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母親身份互換的商業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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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中母親
    >我變成母親那天,她正罵我穿破洞牛仔褲不得體。
    >“32歲還叛逆,跟你死鬼爹一樣沒出息!”
    >閃電劈亮鏡中兩張相似的臉,再睜眼我成了49歲的她。
    >被迫接管她的公司、她的旗袍、她隱藏的賬目危機。
    >葬禮上律師遞來文件:“這是您母親遺囑。”
    >我翻到最後一頁,妊娠六周的b超單日期刺眼——
    >死亡證明時間,竟比我的出生日期還早三個月。
    母親的聲音像淬了毒的針,一根根紮進我鼓脹的太陽穴。“林晚,看看你像什麽樣子?破洞,爛布條!三十二歲的人了,還學小流氓玩叛逆?骨子裏就跟你那死鬼爹一樣,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最後幾個字,是從她緊抿的、薄得幾乎沒有血色的唇縫裏狠狠擠出來的,帶著一種淬煉過的鄙夷。空氣裏彌漫著她身上那股永遠不變的、濃烈得發膩的茉莉香氛,幾乎凝成實質的牆壁,將我困在這間奢華卻冰冷得毫無人氣的客廳中央。窗外,沉甸甸的烏雲低低壓著城市的天際線,黑得像潑了墨,偶爾一道慘白的電光撕開夜幕,瞬間照亮她保養得宜卻因刻薄而顯得格外僵硬的臉,也照亮了我腿上那條被她批得體無完膚的、再普通不過的破洞牛仔褲。
    每一次呼吸都艱難,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胸腔。我喉頭發緊,像被粗糙的砂紙反複打磨,反駁的話堵在嗓子眼,卻連一個音節也擠不出來。十年了,整整十年,在這座用金錢堆砌的金絲籠裏,在她無處不在的審視和冰冷的規訓下,我早已耗盡了所有抗爭的力氣。隻剩下一種鈍刀子割肉般的疲憊,深重得足以溺斃任何一點火星般的反抗意誌。
    “說話啊!”她的聲調陡然拔高,尖利得像玻璃刮過金屬,“啞巴了?你除了會給我丟人現眼,還會什麽?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讓你……”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雷毫無預兆地劈落,仿佛就在頭頂炸開。巨大的聲浪瞬間淹沒了她後麵的話。與此同時,一道前所未有的、刺眼到令人瞬間失明的慘白電光,如同宇宙初開時最狂暴的撕裂,蠻橫地穿透落地窗的巨大玻璃,將整個空間照得纖毫畢現,如同曝光的底片。
    那麵占據整麵牆的巨大鍍金邊框穿衣鏡,瞬間成了這慘白光爆的中心點。鏡子裏,清晰無比地映出兩張臉——一張是母親蘇文清,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的、保養得一絲不苟卻寫滿歲月嚴苛的臉;另一張是我,林晚,蒼白,疲倦,眼底深處那點殘存的光亮也被她的話語徹底撲滅,隻剩下空洞的茫然。兩張臉,輪廓分明地相似,卻又被截然不同的時光和情緒刻畫出完全不同的紋路,如同血脈相連卻彼此憎恨的詛咒。
    就在那強光吞噬視野的萬分之一秒裏,我清晰地看到鏡中自己的影像猛地一顫,像是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擊中,然後,極其詭異地,和鏡中屬於母親的那張臉,位置……互換了!像兩張被無形之手瞬間抽換的幻燈片。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狂暴的吸力猛地攫住了我。身體仿佛被投入高速旋轉的離心機,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被撕扯、重組。骨頭在呻吟,血液在沸騰倒流,意識被拋進一片混亂無序的漩渦深處,不斷下沉,沉入冰冷刺骨的黑暗之淵。
    ……
    意識像沉船被打撈上岸,帶著深海的寒意和窒息感,一點點艱難地浮出混沌。
    最先恢複的是聽覺。
    窗外,暴雨依舊傾盆,密集的雨點狂暴地砸在玻璃上,劈啪作響,如同無數冰冷的鞭子抽打著世界。室內卻異常安靜,靜得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那是一種陌生的、帶著歲月沉澱下來的渾濁感的呼吸,粗重,緩慢,每一次吐納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隱隱的滯澀。
