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涼如水，灑在寂靜的庭院中。
    楊戩獨自一人站在院中的水池邊，望著水中那輪破碎又重圓的冷月，背影顯得格外孤寂落寞。
    他救不了母親，如今似乎連弱水也救不了，一種深沉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輕微的腳步聲自身後響起。
    “是在思念母親嗎？”穗安的聲音平靜地傳來，她緩步走到楊戩身邊，同樣望向池中月影。
    楊戩微微側身，禮節性地點頭：“元君。”
    穗安沒有看他，隻是說道：“恨意如刀，可破堅冰，卻難撫平漣漪，更無法讓枯木逢春。
    你擁有力量，卻不知該如何用它去‘生長’，而非僅僅‘破壞’。”
    楊戩沉默不語，他知道穗安說的是對的，但他不知該如何改變。
    穗安轉過身，看向他：“你隨我來。”
    她引著楊戩走入屋內，避開眾人，在昏黃的燈光下，她取出了一個看似普通的木盒，遞給了楊戩。
    楊戩疑惑地接過，他緩緩打開盒蓋。
    刹那間，他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僵在原地，瞳孔劇烈收縮，呼吸都為之停滯。
    盒內鋪著柔軟的絲絨，上麵靜靜地躺著三個小巧玲瓏、栩栩如生的泥人。
    那眉眼，那神態，那熟悉的感覺—— 正是他的母親瑤姬、父親楊天佑、大哥楊蛟。
    楊戩顫抖著手，指尖輕輕拂過泥人那熟悉又陌生的麵容。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父親和大哥的泥人中，魂魄氣息雖弱卻圓融完整，仿佛陷入了安詳的沉眠。
    而母親的泥人，其中的氣息卻縹緲斷續，隻剩下一縷極其微弱的殘魂靈性，勉強維係不散。
    這巨大的驚喜與刺痛交織在一起，瞬間衝垮了他一直強撐的堤防。
    這個剛剛還能與天庭抗衡、法力無邊的青年，此刻卻抱著一個木盒，如同孩子般，泣不成聲。
    滾燙的淚水滴落在泥人上，也砸在冰冷的地麵上。
    穗安靜靜地坐在一旁，沒有出言安慰，隻是任由他宣泄著積壓了太久的悲痛、思念與無助。
    良久，楊戩的哭聲漸漸平息，隻剩下壓抑的抽噎。
    他深吸一口氣，用袖子狠狠擦去臉上的淚痕，再抬起頭時，眼中雖仍有紅腫，卻多了一份清明。
    他鄭重地將木盒放在桌上，後退一步，對著穗安，深深揖了下去，行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禮。
    “元君保全我至親殘魂靈性，此恩重於桃山，深過弱水。楊戩無以為報。
    自此以後，但憑元君差遣，楊戩萬死不辭。”
    穗安看著他，並沒有避開這一禮。
    待他直起身，才緩緩開口：“我受你這一禮，並非要你為我效死。
    確有一事，需你之力，但與其說是差遣，不若說是一場合作，一場關乎三界未來的合作。”
    她目光掃過那三個泥人：“瑤姬仙子這一縷殘魂，百年之內，應可複原如初。你父兄魂魄完好，蘇醒更為容易。
    隻需你們至親之人，往他們泥人心口滴入一滴精血，引動血脈共鳴，他們自會逐漸蘇醒意識。”
    楊戩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希冀之光，但隨即又被陰霾籠罩。
    他握緊了拳：“但玉帝他若知地府未曾收走我父兄魂魄，絕不會善罷甘休。
    即便他們複生，我們一家也隻能東躲西藏，永無寧日。”
    “所以，”楊戩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穗安，“元君是想讓我們逼玉帝修改天條？”
    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勞永逸的辦法。
    穗安卻緩緩搖頭：“修改天條？天條是玉帝維係統治、彰顯權威的至高武器，他豈會自毀根基？
    即便被迫修改，核心也絕不會變，隻會換湯不換藥。
    你再想想？”
    楊戩瞳孔微縮，一個更大膽、更叛逆的念頭浮現腦海，他幾乎不敢確信，聲音壓得極低：
    “那元君的意思是要造反？”
