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做出反應的，不是別人。
    正是那素來最重規矩，最講體麵，視天地秩序為自身大道根基的玉清元始天尊。
    就在前一刻，他的意誌還是六聖之中最為冰冷、最為決絕的審判者。
    楊辰的存在，於他而言，是洪荒世界一個醜陋的汙點，一處必須被刮骨療毒、徹底剜去的膿瘡。
    可現在，這個膿瘡非但沒有被清除，反而要將整片天地都化為它的陪葬品。
    秩序的終點是混沌。
    這是元始天尊最無法接受，也最無法容忍的結局。
    他怕了。
    聖人威嚴，碎了。
    那萬古不變的、高高在上的道心，第一次出現了名為“恐懼”的裂痕。
    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怎麽敢！他怎麽敢將自己的生死與整個洪荒的存續捆綁在一起！吾之道，乃天道之序，萬物之理，若天地歸墟，萬物不存，序將焉附？理將何存？不，絕不能讓他得逞！威嚴、體麵……在道統的存續麵前，皆為塵埃！
    昆侖山，玉虛宮。
    那回蕩在殿宇之中的大道妙音，在一個最基礎的音節上，突兀地斷裂。
    正在聆聽聖人講道的十二金仙，隻感覺自己的神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股源自天地本源的、末日將至的大恐怖，讓他們齊齊變了臉色。
    廣成子手中的玉磬無聲無息地化為齏粉。
    赤精子道袍下的身軀劇烈顫抖。
    他們駭然抬頭，看向那高坐於雲床之上的師尊。
    隻見元始天尊那張永遠覆蓋著天道威嚴的臉上，所有的淡漠與秩序，盡數崩塌。
    一道急切到近乎失態的聖念，不再有任何掩飾，不再有任何鋪墊，化作一道撕裂時空的金色雷霆，以一種不顧一切的姿態，轟然貫穿億萬裏的虛空，直接衝入楊辰那即將“崩解”的真靈識海！
    “住手！”
    這聲音不再具備任何聖人道音的韻律，不再有法則的加持。
    它尖銳，急促，甚至因為極致的情緒波動而顯得有些扭曲。
    那裏麵蘊含的，是純粹的，不加任何修飾的驚惶。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聖念，一道比一道急，一道比一道快，仿佛生怕晚了萬分之一刹那，那個手握毀滅按鈕的瘋子就會真的按下去。
    “爹！”
    “道友！何出此言！”
    轟！
    這一聲“爹”，不是通過聲音，而是直接以最本源的意誌形態，烙印在楊辰的腦海。
    它所造成的衝擊，遠比之前那天道神雷的威脅，要來得更加劇烈，也更加荒誕。
    楊辰那正在翻滾、沸騰，即將引爆整個洪荒的無量業力，在這聲稱呼麵前，都出現了一瞬間的、詭異的凝滯。
    他維持著那副生無可戀、隨時準備拉著整個世界同歸於盡的姿態，眼中的毀滅火焰依舊在燃燒。
    可他的神魂深處，那片由絕對理性構築的冰封之海，卻因為這顆投下的石子，泛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
    昆侖山的元始天尊……最重規矩體麵的玉清聖人，竟然先撐不住了麽？有趣，真是有趣。這一聲“爹”，叫得真是情真意切，隻可惜，我早已不是那個會被上位者幾句好話就哄得暈頭轉向的蠢貨了。
    楊辰心中冷笑，臉上那扭曲的、大解脫般的笑容，卻因此而變得更加真實，更加具有感染力。
    他沒有回應。
    他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聽到這句話的跡象。
    他隻是繼續催動著自己與洪荒本源綁定的因果，讓那股“歸墟”的氣息，變得更加濃鬱，更加危險。
    這無聲的行動，是對元始天尊最直接的回答。
    你的話，沒有用。
    這極致的壓迫，瞬間擊潰了元始天尊最後一道心理防線。
    他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麵皮？什麽聖人威儀？
    在整個天地重歸混沌的巨大恐怖麵前，這一切都變得一文不值！
    他必須穩住這個瘋子！
    不惜一切代價！
    穩住他，必須穩住他！這個瘋子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因果，他隻在乎拉著所有人一起毀滅！麵皮算什麽？隻要洪荒還在，隻要闡教道統還在，今日之辱，來日有的是機會清算！先給他，什麽都給他！隻要他停下！
    “萬事好商量，切莫自誤，更莫誤了蒼生啊！”
    元始天尊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顫抖，他拋出了自己能給出的、足以讓任何大羅金仙都為之瘋狂的籌碼。
    “隻要你停下來，貧道闡教副教主之位，虛位以待！”
    闡教副教主！
    這是何等尊崇的地位？
    一人之下，萬仙之上，執掌闡教氣運，代聖人號令門徒。
    這是連他最寵愛的弟子燃燈道人，謀劃了無數元會都未曾得到的許諾。
    然而，元始天尊的聖念還在瘋狂湧來，他拋出的價碼，一個比一個驚人。
    “我闡教所有先天靈寶，除卻盤古幡外，任你挑選！”
    “昆侖山十二金仙，包括貧道座下所有記名弟子，皆可聽你號令！”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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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你好好活著！”
    這番話，若是被洪荒任何一個生靈聽到，足以讓他們的世界觀徹底粉碎。
    那個高傲到骨子裏的元始天尊，那個視萬物為“披毛戴角、濕生卵化”之輩的聖人，此刻竟然為了讓一個他眼中的“汙穢異數”活下去，低下了他那顆從未向任何人低下的、高貴的頭顱。
    他許諾了地位，許諾了法寶，許諾了權柄。
    甚至，不惜用上了那一聲足以讓他道心蒙塵的“爹”。
    楊辰清晰無比地接收到了這所有的信息。
    每一個字，都化作最精純的養料，滋養著他此刻那冰冷的、扭曲的狂喜。
    副教主之位？那是枷鎖。先天靈寶？那是誘餌。聽從號令？那是監視。聖人的承諾，聽起來誘人無比，可一旦我真的停下來，失去了這同歸於盡的唯一憑仗，那等待我的，隻會是更徹底，更無法反抗的鎮壓與煉化。
    他楊辰，兩世為人，早就不是那個會被老板畫出的大餅所迷惑的傻子了。
    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存在，永遠不會真正地妥協，隻會用更精巧的籠子來圈養失控的棋子。想讓我停下來？可以，但不是用這些虛偽的賞賜。我要你們……怕我，怕到骨子裏！
    他心中嗤笑，嘴角的弧度卻咧得更大，眼中那毀滅的火焰燒得更旺。
    他身上的黑色業力，非但沒有平息的跡象，反而因為元始天尊的“善意”，而翻滾得更加劇烈，更加狂暴！
    那股“歸墟”的氣息，再一次以幾何級數，向著整個洪荒天地瘋狂擴散！
    他用行動，給出了最明確的回答。
    不夠。
    你給的這些，還遠遠不夠！
    現在，還遠不是停下來的時候。
    一個聖人的妥協，隻是開始。
    他要的，是所有高高在上的債主，都跪在他的麵前，用最卑微的姿態，祈求他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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