    然後是觸覺。
    身體仿佛被塞進了一個完全不合尺寸的、沉重而僵硬的皮囊裏。肩膀沉甸甸的,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僵硬酸痛從頸後一路蔓延到脊椎。胸口的束縛感異常強烈,似乎被什麽柔軟而堅韌的東西緊緊裹纏著,勒得呼吸都有些困難。腰部以下,一種奇異的、光滑微涼的絲質布料緊緊包裹著雙腿,勾勒出陌生的曲線輪廓。
    視覺終於掙紮著回歸。
    視線模糊,像隔著一層毛玻璃。我費力地眨了眨眼睛,視野才逐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客廳天花板上那盞巨大的、繁複得令人眼花的水晶吊燈,此刻隻開著一圈幽暗的邊燈,投下昏黃而曖昧的光暈。目光艱難地向下移動——
    首先看到的,是一雙交疊放在深紫色絲絨沙發上的手。
    那不是我的手。
    那雙手的皮膚依舊細膩白皙,保養得極好,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塗著低調的裸粉色蔻丹。但指節不再纖細,指腹也缺少我常年敲擊鍵盤留下的薄繭,反而帶著一種養尊處優的圓潤感。最刺眼的是,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碩大的、切割完美的祖母綠戒指,那冰冷的綠色幽光,在昏暗光線下無聲地宣告著它的存在和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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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我的脊背。
    我的視線猛地投向沙發對麵——那麵巨大的穿衣鏡。
    鏡子裏映出的,不再是那個穿著破洞牛仔褲、一臉頹喪蒼白的林晚。
    鏡中人穿著一身剪裁精良、質地昂貴的墨綠色真絲旗袍。旗袍的立領緊緊扣著,幾乎抵住下頜,勾勒出依舊修長但明顯不再年輕的脖頸線條。肩線挺括,腰身處收得極緊,顯出一種被外力強行約束的、屬於成熟女性的豐腴曲線。那張臉……鏡中的臉,赫然是幾分鍾前還在對我厲聲斥責的蘇文清!
    隻是此刻,這張熟悉的、屬於我母親的臉龐上,找不到一絲慣有的淩厲和掌控。隻有一片空白,一種被徹底掏空靈魂後的茫然和驚駭。那雙曾銳利如刀、洞悉一切的眼睛裏,此刻盛滿了純粹的、無法理解的恐懼,正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瞪著鏡中的影像。
    “啊——!”
    一聲短促、破碎的尖叫從我自己的喉嚨裏衝了出來。然而,傳入耳膜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帶著歲月磨礪過的沙啞和低沉的女聲!那聲音,正是蘇文清的聲音!
    尖叫戛然而止。我如同被燙到一般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觸手所及,是陌生的、帶著細微紋路的唇瓣皮膚。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著逃離這個荒謬絕倫的現實。
    我成了她。
    我成了蘇文清。
    這個認知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靈魂深處,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眩暈。
    “哐當!”
    一聲沉悶的巨響猛地從側後方傳來,像是重物狠狠砸在地板上。我像驚弓之鳥般猛地回頭,動作因為身體的陌生感而顯得極其笨拙僵硬。
    隻見幾步開外,那具原本屬於我的、穿著廉價t恤和破洞牛仔褲的身體,此刻正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癱倒在地毯上,額頭似乎撞到了旁邊的矮幾邊緣,留下一點可疑的暗紅印記。那張屬於我林晚的臉,此刻也布滿了同樣驚駭欲絕、無法理解的巨大恐懼,那雙空洞的眼睛睜得極大,死死地、茫然地瞪著我——或者說,瞪著“蘇文清”這個身體的方向。那眼神裏沒有焦點,隻有純粹的、被顛覆了整個世界認知的瘋狂混亂。
    “你……” 一個音節艱難地從“她”的喉嚨裏擠出來,帶著我原本聲線的顫抖,卻因為恐懼而扭曲變形,顯得異常怪異,“你…是誰?我…我在哪?”
