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道堂問道,初識五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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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房不大,卻像被細心擦拭過的銅鏡,處處透著潔淨。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梨花木桌,桌麵光可鑒人,能映出窗外梧桐的影子。桌上放著一方端硯,硯池裏還殘留著些許墨漬,旁邊壓著幾張裁好的黃紙,紙邊整齊,顯是有人特意備下的。牆角堆著一捆幹柴,柴塊大小均勻,碼得整整齊齊,一看便知是精心挑選過的——葉法善瞧著那柴捆,心裏明鏡似的,這定是張玄真特意準備的“罰物”,想來往後少不了與這些柴火打交道。
青禾剛把小小的行囊放在床榻邊,就像隻脫韁的小鹿,一溜煙跑到院角去看那九根鐵柱。沒過片刻,他攥著片亮晶晶的東西跑回來,小臉蛋因為興奮漲得通紅:“葉道長,你看!這鈴鐺上有字!”
葉法善接過那碎片,是片銅鈴的殘角,邊緣還帶著細微的鋸齒。碎片上刻著一個極小的“雷”字,筆畫走勢如閃電穿空,起筆淩厲,收筆帶鉤,顯然是用特製的刻刀精心雕琢的法器。他指尖摩挲著那字,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靈力順著指尖蔓延開,像觸到了初春的第一縷暖風。“這是雷部的法器殘片,”葉法善輕聲道,“看來這玉清觀的每樣東西,都藏著雷法的門道。”
正說著,明虛道士端著個木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放著兩碗素麵,麵湯清亮,飄著幾片翠綠的青菜,還有兩個白胖的素包子,熱氣騰騰的,香氣順著窗縫漫出去,引得簷下的麻雀都探頭探腦。“葉道長,青禾小道童,快趁熱吃吧。”明虛道士臉上堆著憨厚的笑,眼角的皺紋擠成了一團,“師父脾氣是暴了點,說話衝,可心卻是熱的。他剛才跟後廚交代,說你是個好苗子,特意加了兩個雞蛋,藏在麵底下呢。”
青禾一聽有雞蛋,眼睛瞪得溜圓,連忙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扒開麵條,果然看到臥在碗底的荷包蛋,蛋白嫩黃,像朵剛開的花。他抬頭衝葉法善笑,嘴角還沾著點湯汁,活像隻偷吃到蜜的小鬆鼠。
第二日寅時,天還浸在墨色裏,隻有幾顆殘星掛在天際,像被打翻的墨硯裏濺出的銀星。葉法善被院中的銅鈴聲驚醒,那鈴聲不似白日裏的細碎,而是帶著股穿透力,“叮——叮——”地響,一下下敲在心上,讓人不敢賴床。他披好道袍,推門出去,見張玄真正站在觀星台旁,背對著他,望著東方的天際。觀星台是用青石砌的,高三尺,台上擺著個黃銅羅盤,指針在微光中輕輕顫動。
“醒了?”張玄真頭也沒回,聲音裏帶著晨露的清冽,“看到那片紫雲了嗎?”他抬手指向東方,那裏的雲層翻湧,邊緣泛著淡淡的紫色,像被打翻的胭脂盒,在墨色的天幕上暈開一片。
葉法善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認真點頭:“看到了,雲色發紫,還帶著金邊。”
“紫屬火,雲帶金邊,是火氣盛極之兆。”張玄真緩緩道來,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今日午時必有雷陣雨,且雷聲會比尋常更烈。雷法修行,首重觀天,能從雲色、風向、濕度裏看出雷兆,才算摸到了門檻。若是連天上要打雷都看不出來,還談什麽召雷?”
他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冊子封麵是深藍色的布麵,邊角有些磨損,上麵用朱砂寫著《觀雲識雷訣》五個字,筆鋒剛勁。“這冊子你拿去,背熟了,明日此時我考你。背不出一句,就去劈一捆柴。”
葉法善雙手接過冊子,入手微沉。翻開第一頁,是幾行小楷,字跡工整:“觀雲者,辨其色、觀其形、察其動也。色青者主風,色黑者主雨,色紫者主雷……”後麵記著各種雲紋對應的天氣,“雲如魚鱗,細密排列,不雨也風顛”“雲若寶塔,層層堆疊,必有驚雷”“雲似灰布,遮天蔽日,大雨將至”,每句後麵都畫著簡單的示意圖,像極了一本實用的氣象手冊。
葉法善邊看邊記,越看越覺得奇妙。這些記載雖沒有現代氣象學的精密儀器支撐,卻透著古人對自然的細致觀察,與他所知的氣象知識頗有相通之處——比如“雲如魚鱗”對應的是卷積雲,的確預示著天氣變化;“雲似灰布”說的是雨層雲,往往帶來持續的降雨。隻是古人用更形象的語言,將這些規律凝結成了口訣。
辰時,天剛蒙蒙亮,東邊的天際泛起魚肚白,晨霧漸漸散去,露出院中的青石板。張玄真在院中用石灰畫出五個方位,分別標著“東、南、中、西、北”,每個方位旁都用朱砂畫著對應的雷紋:東位是“天雷紋”,如閃電穿空;南位是“地雷紋”,似山崩地裂;中位是“五雷交匯紋”,五條雷紋纏繞成一團;西位是“雲雷紋”,像雲霧中藏著電光;北位是“水雷紋”,如暴雨傾盆。
“五雷法的禹步,與你在樓觀台練的不同。”張玄真站在中位,沉聲道,“尋常禹步重九宮八卦,五雷禹步重五方雷氣。踏東位時,要想象頭頂有雷霆滾過,那是天雷之力;踩南位時,要感覺腳下有地脈震動,那是地雷之威;中宮位要凝神,讓五雷之氣聚於丹田,如淵渟嶽峙;踏西位時,要觀想雲霧翻湧,藏勢待發;踩北位時,要體會雨水沛然,潤物無聲卻暗藏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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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示範著踏出第一步,足尖穩穩點向東位,鞋底與青石板碰撞,發出“篤”的一聲悶響,仿佛敲在人心上。同時左手結“天雷印”——拇指緊扣食指根,其餘四指並攏上指,指尖如利劍出鞘。口中低喝一聲“臨”,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院中的鐵柱竟輕輕顫動了一下,頂端的銅線發出細微的“嗡嗡”聲。
“看到了嗎?”張玄真收回腳步,目光如炬,“步要沉,像夯土入地,不能飄;印要實,手指緊扣,不能鬆;意要真,想象的雷氣要如在眼前,不能虛。三者缺一不可,否則就是花架子,引不來真雷。你試試。”
葉法善深吸一口氣,依樣踏出東位。他在樓觀台練過禹步,步法本是紮實的,可一想到要引動天雷,心裏難免有些緊張,步幅竟不自覺地小了些。剛想結印,就被張玄真喝止:“錯了!”
