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愛情輪回中的記憶與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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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次忘記你
>林溪每七年就會忘記沈岸一次。
>第七次失憶那天,枕邊照例放著陌生男人送的玫瑰。
>這次沈岸換了身份接近她,帶她重溫所有心動瞬間。
>當林溪再次愛上他時,地下室滿牆的照片曝光了真相。
>暴雨夜,沈岸將她鎖在鍾樓頂:“這次輪回必須結束。”
>他舉起注射器,窗外人造月亮正發出詭異紅光。
>“代價是我的命。”機械音冰冷響起。
>“第七次輪回結束,記憶清除程序啟動——”
枕邊那枝玫瑰,紅得像一滴凝固的血。
林溪是在一種奇異的懸空感中醒來的。意識像一團濕透的棉絮,沉重,卻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支點。天花板陌生的紋理在清晨灰白的光線裏緩緩聚焦,又模糊。這不是她記憶裏那間租住了三年的小公寓。空氣裏有種過分潔淨的空曠感,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清冽的雪鬆氣息,陌生得讓她心頭發慌。
她撐著坐起來,薄被滑落,絲綢睡衣的觸感冰涼又陌生。目光茫然地掃過房間,極簡的風格,線條冷硬,沒有任何能稱之為“她”的痕跡。除了那枝玫瑰。它就躺在枕畔,花瓣飽滿,深紅近黑,邊緣凝著幾滴將墜未墜的露水,像某種無聲的控訴或誘惑。沒有卡片,沒有名字,隻有這近乎妖異的一抹紅,紮進她空白的視野。
心跳莫名地快起來,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她伸出手,指尖帶著宿醒後的微顫,輕輕碰觸那冰涼濕潤的花瓣。就在觸到的瞬間,一絲尖銳的刺痛從指尖炸開,她猛地縮回手。低頭看去,指腹上沁出一粒細小的血珠,猩紅刺眼。是花莖上的刺。
這痛感像一把鑰匙,瞬間擰開了記憶閘門的某個鏽蝕的開關。混亂的碎片洶湧而出,卻又在即將拚湊成形時轟然崩塌。她隻抓住一個清晰的日期:2018年6月15日。可今天……她猛地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冰冷的屏幕亮起,清晰的數字刺入眼底:2025年6月15日。
七年。整整七年,憑空蒸發了。
恐慌瞬間攫住了喉嚨。她掀開被子跳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寒意直透腳心。她衝向牆邊那麵巨大的落地鏡。鏡中的人影讓她倒抽一口冷氣。是她,又全然不是她。褪去了最後一點青澀,眉眼輪廓更清晰,眼神卻像蒙著一層磨砂玻璃,空洞而疲憊。鏡中人穿著昂貴的、剪裁合體的睡衣,置身於這間冷硬空曠、品味不凡的臥室裏,像一個被精心包裝卻放錯了地方的昂貴禮物。
她是誰?這裏又是哪裏?那枝帶著尖刺、浸染了她鮮血的玫瑰,究竟是誰留下的?七年的時間,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粗暴地抹去,隻留下這片令人窒息的空白和眼前這抹濃得化不開的紅。
城市的喧囂被厚重的隔音玻璃過濾成模糊的背景音。林溪蜷在寬大的沙發一角,抱著膝蓋,像一個迷路後被暫時收容的孩子。陽光斜斜地穿過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光影,卻絲毫驅不散她心頭的寒意。
門鈴響起,短促而克製。她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一顫。躊躇片刻,她赤著腳,無聲地蹭到門邊,透過冰冷的貓眼向外望去。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身形頎長挺拔,穿著質感極佳的淺灰色羊絨衫,深色長褲,沒有一絲多餘的褶皺。他微微低著頭,側臉的線條在樓道不算明亮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流暢,下頜線繃著一種沉穩的弧度。他的氣質很矛盾,既有種生人勿近的疏離感,又奇異地讓人感到一種……可靠?
“誰?”她的聲音幹澀緊繃,從門後傳出。
男人抬起頭,目光似乎精準地捕捉到了貓眼的位置。他的眼睛很好看,深邃,像蘊著兩泓沉靜的湖水,此刻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職業性的溫和。“打擾了,林女士。物業。”他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低沉悅耳,帶著一種撫平毛躁的奇異力量,“樓下住戶反映您這邊似乎有水管異常的聲音,需要檢查一下總閥和接口,確保安全。”
理由合情合理,無懈可擊。林溪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了一絲縫隙。她猶豫著,手指搭上冰冷的門鎖金屬,哢噠一聲輕響,門開了。
門外的男人比她透過貓眼看到的更加……具體。距離拉近,他身上那股清冽幹淨的雪鬆氣息,竟與她醒來時在房間裏捕捉到的微弱餘韻隱隱重合。這巧合讓她心頭又是一陣莫名的悸動。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很短暫,帶著一種近乎專業的、不令人反感的審視,然後禮貌地垂下眼睫,落在她光著的腳上。
“抱歉,打擾您休息了。”他聲音裏含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目光再次抬起,溫和而坦誠,“物業維修,沈岸。”他微微頷首,報上名字,動作自然流暢。
“沈岸……”林溪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舌尖輕輕抵著上顎,再鬆開。這兩個字的音節組合,帶著一種奇異的熟悉感,仿佛曾在唇齒間無數次地摩挲過,熨帖得令人心驚。然而,當她想深究這熟悉感的來源時,腦海中隻有一片空茫的回響。就像試圖抓住一縷煙,越用力,消散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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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瞬間的恍惚讓她忽略了沈岸眼中一閃而逝的、極其複雜的情緒——那裏麵有某種極其沉重的東西被強行壓下,隻留下一片竭力維持的平靜湖麵。
“請進吧。”林溪側身讓開,聲音還有些飄忽。
沈岸點頭,拎著一個看起來頗為專業的工具箱走了進來。他的動作利落而安靜,目光快速掃過玄關、客廳,精準地找到了位於廚房角落的水表箱位置,徑直走了過去。他半蹲下,打開工具箱,取出工具,動作嫻熟地開始檢查管道接口。整個過程,他沒有再看向林溪,專注得仿佛真的隻是一個盡職盡責的物業維修工。
林溪靠在廚房的門框邊,看著他寬闊而微弓的背影。他的肩背線條在柔軟的羊絨衫下透出沉穩的力量感。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他專注的側臉上投下幾道明暗交錯的光影。這場景,這光影,甚至他半蹲時微微繃緊的小腿線條……都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進了她記憶深處某個鎖死的角落。
