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祖祠之下，是一座龐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宮殿。
    這裏的空間，比整個王家府邸還要巨大。
    陰風呼嘯，吹得火把上的火焰，獵獵作響，在牆壁上投射出扭曲舞動的鬼影。
    地宮的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直徑超過百丈的圓形血池。
    池中的液體，並非是水，而是粘稠如漿的，暗紅色的血液。
    這些血液，是四大家族數百年來，用無數活人祭品，以及各種珍奇異獸的精血，才積攢下來的。
    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怨氣與煞氣，從血池中升騰而起，在宮殿的穹頂之上，匯聚成一片終年不散的血色陰雲。
    而在血池的最中央，一尊巨大的石獸，正靜靜地浸泡在其中。
    它高達百丈，形態酷似傳說中的貔貅，有口無肛，隻進不出。
    但它的身上，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血管般扭曲的邪異紋路，通體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紅色，仿佛隨時都會有鮮血，從石頭的縫隙中滲透出來。
    這，就是前朝耗盡國力，打造出的國運神器——鎮國石獸！
    一個能夠竊取天地氣運，轉化龍氣的邪物！
    王、謝、崔、盧四位家主，來到了血池的邊緣。
    他們臉上的表情，充滿了狂熱與虔信，仿佛在朝聖。
    “時辰已到！”
    王伯安高喝一聲。
    四人對視一眼，沒有絲毫猶豫，同時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殷紅的，蘊含著前朝皇室稀薄血脈的精血，立刻從傷口處湧出，化作四道血線，滴入下方的血池之中。
    “嗡——！”
    血池，仿佛被滴入了滾油的沸水，瞬間劇烈地翻騰起來！
    咕嚕！咕嚕！
    一個個巨大的血泡，從池底冒出，然後炸開，釋放出更加濃鬱的惡臭與怨氣。
    四位家主沒有停下，他們口中開始念誦起一種古老、拗口、充滿了邪異力量的咒語。
    “以我之血，奉汝之魂！”
    “以萬民之怨，飼汝之身！”
    “醒來吧！我朝最後的守護神！”
    “吞噬這偽朝的龍脈，重現我族的榮光！”
    他們的聲音，在空曠的地宮中回蕩，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魔力。
    隨著咒語的念誦，整個血池，開始瘋狂地旋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血色漩渦！
    而位於漩渦中心的鎮國石獸，身上的那些邪異紋路，開始一明一暗地閃爍起來，仿佛擁有了生命！
    突然！
    哢嚓！
    石獸那緊閉了數百年的雙眼，猛地睜開！
    那不是石頭的眼睛！
    那是一雙充滿了無盡貪婪、暴虐與饑渴的，血色的瞳孔！
    兩道如同實質的血色光柱，從它的眼中爆射而出，瞬間擊穿了地宮的穹頂，衝破了厚實的土層，直接轟入了那條盤踞在江南大地之下，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的……
    大夏龍脈！
    “吼——！！！”
    一聲沒有聲音，卻比任何聲音都要恐怖的咆哮，在地宮中，在整個江南所有生靈的靈魂深處，轟然炸響！
    下一刻。
    災難，降臨了。
    ……
    金陵城。
    原本正在熟睡的百萬百姓，被一陣劇烈到無法站穩的晃動，從睡夢中驚醒！
    轟隆隆——！
    大地，在瘋狂地顫抖！
    如同有一頭被囚禁了萬古的絕世凶獸，正在地心深處，奮力地翻滾著自己的身軀！
    無數堅固的房屋，在這場劇烈的震動中，如同紙糊的一般，瞬間倒塌，崩裂！
    堅硬的青石街道，被撕開了一道道深不見底的，猙獰的巨大裂口！
    “啊——！”
    “救命啊！”
    “地龍翻身了！老天爺發怒了！”
    哭喊聲，尖叫聲，房屋倒塌的轟鳴聲，孩童的啼哭聲，在這一瞬間，匯聚成了末日般的交響曲。
    無數人在睡夢中，就被倒塌的房梁活活砸死。
    無數人從裂開的地縫中墜落，被黑暗瞬間吞噬。
    恐慌，如同瘟疫，席卷了整座城市！
    而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城外。