    聲音沙啞破碎,充滿了瀕臨崩潰的茫然。她那個占據了我身體的意識)掙紮著想爬起來,但手腳似乎完全不聽使喚,隻是徒勞地在地毯上蹭動著,像一條離水的魚。
    巨大的混亂和恐慌如同海嘯席卷了我。我想衝過去,想尖叫質問,想抓住那個占據了我身體的“東西”,但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喉嚨也像被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陣突兀而急促的手機鈴聲,像一把冰冷的尖刀,驟然劃破了客廳裏幾乎凝固的沉重空氣。
    鈴聲來自沙發扶手上那個鑲著金邊的昂貴鱷魚皮手包——那是蘇文清的包。
    我像被電擊般猛地一顫,目光死死盯住那個不斷震動、發出刺耳鈴聲的手包。那是蘇文清的手機,專屬的鈴聲,尖銳,不容置疑,如同她本人的意誌。它此刻的鳴響,帶著一種冷酷的、催命符般的壓迫感。
    鏡子裏那張屬於蘇文清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隻剩下瞳孔深處劇烈收縮的驚惶。我幾乎能聽到自己或者說這具身體裏)那顆心髒瘋狂擂鼓的聲音,沉重而紊亂,撞擊著陌生的胸腔肋骨。
    地上那個“林晚”也停止了無意義的掙紮,驚恐的目光轉向那個發出噪音的源頭。
    鈴聲固執地響著,一遍,又一遍,帶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著。每一個音符都像重錘砸在我的神經上。最終,一種近乎本能的、屬於蘇文清多年鐵腕生涯磨礪出的應激反應,驅使著這具陌生的身體動了。手指僵硬地探向那個手包,指尖冰涼,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
    摸索了幾下,才笨拙地拉開拉鏈,觸碰到那個冰冷沉重的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閃電劈入眼簾——“張律師”。
    張律師,蘇文清的禦用法律顧問,一個永遠西裝革履、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男人。他此刻的電話,隻意味著一件事——蘇文清掌控的那個龐大商業帝國的心髒,出了嚴重的問題,需要她立刻、馬上、不容置疑地做出裁決。
    我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那幾乎要衝破喉嚨的心跳。模仿著記憶中蘇文清接電話時那種特有的、帶著金屬般冷硬質感的腔調,我按下了接聽鍵,將冰涼的手機貼到耳邊。喉嚨發緊,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出來的:
    “說。”
    電話那頭,張律師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一如既往的沉穩、精準,不帶絲毫冗餘的情感,卻透著一股風雨欲來的凝重:“蘇董,很抱歉深夜打擾。‘遠洋項目’的盡調報告出來了,情況……比我們預估的最壞情形還要嚴重。資金缺口初步測算,至少這個數。”他報出一個龐大的天文數字,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待我的反應,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等待蘇文清那雷霆萬鈞的指示,“另外,稅務那邊……我們收到一份非正式的‘提醒’,指向幾筆三年前的關聯交易。對方要求明天上午十點前,看到我們的解釋和初步解決方案。否則,稽查程序會立刻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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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鉛彈,狠狠砸進我的耳膜,再沉甸甸地墜入胃裏,帶來一陣翻江倒海的寒意。遠洋項目是公司押上重注的未來核心,稅務稽查更是足以瞬間傾覆巨輪的致命暗礁。這哪裏是“情況嚴重”?這分明是滅頂之災的前奏!
    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昂貴的真絲旗袍布料,黏膩地貼在皮膚上。我死死攥著手機,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幾乎要將那冰冷的金屬外殼捏碎。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山巒轟然壓下,幾乎要將這具剛剛易主的身體壓垮。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額角有冰涼的汗珠滑落。
    “知道了。” 我強迫自己從喉嚨深處擠出這兩個字,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強行壓抑的顫抖。模仿蘇文清那種不容置疑的強硬,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電話那頭的張律師似乎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絲異樣,但他沒有追問,隻是用更快的語速補充道:“相關材料我已經發送到您的加密郵箱。另外,明天的緊急董事會,定在上午八點半,頂樓一號會議室。所有董事都已通知到位。”
    “好。” 我幾乎是咬著牙吐出一個字。
    電話被掛斷,忙音響起,像一把鈍鋸在反複拉扯我的神經。客廳裏死一般的寂靜重新籠罩下來,隻剩下窗外暴雨的喧囂,此刻聽起來像是為一場即將到來的葬禮奏響的哀樂。
    我僵硬地放下手機,目光緩緩移向地毯上那個依舊癱坐著的“林晚”。她似乎被剛才電話裏透露出的隻言片語震懾住了,臉上殘留著驚駭,但更多是一種茫然的呆滯,眼神空洞地望著我。
