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眼眶通紅，心中悲憤交加。
    那剛剛燃起的希望被徹底碾碎，化作更深的絕望，對天庭的恨意如同岩漿般在胸腔沸騰。
    金烏大陣的光芒聚焦於桃山，瑤姬已氣息奄奄。
    楊戩徒手搬過巨大的山石，艱難地為母親遮擋灼熱的光焰，然而瑤姬再也支撐不住，徹底昏死過去。
    “舅舅！舅舅！”
    楊戩仰天哭喊，聲音嘶啞，“求求您放過我母親吧，楊戩願意放棄為父親和大哥報仇，求求您了。”
    玉帝冰冷的聲音自九天傳來：“楊戩，朕的規矩，無人能破。
    朕今日便要讓你親眼看著，破壞天規是何下場。”
    “楊戩知錯了，楊戩真的知錯了。”他不住地哀求，幾乎崩潰。
    玉帝卻不再看他，隻沉聲問道：“瑤姬，你知罪嗎？”
    瑤姬虛弱地睜開眼，氣若遊絲：“瑤姬知錯……瑤姬犯下的錯，自己承擔。
    二郎和眾生都是無辜的……求陛下……讓十大金烏停下……”
    “你說二郎是無辜的？”玉帝聲音驟寒。
    “他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都是瑤姬的錯……”瑤姬竭力道。
    “他把桃山都劈開了，還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玉帝冷笑，“你有錯，他亦有錯！”
    “舅舅！”
    楊戩泣不成聲，“楊戩知錯了，楊戩願意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隻求您讓十大金烏停手吧舅舅！”
    此時，眾神也紛紛乞求：“陛下！凡間已死傷無數，生靈塗炭啊！”
    玉帝卻絲毫不為所動：“即便你與瑤姬此刻知錯，也難逃一死。”
    “不——”
    楊戩徹底絕望，“我願終生為您做牛做馬，亦可萬劫不複，永墮無間，絕無怨言！”
    玉帝聞言，似有一瞬動容，但旋即斬釘截鐵道：“不行。”
    最後的希望破滅，楊戩的哀慟化為滔天戾氣，他猛地抬頭，眼中血光迸現：
    “誰要敢殺我母親！我必將他全家老小，趕盡殺絕！”
    “曬死他。”玉帝的聲音無情落下。
    瑤姬用盡最後力氣：“二郎……這對娘也是一種解脫……你無論如何……都要逃出去……保護好你妹妹……”
    話音未落，瑤姬仙體消散，魂飛魄散，唯餘一顆頑石，自空中墜落。
    楊戩接住那冰冷的石頭，緊緊攥在掌心，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
    他緩緩抬頭，仇恨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南天門：“我說過，誰殺我母親，我必將他全家趕盡殺絕！”
    他抓起石斧，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直衝九天，與十大金烏戰在一處！
    悲怒交加之下，他神力暴漲，斧光過處，竟一連斬落九位金烏！
    唯有小金烏在大哥們的拚死掩護下，僥幸逃脫。
    天蓬元帥踉蹌奔入淩霄殿稟報：“陛…陛下……十大金烏，隻剩……隻剩十殿下……”
    玉帝身軀一震，痛徹心扉，卻強自鎮定：“朕的十個兒子……死了九個……為何你還活著？”
    天蓬跪地不起：“末將……萬死！”
    王母急聲道：“天蓬！快擊天鼓！務必救回小金烏，若最後一個太陽也隕落，三界將永失光明。”
    “快去！”玉帝聲音發顫。
    南天門外，楊戩殺紅了眼，緊追小金烏不放：“我說過要趕盡殺絕！”
    千鈞一發之際，嫦娥仙子翩然而至，攔在楊戩麵前：“楊戩！住手！若最後一個太陽也死了，三界將陷入永夜。”
    “那與我何幹！”
    楊戩怒吼，“嗬，玉帝派他兒子曬死他妹妹，我要讓他也嚐嚐失去親人的痛苦。”
    “小金烏是你母親一手帶大，性情最為仁善，方才還為你母親苦苦求情。”
    嫦娥疾聲道，“殺了他，你母親就能回來嗎？你要讓這三界眾生，為你母親陪葬嗎？”
    楊戩的斧頭，終於懸停在空中。
