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車輦，緩緩駛入皇城。
    帝都的狂歡與叩拜，被厚重的宮牆隔絕在外。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車輦內，李承玄闔目養神，對外界的一切喧囂都無動於衷。
    柳青瑤侍立在車輦一側，白衣勝雪，劍柄上纏繞的絲絛，隨著車輦的行進輕輕晃動。她能感覺到，自己主人的氣息，比在天壇時更加內斂，也更加深不可測。
    那是一種，與天地完全融為一體的，圓融無暇的感覺。
    車輦在養心殿前停穩。
    徐驍早已恭候在此，老邁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李承玄走下車輦，沒有看任何人，徑直走向殿內。
    “陛下……”
    王安道沙啞的呼喚，從後方傳來。
    李承玄腳步未停。
    王安道連忙跟上幾步，在殿門前停下，再次重重跪倒。
    “老臣，有一事不明，懇請陛下解惑。”
    李承玄終於停下腳步，他沒有轉身，隻留下一個背影。
    “講。”
    隻有一個字。
    王安道組織了一下語言，用一種近乎夢囈的口吻問：“陛下……既然擁有如此通天徹地的神力，為何……為何還要行此禪讓之禮？您若願意，揮手間便可令天下臣服，何須多此一舉？”
    這個問題，也是滿朝文武心中最大的困惑。
    一個能引動天降功德，澤被蒼生的神明，為何還要遵循凡人的規則？
    殿門前，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就在王安道以為不會得到答案，心中越發惶恐之時，李承玄平淡的話語，飄了出來。
    “朕，要的不是一群被神力威懾的奴才。”
    “朕要的，是一個心悅誠服，願意隨朕開創萬世基業的，神武王朝。”
    “至於規矩……”
    李承玄頓了頓。
    “朕來，就是為了給這天下，定一個新的規矩。”
    王安道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呆呆地跪在原地，反複咀嚼著這幾句話，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衝天靈蓋。
    原來如此。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皇位。
    他是為了，重塑乾坤！
    養心殿內。
    繁複的袞龍冕服，被宮人小心翼翼地取下。
    李承玄隻著一身單薄的白色中衣，長發如瀑，隨意披散在肩後。那具在功德灌體下，被重塑得完美無瑕的身體，在燭火的映照下，每一寸肌理都仿佛蘊含著大道的韻律。
    柳青瑤屏退了所有宮人，安靜地侍立在一旁，負責最後的警戒。
    殿內，隻剩下他們兩人。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安靜。
    李承玄拿起一件嶄新的黑色龍袍，準備換上。
    龍袍的盤扣極為複雜，是用金絲撚成的龍形扣，尋常人第一次很難解開，更別說扣上。
    李承玄隨手試了一下，並未成功。
    他沒有再試第二次。
    隻是那麽靜靜地站著，看著身前的龍袍。
    柳青瑤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她幾乎是本能地，向前踏出一步。
    “主人，讓青瑤來。”
    她的雙手，曾握過世間最鋒利的劍，斬過無數強敵的頭顱。
    此刻，卻要來做這最精細的、屬於侍女的活計。
    李承玄沒有說話，算是默許。
    柳青瑤走上前，站在李承玄的身前。
    距離，很近。
    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從他身體上傳來的，那股如同暖玉般的溫度。
    一股淡淡的，混合著天花亂墜時留下的奇異芬芳，和獨屬於他身上的，冷冽的氣息，鑽入鼻腔。
    柳青瑤的心，莫名地，亂了。
    她垂下頭，不敢去看他。伸出那雙白皙修長的手，開始為他整理衣襟，扣上那枚複雜的龍形盤扣。
    她的手指，很穩。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指尖，在微微發燙。
    她的動作很輕，很柔，充滿了虔誠。仿佛不是在侍奉一位帝王，而是在為自己心中唯一的神，獻上最聖潔的祭品。
    “你的劍，亂了。”
    李承玄平淡的話語，忽然在寂靜的大殿中響起。
    柳青瑤的身體，猛地一僵。
    扣著盤扣的手指，也停頓了。