    空氣凝滯得令人窒息。窗外的雨聲似乎更大了,敲打著玻璃,也敲打著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起來。” 我開口,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用的是蘇文清慣常的命令口吻,指向地上那個屬於“林晚”的身體。
    她猛地一顫,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空洞的眼神裏終於聚焦起一絲恐懼和抗拒。
    “去我房間,” 我努力控製著這具沉重身體的每一塊肌肉,試圖站得筆直,模仿著記憶中蘇文清那種睥睨的姿態,盡管內心早已天崩地裂,“衣櫃最裏層,黑色密碼箱,把裏麵所有標有‘星耀’和‘瀚海’字樣的文件夾,全部拿下來。立刻。”
    “林晚”的身體在地上瑟縮了一下,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用一種混雜著巨大恐懼和屈辱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極其緩慢地、笨拙地掙紮著從地毯上爬了起來。她搖搖晃晃地站直,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然後低著頭,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向蘇文清那間位於二樓、如同禁區般的奢華主臥。
    我站在原地,胸口那被旗袍緊緊束縛的感覺從未如此清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枷鎖的沉重。鏡子裏映出的那張屬於蘇文清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蒼白和疲憊,眼底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和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冰冷的決絕。
    風暴,才剛剛開始。
    蘇文清這個名字,如同一塊沉甸甸的金字招牌,也像一道無形的枷鎖。頂替她的身份坐在“文清資本”頂層那間巨大得能跑馬的辦公室裏,我每一根神經都繃得像即將斷裂的琴弦。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際線在灰蒙蒙的雨幕中顯得模糊而冰冷。辦公室裏彌漫著頂級雪鬆木家具、昂貴皮具和一絲若有若無消毒水的混合氣味,本該是權力的芬芳,此刻卻隻讓我感到窒息。身下那張寬大得離譜的意大利定製真皮座椅,坐上去並不舒服,反而像一塊冰冷的鐵砧。
    每一天,都是刀尖上的舞蹈。麵對那些西裝革履、眼神銳利如鷹的董事和部門頭頭們,我必須模仿蘇文清那種近乎冷酷的簡潔和不容置疑的權威。每一個決策,哪怕隻是微微點頭或一個眼神示意,都可能牽扯著千萬資金的流向和無數人的飯碗。壓力如同實質的海水,無時無刻不在擠壓著胸腔,讓人喘不過氣。
    張律師提供的那些“遠洋項目”的盡調報告和稅務預警文件,如同兩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沉甸甸地壓在我的案頭。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晦澀的專業術語、環環相扣的關聯交易結構圖,看得我頭皮發麻。我不得不整夜整夜地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就著濃得發苦的黑咖啡,強迫自己啃下那些天書般的材料。每當看到那些被刻意模糊處理的巨額資金流向,或者那些指向蘇文清私人控製殼公司的可疑交易記錄,一股寒意就從腳底直竄頭頂。
    這個女人,我的母親,她華麗帝國光鮮的外殼下,到底隱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和足以致命的裂縫?
    身體的違和感更是如影隨形。那些量身定做的昂貴旗袍,成了最精致的刑具。挺括的立領死死卡著喉嚨,緊束的腰身讓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變成一種折磨。更令人煩躁的是那無處不在的、濃烈得化不開的茉莉香氛,它頑固地附著在衣服、頭發、甚至皮膚上,像一層看不見的膜,時刻提醒著我這具身體的原主是誰。每次在鏡子裏瞥見那張屬於蘇文清的、因過度操勞和巨大壓力而迅速憔悴下去的臉,都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和荒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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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個被困在“林晚”軀殼裏的靈魂——我真正的母親——她的狀態更糟。自從身份互換那晚的瘋狂混亂後,她似乎陷入了某種自我保護性的沉寂。她變得異常安靜,甚至有些呆滯,總是把自己關在原來林晚那個狹小、堆滿雜物的房間裏,一待就是一整天,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偶爾在走廊或者餐廳遇見,她看我的眼神極其複雜,有深入骨髓的恐懼,有無法理解的困惑,甚至還有一絲……屬於蘇文清的、習慣性的審視?但更多時候,那雙曾經銳利的眼睛裏隻剩下空洞的茫然,仿佛靈魂被徹底抽離,隻剩下一具行屍走肉。
    這種沉默,比歇斯底裏的質問更讓我不安。她像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啞彈,安靜地躺在我的身邊。
    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高壓和詭異中,周哲出現了。
