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混合著幹草發黴的氣息鑽入鼻腔，林玄猛地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低矮的木質屋頂，幾縷昏黃的光線從縫隙中透入，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身下是粗糙紮人的幹草堆，遠處傳來幾聲馬匹不安的響鼻和蹄子刨地的聲響。
    這不是他的公寓。
    劇痛如潮水般襲來，太陽穴突突直跳，兩段截然不同的記憶在腦中瘋狂交織碰撞。
    一段是來自蔚藍星球的普通社畜，加班至淩晨三點後眼前一黑。
    另一段，屬於一個同樣名叫林玄的少年，年僅十六，是青嵐宗一名外門雜役弟子，資質低劣，修為僅有煉氣一層。記憶的最後畫麵，是因不小心弄髒了外門弟子王嘯的衣袍，被其一掌拂開，後腦重重撞在馬槽棱角上，當場氣絕。
    “我…穿越了？”林玄掙紮著想坐起身，卻感到渾身虛弱無力，後腦傳來陣陣鈍痛。他伸手一摸，裹著一層粗糙的布條，隱隱有血跡滲出。
    他靠在草堆上，喘著氣，努力消化著那個少年殘缺的記憶碎片。
    九天十地，仙魔妖並立，宗門王朝林立，修行至上，弱肉強食。青嵐宗隻是這廣袤世界偏僻一隅的不入流小宗門，門規森嚴，等級分明。外門弟子尚可掙紮求存，而像他這樣的雜役，命如草芥，死了便扔去後山喂狼，甚至不如一匹靈駒坐騎來得珍貴。
    記憶裏那名為王嘯的外門弟子，冷漠倨傲的眼神，隨手一揮時的漫不經心，以及少年臨死前的恐懼與絕望，清晰得令人窒息。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間攫住了林玄的心髒。
    這是個真正會死人的世界！而且毫無道理可言！
    他隻是一個煉氣一層的雜役，渺小如蟻，誰都能輕易碾死。別說仙魔大戰，就是宗門內一點小小的風波，一點微不足道的得罪，都可能讓他萬劫不複。
    長生久視？逍遙天地？先活下去再說！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心髒瘋狂跳動，冷汗浸濕了破舊的雜役服。
    就在這極致的惶恐與不安達到頂點之時，一道玄之又玄的意念，如同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悄然在他靈魂最深處浮現、紮根、綻放。
    沒有炫目的光華，沒有浩大的聲勢，隻有一股亙古、蒼茫、不朽的道韻緩緩流淌開來，撫平他所有的焦躁與恐懼。
    【長生道果】，已綁定。
    簡單的信息明悟於心：自此，歲月再無法在他身上留下刻痕，災劫亦不能奪走他的壽命。他已得享長生不死之身。然，長生非永生，身隕道消，則道果亦會凋零。此乃與天地同壽之機，而非超脫大道、萬劫不滅之境。
    “長生…不死？”林玄愣住了，巨大的衝擊甚至讓他暫時忘記了身上的疼痛和所處的環境。但緊隨其後的明悟，讓他清晰認識到，長生並非無敵，被殺，依舊會死。
    狂喜如同火星，剛一閃現便被理智的冷水澆滅。永生！無數帝王將相、英雄豪傑求而不得的終極夢想，竟就這樣突兀地砸在了他的頭上！但代價呢？是永恒的脆弱嗎？
    念頭及此，林玄猛地打了個寒顫，沸騰的熱血迅速冷卻下來。
    “冷靜！必須冷靜！”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讓他更加清醒，“長生是最大的資本，是通往未來的無限可能，但絕不是現在囂張的借口。活著，才有輸出。”
    “隱藏！必須隱藏起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
    “穩健！低調！絕不招惹任何是非，絕不卷入任何紛爭！”
    “沒有絕對的實力之前，絕不能冒頭！活下去，悄無聲息地活下去，利用無盡的時間默默變強！飛升成仙、移山倒海那是以後的事，現在，先學會怎麽在馬糞堆裏安穩地活下去！”
    短短片刻，林玄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恐慌、後來的警惕，轉變為無比的堅定和謹慎。他將“穩健”二字刻入了靈魂深處，作為最高行動準則。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一個穿著同樣粗布雜役服、身材幹瘦的中年男人探進頭來，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煩：“林玄？沒死就趕緊起來！躺一天了，馬廄的活計還想不想幹了？張管事剛才來問過了，再偷懶，這個月例錢扣光，扔你去後山挖礦！”
    記憶浮現，來人是同為雜役的趙老四，負責管理這片馬廄的小頭目。
    林玄心頭一緊，連忙壓下所有思緒，臉上擠出幾分虛弱和惶恐，掙紮著爬起身，低眉順眼地應道：“趙、趙哥，我這就來，這就來。”
    後腦的傷還在隱隱作痛，但他不敢有絲毫抱怨和遲疑。根據記憶，這趙老四雖也是雜役，但頗懂溜須拍馬，對下更是刻薄，若是被他盯上，日子會更難過。
    看到林玄還能動彈，趙老四哼了一聲，丟下一句“快點”，便轉身走了。