一個模糊的、幾乎褪色的畫麵猛地閃現:同樣明亮的午後光線,同樣半蹲著的、穿著校服的少年背影,在狹窄的學校自行車棚裏,笨拙地幫她修理那輛總是掉鏈子的舊單車。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碎發,他回過頭,臉上蹭著油汙,卻笑得比陽光還耀眼……
“好了,接口有點老化,已經處理過,暫時沒問題了。”沈岸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恍惚。他站起身,收拾著工具,用一塊幹淨的布仔細擦拭著手上的水漬。
林溪回過神,心髒還在為那個一閃而逝的片段而急促跳動。“哦……謝謝。”她有些局促地應著。
沈岸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臉上。這一次,他的眼神停留得稍久了一些,不再是純粹的禮貌或審視,而是帶著一種更深邃、更複雜的探究,仿佛在確認著什麽。“林女士剛搬來?似乎……有點不太適應?”他的語氣很自然,帶著一點善意的關切。
“我……”林溪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巨大的困惑和莫名的信任感在她心裏交戰。最終,她選擇了一個模糊的回答,“有點……記不清了。”
沈岸的眼底,似乎有什麽東西幾不可察地沉了一下,隨即又被溫和覆蓋。“這很正常,新環境需要適應。”他提起工具箱,語氣輕鬆了些,“對了,樓下新開了家咖啡館,叫‘回聲’。他們的海鹽焦糖拿鐵口碑不錯,心情煩躁的時候,甜食有時候是良藥。”他頓了頓,補充道,“報我的名字,沈岸,也許能有點小折扣。”他嘴角勾起一個很淺的、近乎職業化的微笑,卻奇異地衝淡了他身上那股疏離感。
說完,他微微頷首,不再停留,轉身走向門口。門輕輕合上,隔絕了他挺拔的身影和那縷縈繞不散的雪鬆氣息。
房間裏又隻剩下林溪一個人,還有那枝獨自躺在枕畔、紅得刺目的玫瑰。她走到窗邊,向下望去。沒過多久,就看到沈岸的身影出現在樓下的人行道上。他沒有回頭,步履沉穩地匯入稀疏的人流,陽光勾勒出他清晰而孤獨的輪廓。那背影,竟與記憶中那個修車的少年背影,在時光的塵埃中,隱隱重疊。
“回聲”咖啡館藏在一條鬧中取靜的梧桐樹蔭下。推門而入,濃鬱的咖啡香和烘焙的甜香撲麵而來,溫暖地包裹住林溪。店內布置得舒適慵懶,原木色調,低矮的沙發,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林溪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生拿著菜單走來,笑容親切。她幾乎沒怎麽猶豫,脫口而出:“一杯海鹽焦糖拿鐵,謝謝。”
等待的間隙,她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咖啡館內的一切:牆上掛著的抽象畫,吧台後忙碌的咖啡師,鄰座低聲交談的情侶……試圖從這日常的煙火氣裏,打撈出一點點屬於她“丟失”的七年碎片。然而,徒勞無功。記憶像一片幹涸皸裂的河床,寸草不生。
咖啡很快端了上來。細膩的奶泡上點綴著焦糖醬和細碎的海鹽顆粒。她端起杯子,溫熱的觸感透過瓷杯傳來。小心地啜飲一口,鹹甜交織的濃鬱奶香瞬間在口腔裏彌漫開,帶著咖啡特有的醇厚微苦,形成一種奇妙的平衡。這味道……竟然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熟悉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曾有人為她點過這樣一杯咖啡,在某個同樣被陽光眷顧的午後。
就在這時,對麵的空椅被人輕輕拉開。林溪抬起頭,呼吸微微一滯。
沈岸站在那裏,手裏也端著一杯咖啡,表情自然得仿佛他們早已約好。“林女士?真巧。”他微微揚眉,帶著恰到好處的意外,“看來我的推薦還不算太差?”他沒等林溪回應,便在她對麵坐了下來,動作從容。
“沈先生……”林溪有些無措,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杯壁。巧合?這座城市如此之大,這巧合未免太刻意了。可看著他坦然自若的神情,那點懷疑又顯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
“叫我沈岸就好。”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麵前的咖啡上,“味道如何?海鹽焦糖,是不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的語氣隨意,像是在閑聊,但那雙深邃的眼睛卻緊緊鎖住她的反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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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麽會知道?她掩飾性地又喝了一口咖啡,含糊地“嗯”了一聲。
沈岸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沉默,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搖曳的梧桐樹影,用一種追憶般的口吻,緩緩說道:“這種熟悉感……有時候很奇怪。像刻在身體裏的本能。我記得第一次喝到這種味道,是在一個很小的、快要倒閉的咖啡館裏。外麵下著很大的雨,冷得要命。”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在講述一個與己無關的遙遠故事,“咖啡館裏隻有我和另一個女孩。她的傘壞了,頭發濕漉漉的,狼狽得像隻迷路的小貓。老板為了驅寒,給我們做了當時店裏最甜最暖的東西,就是這種海鹽焦糖拿鐵的雛形。味道其實很粗糙,糖多得齁嗓子,但那杯熱飲帶來的暖意……記了很久。”
他的講述帶著一種沉靜的魔力,畫麵感極強。林溪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眼前仿佛真的浮現出那間狹小、燈光昏黃的咖啡館,窗外嘩嘩的雨幕,空氣裏彌漫的濕冷和甜膩的焦糖氣息……甚至能模糊地“看”到那個狼狽女孩瑟縮的背影。一股奇異的暖流,伴隨著強烈的共鳴感,悄然漫過她冰冷空茫的心田。
“後來呢?”她忍不住追問,聲音很輕。
沈岸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她臉上,帶著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專注。“後來……”他停頓了一下,唇邊泛起一絲極淡的笑意,“雨總會停的。咖啡館也總會有的。”他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卻留下一個引人遐想的空白。
陽光透過玻璃,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躍。林溪看著他,一種奇異的直覺在心底滋生:他口中那個狼狽的、在雨中被一杯粗糙甜飲溫暖的女孩,或許就是她自己。那個丟失在七年時光洪流中的,某個碎片般的“林溪”。
這認知讓她感到一絲溫暖的眩暈,也帶來更深的不安。她丟失的,究竟是什麽?而眼前這個叫沈岸的男人,他溫和從容的表象之下,又藏著怎樣一個關於“七年”的故事?
