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怪物之手銬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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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記憶,我的罪
我天生能讀取物品的記憶, 卻因此被所有人視為怪物, 直到我摸到警官的手銬——那上麵殘留著十三位失蹤者的絕望呼喊, 而手銬的主人正微笑問我:“小朋友,能幫叔叔找個人嗎?”
這世上有些東西,生來就不該被看見。比如舊沙發海綿裏滲出的陳年淚漬,比如鋒利餐刀刃上凝固的、隻有我能瞧見的暗紅,再比如,學校裏那張被我碰過的課桌,它在所有人眼中光潔如新,卻在我指尖炸開無數刻薄的字句——“怪物”、“滾開”、“去死”。
媽媽總說,阿辭,別看,別說,別感覺。攥緊我的手,指甲幾乎掐進我肉裏,好像這樣就能攔住那些洪水猛獸般的“過去”。她眼底的恐懼比那些殘留的記憶更刺痛我。於是我學會低頭,學會沉默,學會在經過喧鬧的操場時把手指蜷進掌心,像個移動的絕緣體,隔絕一切不該存在的回聲。
可絕緣體也會失效。
那天放學,人快走光了。我磨蹭著收拾書包,就想避開人群。辦公室的門開著,班主任陪著一個人走出來。是個警察,藍製服筆挺,肩線硬朗,臉上的笑卻溫和,甚至稱得上慈祥。他手裏拎著個文件夾,上麵別著的鋼筆,筆帽處一圈黯淡的銀光——那是無數個深夜,被焦灼的拇指反複摩挲留下的印記。
“林辭同學,等一下。”班主任喊我,聲音有點不自然的緊。
我站住,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那警察走過來,個子很高,投下的影子把我整個罩住。他微微彎下腰,眼睛看著我,笑意更深了些,眼尾擠出幾條耐心的紋路。“你就是林辭?聽說你對……尋找失物很有一手?”他措辭謹慎,像個生怕嚇走小鳥的獵人。
我抿緊唇,沒承認也沒否認。辦公室裏還有其他老師,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來,像細小的針。
他並不在意我的沉默,自顧自說著最近一樁失蹤案,有個女孩,和我差不多大,放學後沒回家,家長急瘋了。他的聲音沉痛,恰到好處地流露出擔憂。然後,他歎了口氣,像是無比自然地,從腰後解下一副手銬。
金屬磕碰,發出冷硬的輕響。
“這是搜尋時用的,小同學,別怕。”他笑著,把那副手銬遞到我麵前,銀白色的金屬圈在燈光下泛著冷光,“來,幫叔叔個忙,看看能不能憑這個,感覺一下那孩子可能在哪兒?”
班主任在一旁幫腔:“林辭,王警官是好意,盡力就行……”
所有的聲音忽然都退遠了。我的世界隻剩下那副越來越近的手銬。
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
然後——
不是“一個”女孩的恐懼。
是十三個。十三個不同的靈魂在同一件金屬刑具上留下的、最終極的絕望嘶吼,像十三把燒紅的鈍刀,猛地捅進我的意識,瘋狂攪動!
冰冷的鎖死觸感,腕骨碎裂的劇痛,窒息般的掙紮,黑暗,深入骨髓的黑暗,還有……還有一張臉,一張被手銬另一端牽著的、在陰影裏模糊不清,卻帶著眼前這個男人一模一樣微笑弧度的臉!
滔天的怨恨、恐懼、不解如同實質的火山岩漿,從指尖轟然衝入,瞬間焚毀了我所有的屏障。我聽見自己喉嚨裏擠出半聲短促的嗚咽,像被掐斷了脖子的貓。
胃裏翻江倒海,我猛地抽回手,彎腰劇烈地幹嘔起來,眼淚生理性地飆出。
“怎麽了?”王警官的聲音依舊溫和,甚至帶著點關切,他的手伸過來,想要拍我的背。
那隻要落下的手,在我眼裏驟然扭曲成白骨和血肉模糊的混合物!我像被烙鐵燙到,猛地彈開,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牆壁,震得牆上的宣傳畫嘩啦一響。
全辦公室的老師都看了過來,目光裏是慣常的訝異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果然又來了”。
“對、對不起……”我渾身抖得像個篩子,牙齒咯咯作響,幾乎咬到舌頭,“我……我不舒服……我找不到……”
我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攥緊了我的心髒——不是為那些破碎的記憶,而是為眼前這個人!這個披著人皮,腰間掛著整整十三道冤魂的……東西!
