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種足以凍結時空的死寂。
    楊辰那句“大家一起重歸混沌”的宣言，並未掀起驚天動地的法則風暴，卻如同一根無形的、淬滿了劇毒的尖針，精準地刺入了這方天地最脆弱的神經中樞。
    聲音，消散了。
    風，停滯了。
    就連那九天之上，原本還在瘋狂積蓄力量的墨色劫雲，其內部那令人牙酸的法則摩擦聲，都在這一刹那，詭異地靜止了。
    ……
    三十三天外，兜率宮。
    終年不熄的八卦爐，爐火猛地一窒，那溫養著無數元會的金色道火，竟不祥地跳動了一下，顏色由純金轉向暗沉。
    盤坐於蒲團之上的太上老君，那隻輕輕搖動了萬古歲月的芭蕉扇，驟然停頓。
    那雙映照出宇宙生滅，萬物輪回的眼眸，那片清靜無為的虛空之海，第一次被投入了一顆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頑石。
    他眼中的淡漠，碎了。
    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竟然將自己的生死與整個洪荒的存續捆綁在了一起。無為，無為的前提是“有”，若是天地歸墟，萬物不存，還談何無為？這顆棋子，已經不是棋子了，他把自己變成了棋盤，要拉著所有執棋者一起粉身碎骨。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愕然與荒謬的劇烈波動。
    ……
    東方昆侖山，玉虛宮。
    “……道，可道，非常……”
    元始天尊那充滿威嚴與秩序的講道之聲，在一個字上，戛然而止。
    他座下，廣成子、赤精子等金仙弟子正聽得如癡如醉，卻猛然感到一股源自靈魂的悸動，仿佛天，要塌了。
    他們駭然抬頭，隻見師尊那萬年不變的肅穆麵容上，第一次出現了他們從未見過的神情。
    不是憤怒。
    不是威嚴。
    豈有此理！此等汙穢異數，本該被天道秩序碾為齏粉，他竟敢反過來威脅天道！他憑什麽？就憑那身不屬於他的因果？這是對秩序最極致的踐踏，是對聖人威嚴最惡毒的挑釁。清算他，會導致天地重歸混沌……不清算，難道就要容忍這等逆亂之徒，將天道規則玩弄於股掌之間？
    是純粹的，難以置信。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脆響，在寂靜的玉虛宮中回蕩。
    元始天尊手中那柄象征天道威嚴、代表闡教秩序的三寶玉如意之上，一道細如發絲的裂紋，悄然浮現，並緩緩蔓延。
    ……
    東海，金鼇島，碧遊宮。
    嗡！
    原本環繞在通天教主周身，那四道靜靜懸浮、卻令萬仙膽寒的誅仙劍氣，在同一時刻，發出了劇烈的、失控的哀鳴。
    劍氣衝霄，瞬間將碧遊宮的穹頂撕裂開四道深不見底的口子，混沌氣流從中瘋狂倒灌。
    “師尊！”
    侍立在側的無當聖母與金靈聖母臉色煞白，齊齊跪倒在地。
    通天教主猛地從蒲團上站起。
    他沒有理會失控的劍氣，也沒有安撫受驚的弟子。
    他那雙總是充滿了桀驁與戰意的眼眸，此刻死死地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眼神中除了滔天的震驚之外，竟然還翻湧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近乎癲狂的欣賞。
    好膽！
    哈哈哈，好！好一個“大家一起重歸混沌”！這才是真正的截取一線生機！麵對天道，麵對六聖，不跪地求饒，不引頸就戮，而是敢掀了這桌子！這股子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狠勁，比我門下那些隻知修煉的弟子，強了何止萬倍！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這死氣沉沉的洪荒，總算出了一個敢跟天道叫板的妙人！
    好一個“大家一起重歸混沌”！
    ……
    三十三天外，媧皇宮。
    琴音，斷了。
    女媧聖人那雙即將撥動琴弦的纖纖玉指，僵在了半空。
    她聖潔慈悲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她感受到了。
    她感受到了整個洪荒天地本源，都在發出最淒厲的、不堪重負的悲鳴。她親手創造的人族，她視若珍寶的萬物生靈，那構成整個世界的美好與秩序，都在那一句宣言之下，被推到了寂滅的懸崖邊緣。
    不……不能這樣。我創造的生靈，我庇護的萬物，怎能因為這樁陳年舊案而盡數毀滅？他也是個可憐的生靈，被無辜卷入這因果漩渦。可他現在，卻要拉著整個世界為他陪葬。我的孩子們……他們是無辜的。不行，必須阻止他。無論用什麽方法，都要讓他活下去，讓這片天地活下去。
    那是一種源自創造者本能的，最深刻的恐懼。
    ……
    遙遠的西方，須彌山。
    佛光普照的靈山聖境，那吟唱了無數年的宏大禪唱之音，在這一刻，變得七零八落，徹底失了調。
    正在為座下弟子宣講大宏願、描繪極樂世界藍圖的接引與準提二聖，臉上的表情，在同一瞬間，徹底凝固。
    接引道人那張永遠疾苦的臉，不再有悲憫，隻剩下空白。
    準提道人那張永遠帶著三分笑意的臉，那笑容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抹去，隻剩下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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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相互對視。
    不需要任何言語，他們都在對方那雙因為極致駭然而驟然收縮的瞳孔中，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恐懼！
    完了，全完了！我西方教的萬古謀劃，四十八道大宏願，好不容易積攢的這點功德氣運，都要被這個瘋子一把火燒光？我們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利用的“業力容器”，可誰能想到，這容器裏裝的不是毒藥，而是能炸毀整個世界的混沌神雷！失算了，師兄，我們徹底失算了！這個代價，我們付不起！西方，更付不起！
    是末日降臨的恐懼！
    他們算計了萬古，謀劃了無數元會，不惜立下四十八道大宏願，透支了整個西方的氣運，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這點家底。
    這一切，這神聖的靈山，這無邊的功德池，這數以億萬計的虔誠信徒……
    竟然要因為一個他們之前隨手就能捏死的螻蟻，一句瘋話，就全部化為烏有？
    不！
    這不是瘋話！
    六大聖人，在同一時刻，從各自的道場，將他們那至高無上的意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與強度，重新聚焦到了楊辰的身上。
    他們終於明白了。
    那不是一個螻蟻臨死前的叫囂。
    那不是一個瘋子歇斯底裏的威脅。
    那是一個手握著引爆器的人，在平靜地，陳述一個即將發生的事實。
    他不是在開玩笑。
    他真的敢！
    他真的會這麽做！
    “轟！”
    幾乎是在六大聖信風念頭轉過的瞬間，洪荒大地上，無數隱世不出的古老存在，齊齊從自己的洞府中驚得跳了起來。
    五莊觀，鎮元子手中的地書劇烈震顫，他頭頂的人參果樹瘋狂搖晃，仿佛下一秒就要連根拔起。
    北冥之海，妖師宮中，鯤鵬猛地化出本體，那遮天蔽日的巨翼不安地扇動著，攪得整個北冥之海掀起萬丈狂濤。
    幽冥血海，冥河老祖屁股底下的十二品業火紅蓮光芒狂閃，他駭然地望向天際，感覺自己賴以生存的血海，正在從本源上開始蒸發！
    整個洪荒，在這一刻，無論是高高在上的聖人，還是神通廣大的準聖大能，亦或是那些懵懂無知的生靈。
    所有存在，都被一股無形的、名為“終結”的大恐怖，死死扼住了喉嚨。
    鍋，徹底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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