    穗安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但這種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答案。
    楊戩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巨震。
    他仔細打量著穗安，試圖從她平靜的麵容下看出真正的意圖。“元君是認真的？”
    “你說呢？”
    穗安反問，語氣平淡卻重若千鈞，“舊的秩序已然腐朽，隻會帶來更多的瑤姬悲劇、更多的弱水之劫。
    縫縫補補已無濟於事，唯有打破重建，方能開辟新天。”
    她話鋒一轉，將問題拋回給楊戩：“不過，楊戩，我需要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你如何看待仙凡之戀？在你經曆了這一切之後。”
    楊戩一怔，沒想到穗安會突然問這個。他沉默片刻，道：“情之所至，發自本心，何錯之有？
    我父母真心相愛，並未危害他人，卻招致如此酷烈下場，這天條本身便不公。”
    穗安點了點頭：“情本身無錯。我掌情欲，更知萬物有情乃生機所在。
    錯不在‘情’，而在失控的‘欲’，以及毫無緩衝餘地的‘規則’。”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她看向楊戩，目光如炬：“但你真覺得你母親瑤姬，身為欲界女神，知法犯法，全然無錯嗎？”
    楊戩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話堵在喉嚨裏。
    他想起母親曾經的職責，想起天庭的戒律，最終隻能艱難地說道：“我母親……她隻是追尋心中所愛……”
    “追尋心中所愛無錯，但她忽略了身份帶來的責任與力量的不對等。”
    穗安語氣冷靜地剖析，“她道心堅定，與你父親隻求平凡相守，未曾以權謀私，這是她的底線。
    但若換一個道心不堅、私欲膨脹的仙神呢？”
    “他們隻需略微暗示，凡間親屬便可位極人臣，富甲天下，輕易攪亂人間秩序，甚至形成割據。
    而你們這些半仙之體，天生資質遠超凡人，若形成一個又一個仙凡混血的世家大族，壟斷資源，盤踞一方，長此以往，凡人還有何立足之地？
    仙凡界限模糊，秩序必然崩塌。
    這，便是天條嚴禁仙凡戀的深層原因之一，並非全然無理。”
    楊戩眉頭緊鎖，他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
    他隻覺得天條冷酷，卻未想過完全放開可能帶來的混亂。“所以元君認為仙凡戀也該禁止？”
    “是，但絕非如今這般酷烈無情，動輒形神俱滅，累及家人。”
    穗安斬釘截鐵地說道，“待時機成熟，新天條出世，對仙凡戀仍會禁止，但懲罰需有梯度。
    對仙人，依據其對凡間秩序的擾亂程度施以不同懲戒，或削去修為，或打入輪回。
    而對凡人，則應以消除相關記憶為主，令其重歸正常生活，而非一並打殺。”
    楊戩聞言，心中仍有芥蒂：“可如此，仍是拆散有情人，豈非同樣殘忍？”
    他無法完全接受父母那樣的感情被定義為錯誤並受到懲罰。
    穗安看著他：“律法的作用，在於維護整體秩序的公平，而非保障每個個體的極致幸福。
    絕對的自由意味著絕對的混亂。
    仙神擁有漫長壽元與強大力量，若無所顧忌地投身凡塵情愛，對凡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和潛在的災難。
    克製，是強者應有的責任。”
    見楊戩依然眉頭不展，穗安不再多言，隻是道：“空口無憑。你若心存疑慮，不妨親自去凡間走一走，睜開你的天眼，好好看一看。
    看看那些隱藏在繁華表象之下的、因仙凡糾纏而生的悲喜劇，看看那些被擾亂的命運，被壟斷的資源，被扭曲的欲望。
    屆時，你或許會有不同的看法。”
    楊戩沉默良久，最終鄭重地點了點頭：“好。我會去看。我會用我這雙眼睛，親自去看清這一切。”
    喜歡媽祖教我做神女請大家收藏：()媽祖教我做神女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