王警官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但並非不悅,隻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失望和寬容。“沒事,沒事,小朋友,嚇到了吧?是叔叔不好,不該給你看這個。”他慢條斯理地將手銬掛回腰間,那個承載了無數慘叫的金屬物件,在他動作間偶爾反射出一點光亮。
他甚至還對老師們抱歉地笑了笑:“可能孩子今天狀態不好,怪我太心急了。”
老師們紛紛表示理解,責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死死貼著牆,冰冷的汗水浸透了校服後背。他看著我的眼神深處,有什麽東西極快地閃了一下,探究的,冰冷的,像蛇的信子一舔而過。但他什麽都沒說,隻是溫和地點點頭,轉身和班主任道別,腳步聲沉穩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幾乎是連滾爬爬地逃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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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天,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任何一點輕微的聲響都能讓我驚跳起來。窗外走過的每一個身影都像是那身筆挺的藍製服。我睡不著,一閉眼就是那十三重絕望的疊加咆哮,還有那張模糊在陰影裏、嘴角帶笑的臉。
我摸過媽媽端來的溫水杯,指尖傳來的,是媽媽擔心我是不是又“發病”了的焦慮,還有水杯被買下前,貨架上另一個女孩好奇的觸碰——那個女孩的臉,赫然出現在手銬傳遞來的破碎畫麵裏!
“哐當!”杯子摔在地上,粉碎。
媽媽衝進來,看著滿地狼藉和我慘白的臉,最終什麽也沒問,隻是紅著眼眶默默打掃幹淨。她以為她的兒子又陷入了那種不可理喻的“瘋魔”。她不懂,這一次,瘋狂的是外麵的世界。
第四天,我在電視的地方新聞角落裏,看到了那個女孩的照片。笑容燦爛。報道簡短地說,失蹤案仍在調查中,警方未有突破性進展,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王警官的臉出現在鏡頭前,一如既往的沉穩可靠,他代表著正義和希望。
我關掉電視,走進洗手間,用冷水一遍遍衝洗雙手,搓得皮膚發紅。鏡子裏的人,眼眶深陷,瞳孔裏藏著再也無法驅散的驚悸。
我不能再說。沒有人會信。一個公認的“怪物”的指控, against一個代表正義的警官?結果隻會有一個。
但我同樣無法忘記。那十三聲呼喊日夜在我腦子裏燃燒。
又過了一天,我強迫自己走出家門,假裝恢複正常。街角新貼了幾張尋人啟事,照片上又是陌生的年輕麵孔。我低著頭快步走過,心髒狂跳。
在經過一輛停在路邊的黑色轎車時,車窗緩緩降下。
“小朋友,臉色還是不太好啊。”
王警官坐在駕駛座上,沒有穿製服,一件普通的夾克衫,臉上還是那副令人安心的微笑。他手裏把玩著一支煙,並沒有點燃。
我的血液瞬間凍僵,腳步驟停,呼吸停滯。
“別緊張,”他笑得愈發和藹,目光卻像x光一樣掃過我的臉,“叔叔就是路過,關心一下你。怎麽樣?好點了嗎?”
我喉嚨發幹,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歎了口氣,指尖輕輕敲著方向盤:“那天……你碰到我的手銬時,反應很大。”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慢慢鑿著我的神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特別的東西?”
空氣凝固了。世界隻剩下他那雙帶著笑意的、深不見底的眼睛。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我能“看見”。
他給我看手銬,根本就不是為了找那個女孩!那是一個測試,一個陷阱,或者說,一個……挑釁?
