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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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那之後楊嬋一直悶悶不樂,穗安也沒過多幹預,讓她自己消化。
    華山聖母廟後的那片緩坡,平日裏雲霧繚繞,人跡罕至。
    這日,穗安拉著楊嬋的手,漫步至此,她彎腰撚起一撮泥土,在指尖細細感受。
    “嬋兒,”穗安側首,對身旁仍帶著些許懵懂的楊嬋笑道,“你喜歡泡茶,知其味,曉其藝,可知其源?”
    楊嬋搖了搖頭,誠實答道:“我隻知取現成的茶葉。”
    “那想不想知道,從一顆種子到一盞清茶,需要經曆怎樣的旅程?”
    穗安攤開手掌,“我們不靠法力,就像這華山腳下的任何一對凡人母女一樣,親手種下它們,如何?”
    楊嬋眼中先是掠過一絲迷茫,隨即被新奇與期待點亮,她用力點頭:“想!”
    於是,她們沒有動用任何神通,如同最普通的農人,開始了墾地。
    楊嬋起初不得要領,鋤頭在她手中顯得笨重,沒幾下便氣喘籲籲,細嫩的手掌也磨出了紅痕。
    穗安沒有幫忙,隻是在一旁耐心地示範如何發力,如何省力。
    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入新翻的泥土中,楊嬋卻在那份真實的疲憊中,奇異地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
    看著原本荒蕪的坡地在自己手下變得規整,一種微小的、創造的喜悅在她心中悄然萌發。
    日子一天天過去,茶苗在她們精心照料下抽出嫩綠的新芽,楊嬋每日都要去看上好幾回,對著它們說些悄悄話。
    一日,她看著生機勃勃的茶園,忽然仰頭問穗安:“姨母,等它們長大了,我們怎麽把它們變成茶葉呢?”
    穗安聞言,溫柔地笑了,她抬手擦去楊嬋鼻尖沾著的一點泥土,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們可以去問,這華山之中,定然有知道的人。”
    這一次,仙氣盡斂,她們化作了一對相依為命的寡母孤女——要在此處經營一片祖傳的小茶園,維持生計。
    她們打聽到山下村莊裏有一位姓張的老茶農,製茶手藝最好。
    母女倆提著禮物上門求教。
    老張頭見這對母女孤苦無依,心生憐憫,倒也願意指點。隻是這位女兒問出的問題時常讓他哭笑不得。
    “張老爹,為什麽不能晚上采茶呢?夜裏露水不是更重嗎?”
    “傻閨女!”老張頭吹胡子瞪眼,“晚上采的茶帶著陰氣,製出來味道不對!要等日出後,露水將幹未幹之時!”
    “那為什麽揉撚要順著一個方向?我覺得反過來好像也行……”
    老張頭被問得頭大,卻又對著她那雙純淨求知的眼睛發不出火,隻得一遍遍演示,嘴裏嘟囔著:“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自有道理!”
    楊嬋便乖乖閉嘴,認真看著,將那一道道繁瑣的工序——殺青、揉撚、幹燥——默默記在心裏。
    穗安則在旁邊,一邊幫著收拾,一邊忍著笑意。
    一次,村裏年輕人幫忙搬運製茶用的竹匾,楊嬋見一人拿得吃力,下意識便單手接過一摞,步履輕盈地走了,留下那年輕人和他驚掉的下巴。
    穗安連忙上前打圓場,幹笑著解釋:“我這女兒自幼在山裏長大,力氣是比常人大些,讓各位見笑了。”
    自此,村裏便傳開,那新來的小寡婦家,有個神力的女兒。
    楊嬋沉浸於人間煙火,在那個質樸的村莊裏度過了許多歡愉時光。
    她學著村婦的模樣勞作、說笑,幾乎要忘記自己華山聖母的身份。
    直到某日,熱情的媒婆敲響了她們臨時居所的木門,為村裏一位青年才俊前來提親,這場人間遊戲才不得不戛然而止。
    穗安從容應對,隻留下一句“家中已為小女定親,不日夫家便來接人”的托詞,便帶著楊嬋悄然遁走,隻餘下村民們對著空屋唏噓不已。
    回到清寂的華山之巔,那棵由她們親手種下、如今已枝葉繁茂的茶樹旁,楊嬋倚靠著樹幹,隻覺得周遭安靜得讓她有些不習慣了。
    “姨母,”她扯了扯穗安的衣袖,眼中帶著未盡興的期盼,“這裏太靜了。我們……我們再換個身份,去別處玩玩,好不好?”