城市在腳下鋪展,霓虹初上,車流織成一條條流動的光河。旋轉餐廳位於高層,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隔絕了喧囂,隻留下璀璨的夜景如同流動的星河。水晶吊燈折射著柔和的光,銀質餐具在潔白的桌布上熠熠生輝。
林溪坐在沈岸對麵。幾天來,他像一個最高明的向導,又像一個最耐心的獵人,帶著她穿梭於城市的角落。每一次“偶遇”,每一次不經意的推薦,都精準地戳中她記憶深處某個沉睡的點。古老的唱片行裏沙啞的藍調,偏僻小巷深處那家辣得讓人流淚卻又欲罷不能的火鍋店,甚至偶然路過一片街心花園時,他指著角落裏一叢不起眼的白色野花,隨口說:“這種小雛菊,以前有人特別喜歡,說它們像撒在地上的星星。”
每一次,那瞬間湧起的、排山倒海般的熟悉感,都讓她既悸動又恐慌。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一點點擦去她記憶蒙塵的窗玻璃,試圖讓她看清窗外早已存在的風景。而這風景的核心,似乎都指向眼前這個謎一樣的男人。
此刻,精致的菜肴擺滿桌麵。沈岸姿態優雅地切著牛排,動作嫻熟。他談吐風趣,涉獵廣泛,從城市的曆史變遷到冷門樂隊的軼聞,總能輕易接住她任何話題的試探。他表現得完美無缺,像一個最理想的約會對象,一個她“丟失的七年”中理應存在的、優秀的伴侶。
“嚐嚐這個,”沈岸將一小塊裹著醬汁的鵝肝輕輕放在她麵前的骨碟裏,“這裏的招牌,火候很講究。”
林溪用銀叉小心地叉起,送入口中。豐腴細膩的口感瞬間化開,極致的美味。然而,這奢華的味道並未帶來熟悉的悸動,反而像一層精致的糖衣,包裹著一種揮之不去的空洞感。她看著沈岸在柔光下英俊得無可挑剔的側臉,看著他遊刃有餘地掌控著餐桌的節奏,心底那點模糊的念頭卻越來越清晰:這不是全部。或者說,這不是最真實的他。
“沈岸,”她放下叉子,銀器與骨碟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在流淌的鋼琴背景音中格外清晰。她直視著他,“我們……以前很熟悉嗎?”她選擇了一個相對模糊的詞。
沈岸切牛排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刀鋒停在細膩的肉紋上。他抬起眼,那雙深邃的眸子裏,仿佛有無數細小的情緒碎片在瞬間翻湧,又被強行壓下,歸於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為什麽這麽問?”他反問,聲音依舊平穩。
“感覺。”林溪迎著他的目光,沒有退縮,“這地方很好,鵝肝也很好。但感覺……太‘對’了。像精心排練過的劇本。”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他握著刀叉、骨節分明卻顯得有些過於用力以至於指節泛白的手,“反而是一些很小的、很隨意的東西,比如……那個快要倒閉的咖啡館裏的甜膩咖啡,或者……你剛才幫我拉開椅子時,無意識碰到我手腕的指腹,”她清晰地看到沈岸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那種觸感……卻讓我覺得更熟悉,也更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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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鋼琴曲流淌著,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無聲閃爍。沈岸放下了刀叉,金屬輕輕磕碰在盤沿。他拿起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緩慢。
“劇本?”他輕輕重複了一遍,唇角似乎彎了一下,卻毫無笑意,反而透出一種深沉的疲憊,像是精心搭建的華麗舞台被猝不及防地掀開了一角,“或許吧。”他終於承認,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沙啞的質感,“但林溪,有些‘真實’,未必是你現在想看到的。它可能……很殘酷。”
他不再偽裝那份從容。那雙眼睛裏,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濃稠如墨的痛苦和掙紮。這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猝然刺穿了林溪幾天來積攢的、對“找回記憶”的朦朧期待和溫暖幻覺。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猛地竄起。她丟失的七年,難道不是甜蜜的過往,而是某種……“殘酷”?
“殘酷?”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什麽意思?”