    他是蘇文清的財務總監,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出頭、氣質斯文幹淨的男人。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神總是很專注,帶著一種安靜的、洞悉細節的敏銳。第一次單獨向我匯報一個棘手的資金周轉問題時,他帶來了一疊厚厚的報表。
    “蘇董,”他的聲音平和清晰,帶著一種令人舒適的穩定感,“這是上周現金流的最新匯總,以及幾個需要您緊急簽批的調撥申請。主要是‘遠洋’那邊的預付款項,供應商催得很緊。”
    我接過報表,強迫自己像蘇文清那樣快速瀏覽,目光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試圖從中找出關鍵節點。沉默在辦公室裏蔓延,隻有紙張翻動的輕微聲響。
    過了片刻,周哲忽然輕聲開口,語氣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斟酌:“蘇董……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眼下的烏青有些重。”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的手上,補充道,“還有,您看這頁,第三行的數字,小數點後似乎是錄入錯誤,應該是‘0.75’,不是‘7.5’。這個量級差得有點多。”
    我心頭猛地一跳!順著他修長手指點著的位置看去,果然,一個極其細微卻足以導致巨額偏差的小數點錯誤!冷汗瞬間冒了出來。如果不是他提醒,我可能根本發現不了這個致命陷阱!蘇文清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和完美主義,這種低級錯誤在她身上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我猛地抬頭看向他。他正安靜地看著我,鏡片後的眼神坦然而專注,沒有絲毫窺探或質疑的意思,隻有純粹的、對工作細節的嚴謹和對上司狀態的關切。
    那一刻,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是後怕,是感激,還有一種……在這個冰冷扭曲的世界裏,驟然觸碰到一絲真實溫度的悸動。他看我的眼神,不像其他人那種對“蘇董”的敬畏或算計,更像是在看一個……具體的人?一個會疲憊、會出錯的人。
    “嗯,看到了。”我強壓下心頭的波瀾,盡量用蘇文清式的冷淡回應,迅速拿起筆在錯誤處劃掉,標注上正確的數字,並簽下那個我已經練習了無數遍、力求以假亂真的“蘇文清”簽名,“下次仔細點。”
    “是,蘇董。”周哲應道,接過簽好的文件,微微頷首。在轉身離開前,他似乎又猶豫了一下,聲音放得更輕,“您……注意休息。有些事,急不來的。”
    門輕輕合上。辦公室裏恢複了寂靜。我靠在寬大的椅背上,心髒還在剛才那驚險一刻後劇烈地跳動著。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被他指出錯誤的那行數字,指尖仿佛還殘留著他目光的溫度。那是一種久違的、帶著善意的關注,在這個由謊言和危機構築的冰冷世界裏,顯得如此珍貴,又如此危險。
    一絲連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暖流,悄然滑過心底被冰封的角落。但也僅僅是一瞬。更大的陰影正無聲地逼近。
    蘇文清倒下的那一刻,無聲無息,卻又像一場精心策劃的、無聲的爆炸。
    那是在一個氣氛壓抑到極點的臨時高管會議之後。幾個核心項目的資金鏈如同繃緊的琴弦,隨時可能斷裂,而稅務稽查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已經懸在頭頂,會議室裏的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我坐在主位,模仿著她慣有的強硬姿態,用冰冷而短促的指令試圖穩住局麵,但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後頸的肌肉僵硬酸痛。我能感覺到坐在旁邊的周哲,偶爾投來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會議結束,高管們魚貫而出,步履沉重。我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最後一個站起來,準備離開這令人窒息的空間。
    就在我推開沉重的會議室玻璃門,腳剛踏進鋪著厚實地毯的走廊那一刹那——
    身後傳來一聲沉悶的、肉體撞擊地麵的鈍響。
    我猛地回頭。
    隻見“林晚”——那個屬於我原本身體、此刻卻困著我母親靈魂的軀殼——像一截失去支撐的朽木,直挺挺地倒在了光潔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她的眼睛睜得極大,瞳孔深處最後一點微弱的光亮如同風中的殘燭,倏然熄滅,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的空洞。嘴角,一絲暗紅的血跡如同蜿蜒的毒蛇,悄然爬出,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刺目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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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走廊裏尚未走遠的高管們驚愕地停住腳步,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空氣裏隻剩下中央空調沉悶的嗡鳴。
    巨大的衝擊讓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間凍結。身體裏屬於蘇文清的那部分本能,在短暫的麻痹後瘋狂尖叫著發出指令:封鎖消息!控製局麵!維護形象!
