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又是數月過去。
    林玄的生活依舊保持著絕對的規律與低調。白日勞作，夜間修煉，偶爾利用《龍馬培育術》的知識，對那幾匹駑馬進行極其緩慢而隱蔽的改造。
    他做得極為小心。每次添加的草料，都隻是比普通草料多了一兩味山中常見的、有益氣血的野草，研磨成粉混入。刷洗馬匹時，手法看似普通，實則暗合某種舒緩經絡的按摩技巧，輸入的靈力更是微乎其微，如同涓涓細流，潤物無聲。
    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卻又控製在“合理”的範圍內。
    那幾匹原本瘦骨嶙峋、毛色黯淡的駑馬，如今變得膘肥體壯，四肢強健有力，皮毛雖非油光水滑，卻也幹淨順滑了許多。眼神不再是過去的渾濁麻木，而是多了幾分靈動的光彩。幹起活來，耐力更是遠超從前，拉運同樣的貨物，顯得輕鬆不少。
    偶爾有管事或負責運輸的弟子覺得這幾匹馬似乎特別“扛造”，但也隻是歸功於“老趙林玄那小子養得用心”，頂多誇一句“手腳勤快”，並未深想。畢竟，它們看起來依舊隻是比普通駑馬健壯些，遠未達到“靈駒”的範疇，更與“龍馬”二字沾不上邊。
    這種微妙的變化速度，正是林玄精心計算的結果。既能讓馬匹更好地為他“服務”，又能完美地隱藏自身。
    他的修為，在日複一日的潛修和係統加持下，也已穩步提升至煉氣四層。進階版斂息術運轉之下，他表現出來的，依舊是那副勉強維持在煉氣一層、仿佛隨時會跌落的孱弱模樣。
    這一日，天朗氣清。
    林玄正提著一桶清水，準備為他最看重的那匹黑鬃馬刷洗。這匹黑馬是幾匹駑馬中底子最好的，對他的調理反應也最為明顯，雖外表仍其貌不揚，但四蹄穩健，呼吸綿長，體內氣血之旺盛，遠非尋常馬匹可比。
    剛走到馬棚前，他腳步微微一頓。
    馬廄入口處，站著一個身影。
    那是一位少女，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身穿一襲洗得有些發白的青色衣裙，並非外門弟子的製式服飾，樣式更接近侍女或雜役，卻漿洗得十分幹淨。麵容清秀，眉眼間卻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愁緒與焦急。
    她站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目光在馬廄中逡巡，似乎在尋找什麽，又似乎不敢打擾。
    林玄心中頓時警惕起來。
    生麵孔。而且看其氣息，似乎也有煉氣一二層的樣子，但靈力虛浮，顯然資質一般且缺乏資源。
    那少女也看到了林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鼓起勇氣，快步走了過來，對著林玄盈盈一禮，聲音輕柔卻帶著明顯的急切：“這位師兄，打擾了。”
    林玄立刻放下水桶，側身避開半禮，臉上露出雜役弟子見到任何身份稍高之人時慣有的拘謹和惶恐，低聲道：“不敢當師兄之稱，我隻是個雜役。師姐有何吩咐？”
    少女見林玄如此謙卑，連忙擺手：“我、我不是什麽師姐，我是丹霞穀楚長老座下的記名弟子，名叫楚雨柔。因師父煉丹急需一味‘月凝草’，需立刻下山往東三十裏的幽穀中采集，時間緊迫。可我的代步靈鶴昨日不知何故病了，無法飛行。聽聞馬廄有腳力好的馬匹，特來想租借一匹，還請…還請行個方便。”
    她語速很快，顯得十分焦急，說完又懇切地看著林玄，補充道：“租金我會照付的，一定小心使用，最快明日便能歸還！”
    林玄聞言，心下飛快思索。
    丹霞穀的楚長老，他有點印象，是宗門裏一位頗為低調的煉丹師，據說性情不算苛刻。記名弟子，地位比外門弟子還低半籌，近乎雜役，隻是掛了個名頭，方便在丹房做事。難怪如此謙和。
    下山采藥？東三十裏幽穀？聽起來不算特別危險，但畢竟要離開宗門範圍。
