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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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頭偏西,那一抹殘陽照在雪地上。
    徐家院子裏,幹活的號子聲漸漸歇了。
    石大夯正領著徒弟們收拾工具,把還沒用完的水泥灰用草簾子蓋好,免得夜裏上凍。
    “東家,這烤爐算是立住了。”
    石大夯拍了拍那個圓滾滾的土爐子,“今晚再燒一把大火,把裏麵的濕氣徹底逼出來,明天就能掛鉤子了!”
    “行!辛苦石師傅!”
    徐軍遞上一根煙,眼神卻有意無意地掃過蹲在牆角洗了一下午豬下水的張翠花。
    這女人,手都凍成了胡蘿卜,臉上卻掛著一股子詭異的亢奮,眼珠子時不時地往後院地窨子方向瞟。
    “軍哥……”
    李蘭香湊過來,小聲說道,“那張翠花。,我看她一下午都沒咋說話,也不抱怨了,怪滲人的。”
    “咬人的狗不叫。”
    徐軍笑了笑,壓低聲音,“蘭香,今晚你把那串地窖鑰匙,別掛腰上了。就‘落在灶台的窗台上。”
    “啊?”
    李蘭香一驚,“那不是招賊嗎?”
    “就是要招賊。”
    徐軍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今晚,我就要把這家賊的手,徹底給剁疼了!”
    今晚的風格外大,刮得電線杆子嗚嗚作響,正好掩蓋了所有的動靜。
    徐家正房早已熄了燈。
    但在那間破舊的雜物間裏,卻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當家的……醒醒!”
    張翠花推醒了剛睡著的李保國,手裏捏著兩個黑乎乎的團子。
    “幹啥啊?”李保國嚇得一哆嗦。
    “發財去!”
    張翠花眼裏閃著貪婪的光,“我白天都看好了!那死狗雖然凶,但它是畜生!隻要聞著肉味兒,還不是乖乖聽話?”
    她晃了晃手裏的團子,“這是我晚飯時候偷偷藏的半個窩頭,裏麵裹了耗子藥!隻要那狗一吃……哼!”
    “殺狗?!”
    李保國臉都綠了,“那可是藏狗啊!徐軍把它當兒子養!要是讓他知道了,非剝了咱倆的皮不可!”
    “怕啥!”
    張翠花惡狠狠地擰了他一把,“大雪天的,誰知道是咱幹的?等那狗死了,咱就把地窖撬開!聽說裏麵全是蒜苗和蘑菇!那可都是錢!”
    “隻要偷出一麻袋,賣給鎮上的販子,咱就有路費回家了!難道你想在這兒洗一輩子豬大腸?”
    李保國被掐得齜牙咧嘴,又想著不用再幹活了,終於咬牙點了點頭。
    兩個鬼鬼祟祟的黑影,貼著牆根,摸進了院子。
    風雪很大,能見度極低。
    張翠花走在前麵,手裏攥著那兩個毒窩頭,心跳得跟擂鼓似的。
    她死死盯著那個離地窨子不遠的狗窩。
    黑風平時就睡在那兒。
    “噓——”
    她衝李保國比劃了一下,然後把手裏的毒窩頭,用力往狗窩門口一扔。
    “啪嗒。”
    窩頭落地,散發出一股子誘人的糧食味兒。
    兩人屏住呼吸,死死盯著狗窩。
    一秒,兩秒……
    沒有動靜。
    連聲狗叫都沒有。
    “咋回事?”
    李保國小聲問,“狗呢?”
    “估計是睡死了,或者凍死了?”
    張翠花心中一喜,“不管了!趁現在,快去撬鎖!”
    兩人貓著腰,繞過狗窩,直奔後院的地窨子。
    卻沒發現,在那漆黑的房簷陰影裏,一雙泛著綠光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們。
    徐軍披著羊皮襖,手裏握著弓,身旁蹲著的,正是那隻應該被毒死的黑風!
    小黑風嘴裏叼著一塊肉幹,對那地上的毒窩頭,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徐軍馴出來的狗,拒食那是基本功!
    “去。”
    徐軍拍了拍黑風的腦袋,指了指那兩個背影。
    “別咬死,嚇唬嚇唬就行。”
    “找著了!找著了!”
    張翠花摸到了灶台窗台上的鑰匙,激動得手都在抖。
    “這傻娘們兒!鑰匙居然亂放!”
    她拿著鑰匙,就要去捅地窨子大門的鎖眼。
    就在這時——
    “呼!”
    一陣陰冷的腥風,突然從她脖子後麵吹了過來。
    緊接著,是一個沉重得讓人窒息的呼吸聲。
    “呼哧……呼哧……”
    張翠花渾身的汗毛瞬間炸了起來!
    她僵硬地轉過脖子。
    借著雪地的反光,她看到了一張……黑得發亮、大得嚇人的狗臉!