巨大的恐懼攫住我,幾乎讓我站立不穩。但在這滅頂的恐懼最深處,一股極端冷靜的、冰冷的憤怒,像破冰而出的利刃,猛然探出頭來。
我迎上他的目光,用盡全身力氣壓下喉嚨裏的顫抖,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很模糊。隻感覺到……很黑,很冷。”
王警官臉上的笑容似乎真切了一分,像是欣慰,又像是別的什麽。他點了點頭:“是啊,失蹤的人,處境肯定很不好。可惜了……”他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對我說,“你要是能看得再‘清楚’一點,就好了。”
他發動了汽車,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好好休息,小朋友。”他最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粘稠的蛛網,裹住獵物,“說不定……以後還需要你幫忙呢。”
車窗緩緩升起,遮住了他那張帶笑的臉。黑色轎車平穩地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我獨自站在原地,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卻冷得如同赤身裸體站在冰窟之中。
他需要我“幫忙”。
幫什麽忙?尋找下一個目標?確認上一個“收藏品”是否留下了隻有我能發現的痕跡?還是……最終成為那手銬上,第十四個凝固的尖叫?
我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看著陽光下微微顫抖的指尖。
這副被詛咒、被視作怪物的身體。
這雙能觸摸到世界最肮髒、最黑暗秘密的手。
街對麵,媽媽正提著菜籃子走過來,遠遠地看見我,臉上立刻露出擔憂的神色,加快了腳步。
我看著她,又望向王警官消失的方向。
然後,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我將顫抖的手指蜷縮起來,握成一個毫無血色的、冰冷的拳頭。
好的,我將繼續為你創作這篇小說。
陽光暖得刺眼,媽媽小跑著穿過馬路,菜籃子裏探出一截蔥葉,隨著她的步伐一顛一顛。她臉上的焦慮那麽真切,幾乎要溢出來,刻進她眼角新生的細紋裏。
“阿辭?怎麽站在這兒發呆?臉色這麽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她冰涼的手急切地探上我的額頭,那觸感讓我猛地一顫,像是被那副手銬的冰冷餘韻燙到。
“沒……沒事。”我擠出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太陽有點曬。”
我避開她的觸摸,下意識地。那手銬上傳來的第十三道絕望——一個女孩在最後時刻想起母親模糊的笑臉——像一根毒刺,紮進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我不能讓她碰我,不能讓她沾染上一絲一毫從那深淵裏帶出來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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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掠過一絲受傷,但很快被更濃的擔憂覆蓋。“快回家吧,我給你熬了湯。”她絮絮叨叨,試圖用日常的瑣碎將我拉回她所能理解的世界,“你看你,手這麽冰……”
她自然而然地想來拉我的手。
我像受驚的兔子,猛地將手縮回背後,動作快得近乎失禮。
媽媽徹底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我。
“對不起,媽。”我低下頭,聲音悶悶的,“我……我自己走。”
我繞過她,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我不敢回頭,不敢看她此刻的表情。背後的目光沉甸甸的,壓得我脊椎都要彎下去。
我知道,我那小心翼翼維持了多年、勉強算作“正常”的世界,從指尖觸碰到那副手銬開始,就已經嘩啦啦地崩塌了。碎渣硌在腳底,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
回到家,鑽進逼仄的衛生間,我反鎖上門,擰開水龍頭。冷水嘩嘩地衝在手上,我拚命搓洗,指甲刮過皮膚,留下紅痕。可那感覺粘膩冰冷,附骨之疽,怎麽也洗不掉。鏡子裏的人,瞳孔放大,殘留著未曾散盡的驚駭。
十三道聲音。十三個被抹去的生命。
還有一個警察,微笑著,問我看到了什麽。
他需要我“看得更清楚”?