    借馬？他本能地就想拒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借馬出去，萬一這少女路上出了什麽意外，馬丟了或死了，或是她逾期不歸，都是麻煩。萬一馬匹表現出的異常腳力被人注意到，更是後患無窮。
    最好的選擇，就是按照規矩，告訴她租借馬匹需要找張管事批條，自己無權做主，將她推出去。
    就在他準備開口婉拒時，目光掃過楚雨柔的臉龐。
    那焦急的神情不似作偽，眼圈甚至有些微微發紅，顯然是那味藥材對其師父極為重要。而且她禮數周到，言語懇切，並未因他雜役的身份而頤指氣使。
    林玄心中念頭急轉。他並非濫好人，深知在修仙界多管閑事容易惹禍上身。但此女身份不高，所求也非難事，若斷然拒絕，她情急之下可能會吵鬧起來，或是去找管事，反而會將自己置於一個被注意的境地。與其如此，不如順水推舟，借她一匹，打發她盡快離開，恢複此地的平靜。
    心念電轉間，林玄已經有了決斷。
    他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之色，搓了搓手，低聲道：“原來楚師姐是楚長老門下……按規矩，借馬確實需管事手令。不過……師姐既然急用，師父的事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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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故作猶豫地看了看那幾匹馬，最終，目光落在了那匹最為神駿的黑鬃馬身上——但又迅速移開，反而指向了旁邊一匹看起來隻是比較健壯、但實則潛力僅次於黑鬃馬的黃驃馬。
    這匹黃驃馬是他培育的第二序列，變化控製得更好，看起來就是“養得特別肥壯”而已，比黑鬃馬更不惹眼。
    “這匹黃驃馬性子最是溫順，腳力也還尚可。”林玄走過去，解開韁繩，牽到楚雨柔麵前，語氣帶著雜役特有的小心叮囑，“山路難行，師姐還需小心駕馭。還請……明日務必歸還。”
    楚雨柔見林玄肯通融，臉上頓時綻放出驚喜的笑容，連聲道謝：“多謝師兄！多謝師兄！我一定小心，明日必定準時歸還！”
    她接過韁繩，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倒出幾塊下品靈石塞給林玄：“這些當作租金，若不夠我回來再補！”
    林玄瞥了一眼，大約五六塊下品靈石，對於雜役而言已是一筆不小的橫財，但他隻是默默收下，沒有多言。收下反而顯得正常，不收才古怪。這靈石，也算是為此事承擔的一點風險補償。
    楚雨柔再次道謝，翻身上馬。她似乎確實有些急事，動作略顯匆忙，但騎術尚可。
    黃驃馬打了個響鼻，蹄子輕輕刨了刨地，顯得精力充沛。
    “師姐慢走。”林玄低著頭，送了一句。
    楚雨柔應了一聲，一抖韁繩，黃驃馬便邁開四蹄，馱著她輕快地向山下跑去，轉眼間就消失在山道盡頭。
    林玄站在原地，望著消失的背影，眼神平靜無波。
    他之所以選擇借出黃驃馬，除了上述原因，潛意識裏也未嚐沒有一絲實驗的心思。這匹馬的實際腳力、耐力和靈性，究竟到了何種程度，正好借此機會，在外界真實環境下檢驗一番。有進階斂息術在，他也不怕這匹馬能被人看出根腳。
    “但願一切順利，莫要節外生枝。”他低聲自語了一句，轉身提起水桶，繼續之前未完成的活計。
    馬廄再次恢複了以往的平靜，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隻有那幾塊微溫的下品靈石躺在懷裏，提醒著林玄，他看似平靜的潛修生活，似乎正開始與這個世界，產生一絲絲微弱的、意想不到的交集。
    他搖了搖頭，將這點雜念拋開，心思重新沉入日複一日的勞作與修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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