    奔流不息的秦淮河，以及周邊的大小河流，水位在短短幾個呼吸之間，開始以一種不合常理的速度，瘋狂暴漲！
    轟！
    轟！轟！
    一道道高達數丈的巨浪，憑空掀起！
    那些守護著萬頃良田，守護著無數村莊的堅固堤壩，在這股毀天滅地的力量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堤壩被衝垮，被撕裂！
    泛濫的，夾雜著泥沙的滔天洪水，如同脫韁的史前猛獸，咆哮著，嘶吼著，朝著下遊的村莊，城鎮，良田，瘋狂地席卷而去！
    無數的村莊，在瞬間就被洪水吞沒。
    無數正在田間勞作的農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卷入了渾濁的洪流之中。
    一時間，整個江南魚米之鄉，地龍翻身，洪水滔天！
    人間，化為煉獄！
    而在王家一處用玄鐵加固過的，最堅固的避難所內。
    四大家主通過特製的晶石，冷漠地“欣賞”著自己一手製造的人間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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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憐憫，隻有一種病態的，大功告成的快意。
    “哈哈哈！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你們看！這就是天災！這就是天譴！”
    “快！立刻派人去散播謠言！就說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弑父篡位的暴君，引來了上天的震怒！”
    “對！我們要讓所有的災民，都將他們的仇恨，他們的怨恨，全都傾瀉到那個暴君的身上！”
    他們狂笑著，指揮著手下，開始執行計劃的下一步。
    ……
    聽雨樓。
    第九層。
    整座酒樓，都在劇烈的震動中，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徐驍站在窗邊，看著城中那地裂屋塌，洪水滔天的慘狀，一張老臉上，布滿了凝重與殺機。
    他知道，這絕非普通的天災。
    這是那些該死的世家，在動手了！
    柳青瑤抱著她的秋水劍，單膝跪在李承玄的身後。
    她能感覺到腳下大地的哀鳴，能聽到窗外萬民的哭嚎。
    但她的心中，卻沒有半分的波瀾。
    凡人的生死，與她何幹？
    她唯一在意的，隻有主人的意誌。
    這些蛀蟲，竟然敢在主人的麵前，製造出如此大的動靜，來汙穢主人的眼球！
    罪該萬死！
    一股冰冷的，純粹的殺意，從她的身上，彌漫開來。
    她抬起頭，那雙癡迷而又狂熱的眸子，注視著那個從始至終，都平靜地坐在窗邊，品著茶的背影。
    那背影，仿佛是整個動蕩世界中，唯一的，永恒不變的錨點。
    一股難以抑製的衝動，讓她開口了。
    “主人！”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因為極致的渴望而產生的顫抖。
    “區區螻蟻，竟敢在您麵前，掀起這等汙穢的塵埃。”
    “青瑤……請命！”
    她將頭顱，深深地垂下，幾乎要觸碰到冰涼的地麵。
    “願為主人手中之劍，蕩平這世間一切不敬！將那些肮髒的頭顱，盡數斬下，獻於您的座前！”
    她渴望戰鬥，渴望殺戮！
    渴望用最血腥，最暴烈的方式，來宣泄自己對主人的，那份已經滿溢到快要將自己撐爆的，狂熱的忠誠！
    然而，李承玄卻隻是輕輕放下了茶杯。
    他搖了搖頭。
    他站起身，走到了窗邊，俯瞰著下方那如同煉獄般的景象。
    看著那些在洪水中掙紮，在廢墟中哭喊的，渺小的生靈。
    他的神情，依舊是那亙古不變的淡漠。
    仿佛，他看的不是一場慘絕人寰的災難，而是一場提前寫好了劇本的，無趣的戲劇。
    許久。
    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得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卻清晰地傳入了在場三人的耳中。
    “水能載舟。”
    “亦能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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