沈岸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著,目光越過她,投向窗外無垠的璀璨夜色,仿佛在汲取某種力量。許久,他才轉回視線,那眼神複雜得讓她心頭發緊,裏麵糅雜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溫柔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決心。
“跟我去一個地方吧。”他說,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看完,你再決定,是否要繼續追問下去。” 他推開椅子,站起身,向她伸出手。那動作,不再是邀請,更像是一種……審判前的引路。
林溪看著那隻伸向自己的手。掌紋清晰,骨節分明,帶著一種沉穩的力量感。幾天前,這隻手曾“無意”地碰觸過她的手腕,帶來過電擊般的熟悉感。此刻,它卻像一個通往未知深淵的入口。
她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沒有猶豫,她將自己的手,輕輕放進了他的掌心。指尖冰涼。他的手掌寬厚溫熱,瞬間包裹住她的冰冷,卻無法驅散她心中彌漫開來的巨大寒意和強烈的不安。
車子駛入一條幽靜得近乎死寂的老街區。高大的懸鈴木枝葉繁茂,遮蔽了大部分路燈的光線,在路麵上投下濃重而扭曲的暗影。車輪碾過落葉,發出沙沙的碎響,是這片死寂裏唯一的聲音。街道兩旁的聯排別墅大多黑著燈,樣式古老,帶著一種被時間遺忘的沉重感。
沈岸的車停在一棟爬滿枯萎藤蔓的三層別墅前。鐵藝院門緊閉,鏽跡斑斑。他拿出鑰匙,金屬摩擦發出刺耳的“哢噠”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驚心。院門推開時,鉸鏈發出垂死般的呻吟。
前院荒蕪,石板縫裏頑強地鑽出枯黃的雜草。空氣裏彌漫著陳腐的塵土和木頭朽壞的氣味。沈岸沒有開燈,隻借著遠處城市微弱的天光和手機屏幕的冷光引路。他打開沉重的橡木大門,一股更濃烈的、混雜著紙張和灰塵的陳舊氣息撲麵而來,嗆得林溪幾乎窒息。
“這裏……”林溪的聲音在空曠的前廳裏顯得異常微弱,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是什麽地方?”
沈岸沒有回頭,他的背影在手機冷光的勾勒下,顯得異常僵硬。“一個……存放過去的地方。”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從胸腔深處艱難地擠壓出來。
他徑直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樓梯。樓梯是木質的,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在死寂的別墅裏回蕩,如同踏在朽骨之上。林溪的心髒隨著每一步的吱呀聲劇烈地收縮著,一種冰冷粘稠的恐懼感從腳底蔓延上來,幾乎要將她凍結。
樓梯的盡頭,是另一扇緊閉的木門。沈岸再次拿出鑰匙,插進鎖孔,轉動。鎖舌彈開的沉悶聲響,像敲在林溪的心上。
門開了。
沈岸側身讓開,同時,按下了牆上的一個開關。
“啪嗒。”
慘白刺目的光線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
林溪的瞳孔驟然收縮,血液仿佛在刹那間凝固、倒流,全部湧向大腦,又在下一秒被凍結成冰。
地下室。一個巨大的、被慘白燈光照得纖毫畢現的地下室。
四麵牆壁,從冰冷的水泥地麵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密密麻麻,嚴絲合縫,貼滿了照片!
成千上萬張照片!
照片的主角,隻有一個人——她!林溪!
不同年齡,不同地點,不同神態的她!
照片中的她,穿著高中寬大的藍白校服,紮著馬尾,在操場跑道上奮力奔跑,陽光跳躍在汗濕的額發上,笑容燦爛得毫無陰霾——那是她記憶裏十八歲的模樣。
照片中的她,穿著印有“青木大學”字樣的文化衫,抱著厚厚的書本,走在梧桐樹蔭下的林蔭道上,側著頭和旁邊的同學說話,眉宇間帶著青澀的書卷氣——那是她記憶中大學時代的剪影。
照片中的她,穿著精致的職業套裝,站在明亮的寫字樓落地窗前,俯瞰著城市的車水馬龍,眼神裏透出初入職場的幹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這是她丟失的七年裏,陌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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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多!在咖啡館裏托腮發呆的她;在公園長椅上喂鴿子的她;在深夜的路燈下獨自等車,身影被拉得長長的她;在喧鬧的夜市裏,對著燒烤攤笑得眉眼彎彎的她;甚至……是她蜷縮在沙發上熟睡的樣子,是她對著鏡子刷牙的瞬間,是她剛剛醒來,眼神還帶著懵懂的那一刻!
這些照片,像無數雙窺視的眼睛,從四麵八方死死地、貪婪地攫取著她!將她過去二十多年的生命,切割成無數碎片,釘在這冰冷的牆上!
時間在這裏被徹底打碎、重組。照片的排列毫無邏輯,十八歲的笑臉緊挨著二十五歲疲憊的側影,大學時代的青澀旁邊就是她穿著陌生睡衣在陌生房間醒來的瞬間。強烈的錯亂感和被徹底曝光的驚悚感,如同冰冷的海嘯,瞬間將她吞沒!
“啊——!”
一聲短促而淒厲的尖叫從林溪喉嚨裏不受控製地衝出,隨即又被巨大的恐懼扼住,化作破碎的嗚咽。她雙腿發軟,踉蹌著後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牆壁上,激得她渾身一顫。胃裏翻江倒海,強烈的惡心感讓她彎下腰,幹嘔起來。
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幾步之外的沈岸,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恐懼、憤怒和被徹底背叛的絕望。“是你!都是你拍的?!你一直在監視我?!跟蹤我?!”她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擲向他。
沈岸站在那片由她的影像構成的、令人窒息的白色海洋中央。慘白的燈光從他頭頂傾瀉而下,將他英俊的麵容切割得半明半暗,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痛苦、絕望和一種近乎瘋狂的執拗。
他沒有否認,隻是站在那裏,承受著她目光的淩遲。他的沉默,比任何辯解都更令人心膽俱裂。
林溪的視線在瘋狂的旋轉中,猛地被牆角一個不起眼的矮櫃吸引。櫃門虛掩著,露出一角熟悉的深藍色布麵。是她高中時用過的日記本!一種近乎本能的衝動驅使著她,她不顧一切地撲過去,顫抖的手指抓住那本深藍色的硬殼日記本,用力抽了出來!
深藍色的硬殼日記本,帶著她指尖的冰冷和劇烈顫抖,被林溪粗暴地翻開。紙張邊緣已經有些卷曲發黃,散發出舊物特有的、混合著塵埃和墨水的味道。她瘋狂地翻動著,嘩啦啦的紙張摩擦聲在死寂的地下室裏格外刺耳。
不是這本!這本記錄的是她高中時代的瑣碎和少女心事。她想要的是答案!是這七年!是這滿牆照片背後令人作嘔的真相!
