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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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過後,清輝滿地。
穗安起身,衣袂在夜風中微揚:“走,我們去看看這真實的人間。”
楊戩默然頷首:“好。”
哮天犬豎起耳朵就要跟上,楊戩卻按住他:“三妹初掌華山神職,你去陪著她。”
見哮天犬耷拉著耳朵不情願,他揉了揉他的頭頂,聲音放緩,“等我回來。”
安頓好哮天犬,二人便駕雲離去,不多時,落在一處荒僻的山野。
此地看似貧瘠,遠處卻隱約可見一片聚居地,屋舍儼然,不似尋常村落。
“用你的天眼看看。”穗安輕聲道。
楊戩依言,額間銀紋微閃,天眼洞開。下一刻,他周身一震——隻見視野之中,那片聚居地上空靈光隱現,而聚居其中的男男女女,體內竟大多流淌著或濃或淡的非凡血脈!
雖遠不及他與三妹的純粹深厚,卻皆是半人半仙之軀,絕非尋常凡人。
他猛然閉合天眼,一把抓住穗安的衣袖,眼中滿是驚疑與不可置信:“這是……?”
“這便是被流放的殷商貴族之後,”穗安的聲音平靜無波,卻似驚雷炸響在楊戩耳邊,“或者說,是無數觸犯天條,與凡人結合的天庭仙神,留在人間的血脈。”
她轉眸看向楊戩,目光深邃:“現在,你可明白,為何玉帝對仙凡結合如此忌憚?為何你楊家的悲劇,偏偏如此慘烈?”
楊戩瞳孔驟縮,一個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所以他是因為無法根除這些盤根錯節的勢力,便拿我家殺雞儆猴?”
“這些身負神血的後裔,在人間輕易便能積累權勢財富,世世代代皆為貴族,長久下去,人間秩序必然失衡。”
穗安的語氣依舊冷靜,卻字字誅心,“你父親一介凡人,你與楊嬋卻天賦異稟,若任由你們成長,再聯結各方勢力,玉帝豈能安心?”
“荒謬!”楊戩勃然怒喝,眼中幾乎噴出火來,“那是他身為三界之主卻掌控不力,是他無能。
憑什麽這些觸犯天條者能苟活於世,甚至蔭庇子孫,而我楊家就該家破人亡?這不公!”
夜風呼嘯,卷起他墨色的衣袍,那壓抑的憤恨與不甘,仿佛在此刻噴薄而出。
楊戩定定地看著穗安,眼眶微微發紅,胸膛因激烈的情緒而起伏。
穗安見狀,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聲音緩和下來:“這個悲劇,非你我所願,亦非三界之福。但好在,並非沒有彌補的機會。”
她抬手指向蒼穹,“那三百六十五路正神,你應有所了解。玉帝以嚴苛天條駕馭他們,看似權勢滔天,實則埋下了隱患。此刻或許是他權勢的頂峰,卻也是衰微的起始。我們,需得徐徐圖之。”
然而,這番冷靜的分析並未能立刻平息楊戩翻湧的怒火。
一想到父母兄長的慘狀,想到三妹孤守華山的淒清,再對比眼前這些罪神後裔,一股難以抑製的暴烈之氣直衝頂門。
他猛地一跺腳,身形欲化作一道流光,竟要不管不顧地直衝九天!
“楊戩!”穗安一驚,下意識伸手,攥住了他腰間的絲絛,整個人因他前衝的力道而被帶得向前一步,幾乎是貼著他的後背將他緊緊抱住。
溫軟的觸感自身後傳來,帶著清雅的淡香。楊戩前衝之勢驟然一滯,下意識地收斂了所有可能傷及身後之人的力道,僵在了原地。
他眼中浮於表麵的怒火悄然消失,隻餘下深不見底的幽潭,心底一個聲音在無聲地問:【你對楊戩,隻有算計與利用之心麽?】
感受到身前身軀的僵硬與那瞬間收斂的氣息,穗安在心裏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些小年輕,昨日在灌江口還那般沉得住氣,怎麽今日又如此衝動?