晚上,我破天荒地打開了那台老舊電視機,屏幕閃爍著,跳轉到地方新聞頻道。媽媽有些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麽,隻是默默把湯碗往我麵前推了推。
新聞主播用毫無波瀾的語調念著稿子,一則簡訊滑過屏幕——關於近期人口失蹤案的警方通報,強調仍在全力調查,呼籲公眾提供線索。畫麵一切,王警官的身影出現,在一個社區安全宣傳活動的現場。他正彎腰,親切地摸著一個小男孩的頭,把一枚卡通警察貼紙貼在孩子胸前。小男孩笑得一臉崇拜。
我胃裏一陣翻攪,猛地捂住嘴,衝回衛生間,對著馬桶幹嘔。湯的溫熱氣息和手銬的冰冷觸感在腦子裏瘋狂交織,扭曲成令人作嘔的圖案。
媽媽跟過來,站在門口,手足無措。她的沉默比追問更讓我難受。
“我沒事……”我撐著洗手台,聲音虛弱,“可能……吃壞了東西。”
她沒再追問,隻是默默遞來一杯溫水和毛巾。那擔憂幾乎凝成實質,沉甸甸地壓在這小小的空間裏。我接過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手。
——「這孩子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又……得去找張醫生開點藥嗎?可是藥吃了總是昏睡……怎麽辦才好……他爸爸要是還在……」
我猛地縮回手,玻璃杯差點脫手掉落。那些紛亂的愛與焦慮,此刻卻成了最刺耳的噪音,讓我無法思考。
“媽,我想睡覺了。”我打斷她可能出口的詢問,逃也似的鑽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熄了燈。
我在黑暗中睜著眼。
窗外的路燈透過窗簾縫隙,在天花板上投下一條蒼白的光帶。偶爾有車燈掃過,光影流動,像是無聲的鬼魅巡遊。
我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萬籟俱寂,連隔壁媽媽輕微的鼾聲或許她根本沒睡)也聽不見了。
然後,我聽到了。
極其細微的、幾乎融入夜風的引擎聲。它在我家樓下的街道上停留了片刻,太久,久得不合常理。不像臨時停車,更像一種沉默的蟄伏。
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迅速冰冷下去。
我屏住呼吸,赤著腳,像幽靈一樣滑下床,挪到窗邊。手指顫抖著,撥開窗簾的一條縫隙,向下窺視。
樓下,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靜靜停在陰影裏。沒有熄火,尾管冒著幾乎看不見的白氣。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一半,一點猩紅的光點在黑暗中明滅。
是煙。
一隻手搭在車窗上,指尖彈了彈煙灰。
那張臉隱在陰影裏,看不真切。但我能感覺到,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正精準地、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窗戶的方向。
他在那裏。
他在看著我。
時間仿佛凝固了。冰冷的恐懼順著脊椎一點點爬升,扼住我的喉嚨。我動彈不得,像被釘死在窗邊這幅狹小的視野裏,與樓下的惡魔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對峙。
煙頭的光點又亮了一次,然後被精準地摁熄。
引擎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車子終於動了,緩慢地、無聲地滑入沉睡的街道,消失在拐角。
我猛地鬆開揪緊窗簾的手,才發現指尖已經冰冷麻木。
他不是路過。
他是在告訴我。
他知道我是誰,知道我能做什麽,知道我家在哪裏。
他需要我“幫忙”。
而我沒有選擇。
第二天是周六。媽媽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去上班,臨行前反複叮囑我好好休息,有事立刻打電話。她的眼神裏充滿了不安,但生活的重壓讓她無法停留。
門一關上,死一般的寂靜便籠罩了小小的家。
陽光明媚地從窗外灑進來,卻驅不散那股盤桓不去的陰冷。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房間裏每一件物品都似乎在無聲地尖叫,它們承載過的記憶碎片蠢蠢欲動,想要向我傾訴。那隻媽媽常用的水杯,爸爸留下的舊書,我小時候玩壞的玩具……它們此刻的“過去”都變得無比沉重,壓迫著我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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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無法思考它們。我的整個意識,都被那副銀白色的手銬和那雙帶笑的眼睛占據了。
我站起來,像夢遊一樣在房間裏踱步。指尖劃過書架、桌麵、牆壁……無數細微的、無關緊要的記憶碎片像塵埃一樣撲來:媽媽深夜的低歎,我兒時的歡笑,舊日訪客的寒暄……
然後,我的指尖無意識地擦過了門把手——冰涼的金屬。
——「……得盯緊點……那孩子……反應不對……很模糊?哼……」
冰冷的、一閃而過的思緒,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感,毒蛇般鑽入我的大腦!
我猛地縮回手,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是王警官!
他碰過門把手!他來過門口?什麽時候?剛才?昨夜他下車了?