    穗安輕輕搖頭,目光沉靜地望向山下那片她們曾短暫停駐的村莊,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
    “嬋兒,你因見了過度依賴神恩的慘劇,便不敢再回應信徒的祈求,這是因噎廢食,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而我們,亦不能久留人間。你可曾察覺,那個我們居住過數年的村莊,如今已比周遭村落富庶許多?”
    她頓了頓,才繼續道:
    “凡人的命途,其福運、財祿,冥冥中自有其定數與承負。
    你我身為神靈,一舉一動皆攜帶著天地靈韻,即便我們斂去神通,僅僅隻是‘存在’,自身流轉的氣機也會在無形中激蕩、拔高他們的氣運。
    這看似是福澤,實則如同揠苗助長,過早催發了他們命裏本應細水長流的底蘊。
    福禍相依,驟得的福運若沒有匹配的心性與德行來承載,未來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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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嬋聽罷,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蔫蔫地低下了頭。
    見她如此,穗安莞爾一笑,話鋒一轉,聲音裏注入了新的活力:
    “你喜歡吹簫,不如,讓我教你真正的音律之道,如何?以音通天地,以律和萬物,其中自有廣闊天地,其樂趣,未必遜於人間遊戲。”
    楊嬋倏地抬起頭,終於重新露出了明媚的笑容,用力點頭:
    “好!”
    “音乃心之聲,可通萬物之情。”穗安撫琴,琴音淙淙,如清泉流淌,山間隱約積聚的些微晦氣、遊魂的哀怨,竟在這音波中緩緩消融、平複。
    她將一支溫潤的玉簫遞給楊嬋:“簫聲空靈悠遠,可上達青冥,下撫幽壤。不必刻意驅散,隻需將你的寧靜、慈悲之心意融入簫聲,自然能滌蕩這華山的不安,安撫山中生靈的躁動。”
    楊嬋聰慧,很快掌握了訣竅。每當月色灑滿山巔,她便會坐在聖母廟外的古鬆下,吹奏玉簫。
    簫聲清越,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縈繞在華山諸峰之間。
    山間的精怪聽得入神,迷途的魂魄得到慰藉,連那積聚的陰霾也仿佛被這仙樂般的簫聲洗滌得清淡了幾分。
    這種不直接幹預,卻能營造一方清淨的法子,讓楊嬋感受到了另一種層麵上的守護。
    看她技藝漸深,又時常記掛著那些帶著滿身疲憊迷茫或戾氣前來祈求的信徒,穗安又授她一法。
    “你既心係信徒,可嚐試以音律為引,在他們沉眠時,入其夢境。”
    穗安解釋道,“不必改變其夢境內容,隻需以你的簫聲,如月光般輕柔地拂過他們夢中的焦躁、憤怒與悲傷,平複其心緒,助他們一夜安眠,做個美夢。
    一份安寧的睡眠,有時勝過千言萬語的勸慰。”
    楊嬋依言而行。
    她選擇那些白日裏在廟中顯得格外憂心忡忡、滿腹怨氣的信徒,在其入睡後,以一縷神念附著簫聲,悄然潛入其夢境。
    她不改變夢的走向,隻是用充滿生機的、寧靜的韻律,化解夢中的衝突,撫平夢中的波折。
    次日,這些信徒醒來,往往覺得神清氣爽,前日的煩悶似乎消散大半,心中對聖母的感激更添虔誠。
    楊嬋感受到他們發自內心的輕鬆與喜悅,自己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滿足——這是一種引導向善、而非直接賜予的成就感。
    然而,穗安知道,楊嬋骨子裏仍有著少女的好奇與活潑,光是滌蕩、安撫,久了難免單調。
    一日,穗安見楊嬋又在翻閱凡間的話本故事,忽然笑道:“嬋兒,你每日聆聽萬千夢境,見識了那麽多悲歡離合、愛恨情仇,豈不比這些話本精彩萬倍?”
    楊嬋抬頭,眼中閃著光:“是啊姨母!有些夢境光怪陸離,有些又感人至深,隻是過後便散了,實在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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