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雷氣入體”的第一日，天剛蒙蒙亮，東方的天際才洇開一抹淡青，張玄真便像一陣風似的刮進西廂房，一把拉起還在整理道袍的葉法善：“走，去雷壇！”他的絡腮胡上還沾著晨露，眼神卻亮得驚人，仿佛藏著兩團跳動的星火。
    雷壇藏在玉清觀最深處，是個半地下的石室，入口被茂密的爬山虎遮掩，若不細看，竟看不出這裏還有條通道。掀開垂在入口的粗布簾，一股混合著潮濕與檀香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幾分沉鬱的神秘感。拾階而下，石階被歲月磨得光滑，每一步都能聽到清晰的回聲，像踩在時光的琴鍵上。
    石室比想象中寬敞，四壁由青石砌成，上麵密密麻麻刻滿了雷紋——有的如巨龍騰躍，有的似利劍破空，還有的像無數細小的電光交織成網，紋路深處填著朱砂，雖已黯淡，卻依舊透著一股淩厲之氣。中央是個八卦形的石台，台麵打磨得平整如鏡，八個角分別嵌著一枚銅錢，錢眼正對八方，隱隱有微光流轉。石台中央嵌著一塊臉盆大的墨玉，玉質溫潤，表麵泛著一層朦朧的白暈，據說能溫養雷氣，中和其燥烈之性。
    “五雷丹，是雷法的根基，是一切雷術的源頭。”張玄真盤膝坐在石台上，聲音在石室中回蕩，帶著一股穿透石牆的厚重感，“你在青雲道館練的內丹，是‘溫和之氣’，像春日溪流，潤物無聲；但這五雷丹練的是‘雷霆之精’，性子烈得像盛夏的暴雨，帶著毀天滅地的勁兒。”
    他頓了頓，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像兩道電光掃過葉法善的臉：“若心不正、念不純，這雷丹就會變成噬人的猛虎，練著練著就會走火入魔——輕則經脈錯亂，下半輩子癱在床上；重則爆體而亡，連個全屍都留不下。玄陽當年就是膽小，不敢碰這五雷丹，才隻學了點皮毛。”
    葉法善聽得心頭一凜，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
    張玄真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白瓷瓶，瓶身上描著金線雷紋，他拔開塞子，倒出三粒黑色的丹丸。丹丸隻有指甲蓋大小，表麵卻隱隱有電光流轉，像裹著一層細碎的銀沙。“這是‘避雷丹’，練雷氣入體前服下，能在經脈外形成一層薄盾，護著你不被雷氣灼傷。”他將丹丸遞給葉法善，語氣卻嚴肅起來，“但你記住，它隻能護一時，護不了一世。真正的‘護身符’，是你的心——心正，則雷氣順；心邪，則雷氣逆。”
    葉法善接過丹丸，入手微涼，像握著一小塊剛從冰窖裏取出的玉，一股清冽之氣順著指尖蔓延，流過手腕，鑽進心口，讓原本有些緊張的心跳瞬間平穩下來，仿佛被一汪清泉滌蕩過。“晚輩明白，心不正則氣亂，氣亂則雷丹難成。”他鄭重地將丹丸送入口中，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涼的暖流，順著喉嚨滑下，流遍四肢百骸，讓每一寸經脈都泛起淡淡的涼意。
    “明白就好。”張玄真也服下一粒避雷丹，緩緩閉上眼睛，“先靜坐半個時辰，摒除雜念。腦子裏什麽都別想，隻想著‘雷為天地之罰，非為私怨’——練雷法是為了斬妖除魔、護佑蒼生，不是為了逞凶鬥狠、謀取私利，更不是為了在人前炫耀。這便是‘正心’，是練五雷丹的第一道關。”
    葉法善依言在石台旁盤膝而坐，閉上眼睛。石室裏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呼出去的氣帶著暖意，吸進來的氣裹著涼意，一呼一吸間，仿佛與石室的氣息融為一體。遠處隱約傳來鳥鳴，嘰嘰喳喳的，像在枝頭跳著歡快的舞。
    他試著摒除雜念，可那些念頭卻像調皮的孩子，總在腦海裏跑來跑去：一會兒想起穿越前的父母，母親送他上火車時偷偷抹淚的樣子，父親拍著他的肩膀說“在外照顧好自己”；一會兒想起青雲道館的師兄弟，大師兄總愛搶他的饅頭，小師妹會偷偷塞給他曬幹的野果；一會兒又想起長安的繁華，朱雀大街上的車水馬龍，西市的胡商吆喝著賣香料……
    “雜念生了，對嗎？”張玄真的聲音忽然在石室中響起，他依舊閉著眼，眉頭卻微微蹙著，“這是心魔在擾，是修行路上的第一道坎。你試試‘觀想雷尊’——想象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的法相：頭戴紫金冠，身披八卦紫綬仙衣，左手持甘露瓶，右手握雷霆萬鈞令，眉心有一隻豎眼，眼神威嚴卻慈悲，能鎮住一切魑魅魍魎，也能壓下所有紛亂念頭。”
    葉法善依言觀想。起初，雷尊的法相有些模糊，像隔著一層薄霧。他集中精神，一點點勾勒細節：紫金冠上的珍珠如何閃爍，八卦衣上的紋路如何流轉，雷霆令上的雷紋如何發光……漸漸地，雷尊的形象越來越清晰，那雙威嚴的眼睛仿佛真的落在他身上，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正氣。