她絕望地掃視著矮櫃,目光猛地定格在角落。那裏摞著另外幾本同樣款式的日記本,隻是顏色各不相同。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將它們全部掃落在地!
深藍、淺綠、淡紫、明黃、灰褐……六本日記本散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林溪跪在地上,雙手發顫,如同瀕死之人,抓起最上麵那本淡紫色的,用力翻開。日期:2018年6月——2025年6月。正是她丟失的七年!
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卻帶著一種陌生的瘋狂和絕望:
2018年6月16日字跡尚算工整,卻透著一股虛弱的疲憊)
> 又來了。第七次。睜開眼睛,枕邊又是那枝該死的玫瑰。七年,像設定好的鬧鍾,精準得讓人發瘋。沈岸……這個名字,這張臉,又一次被徹底抹掉了。他還是來了,那個“物業維修工”。看到他站在門口,那種熟悉的心悸又來了……為什麽?為什麽每次都是他?為什麽每次都要重來?我恨這種被命運操控的感覺!更恨……看到他眼神深處那抹極力隱藏的痛苦時,心口那該死的、無法抑製的抽痛!
2019年3月10日字跡開始變得潦草,帶著一種神經質的跳躍)
> 他又出現了,在“回聲”咖啡館。海鹽焦糖拿鐵……那個雨天的故事。他講的時候,我腦子裏真的有畫麵!那個淋濕的女孩……是我嗎?那種該死的熟悉感快把我逼瘋了!沈岸……你到底是誰?我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為什麽每次靠近你,我的心跳都像第一次遇見?不,不對,是像……第無數次遇見?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2022年11月25日字跡顫抖得厲害,墨跡時深時淺,仿佛書寫時情緒極度不穩)
> 旋轉餐廳。他表現得無懈可擊。可那不是他!或者說,不是全部的他!幫我拉開椅子時,他指尖的溫度……那種觸感,像電流一樣竄遍全身!比任何昂貴的鵝肝都更真實!他眼底有東西……很深,很痛的東西。他提到了“殘酷”。他到底想說什麽?他要把我帶到哪裏去?恐懼……但更強烈的是,我必須知道!哪怕是地獄,我也要看清!
2025年6月14日字跡扭曲狂亂,幾乎難以辨認,透著一股歇斯底裏的絕望)
> 明天……明天就是該死的6月15日!第七個輪回的終點!那個噩夢般的日子!恐懼像冰水一樣浸泡著我。不!我不要忘記!我不能再忘記他!這一次不一樣!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瘋狂,那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我知道他要去哪裏……那個地方,那個貼滿我照片的、像墳墓一樣的地下室!那裏藏著一切的答案!我要去!我一定要在他清除一切之前……留下證據!哪怕隻是多記住一秒!沈岸……等我!這一次,我絕不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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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到此戛然而止。最後一頁,字跡被用力劃破,紙張撕裂,仿佛書寫者在極致的痛苦和瘋狂中撕碎了筆尖。
林溪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雙手死死攥著那本淡紫色的日記,指關節捏得發白,指甲深深陷進柔軟的紙頁裏。她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牙齒咯咯作響。那些狂亂、痛苦、充滿愛恨交織的文字,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她的大腦,將那些被強行抹去的記憶碎片,粗暴地、血淋淋地重新拚接!
七年……七次遺忘……七次愛上同一個男人……七次在輪回的終點被無情抹殺……
巨大的信息洪流和情感衝擊,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壩。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沈岸,那眼神裏不再是單純的恐懼和憤怒,而是混合了滔天的恨意、被玩弄的屈辱,以及一種……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
“七年?!”她的聲音嘶啞破裂,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摳出來的血塊,“七次?!沈岸!你這個瘋子!魔鬼!你對我做了什麽?!你憑什麽?!憑什麽一次次抹掉我的記憶?!憑什麽一次次讓我像個傻子一樣重新愛上你?!這算什麽?!這算什麽愛情?!這是囚禁!是折磨!” 她歇斯底裏地吼叫著,淚水終於決堤,洶湧而出,混合著極致的痛苦和崩潰。
沈岸站在那裏,如同風暴中心一座沉默的礁石。慘白的燈光下,他英俊的臉龐血色盡褪,隻剩下一種死灰般的沉寂。他看著崩潰嘶吼的林溪,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裏,翻湧著比這地下室更加幽暗的痛苦和絕望。他承受著她的恨意,她的指控,如同承受著千刀萬剮的淩遲。
“囚禁?折磨?”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自嘲,“林溪……如果可以,我寧願被抹掉記憶、一次次重新愛上對方的那個人,是我。”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是深不見底的悲哀,“因為記得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地獄。”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帶著千鈞之力,狠狠澆在林溪燃燒的恨意和崩潰之上。她嘶吼的聲音卡在喉嚨裏,淚水凝固在臉上,隻剩下劇烈起伏的胸膛和那雙因極度震驚而瞪大的眼睛。
記得的那個人……才是地獄?
暴雨像憤怒的天河傾瀉而下,瘋狂地衝刷著古老鍾樓的石壁。密集的雨點砸在狹小的玻璃窗上,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仿佛要將這棟沉重的建築徹底砸碎。慘白的閃電一次次撕裂墨黑的天空,瞬間照亮鍾樓內部冰冷的齒輪、粗大的鋼梁和懸垂的鎖鏈,投下巨大而扭曲、如同惡魔爪牙般的陰影,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沒。每一次驚雷炸響,都像巨錘狠狠砸在人的心髒上,震得腳下布滿灰塵和鏽跡的鐵質平台都在嗡鳴顫抖。
林溪背靠著冰冷的、濕漉漉的牆壁,粗糙的石麵硌得她生疼。她渾身濕透,單薄的衣物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但她感覺不到冷,巨大的恐懼像冰封的鎧甲,將她從內到外徹底凍僵。她看著幾步之外的沈岸。
他站在鍾樓中央,那巨大的、早已停擺的齒輪組旁邊。雨水順著他的頭發、臉頰不斷淌下,在他腳邊匯聚成小小的水窪。慘白的閃電劃過,照亮他半邊臉龐。那張曾經英俊從容的臉,此刻隻剩下一種近乎非人的冷硬。他的眼神空洞,像兩口被抽幹了所有生氣的枯井,隻餘下深不見底的黑暗和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決絕。
他不再是那個溫和的物業維修工,不再是那個談笑風生的“偶遇”對象。他是主宰者,是手握毀滅鑰匙的審判者。
“為什麽……”林溪的聲音被巨大的雷雨聲撕扯得支離破碎,帶著絕望的哭腔,“沈岸……為什麽非要這樣?結束?怎麽結束?殺了我嗎?”她看著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一股滅頂的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沈岸沒有回答。他緩緩抬起手,指向鍾樓最深處、被巨大陰影籠罩的角落。那裏,一塊厚重的、積滿灰塵的油布覆蓋著某個龐大的物體。
“代價不是你的命,林溪。”他的聲音穿透雨幕傳來,冰冷、平直,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生機的殘酷,“是我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猛地一揚手,用力扯下了那塊沉重的油布!