    我幾乎是憑著這具身體殘存的肌肉記憶,猛地衝上前,用自己蘇文清)的身體擋住了大部分投向地上那個軀體的視線。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強行鎮定的顫抖,對著最近的一個、臉色煞白的女經理低吼:“愣著幹什麽!叫安保!封鎖這一層電梯和消防通道!立刻!不準任何人靠近!通知張律師,讓他馬上到我辦公室!”
    我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那幾個呆若木雞的高管,屬於蘇文清的積威在這一刻爆發出來:“今天這裏發生的任何事,如果傳出去半個字,後果你們清楚!”
    命令像冰錐砸下,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那個女經理如夢初醒,哆嗦著拿出手機。其他人也噤若寒蟬,迅速低下頭,不敢再看。
    安保人員很快趕到,動作利落地拉起警戒線,用身體隔開了可能的窺探。周哲不知何時也折返了回來,他臉色凝重,迅速蹲下身,動作專業而謹慎地檢查了一下“林晚”的頸動脈和瞳孔,然後對我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的眼神沉靜如水,沒有多餘的詢問,隻有一種無聲的支撐和“交給我”的默契。
    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看地上那具漸漸失去溫度的、曾屬於我的身體。挺直脊背,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在安保的簇擁下,邁著沉重而僵硬但依舊竭力維持著儀態的步伐,走向那間象征著最高權力的辦公室。
    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一切。我背靠著冰冷的實木門板,身體才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驚悸、荒誕、以及某種詭異解脫感的洪流在胸腔裏衝撞。她死了。那個控製了我半生、如今又與我靈魂互換的母親,蘇文清,以“林晚”的身份,死在了我的麵前。
    而“蘇文清”,必須活著,繼續活下去。
    葬禮在城郊那座最頂級、也最冰冷的私人墓園禮堂舉行。天公似乎也感知到了這份沉重,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著,細密冰冷的雨絲無聲飄落,濡濕了黑色的傘麵和肅穆的黑色禮服。空氣裏彌漫著濕土、白菊和昂貴香燭混合的、屬於死亡的特殊氣味。
    禮堂布置得極盡簡約奢華。巨大的黑色幕牆前,隻懸掛著一張放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林晚”。那張臉年輕、蒼白,眼神空洞,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屬於蘇文清晚年的陰鬱和疲憊。照片下方,簇擁著層層疊疊的白色馬蹄蓮和百合,像一片沒有溫度的雪原。
    我作為“蘇文清”,站在家屬答禮區的最前方。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香奈兒套裙,襯得臉色愈發慘白,被旗袍立領折磨過的喉嚨依舊隱隱作痛。胸口別著一朵小小的白花,花瓣冰冷。身邊站著幾個名義上的遠房親戚和蘇文清生前的心腹高管,包括張律師和周哲。他們臉上帶著程式化的哀戚,眼神卻銳利地掃視著整個會場,如同最精密的儀器,評估著每一位前來吊唁者的身份、態度以及可能帶來的影響。
    來的人不少。商界名流,政要代表,合作方高層……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在眼前晃動。他們依次上前,對著“林晚”的遺像鞠躬,然後轉向我,握住我的手,說著千篇一律的“節哀”、“保重身體”、“蘇董請節哀順變”。
    他們的手掌或溫熱或冰涼,握手的力度或輕或重。那些目光,如同探照燈,帶著審視、揣測、評估,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在我臉上逡巡。他們看的不是我,是“蘇文清”,是文清資本這艘在風雨中飄搖的巨輪。他們的哀悼是給死者的,他們的算計,卻全數落在活著的“蘇文清”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像無形的針,紮在我緊繃的神經上。
    我機械地點頭,回應著毫無意義的客套話,臉上維持著蘇文清式的、恰到好處的悲痛和堅強。隻有我自己知道,這具軀殼內部早已空空蕩蕩,隻剩下無盡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母親的靈魂消散了,以我的名義。而我,頂著她的皮囊,活在這虛偽的祭奠場上。
    冗長的儀式終於接近尾聲。哀樂低回,吊唁的人群開始有序地、低聲交談著退場。濕冷的空氣灌進禮堂,帶來一陣寒意。
    就在我以為這場煎熬即將結束時,一直沉默地站在我側後方的張律師,悄無聲息地向前一步。他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依舊是那種職業性的、近乎冷酷的平靜。他手中拿著一個看起來極其普通的、沒有任何標識的牛皮紙文件袋。
    “蘇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隻有我能勉強聽清,“遵照您母親蘇文清女士生前的委托,這是她指定在葬禮後,必須當麵交給您的文件。屬於遺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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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髒猛地一沉,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母親?蘇文清?在“林晚”也就是她自己)的葬禮後,指定交給“蘇文清”也就是我)的文件?這邏輯鏈條本身就充滿了令人窒息的荒謬和寒意!