張玄真的聲音像塊石頭砸在地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東屬木,天雷主生,其勢如春雷破土,沛然不可擋!你這步子跟小媳婦串門似的,躡手躡腳,哪有半分雷霆氣?重踏!”
葉法善臉頰發燙,連忙調整步幅,深吸一口氣,將靈力下沉到腳底,再次邁步。這次足尖用力,踩在石灰線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像是樹枝被驚雷劈斷。同時左手結印,意念想著春日驚雷炸響,萬物複蘇的景象——那雷聲不是凶戾的,而是帶著生機的,如鼓點般敲醒大地。
張玄真這才緩緩點頭:“稍好。記住,五雷法的禹步,不是走給人看的花架子,是走給天地看的‘文書’,每一步都要讓天地知道,你在召它們的雷霆之力。步錯了,天地就看不懂你的‘文書’,自然不會應你。”
午時調朱砂,張玄真更是嚴苛到了骨子裏。前院的石桌上擺著各種材料:一方鮮紅的朱砂,塊如鴿卵,色澤明亮;一個瓷碗,裏麵盛著剛取的雄雞血,血上還浮著層細密的泡沫;一小盒麝香,黑褐色的顆粒,散發著奇異的香氣;還有一碟硫磺,黃色的粉末,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雷符用的朱砂,不是隨便調調就行的。”張玄真指著桌上的藥材,語氣嚴肅如斷案的判官,“雄雞血屬陽,能壯符力,要取三年以上的公雞血,三滴,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則血氣過盛,符易狂暴;少了則陽力不足,符難顯效。”
他拿起一把銀勺,勺柄上刻著刻度:“麝香通竅,能讓符氣散得快,穿透邪祟的壁壘,要六厘,得用這銀勺仔細刮,多一分則氣散太快,少一分則氣淤難通。硫磺引火,能助雷威,要九錢,需碾成細粉,過篩三次,不能有半點雜質,否則引雷時會生變數。”
葉法善站在石桌前,手心微微出汗。他拿起銀勺,小心翼翼地刮取麝香,眼睛湊得極近,看著勺柄上的刻度,直到正好六厘才停下。取雄雞血時,他屏住呼吸,用一根細針蘸著,一滴,兩滴,三滴,每滴都落在朱砂上,濺起小小的紅圈。碾硫磺時,他更是不敢怠慢,用石碾一點點磨,磨完後又用細絹篩了三次,直到粉末細如煙塵。
張玄真就站在旁邊盯著,眼睛一眨不眨,像鷹隼盯著獵物。葉法善手稍一抖,他就厲聲罵道:“毛躁!雷法最忌心不靜!調個朱砂都不穩,畫符時手會更抖,步罡時會踏錯位,召雷時就可能被雷劈!你以為這是兒戲?當年有個弟子就是調朱砂時貪快,硫磺裏混了雜質,畫符引雷時,雷沒劈到邪祟,倒把自己的眉毛燎了!”
葉法善聽得心頭一凜,手上的動作更穩了。他知道,張玄真的嚴苛不是刁難,是在保命——雷法剛猛,一步錯,可能就是萬劫不複。
一日下來,葉法善累得腰酸背痛,雙腿像灌了鉛,手腕也酸得抬不起來。可當他坐在西廂房的燈下,翻看那本《觀雲識雷訣》時,心裏卻像被什麽東西填滿了,沉甸甸的,帶著滿足。冊子上的字句在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雲若長蛇,其行如箭,必有急雷”“雲似華蓋,頂平如桌,雷響而雨稀”,每一句都與白日裏張玄真的教導相互印證。
他忽然明白,張玄真的嚴苛,正是在打磨他的心性。雷法剛猛如烈火,若心不靜,便會被火灼傷;手不穩,便會被火反噬;意不真,便會引火燒身。這調朱砂、練禹步、觀雲紋,看似是基礎,實則是在練“靜、穩、真”三個字——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雷法之妙。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在書頁上,照亮了頁腳一行小字:“五雷法者,以心馭氣,以氣召雷,心不正則氣亂,氣亂則雷噬己身。”那字句仿佛在發光,映得葉法善眼中也亮起了光。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這樣的修行雖苦,卻像在攀一座寶山,每一步都離峰頂更近了些。他對接下來的日子,充滿了期待。
夜漸漸深了,玉清觀裏靜悄悄的,隻有院中的銅鈴偶爾被風吹得輕響一聲,像在為勤奮的學子加油。葉法善將《觀雲識雷訣》小心收好,吹熄了油燈。黑暗中,他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與院中鐵柱的輕微共鳴相互應和,那是雷法的韻律,是天地的呼吸,也是他前行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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