灰塵如同灰色的濃霧般騰起,又被狂暴的雨氣迅速壓下。
油布之下,暴露出來的,是一台龐大、精密、冰冷得令人窒息的機器。
它由無數閃爍著幽綠指示燈的複雜線路板、緩緩旋轉的銀色金屬軸承、發出低沉嗡鳴的圓柱形玻璃容器裏麵翻滾著一種粘稠的、暗紅色如凝固血液般的液體)、以及數麵不斷刷新著瀑布般數據流的液晶屏組成。機器的核心,是一個類似神經外科手術椅的結構,上方懸垂著數根末端帶有吸盤狀接口的、粗細不一的管線,散發著冷硬的金屬光澤。整個裝置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臭氧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非自然的冰冷氣息。它像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鋼鐵巨獸,充滿了超越時代的科技感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褻瀆生命的邪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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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的上方,懸著一塊小小的屏幕。此刻,屏幕上正顯示著一個倒計時:
000741
冰冷的白色數字,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死神無聲的宣告。
林溪的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所有認知的極限。這冰冷的鋼鐵造物,這倒數的秒針,沈岸口中那“代價是我的命”……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她無法理解、卻本能感到巨大恐懼的真相。
“這……這是什麽?”她艱難地擠出聲音,每一個字都帶著恐懼的顫音。
沈岸的目光緊緊鎖定著那不斷跳動的倒計時數字,眼神專注得近乎貪婪。他沒有看林溪,隻是用一種夢囈般的、帶著巨大疲憊和解脫感的語調,緩緩說道:“‘輪回’……或者叫它‘記憶錨定係統’更準確些。一個愚蠢的……為了對抗時間、對抗遺忘……而誕生的詛咒。”
他的聲音在巨大的雨聲中顯得異常縹緲:
“第一次……你出意外,腦損傷,醫生說你可能永遠醒不過來,或者醒來也什麽都不記得了。我瘋了,我用盡一切,找到了這個……禁忌的技術。它強行錨定了你的核心記憶區,代價是每七年一次的徹底格式化重啟……和操作者同等的生命能量作為‘燃料’。”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很公平,不是嗎?要留住記憶,就要支付記憶本身的時間。”
“前六次……我支付得起。看著你一次次忘記,又一次次……重新對我笑,重新愛上我……”他的聲音哽了一下,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痛楚,“哪怕隻有七年,哪怕每一次重新開始都像把心剜出來再縫回去……我也認了。至少,你還活著,至少,我們還有七年。”
他猛地轉過頭,第一次,用那雙盛滿無盡痛苦和瘋狂愛意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林溪:“但這次,是第七次了!錨點已經脆弱到了極限!這一次重啟,係統需要的能量……會徹底抽幹我!林溪,這是最後一次輪回了!沒有下一次了!”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絕望和孤注一擲的瘋狂:“我撐不下去了!也……不想撐了!要麽,這次輪回結束,錨點徹底崩潰,你……獲得自由,徹底忘記這一切,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要麽……”他猛地指向那台冰冷機器核心的座椅,眼神灼熱得近乎燃燒,“讓我進去!強行終止程序!用我最後這點命,賭一次!賭它能撐住,賭你能……記住!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他向前一步,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砸在冰冷的鐵板上。“林溪!”他嘶吼著,聲音在雷雨中破碎不堪,“選!你選!是徹底的自由和遺忘,還是……和我一起賭這最後一把?賭贏了,我們可能還有時間……賭輸了……”他慘然一笑,沒有說下去,但那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巨大的信息如同驚雷,在林溪腦中瘋狂炸響!遺忘的詛咒,七年的輪回,以命換命的殘酷代價……沈岸不是魔鬼,他是獻祭者!是那個一次次跳進火海,隻為換她七年呼吸的傻瓜!
恨意瞬間土崩瓦解,被一種更加洶湧、更加撕裂心肺的劇痛所取代。她看著他被雨水衝刷的臉,看著那雙寫滿疲憊、絕望和瘋狂愛意的眼睛,看著他身後那台如同深淵入口般的冰冷機器……
“不……”她搖著頭,淚水混合著雨水滾落,“不要……沈岸……我不要你死!我們……我們可以逃!離開這裏!不要管什麽輪回了!”
“逃?”沈岸的笑容淒涼而決絕,“這錨點在你腦子裏,林溪!它綁定了你的生命體征和我的!我死,錨點崩潰,你或許會變成植物人,或許會腦死亡……或者徹底迷失在記憶的碎片裏,生不如死!係統已經啟動,倒計時結束,隻有兩個結果:要麽它抽幹我,你自由;要麽我進去終止它,賭一線生機!”他的眼神銳利如刀,“沒有第三條路了!”
就在這時——
“警告!錨點能量波動異常!第七次輪回結束倒計時強製啟動!記憶清除程序將於六十秒後執行!”
一個冰冷、毫無感情、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合成女聲,毫無征兆地從那台機器的揚聲器中響起,蓋過了狂暴的雷雨聲!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刺入林溪的耳膜!