    黑風此時已經站了起來,雖然才幾個月大,但那骨架已經有半人高了!
    它張開嘴,露出森白的獠牙,那雙眼睛裏,透著股子讓人靈魂出竅的凶光!
    “嗷!”
    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在張翠花耳邊炸響!
    “媽呀!鬼啊!”
    張翠花嚇得魂飛魄散,手裏的鑰匙當啷一聲掉在地上,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雪窩子裏。
    李保國更是沒用,被黑風這一嗓子吼得,直接尿了褲子,捂著腦袋就往雪堆裏鑽。
    “這就是你們說的發財?”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啪!”
    一道雪亮的手電筒光柱,直直地打在兩人臉上,刺得他們睜不開眼。
    徐軍站在地窨子門口,手裏提著那把寒光閃閃的開山斧,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對醜態百出的夫妻。
    在他身後,黑風正踩著那個掉在地上的毒窩頭,一臉的嫌棄。
    “徐……徐軍?!”
    張翠花嚇得牙齒打顫,“你……你沒睡?”
    “睡?”
    徐軍冷笑一聲,彎腰撿起那個毒窩頭,放在鼻子下聞了聞。
    “好家夥,三步倒啊。”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猙獰起來,手裏的斧子猛地往旁邊一劈!
    “哢嚓!”
    一根碗口粗的木樁,應聲而斷!
    “啊!”
    張翠花嚇得尖叫一聲,褲襠瞬間濕了一片。
    她是真怕了!
    這個徐軍,是真的敢殺人啊!
    “姐夫!姐夫饒命啊!”
    李保國從雪堆裏爬出來,瘋狂磕頭,“都是這婆娘!是她逼我來的!她說裏麵有金子!我是被逼的啊!”
    “李保國你個沒良心的!”
    張翠花也急了,兩人在雪地裏狗咬狗。
    “夠了!”
    徐軍一聲暴喝,震住了場麵。
    這時候,正房的門開了,被吵醒的李蘭香披著衣服跑了出來,身後還跟著拿著手電筒的魯老頭和石大夯。
    “咋了?進賊了?”
    大家一看這架勢,再看看地上的毒窩頭,啥都明白了。
    “畜生啊!真是畜生!”
    石大夯氣得直哆嗦,“連自家的狗都下藥?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打死他們!”
    王鐵柱更是抄起鐵鍬就要上。
    “慢著。”
    徐軍攔住了眾人。
    他看著那對瑟瑟發抖的夫妻,又看了一眼滿臉失望和痛苦的李蘭香。
    “蘭香,這事兒,你咋說?”
    他把決定權交給了妻子。
    李蘭香深吸一口氣,走上前。
    她沒有打,也沒有罵。
    她隻是彎腰,撿起那串鑰匙,擦幹淨上麵的雪,重新掛回了腰間。
    然後,她指著那個毒窩頭:
    “這東西,既然是你們帶來的,那就別浪費。”
    “吃了它。”
    李蘭香的聲音很平靜,卻冷得像冰。
    “啥?”
    張翠花傻了,“姐,這可是耗子藥啊!吃了會死人的!”
    “你也知道會死人?”
    李蘭香猛地爆發了,她指著黑風,“它是咱家的功臣!是咱家的命!你們想毒死它?!”
    “不吃是吧?行!”
    李蘭香轉頭對徐軍說:
    “軍哥,報警吧。投毒,盜竊,夠判個十年的了!”
    “別!別報警!”
    張翠花徹底崩潰了。
    “我吃!我吃還不成嗎!但這真是耗子藥啊……”
    “哼。”
    徐軍踢了一腳那個窩頭,“放心,這藥我有數,也就是拉三天肚子,死不了人。”
    其實他聞出來了,這藥放久了,失效了大半,頂多就是瀉藥的勁兒。
    “吃!”
    在眾人的逼視下,在黑風的低吼聲中。
    張翠花和李保國哭喪著臉,一人一半,硬著頭皮把那個混著耗子藥、沾滿泥土的窩頭……
    咽了下去。
    次日清晨。
    雜物間裏傳來了兩口子此起彼伏的呻吟聲和跑肚拉稀的動靜。
    徐軍站在院子裏,聽著那邊的慘狀,麵無表情。
    “東家,這倆貨還留著?”魯老頭有些嫌棄。
    “留著。”
    徐軍看著初升的太陽,“這正是殺雞儆猴的好時候。”
    “讓他們活著,就在這屯子裏,頂著家賊的名聲活著。”
    “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算計我徐軍的下場!”
    “而且……”
    他指了指那兩堆還沒劈完的木柴。
    “這活兒,還沒幹完呢。想走?把欠我的工錢還清了再說!”
    經此一夜,徐家的鐵桶江山,再無漏洞。
    而那兩捆準備進城的蒜苗,也在這場風雪的洗禮後,顯得更加翠綠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