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光陰，如溪水淌過青石，在林玄日複一日、近乎刻板的潛修中悄然流逝。他依舊維持著那個資質平庸、埋頭幹活的雜役弟子形象，白日裏清掃馬廄、喂養靈駒，動作熟練卻透著一股子與世無爭的麻木。唯有在無人察覺的間隙，或是夜深人靜之時，他才會在地窖中，利用剩餘的藥材，反複練習著藥液提純和靈力微操，將《基礎丹道詳解》中的理論一點點揉碎、消化，融入本能。第一次煉丹的成功並未讓他自滿，反而讓他更清晰地認識到基礎的重要性，以及……隱藏的必要性。
    煉氣六層初期的修為早已穩固如山，靈力在經脈中奔流不息，圓融自如。但他依舊耐心打磨，不露絲毫鋒芒。
    這日傍晚，殘陽如血。林玄剛將最後一車清理出的馬糞運到指定地點，正沿著一條僻靜的、通往雜役區域的山間小徑返回。小徑旁雜草叢生，幾株老樹投下斑駁的暗影。
    就在他即將拐過一處彎道時，前方傳來一陣略顯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林玄腳步未停，神色如常地抬眼望去，隻見楚雨柔正從小徑的另一頭走來，看方向，似乎是剛從丹霞穀那邊過來。
    兩人迎麵相遇，楚雨柔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裏碰到林玄，腳步微微一滯，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便被一種如釋重負的欣喜所取代。她今日氣色遠比上次溪邊相遇時要好，眉眼間的鬱色盡去，眸中神采奕奕。
    “林…林師兄。”她停下腳步，聲音輕柔，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偶遇同門應有的客氣。
    林玄停下腳步，臉上露出雜役弟子見到正式弟子時應有的、略帶拘謹和恭敬的神色，微微躬身：“楚師姐。”
    楚雨柔迅速掃視了一眼四周，確認無人，這才上前兩步，距離拉近到足以低聲交談，卻又不會顯得過分親密。她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師兄，我師父…柳長老的身體，已然無礙了！”
    林玄臉上適時地露出幾分“驚訝”和“慶幸”：“哦？那可真是太好了。”
    “何止是無礙！”楚雨柔眼中光彩更盛，“那潤脈丹藥效極佳！師父說，丹藥之力溫和醇正，對她調理因煉丹引起的些許靈力滯澀、安撫心神頗有奇效。連丹霞穀的幾位執事師兄都稱讚那丹藥品質純淨呢。”
    林玄心中了然，麵上卻隻是配合地點點頭：“想必是師姐誠心所致。”
    楚雨柔用力點頭，隨即臉上掠過一絲慎重，聲音壓得更低：“師父蘇醒後，確實問起了丹藥來曆……”
    林玄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我謹記師兄吩咐，”她繼續說道，“隻說那日心下焦慮，去了山下坊市想碰碰運氣。在一個散修攤位上，用盡了所有貢獻點和靈石，才換得此丹。那攤主交易後便迅速離去，再無蹤跡。”
    她頓了頓，眼中露出一絲回憶：“師父聽完，隻是微微頷首，說煉製此丹之人，手法頗為紮實，尤其對基礎藥性的掌控很是老道，雖隻是二階丹藥，但這份功底不容小覷。她老人家還說，對方既不願露麵，不必強求，囑咐我將這份機緣記下便可。”
    楚雨柔語氣輕鬆了些，帶著一絲欣喜：“反而因此事，師父覺得我辦事還算穩妥，運氣亦佳，允我以後可多去她洞府外廳，翻閱她收藏的一些基礎丹道典籍和手劄。”
    林玄聞言，心中最後一絲顧慮徹底消散。柳長老的反應，符合其身份與智慧，既肯定了丹藥，又未深究來源，反而給予了實質性的獎勵。他點了點頭，語氣平和：“機緣難得，師姐當好生珍惜。”
    楚雨柔看著林玄那始終平靜無波的臉龐，心中感激與敬畏更深。她再次鄭重地斂衽一禮，隨即取出一個用幹淨布帕包裹的小包，飛快塞到林玄手中。
    “一點山野果子，不值什麽，師兄莫要嫌棄。”她說完，不等林玄推辭，便再次匆匆一禮，轉身快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漸濃的暮色中。
    林玄拿著那小包，回到地窖打開，裏麵是幾樣色澤水潤、靈氣盎然的珍稀靈果。他搖了搖頭，將其收起。
    他的思緒，卻更多地停留在柳長老的那番評價上。
    “手法紮實…基礎藥性掌控老道…”
    這些詞語，像一記警鍾，在他心中敲響。
    他意識到，自己之前隻考慮了隱藏修為，卻忽略了隱藏“能力”。係統賦予的完美基礎，在行家眼裏，本身就是不尋常！這種超出常理的“紮實”和“老道”，在實力不足時，是禍非福。
    “藏巧於拙，示人以樸。”林玄心中明悟，“下次若再出手，非但不能追求中品，連下品中的上等都不能要。必須煉出最普通、甚至要帶些無傷大雅瑕疵的下品丹，才能符合一個‘偶然得到殘缺傳承的幸運兒’或者‘技藝粗糙的散修’的身份。”
    真正的穩健，是連自身的“優秀”都要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融入到最不起眼的平凡之中。
    風險化解，心性明悟，還意外獲得了一條可以接觸更多基礎丹道知識的潛在途徑。
    此番，可謂圓滿。
    他立刻運轉起斂息術，將自身氣息牢牢鎖在煉氣二層中期，分毫不差。
    “煉氣六層，在這外門，總算有了些許應對變故的資本。但相較於宗門內那些真正的高手，仍是螻蟻。”
    築基、金丹、乃至元嬰……前路漫漫，強敵環伺。絲毫的懈怠與張揚，都可能萬劫不複。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繼續修煉，繼續隱藏。”
    他平靜地起身，將地窖入口恢複原狀，掩蓋掉一切可能存在的痕跡。然後，他拿起靠在牆角的掃帚，推開地窖偽裝的門，走了出去。
    夕陽已徹底沉入山脊，最後的天光映照著他提著掃帚、走向馬廄的平凡身影，與無數個尋常的傍晚並無不同。
    宗門之內，關於柳長老身體康複的談論已漸漸平息，丹霞穀恢複了往日的秩序，無人會關注一個雜役弟子是否在某個傍晚，於一條僻靜小徑上與人有過一次短暫的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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