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逼仄的地窖內，空氣因高溫而微微扭曲，濃鬱的藥香與泥土的氣息混合，形成一種獨特的沉澱感。
    林玄盤膝坐在那尊古舊的青銅小鼎前，臉色比平日更顯蒼白，細密的汗珠不斷從額角滲出，順著臉頰滑落，在下頜處匯聚，最終滴落在膝前的粗布衣袍上，洇開深色的濕痕。然而，與身體的疲憊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眸，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緊盯著鼎下那簇穩定跳躍的淡金色真火。
    這第一次煉製潤脈丹的實踐，其艱難程度遠超他憑借《基礎丹道詳解》所做的任何推演。
    理論終究是紙上談兵。真正操控起來，才知其中關竅何等微妙。提純“三月藤”時，因其炮製火候稍過，藥性變得脆弱，林玄不得不將真火控製得如發絲般纖細柔和，精神力高度集中，稍有不慎便會前功盡棄。融合“紫雲花”與“玉髓芝”藥液時，兩種屬性略有衝突的藥力在鼎內相互傾軋，一度引發靈力渦流，使得青銅小鼎都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顫，險些炸爐。
    最耗費心神的乃是最後的凝丹階段。需要以自身神識之力，引導鼎內所有精純藥液，按照特定軌跡旋轉、壓縮、凝聚成形。這對神魂的消耗堪稱恐怖，林玄隻覺得識海如同被無形之手攥住，陣陣針紮似的刺痛不斷傳來，意識都開始有些模糊。
    數次瀕臨失敗的邊緣，靈力幾近枯竭，神魂搖曳欲熄。
    但林玄骨子裏那份遠超常人的沉穩與耐心，在此刻發揮了決定性作用。
    他強行壓下所有因疲憊和危險而產生的焦躁與退縮念頭，心神如同古井深潭，波瀾不驚。完全摒棄了“求成”的欲望，隻餘下“精準”的執行。每一個法訣的變換，每一次真火強弱的調整，都嚴格對應著腦海中那浩瀚知識指引的最佳路徑。
    慢一些無所謂，消耗大一些也能接受，唯獨不能出錯。
    他就這樣，如同最老練的工匠雕琢絕世美玉，又如履薄冰地行走於萬丈深淵之上的鋼絲，將全部的心神、靈力、意誌，都傾注在這小小的鼎爐之中。
    地窖內寂靜無聲，唯有真火燃燒帶起的微弱氣流聲，以及鼎內藥液在靈力引導下逐漸匯聚、凝結時發出的、幾不可聞的規律性嗡鳴。
    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是數個時辰。
    當林玄感覺體內那精純的靈力也已瀕臨幹涸，識海的刺痛達到某個臨界點，幾乎要將他拖入黑暗之時——
    嗡！
    青銅小鼎猛地發出一聲清越悠揚的嗡鳴，鼎身微震，一股遠比之前所有藥香都更加精純、更加沁人心脾的異香驟然爆發，瞬間彌漫了整個地窖，甚至讓林玄精神都為之一振！
    成功了！
    林玄眼中爆發出難以抑製的欣喜光芒，手中法訣流暢而穩定地一收，指尖那簇淡金色真火如同聽話的精靈，倏然隱沒。
    他顧不上渾身如同散架般的酸軟和識海殘留的抽痛，立刻上前，動作輕柔而迅速地揭開了尚有餘溫的鼎蓋。
    鼎底，三顆圓潤無瑕、龍眼大小的丹藥靜靜躺著。通體呈現溫潤的淡青色，表麵自然凝結著數圈如同雲絮般的淺白色紋路，丹藥周圍隱隱有靈光流轉，異香撲鼻。
    “竟是中品潤脈丹！而且成丹三顆！”林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成就感。
    根據《基礎丹道詳解》所述，丹藥品質分明，下品丹效普通且含雜；中品則藥效顯著，丹毒微乎其微。他首次開爐，在無地火、無佳爐、全憑自身的情況下，不僅能成功成丹，還一舉煉出三顆中品，這若是被丹霞穀那些正式丹師知曉，恐怕會引起不小的震動。
    他小心翼翼地將三顆尚帶溫熱的丹藥取出，放入早已準備好的潔淨玉瓶內，塞緊瓶塞，妥善收起。
    強烈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林玄不敢怠慢，強撐著近乎虛脫的身體，開始仔細清理地窖。所有藥渣都被他用真火徹底焚為灰燼，連同鼎壁殘留的任何痕跡都被擦拭幹淨，確保再無半點藥味和靈力殘留，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並未急於聯係楚雨柔，而是先回到地麵，如同往常一樣完成清晨的清掃喂馬工作，借此掩飾疲憊，同時默默運轉功法，恢複著幾近枯竭的靈力和神識。