屏幕上,倒計時的數字瘋狂跳動、閃爍,瞬間變成了觸目驚心的猩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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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58……
時間!死神揮下了鐮刀!
“不——!”林溪發出淒厲的尖叫,不顧一切地撲向沈岸。
沈岸的瞳孔驟然收縮!在那冰冷機械音響起、倒計時瞬間變紅跳動的刹那,他臉上所有的掙紮、痛苦和絕望,都被一種超越一切的、近乎本能的決絕所取代!
林溪撲過來的身影在他眼中仿佛變成了慢動作。他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去看她臉上那令人心碎的絕望和淚水。他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像一道離弦的箭,不是迎向林溪,而是猛地衝向那台發出死亡宣告的冰冷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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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撞開了懸垂的管線,金屬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的目標清晰無比——機器核心那張如同刑具的座椅!他撲了進去,動作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慘烈。冰冷的束縛帶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間彈出,“哢噠!哢噠!哢噠!”幾聲令人牙酸的脆響,將他的手腕、腳踝、腰腹死死地鎖扣在冰冷的金屬椅上!
“沈岸——!”林溪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沒在更響亮的機械轟鳴中。
幾乎在沈岸被鎖死的同一瞬間,機器上方懸垂的幾根最粗的管線末端的吸盤狀接口,猛地亮起刺目的紅光!它們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精準地、狠狠地吸附在沈岸的太陽穴、頸側和後心位置!
“呃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極度痛苦的悶哼從沈岸緊咬的牙關中迸發出來!他的身體在束縛帶中瞬間繃緊、反弓!如同遭受了最可怕的電擊!英俊的臉龐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變形,額頭上、脖頸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冷汗混合著雨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衣衫!
猩紅的倒計時依舊在瘋狂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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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29……
機器發出更高頻、更刺耳的嗡鳴,核心圓柱形容器裏那暗紅如血的粘稠液體瘋狂地翻滾、沸騰!數道刺目的藍色電弧在沈岸身體和吸附的接口之間瘋狂跳躍、流竄!空氣中彌漫開一股皮肉焦糊的可怕氣味!
“能量強製抽取中……操作者生命體征急速衰竭……”冰冷的機械女聲再次響起,如同死神的宣判書。
“停下!停下啊!”林溪哭喊著,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過去,卻被機器周圍驟然亮起的一道無形的、帶著高壓電流的力場屏障狠狠彈開!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鐵板上,手掌擦破,鮮血混著雨水流下。
她絕望地抬起頭,隔著那道閃爍著危險藍光的屏障,看著座椅上承受著非人折磨的沈岸。他全身都在劇烈地抽搐、痙攣,每一次抽搐都伴隨著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嘶吼。束縛帶深深勒進他的皮肉,鮮血從手腕和腳踝處滲出。他的眼睛死死地睜著,布滿血絲,瞳孔因為極致的痛苦而放大,卻依舊固執地、穿透狂暴的雨幕和機器的轟鳴,死死地鎖定了摔倒在地、滿臉淚痕和鮮血的她!
那眼神……那眼神裏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隻有一種燃燒到生命最後一刻的、近乎偏執的、要將她的身影烙印進靈魂最深處的瘋狂眷戀!仿佛在無聲地呐喊:記住我!林溪!這一次,一定要記住我!
猩紅的數字冷酷地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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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核心那翻滾的血色液體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紅光!嗡鳴聲達到了頂點,幾乎要撕裂人的耳膜!吸附在沈岸身上的接口紅光熾烈得如同燒紅的烙鐵!
“呃——!”沈岸的身體猛地挺直,頭向後仰起,發出一聲瀕死的、破碎的嘶吼!束縛帶深深陷入皮肉,鮮血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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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光芒,所有的痛苦……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嗡——!!!”
一聲足以震碎靈魂的、高亢到極限的嗡鳴猛然爆發!
機器核心的血色光柱衝天而起!瞬間吞噬了沈岸的身影!刺目的紅光充斥了整個鍾樓頂層,將暴雨、閃電、冰冷的齒輪都染上了一層地獄般的血色!
林溪被這恐怖的紅光刺得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巨大的衝擊波夾雜著灼熱的氣浪將她再次掀飛!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紅光持續了也許一秒,也許一個世紀。
然後,如同它爆發時一樣突兀,紅光驟然消失。
震耳欲聾的嗡鳴、機器瘋狂的運轉聲、電弧的劈啪聲……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死寂。
一種真空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下來,隻剩下窗外依舊狂暴的、嘩啦啦的雨聲。
紅光退去後的昏暗光線下,那台龐大冰冷的機器,所有的指示燈都熄滅了。線路板不再閃爍,軸承停止了轉動,核心容器裏的血色液體也歸於平靜,變成一種黯淡的深褐色。懸垂的管線無力地耷拉著,末端的吸盤接口焦黑一片,冒著縷縷青煙。
束縛帶自動彈開。
束縛帶彈開的金屬撞擊聲,在死寂的鍾樓裏顯得格外刺耳。
林溪蜷縮在冰冷的鐵板角落,渾身濕透,沾滿了泥濘和血汙。她像一隻被風暴撕碎翅膀的鳥,連抬起頭的力氣都仿佛被抽幹了。機器核心那令人心悸的紅光消失了,連同那地獄般的嗡鳴和沈岸痛苦的嘶吼。隻有窗外永無止境的暴雨,還在衝刷著這個世界。
死寂。比之前更沉重、更絕望的死寂。
束縛帶彈開了。這個認知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入她麻木的神經。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帶著最後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希冀,死死投向那張如同刑具的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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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上……沒有人。
隻有一具……軀殼。
沈岸的身體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姿態歪倒在冰冷的金屬椅上。頭無力地垂向一側,曾經英俊的臉龐此刻灰敗如紙,嘴唇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紺紫色。他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在慘淡的光線下投下兩片濃重的陰影,覆蓋了那雙曾盛滿痛苦與深情的眼眸。胸口……沒有任何起伏。濕透的衣衫緊貼著他瘦削的身體,勾勒出一種令人心碎的、毫無生氣的輪廓。
他安靜得……像一尊被雨淋透的石雕。
林溪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世界在她眼前褪色、扭曲、崩塌,隻剩下那具歪倒在椅子上的、冰冷的身體。
“沈……岸?”一個微弱得如同遊絲般的聲音,從她幹裂的唇間逸出。輕飄飄的,仿佛怕驚擾了什麽。
沒有回應。隻有雨聲。
“沈岸!”她猛地尖叫出聲,那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淒厲!她不知從哪裏爆發出一股力量,手腳並用地從冰冷濕滑的地板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向那台死寂的機器,撲向那張椅子!