    林玄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滿是草屑和血汙的破舊衣衫，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往常那個沉默寡言、逆來順受的少年雜役沒有任何不同，這才低著頭快步走出休息的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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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廄的工作繁瑣而髒累。添加草料，清洗水槽，清理馬糞，刷洗馬匹……這些靈駒雖非妖獸，卻也筋骨強健，遠比凡馬難以伺候，等閑凡人靠近不得，需有微末修為在身方能擔任此職。這也解釋了為何修仙宗門仍需雜役從事此類工作——並非所有弟子都能輕易禦劍飛天，煉氣期弟子占了絕大多數，他們靈力有限，無法長時間飛行，宗門內部及短途出行，馴養良好的靈駒仍是重要代步工具。至於傳說中的儲物袋、飛劍遁光，那是內門精英乃至長老們才可能擁有的東西，與他們這些底層雜役相隔雲泥。
    原身本就身體虛弱，又剛受了傷，做起來更是吃力。但林玄咬著牙，一聲不吭地埋頭苦幹，動作甚至比原身記憶裏還要小心謹慎，力求不出一絲差錯，不引起任何額外的關注。
    期間，有幾個外門弟子來牽坐騎，個個神情倨傲，眼高於頂。林玄立刻停下手中活計，退到角落，深深低下頭，直到對方離去才敢動彈。
    他甚至能聽到其中一人嗤笑：“這些雜役，跟泥腿子似的，看著就晦氣。”
    林玄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深以為然。對，就這樣，當他是個屁，放了最好。千萬別注意到他。飛天遁地？那是大佬們的事，我輩雜役，腳踏實地，喂好馬匹才是本分。
    夕陽西下，忙碌的一天終於結束。
    雜役的晚飯是粗糙的糠餅和一碗幾乎看不見油花的菜葉湯，難以下咽，但林玄默默吃完，沒有浪費一粒糧食。在這世界，能吃飽活下去已是不易。
    深夜。
    其他雜役早已鼾聲如雷，林玄卻躺在硬邦邦的草鋪上，毫無睡意。
    透過牆壁的縫隙，他望著窗外那片陌生的星空，星辰巨大而明亮，排列成奇異的圖案，無聲地訴說著這個世界的浩瀚與神秘。
    恐懼依舊存在，但對未來的規劃已然清晰。
    長生道果帶來的自然修為增長極其緩慢，或許百年才能抵得上天才苦修一年。但沒關係，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滴水尚可穿石，何況他擁有近乎無限的水流。
    當前最重要的，是完美地隱藏起來，利用雜役這個最不起眼的身份作為掩護，避開一切可能的危險。修仙之路漫漫，煉氣不過是起點，築基方可短暫禦物，金丹方能長時間飛行，元嬰才算真正步入高手之林……路還長，急不得。
    “無敵之前，絕不出頭。”他輕聲自語，重複著自己的誓言。
    目光掃過鼾睡的同伴，破舊的馬廄，最終再次落向無垠的星空。
    一個微不足道的雜役弟子，一個擁有不朽生命的穿越者。
    巨大的反差讓他感到一種荒誕，卻又充滿了希望。
    他緩緩握緊拳頭，聲音低微卻堅定無比：
    “先定個小目標，在這馬廄裏，悄悄活他個一百年！看看風景，養養馬，順便……修個仙。”
    【叮！檢測到宿主心態符合‘穩健長生’準則，潛修增益係統激活！】
    【叮！宿主於青嵐宗馬廄潛修一日，根基微固，修為+1。當前修為：煉氣期一層。】
    【叮！宿主今日低調處事，規避紛爭數次，成功隱藏自身，氣運+1，獲得獎勵：基礎斂息術可小幅收斂自身氣息，降低存在感）。】
    一連串清脆卻隻有他能聽到的提示音在腦中響起。
    林玄先是一驚，隨即眼中爆發出難以抑製的驚喜光芒。係統！果然是穿越者標配！但這係統似乎與他的長生之道相輔相成，鼓勵潛修與低調，正合他意！
    長生不死加上潛修增益，這才是真正的王道！
    他毫不猶豫，立刻在心中默念：“學習基礎斂息術！”
    一股清涼之意流轉周身，他感覺自己散發的那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煉氣一層氣息，變得更加隱晦，整個人似乎更容易融入周圍環境，變得不那麽起眼。很好，這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能力。
    “好！好！好！”林玄連道三聲好，強壓下激動，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就這樣，苟住！一邊享受長生的福利，一邊利用係統默默積累。飛？以後自然會飛。現在，先在這馬廄裏紮根，穩健地成長。
    他閉上眼睛，開始嚐試感應那微薄的煉氣一層靈力，同時，基礎斂息術自發運轉，讓他仿佛化為了馬廄角落的一塊石頭，一根草料，徹底沉寂下去。
    夜涼如水，馬廄內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與偶爾的馬匹響鼻。青嵐宗的夜晚靜悄悄，無人知曉，在這最底層的角落裏，一個擁有無限未來的生命，已然篤定地開始了他的萬裏長征。第一步，便是隱於這糞土之間，不爭不顯，唯求長生久視，默默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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