    “主人……青瑤……”
    “你的心，也亂了。”
    李承玄繼續補充。
    柳青瑤的臉頰，瞬間升起一抹不正常的紅暈，一直蔓延到雪白的脖頸。
    她是一個劍客。
    劍心通明，是畢生的追求。
    可現在，她的劍心，卻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一個簡單的動作，一句話語，而掀起了滔天巨浪。
    “青瑤……有罪。”
    她低下頭，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無妨。”
    李承玄的回答，依舊是那麽的平淡。
    “以後，你就留在養心殿，替朕磨墨。”
    柳青瑤猛地抬頭。
    替……替他磨墨？
    這意味著，她將從一個護衛，變成一個貼身的……侍女？
    這……
    她的心，更亂了。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徐驍那蒼老而又焦急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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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邊關八百裏加急！！”
    殿內的旖旎氣氛，瞬間被打破。
    柳青瑤如夢初醒，連忙退後兩步，重新恢複了那副清冷戒備的姿態。隻是她那微紅的臉頰，和略顯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李承玄扣上最後一枚盤扣，神情沒有半分變化。
    “進來。”
    徐驍快步走進殿內，手中捧著厚厚一遝用火漆封口的急報。
    他的臉上，滿是凝重與憂慮。
    “陛下，您登基的神跡，已經傳遍天下四方。”
    “但……但那些蠻夷，非但沒有敬畏，反而……”
    徐驍將手中的情報，一一呈上。
    第一份，來自東海。
    “東夷倭寇，傾巢而出！集結大小戰船三千艘，號稱十萬大軍，正向我大夏沿海州府進犯！他們叫囂著，神明腳下，必有重寶！要來帝都，搶奪您的功德！”
    第二份，來自西域。
    “西域魔教，認為陛下的功德金光，是天下間最汙穢之物，是對他們魔神最大的褻瀆！教主已下‘屠神令’，派遣座下八大魔君，率領三十萬教眾，揚言要用我大夏億萬生靈的鮮血，來洗滌這片被汙染的土地！”
    第三份，來自南疆。
    “南疆十萬大山，百族響應！他們的巫神降下神諭，說中原出現了‘偽神’，竊取了本該屬於他們古神的力量。如今，蠻王已經點燃了‘萬獸戰火’，集結了五十萬蠻兵，要踏平中原，奪回神恩！”
    第四份，也是最緊急的一份，來自北方。
    “北方草原王庭，新任大汗完顏洪烈，在聽聞帝都神跡之後，非但沒有畏懼，反而仰天長笑，認為這是我大夏內亂，國力空虛的征兆！他已經集結了號稱百萬的鐵騎，撕毀了與我朝的盟約，前鋒大軍，已經越過了天狼關！兵鋒直指我朝北方重鎮幽州！”
    東夷、西魔、南蠻、北狄！
    四境之地，在同一時間，對剛剛登基的新皇，露出了最猙獰的獠牙！
    他們不信神跡，隻信刀兵！
    他們不懂天命，隻懂掠奪！
    徐驍每念一份，臉色就蒼白一分。
    到最後，他的聲音都開始發顫。
    “陛下……這……這是舉世皆敵之勢啊！”
    “我大夏，剛剛經曆內耗，國庫空虛，兵力分散……如何抵擋這四麵八方的百萬狼虎啊！”
    整個養心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柳青瑤站在一旁，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她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知道，這每一份情報，都意味著屍山血海。
    然而，作為這一切焦點的李承玄，從始至終，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他隻是平靜地，聽著徐驍的匯報。
    當徐驍全部說完之後，他才緩緩地，拿起最上麵那份，關於北方草原的情報。
    他看著上麵那個名字。
    完顏洪烈。
    “哦？”
    “那個當初派使者來，想用三千匹劣馬，換我大夏三座城池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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