無形的力場屏障早已隨著機器的停擺而消失。她重重地撲倒在椅子前,冰冷的金屬邊緣硌得她生疼。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帶著泥濘和血跡,小心翼翼地、無比恐懼地,探向沈岸垂在身側的手。
冰冷。徹骨的冰冷。那是一種毫無生命氣息的、屬於死物的僵硬。比她此刻浸透雨水的身軀還要冰冷千百倍。
指尖的觸感如同高壓電流,瞬間擊穿了她最後一絲搖搖欲墜的僥幸。心髒的位置,猛地傳來一陣無法形容的、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髒,用力捏碎!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悲鳴從她喉嚨深處擠出。她猛地縮回手,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而是源於靈魂深處那滅頂的絕望和劇痛。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為了賭那萬分之一讓她“記住”的可能,他把自己……燒幹了。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鈍刀,在她的大腦裏、心髒裏,緩慢而殘忍地反複切割、攪動。痛得她無法呼吸,無法思考,整個世界隻剩下鋪天蓋地的、冰冷的絕望和……無邊無際的、尖銳的碎片!
那些碎片……不再混亂模糊,而是帶著清晰的棱角和灼熱的溫度!
——高中自行車棚裏,那個頂著烈日、滿頭大汗幫她修車,臉上蹭著油汙卻笑得比陽光還耀眼的少年沈岸!他遞給她一瓶冰涼的汽水,瓶壁上凝結的水珠滾落到他手背上……
——大學圖書館靠窗的位置,她趴在攤開的書本上睡著了。醒來時,發現身上蓋著他的外套,帶著幹淨的皂角香。而他坐在對麵,正用筆輕輕戳她的額頭,低聲笑著說:“懶貓,流口水了……”
——那個下著暴雨的、狹小破舊的咖啡館裏。她渾身濕透,冷得瑟瑟發抖。他把那杯甜得齁人的“海鹽焦糖拿鐵”推到她麵前,自己的外套也濕漉漉地披在她肩上。暖黃的燈光下,他看著她捧著杯子小口啜飲時,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還有……無數個七年輪回裏,每一次“初次相遇”時,他眼中那極力隱藏卻無法徹底抹去的、濃得化不開的痛楚和期待!每一次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近,帶著她重溫那些早已刻進骨子裏的心動瞬間……
每一個畫麵!每一個眼神!每一次指尖相觸帶來的悸動!每一次心照不宣的微笑!每一次爭吵後別扭的和好!每一次……每一次他沉默守護在她身邊時,那沉重而溫暖的氣息!
七年。七次輪回。所有被抹去、被遺忘的瞬間,如同被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在這一刻——在他生命之火徹底熄滅的這一刻——轟然爆發!洶湧澎湃的記憶洪流,帶著失而複得的狂喜和痛徹心扉的絕望,瞬間將她徹底淹沒!
她記起來了!全都記起來了!那個叫沈岸的男人!那個用生命一次次為她按下重啟鍵的傻子!那個她每一次都會重新愛上的……唯一的愛人!
“啊——!!!”
一聲淒厲得不似人聲的哀嚎,終於衝破了喉嚨的封鎖,在空曠死寂的鍾樓裏炸響!比窗外的驚雷更加撕心裂肺!林溪猛地撲倒在沈岸冰冷的身體上,雙手死死抓住他早已僵硬冰冷的手臂,仿佛要抓住最後一點正在飛速流逝的溫度。
“沈岸!沈岸!你醒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記起來了!我都記起來了!這一次我真的記住了!你聽到了嗎?沈岸——!”她瘋狂地哭喊著,搖晃著他冰冷的身體,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混合著臉上的雨水和血汙,滴落在他灰敗的臉頰上,又迅速變得冰冷。
“你回來……你回來啊……求你了……沈岸……我記起來了……我真的記起來了……”她的聲音從撕心裂肺的哭喊,漸漸變成絕望的、破碎的嗚咽,如同垂死的哀鳴。她將臉深深埋進他冰冷的頸窩,貪婪地呼吸著那早已被雨水和死亡氣息覆蓋的、最後一絲微弱的雪鬆氣息,身體因為巨大的悲慟而劇烈地抽搐著。
窗外,暴雨依舊瘋狂地衝刷著古老的鍾樓。一道慘白的閃電再次撕裂墨黑的天幕,瞬間照亮了鍾樓頂層這絕望的一幕:
冰冷的機器死寂無聲。巨大的齒輪在陰影中沉默。
冰冷的金屬椅上,沈岸毫無生息地歪倒著,灰敗的臉上凝固著承受最後痛苦的神情。
林溪緊緊抱著他冰冷的身體,蜷縮在椅子前,像一隻守護著死去伴侶的、絕望的獸。她的臉埋在他的頸窩,肩膀劇烈地聳動,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在巨大的雨聲中顯得如此微弱,卻又如此錐心刺骨。
閃電熄滅。鍾樓頂層重新被濃重的黑暗和絕望吞噬。隻有窗外永不停歇的、嘩啦啦的雨聲,如同天地為這場無望的輪回奏響的、永恒的哀歌。
冰冷的雨絲,被狂風裹挾著,從未關嚴的窗縫裏鑽進來,無聲地飄落在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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