124.散財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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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徐家大院裏就飄蕩著一股子特殊的油脂香氣。
不是豬油那種膩人的香,而是一種帶著淡淡草藥味和野性的醇香。
兩口大鐵鍋都在冒著熱氣。
李蘭香和王嬸正圍著鍋台轉,鍋裏熬的,正是昨天那頭霸王羆身上刮下來的厚厚板油熊白。
“蘭香啊,這火候得看住了。”
李守山坐在灶坑門口抽著旱煙,時不時指點兩句,“這熊油是寶貝,得熬得清亮如水才行。火大了就焦,火小了出油率低。熬好了裝在罐頭瓶裏,放個三五年都不壞。”
“哎,曉得了大爺。”
李蘭香答應著,手裏的勺子不停地攪動。她看著那漸漸化開的金黃色油脂,心裏盤算著:這一鍋少說能出幾十斤油,夠全家吃一年的,還能給作坊裏的工人們分不少。
大門沒關,也不用關。
自從徐軍獵殺了霸王羆,這徐家大院在屯子裏那就是鎮山太歲一般的存在,連野狗路過都得夾著尾巴,更別說賊了。
“徐兄弟在家嗎?”
門口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
徐軍正在院子裏檢查那些晾曬的弓胎,抬頭一看,是屯子西頭的老孫頭。這老頭平時唯唯諾諾,家裏窮得叮當響,跟趙大山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平時見著徐軍都繞道走。
“孫大爺?有事兒?”
徐軍放下手裏的活兒,笑著迎了上去。
老孫頭手裏拿著個這就剩下半拉的粗瓷碗,臉漲得通紅,在那兒搓著手,半天崩不出一個屁來。
“那個……那個……”
他看了一眼灶房方向,咽了口唾沫,“俺家那小孫子,昨兒個烤火,把手給燙了……聽人說,這黑瞎子油治燙傷最靈……”
說到這,他似乎覺得太丟人,要把碗往回縮,“要是……要是不方便就算了,俺這就走……”
“嗨!我當多大點事兒呢!”
徐軍二話沒說,一把拿過他手裏的破碗,轉身就進了灶房。
沒過兩分鍾,他端著滿滿一碗剛熬好、還燙手的金黃色熊油出來了。
“大爺,拿著!趁熱給孩子抹上,這玩意兒去腐生肌,兩天就能結痂!”
“這……這……”
老孫頭看著那一碗油,眼淚差點掉下來。這年頭,油多金貴啊!更別說是熊油了!
“徐兄弟,俺……俺沒錢……”
“提錢打臉!”
徐軍板起臉,“鄉裏鄉親的,誰家還沒個急難?拿回去!再提錢我可把油倒了!”
“哎!哎!謝謝!謝謝徐東家!”
老孫頭千恩萬謝地走了。
這一幕,被不少路過的村民看在眼裏。
不到半晌午,徐家大門口就陸續來了好幾撥人。
有來討油治凍瘡的,有來討油治裂口的。
徐軍那是來者不拒,隻要是正經用途,每人都給一小罐頭瓶。
“軍哥,”
李蘭香看著下去了一大半的熊油,有點心疼,“這……這也太敗家了吧?”
“傻媳婦。”
徐軍擦了擦手,看著那些拿著油罐子、滿臉感激離去的鄉親。
“這叫散財聚人。”
“趙大山以前靠的是嚇,咱們靠的是敬。這幾罐子油撒出去,換回來的是全屯子的人心。以後咱們作坊要擴大,要招工,這些人,那都是咱們的底子!”
午飯很簡單,熊肉燉土豆,配大餅子。
雖然簡單,但那熊肉特有的粗纖維和濃鬱肉香,依然讓人食欲大開。
徐軍一邊吃,一邊看向李蘭香。
“蘭香,收拾收拾。”
“咋了?”
李蘭香一愣。
“明天一早,咱倆進城。”徐軍放下筷子,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去找白師傅。”
“去賣那金膽?”李蘭香壓低了聲音,那是家裏的最高機密。
“對。”
徐軍點了點頭,“那玩意兒放久了藥性會散。趁著新鮮,得趕緊變現。”
“而且……”
他看了看李蘭香那雙因為常年做針線活而有些粗糙的手。
“咱們之前說好的,縫紉機的事兒,不能拖了。”
“啥?”
李蘭香手裏的餅子差點掉了,“軍哥,你來真的?那得一百多塊呢!而且還要票!”
“票我有。”
之前物資局張科長給的,雖然主要是肉票,但也有些工業券,不夠的可以去黑市或者找李二麻子換。
徐軍語氣堅定,“錢更不是問題。有了這顆金膽,咱就是買兩台都夠!”
“這幾天你也累壞了,又是做飯又是縫弓囊。有了縫紉機,你以後做活兒也能輕省點。”
“可那是給以後咱們孩子娶媳婦……”
李蘭香還是舍不得。
“錢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賺!”
徐軍握住她的手,“再說了,買了縫紉機,咱們作坊做弓囊的速度也能快好幾倍,這叫磨刀不誤砍柴工!這叫固定資產投資!”
他搬出了一套套大道理,把李蘭香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那……那行吧。”
李蘭香終於鬆了口,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喜色。
縫紉機啊!
那是多少農村婦女做夢都不敢想的大件兒!
要是真買回來一台,往那新房的玻璃窗前一擺……
那日子,美得簡直不敢想!
決定了進城,徐軍就開始安排家裏的事兒。
他把李守山、魯老頭和石大夯都叫到了跟前。
“大爺,二位師傅。”
徐軍給幾人散了煙,“明天我和蘭香進城辦事,得去個一兩天。家裏這一攤子,就托付給你們了。”
“軍子你放心去!”
李守山吧嗒著煙袋,“作坊這塊,我盯著。誰敢偷奸耍滑,我拿煙袋鍋子敲他!”
“新房那邊也快收尾了,”石大夯拍著胸脯,“等你回來,那萬字炕也就幹透了,正好能燎炕!”
魯老頭則關心他的弓:“那你順道去趟物資局,問問張科長,下一批訂單啥時候下?咱這二十把弓馬上就齊活了,工人們手正熱呢!”
“放心,我都記著呢。”
徐軍笑著點頭。
安排好了一切,徐軍回到屋裏,開始準備明天的行裝。
他把那顆價值連城的金膽用油紙包了又包,最後縫進了貼身襯衣的內兜裏。
又把那張硝好了一半的火狐皮帶上,這是給李蘭香做圍脖的料子,得去城裏找專業的皮毛師傅處理一下。
看著忙前忙後的徐軍,李蘭香坐在炕沿上,手裏拿著那把舊剪刀,眼眶有些發熱。
她想起了幾個月前,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徐軍還是個被人瞧不起的傻子。
而現在大瓦房蓋了,作坊開了,全屯子敬著,馬上還要去城裏買縫紉機。
像做夢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