    我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牛皮紙袋,冰冷而粗糙。張律師鬆手,文件袋落入我的掌心,帶著一種不祥的重量。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隻是微微頷首,然後迅速退後一步,重新融入陰影裏,仿佛從未靠近過。整個交接過程快得如同一個錯覺。
    禮堂裏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幾個工作人員在默默收拾。冰冷的雨聲淅淅瀝瀝,敲打著巨大的玻璃穹頂。我攥著那個文件袋,像攥著一塊燒紅的烙鐵。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攫住了我,比身份互換那晚的驚駭更甚。這裏麵是什麽?是她早已預見到今日結局的後手?是她留給這個冒牌貨女兒的致命陷阱?
    我幾乎是憑著本能,腳步虛浮地走向禮堂側邊一個無人的、被巨大綠植稍微遮擋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冰冷的濕氣隔著薄薄的衣料滲入肌膚。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我撕開了文件袋的封口。
    裏麵隻有薄薄的幾頁紙。
    最上麵一張,是打印的遺囑正文,措辭嚴謹冰冷,無非是名下主要資產的分配方案,文清資本的股權安排等等,大部分都指定由“女兒林晚”繼承,但需在“蘇文清”的監管下行使權利——一個典型的、控製欲極強的蘇文清式條款。
    我快速翻過。遺囑的最後一頁,是一張折疊起來的、明顯有些年頭的紙張。紙張邊緣已經微微泛黃、卷曲。
    我屏住呼吸,指尖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劇烈顫抖,將它小心翼翼地展開。
    紙張展開的瞬間,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老式的、邊緣有些模糊的b超影像打印單。黑白的、模糊的影像上,可以辨認出一個孕育在子宮中的、極其微小的孕囊輪廓。旁邊印著幾行清晰的宋體字:
    姓名:蘇曼曾用名:蘇文清)
    檢查項目:產科b超
    臨床診斷:宮內早孕
    <,囊內可見卵黃囊及點狀胚芽,未見明顯原始心管搏動。
    超聲提示:宮內早孕,約6周。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釘在檢查單的右下角。
    那裏清晰地打印著檢查日期:1989年4月12日。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扭曲。冰冷的空氣凝固在肺裏。一個名字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開——蘇曼!母親在婚前、在徹底成為“蘇文清”之前,那個被塵封的、帶著些許煙火氣的本名!
    1989年4月12日……妊娠六周……
    我的出生日期是1989年7月15日!
    一道冰冷的閃電瞬間劈開了所有混亂的迷霧!
    如果按這個時間推算……我應該在1989年11月左右出生!而不是7月!
    “轟——!”
    一個更恐怖的念頭,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撞進我的腦海!我猛地翻回遺囑正文,目光瘋狂地掃視著,終於在不起眼的一處附件說明裏,找到了那個被刻意忽略的、卻在此刻如同鮮血般刺目的日期——蘇文清蘇曼)的死亡證明開具時間:1989年8月3日。
    8月3日!
    1989年8月3日!
    這張證明“蘇文清”蘇曼)死亡的日期,竟然比我的出生日期——1989年7月15日——還要早了將近三個月!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如果她在1989年8月3日就“死”了,那我是誰生的?那個在1989年7月15日生下我的人是誰?那個一直以蘇文清身份活到我三十二歲、幾天前才在會議室倒下的人……又是誰?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我吞沒。靈魂仿佛被硬生生從這具名為“蘇文清”的軀殼裏抽離出來,又被狠狠摜入無底的冰窟。
    “哐當!”
    一聲刺耳的脆響在寂靜的角落響起。是我手中緊握的黑色長柄雨傘,再也無法承受手指的痙攣和脫力,重重地砸在了光潔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滾了幾圈,停在腳邊。
    我僵立著,像一尊被驟然凍結的雕像。手指死死捏著那張泛黃的b超單和冰冷的死亡證明複印件,薄薄的紙張在指尖劇烈地顫抖,發出窸窣的哀鳴。
    窗外的冷雨,無聲地敲打著巨大的玻璃,水痕蜿蜒流下,像一道道絕望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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