她心底掠過一絲歉意,若非自己不願之前的投資付諸東流,刻意引導他看清這背後的糾葛,或許他此刻仍在灌江口做著逍遙散仙,不必再次直麵這血淋淋的殘酷。
她放軟了聲音:“你冷靜點。”
楊戩默然,手卻覆上了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微微用力,想要掙脫。
穗安恐他餘怒未消,依舊不肯鬆手。
僵持之下,楊戩終是無奈,修長的手指輕輕扣住了她的手腕,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元君,鬆開吧。男女授受不親。”
穗安察覺到他氣息已然平複,那股決絕的衝動已然散去,這才順勢鬆開了手。
“那你如今,是何打算?”她退開半步,看著他挺拔卻難掩孤寂的背影問道。
楊戩緩緩轉過身,臉上已恢複了平日的冷峻,隻是眼底深處多了幾分複雜的疲憊與認命,他拱手,語氣帶著一絲自嘲與鄭重:
“但憑元君差遣。我楊家滿門性命皆係元君所救,楊戩非忘恩負義之人。”
穗安微微頷首,唇邊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眼前這個克製而清醒的楊戩,才更像是她記憶中,那個能在逆境中蟄伏、最終攪動風雲的二郎神。
“如此,甚好。”
感覺到楊戩這次是真正歸心,穗安心中暗自鬆了口氣,緊繃的氛圍也隨之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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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裏少了幾分疏離,多了些親近,淺笑道:“好了,正事既已說定,便暫且放下。走,我們隨處走走,這人間,你我所見或許還遠遠不夠。”
楊戩點頭,收斂了所有外露的情緒,與她並肩,不再施展遁法,而是如同兩個尋常的修道者,腳踏實地,漫步於山河之間。
他們這一路,行得極慢,立於岱山頂,看雲海翻湧,群山俯首,行於長江畔,看滔滔江水奔流東去。
穗安也有別樣的領悟:泰山,並非最高,為何能尊為五嶽之首?非僅因其本身,更因其所處之地利,累積之人望,此即為‘勢’。勢成,則萬山來朝;
水無常形,卻無堅不摧。因其善變通,不拘一格。治理之道,或許也需如此,堵不如疏,剛柔並濟,方是長久之計。
他們走到了繁華的城鎮。看販夫走卒為生計奔波,看書生學子為前程苦讀,看男女相悅,也看鄰裏紛爭。
“天庭律條是骨架,但這人間真正的血肉,是這些最細微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
她輕聲說著,目光掠過眾生百態,“欲平衡三界,不可不識此間真意。”
途中遇雨,荒郊野嶺無處躲避,楊戩會不動聲色地略移半步,恰好為她擋住風口,自身法力微湧,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淒風冷雨隔絕在外,衣袂飄飄,卻不沾半點濕痕。
露宿山野,篝火燃起,他會默默將烤好的、溫度恰好的食物遞到她手邊,自己則坐在稍外側的位置。
他甚至會留意到她多看了某處山花的眼神,或在某處清泉邊稍作停留的意向,隨後行程便會不著痕跡地配合,放緩或是繞行,讓她能盡興。
這般朝夕相處,同行同止,看遍雲卷雲舒,潮起潮落。
最初的聯盟關係,在青山綠水與細碎日常中,悄然沉澱,滋生出一份難以言喻的默契與親近。
他們之間的話語或許依舊不多,但一個眼神,一個微小的動作,已能明了對方心意。
一日,他們受邀參加了山野間一戶樸實人家的婚宴。
紅燭高照,喧鬧的人聲裏洋溢著最質樸的喜悅,新人敬酒時,那對視的眼眸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傾慕與對未來的憧憬。
歸途靜謐,月色鋪灑在林間小徑,隻聞得蟲鳴窸窣,方才那人間最濃烈的情愫似乎還在空氣中微微蕩漾。
楊戩沉默地走在她身側半步之後,目光掠過她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柔和的側影,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元君執掌三界情欲,見慣悲歡離合,愛恨癡纏。”
他微微停頓,“卻不知元君自身的情與欲,又寄於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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