    奇妙的是，當雷尊的目光“照”在身上時，那些紛亂的念頭就像遇到烈日的冰雪，瞬間消融了。母親的淚、師兄弟的笑、長安的繁華，都漸漸淡去，隻剩下一片澄明。半個時辰後，葉法善隻覺心神澄澈，仿佛能聽到石室四壁雷紋發出的細微“嗡嗡”聲，像無數細小的蟲鳴，又像琴弦在輕輕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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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開始了。”張玄真猛地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像兩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層層漣漪，“按昨日說的路線，引雷氣入體。先用意念溝通壇外的鐵柱，讓雷氣順著銅線流到石室門口，再用‘鼻吸口呼’的法子，將雷氣引到右手‘曲池穴’。記住，意念要誠，不能有半分猶豫。”
    葉法善深吸一口氣，集中全部意念。他想象著院中的九根鐵柱在晨光中微微震動，鐵柱頂端的銅線像一條條銀色的血管，裏麵流淌著精純的雷氣。那些雷氣起初像沉睡的蛇，在他的意念呼喚下，漸漸蘇醒，扭動著身體，順著銅線緩緩爬向石室門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片刻後，他果然感覺到右手肘彎處的“曲池穴”傳來一陣微弱的麻癢，像有隻細小的蟲子在皮膚下遊走，酥酥的，麻麻的，帶著一股輕微的刺痛——那是雷氣來了！
    “引它走！”張玄真低喝一聲，聲音裏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沿手陽明經走，慢著點，穩著點！”
    葉法善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股麻癢之氣沿手陽明經緩緩移動。雷氣果然性子烈，剛走了寸許就開始“衝撞”，像頭沒被馴服的小牛，在經脈裏橫衝直撞，引得他手臂微微發顫，皮膚上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穩住！”張玄真的聲音再次響起，“想想‘正心正念’的叮囑，雷氣是天地正氣，是來幫你的，不是來害你的！”
    葉法善默念“雷氣為護，非為害”，意念變得堅定如磐石。說來也奇，那股躁動的雷氣仿佛聽懂了他的心聲，漸漸溫順下來，像被安撫的小牛，順著經脈繼續向前挪動，速度雖慢，卻穩了許多。
    “轉！”當雷氣走到肘部時，張玄真及時提醒，聲音裏帶著一絲緊張，“往左，轉入手太陰經，繞開‘少海穴’！那裏經脈最脆，被雷氣撞一下就完了！”
    葉法善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全神貫注地引導雷氣轉彎。這一轉看似簡單，卻耗了他極大的心神，額頭上很快滲出細汗，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跡。雷氣在轉彎時又有些躁動，像不願改道的強牛，葉法善耐著性子，用意念一點點“勸”著，終於，雷氣繞過了“少海穴”。
    繞過肘部後，雷氣像找到了正確的路，流速明顯加快，順著經脈一路向下，穿過手腕，流過掌心，沿著手臂內側的經脈，最終匯入丹田。
    丹田頓時像被投入了一顆火星，“嗡”的一聲，一股溫熱感擴散開來，與之前練內丹的溫和之氣截然不同，這股氣帶著一股剛猛的力量，像春日破土的新芽，充滿了生機與衝勁，卻並不灼痛，反而讓人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勁兒，連之前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
    “成了第一次！”張玄真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意，絡腮胡都跟著翹了起來，“記住這種感覺，雷氣入體時是麻癢，流轉時是微脹，入丹田時是溫熱。每日早晚各練一次，讓雷氣在丹田慢慢積累，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三個月後，就能凝成‘五雷丹’的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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