    劫後餘生的小金烏重返天庭，他直視玉帝，聲音平靜卻冰冷：
    “父皇，我的九個哥哥都死了……您心痛嗎？”
    玉帝強壓悲慟，麵無表情：“他們是為扞衛天庭尊嚴而死，履行了職責，朕……不心痛。”
    “您不心痛，”小金烏眼中最後的光熄滅了，“我心痛。”
    “所以你還需修煉。”玉帝漠然道。
    “好。我會修煉。”
    小金烏緩緩道，聲音裏再無一絲溫度，“修煉成一個對任何人都不會有感情的神仙——包括您，陛下。”
    他轉身，疏離而恭敬：“小神去履行太陽的職責了。”
    玉帝望著幼子決絕的背影，喃喃道：“好一個‘小神’呐……”他身形晃了晃，坐在禦座之上。
    “都下去吧，朕一個人待會兒。”他揮退眾人，殿內空餘寂寥。
    良久，他喃喃自語：“難道朕真的做錯了？”
    王母悄然走近，柔聲道：“不，陛下沒有錯。即便做錯了，也是對的。”
    玉帝驀然轉身：“你說朕永遠是對的？”
    “陛下永遠是對的。”王母語氣堅定，“這，便是帝王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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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繼續道：“十大金烏雖非臣妾所生，但陛下的痛，臣妾感同身受。
    陛下不在人前顯露悲痛，是對的。”
    “可朕確實感覺到了心痛。”玉帝的聲音透出一絲罕見的疲憊與迷茫，“連朕都無法真正做到無情啊。”
    “做不到，也要做。”王母輕聲道，“唯有陛下自身做到了，方能要求天下神仙做到。”
    “可朕的疑問是，”玉帝看向遠方，“動情，當真如此可怕？”
    “是。”王母斬釘截鐵，“神仙動情，三界不寧。”
    她躬身請罪：“事已至此，皆是臣妾失職之過，懇請陛下責罰。”
    “你有何錯？”
    “臣妾統領天下女仙。瑤姬雖是陛下親妹，但犯下如此大錯，亦是臣妾管教不周。日後若有仙女再動凡心……還是交由臣妾來處置吧。”
    玉帝沉默片刻，疲憊地閉上眼：“……好。”
    欲界。
    玉帝言出法隨的巨力狠狠撞碎七情樹化身的瞬間，遠在欲界深處的穗安本體劇烈震顫，樹幹上赫然綻開數道裂痕，碧綠的汁液如鮮血般滲出。
    一股源自天道規則的反噬之力在她體內瘋狂衝撞，幾乎要撕裂她的神魂本源。
    她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意識卻緊緊係於那片混亂的戰場。
    她看到瑤姬魂飛魄散，化為頑石；她聽到楊戩撕心裂肺的悲號，看著他如瘋魔般衝天而起，斬落九日；最後感知到他力竭氣散，如同折翼的隕星，自九天之上墜落。
    “唉……”一聲沉重的歎息在欲界回蕩，帶著無盡的疲憊與憐憫。
    那孩子，剛剛失去了世間最後的溫暖，此刻又耗盡了一切，若無人相助，必將摔得粉身碎骨，追隨其母而去。
    穗安強忍著神魂欲裂的劇痛，凝聚起一絲神念，催動了玉牌。
    下墜的狂風刮過楊戩的臉頰，他意識模糊，心中隻剩一片死寂的黑暗。
    忽地，懷中一點微光亮起，那枚貼身攜帶的玉牌竟化作一片柔韌而寬大的七彩樹葉，散發著溫和的生機。
    樹葉托住他下墜的身軀，如同母親的手掌，承著他，乘著風，輕盈地滑過雲層，越過山河，朝著遠方一座仙氣繚繞的山峰悠悠飄去。
    最終，樹葉悄然消散，楊戩安然無恙地跌落在一處洞府門外，正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道場。
    現在也唯有楊嬋這個妹妹能對他有一絲慰藉了。
    做完這一切，穗安的本體再也支撐不住，光華黯淡，裂痕更深，徹底陷入了沉寂的自我修複之中。
    意識沉入黑暗前，唯有一個念頭：
    “這次亮相很完美，三界都知道了七魄元君這號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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