    直到次日深夜，約定的時辰，林玄才如同幽影般出現在馬廄附近一株老樹的陰影下。不多時，一個纖細的身影踩著月色，步履匆匆而又帶著幾分驚惶地靠近，正是楚雨柔。
    不過一夜多的煎熬，她看上去更加憔悴，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見，嘴唇因緊張而被咬得發白。她看到陰影中的林玄，腳步一頓，雙手緊張地絞著衣角，想問又不敢問，眼中充滿了近乎絕望的期盼。
    林玄沒有多餘言語，隻是默默地從懷中取出那個小玉瓶，遞了過去。
    楚雨柔幾乎是搶一般接過玉瓶，手指因激動而顫抖得厲害，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拔開了瓶塞。
    霎時間，那股精純的藥香再次逸散，在清冷的月光下，玉瓶中那三顆淡青色、雲紋隱現的丹藥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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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是……中品丹？！三顆？！”楚雨柔猛地捂住嘴，防止自己驚呼出聲，但眼中的震撼與狂喜卻如洪水般決堤而出！她身為丹霞穀記名弟子，豈會不識貨？這丹藥的品質，遠超她想象！別說穩住傷勢，恐怕對師父的恢複都有極大的助益！
    巨大的驚喜讓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隻是拿著玉瓶，看看丹藥，又看看陰影中模糊的林玄，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湧出，但這一次，是喜極而泣。
    “林師兄！我……我……”她哽咽著，就要屈膝拜下。
    林玄身形微動，已然避開，聲音低沉而清晰：“師姐，約定便是約定。丹藥既已交付，速去救治尊師。記住，此丹乃你用全部積蓄，懇求某位遊曆經過的師兄憐憫所換，與我，與這馬廄，皆無半分瓜葛。”
    “是！是！雨柔明白！此生絕不敢忘師兄恩德，也絕不敢泄半字！”楚雨柔緊緊攥住玉瓶，仿佛抓住了整個世界，用力點頭，語氣斬釘截鐵。她深深看了林玄所在的陰影一眼，似要將這份恩情與這神秘的身影刻入靈魂，隨即不再猶豫，轉身快步離去，身影很快融入夜色，腳步卻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叮！檢測到他人因宿主行為產生極度真摯的感激與崇敬之情，符合‘香火’凝聚條件。】
    【香火匯聚，香火點+10。】
    【當前香火點：11100】
    係統的提示音在意料之中，卻又帶著一絲驚喜響起。
    “10點？”林玄微微挑眉。
    這次收獲的香火點，足足是上次借馬時的十倍。看來，這香火點的多寡，果然與對方感激的深度，以及自身所冒風險、所展現價值的大小直接相關。救命之恩，加之遠超預期的中品靈丹，這份“信仰”或“感激”自然更為厚重。
    “11點了……”看著那增長了一截的香火點，林玄目光微動。雖然距離預覽功能所需的100點依舊遙遠，但這無疑是一個極好的開端，驗證了他之前的猜想——在絕對隱秘和安全的前提下，適當的“交易”或“援助”，不僅能解決自身需求，還能加速香火點的積累。
    他悄無聲息地回到地窖，目光落在剩下的兩顆中品潤脈丹以及那份作為“酬勞”留下的地火精銅上。
    此次煉丹，風險與收獲並存，但最終收獲遠超預期。
    不僅成功將丹道理論轉化為實踐，獲得了極其寶貴的經驗，還得到了實實在在的丹藥和珍貴的煉器材料。這兩顆中品潤脈丹，以其溫養經脈、純化靈力的功效，或許能在他衝擊煉氣六層時，提供一些助力。即便不用，也是極好的儲備或交換物。地火精銅更是意外之喜，對未來煉丹或煉器皆有助益。
    他將丹藥與地火精銅分別小心收好，盤膝坐下，開始全力運轉功法，恢複消耗。
    極度疲憊之後的修煉，往往效果更佳。此次煉丹，雖近乎榨幹了他，但那種對靈力極限精細的操控，對神魂之力的壓榨與錘煉，反而使得他煉氣五層後期的修為更加夯實，靈力運轉間愈發圓融自如，那層通往六層的無形壁壘，似乎也隱約鬆動了一絲。
    馬廄之外，夜風拂過草葉，帶來遠山模糊的輪廓和寂靜的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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