那思緒碎片短暫卻鮮明,像指紋一樣獨特而可怖。
他真的無處不在。
我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喘氣。恐懼不再是抽象的情緒,它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東西,彌漫在空氣裏,粘稠得讓人無法呼吸。
完了。躲不掉了。
這個家,也不再安全。
下午,我戴上帽子,壓低帽簷,像個逃犯一樣溜出了家門。陽光刺眼,街上行人如織,一切看起來都正常得可怕。但我看每個人的眼神都變了。那個微笑著遞給我傳單的誌願者,他的手套上是否殘留著不可告人的觸感?那個匆匆走過的西裝男,他的公文包裏是否藏著束縛的繩索?
我走到了城市圖書館,這裏巨大、冰冷、充滿紙墨的味道,相對來說,是“記憶”最稀薄的地方之一。我躲進最偏僻的閱覽室角落,試圖在字裏行間尋找片刻安寧,或者,一個答案。
但我根本讀不進去任何一個字。
“……據悉,近期失蹤案頻發,警方已成立專案組,由資深警官王振國牽頭……”
斜對麵,一個看著報紙的老人突然嘟囔了一句,把報紙翻得嘩啦響。
王振國。
原來他叫王振國。振國,一個多麽正氣凜然的名字。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我不能。我必須能。
時間不多了。我觸碰門把手時感受到的那一絲煩躁……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又在圖書館裏耗了一會兒,直到夕陽西下,才拖著沉重的步子離開。回家的路變得格外漫長,每一步都像是走向刑場。
快走到小區門口時,我的腳步頓住了。
街邊,那輛黑色的轎車又停在了老位置。
車窗降下,王振國警官坐在裏麵,這次穿著警服,仿佛剛下班。他手裏拿著一個甜筒冰淇淋,正笑眯眯地遞給車窗外一個蹦跳著的小女孩。女孩的母親站在一旁,笑著對王警官連聲道謝,語氣裏充滿感激和信任。
“謝謝王叔叔!”
“不客氣,乖,慢慢吃。”他笑容可掬,甚至還伸手慈愛地揉了揉女孩的頭發。
那畫麵溫暖又和諧,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一位深受愛戴的好警察溫馨的日常一幕。
然而,我的目光越過那副溫馨的畫麵,落在他扶著方向盤的那隻手上。食指和中指的指根處,有一道極細微的、新鮮的劃痕,像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不小心蹭過。
就在我看到那道劃痕的瞬間,指尖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感!仿佛被冰冷的針狠狠紮了一下!
——「……不聽話……總是想跑……自找的……」
一段極度壓縮的、暴躁的意念,伴隨著指甲劃過皮革般的觸感,閃電般竄過我的神經。
我猛地停住呼吸,臉色煞白。
王振國似乎若有所覺,抬起頭,目光越過那對感恩戴德的母女,精準地捕捉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我。
他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溫和、可靠,甚至對著我,也極其自然地點頭示意了一下,仿佛隻是碰巧看到了一個有點麵熟的鄰居孩子。
然後,他收回目光,繼續和那對母女說著話。
自然得可怕。
我僵在原地,四肢冰冷。那短暫的視線交匯,比任何威脅恐嚇都令人膽寒。他知道我看見了。他知道我“讀”到了。他甚至可能……是故意的。
那對母女終於道別離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舉著冰淇淋,陽光下笑得像朵花。
黑色轎車沒有立刻離開。王振國坐在車裏,拿出手機,似乎在看什麽信息。他的側臉線條剛毅而正直。
幾秒後,他似乎是看完了信息,拇指在屏幕上快速點了幾下,然後像是隨手般,按了一下喇叭。
“嘀——”
短促的一聲。並不刺耳。
緊接著,我的手機在我口袋裏震動了一下。
冰冷的寒意瞬間竄遍全身。
我手指僵硬地掏出手機。
屏幕亮著,是一條未知號碼發來的短信。
隻有一句話,像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請求:
「明天天氣不錯,陪叔叔去城郊倉庫區逛逛?幫你請好假了。早上九點,樓下等你。」
短信末尾,甚至附帶了一個友好的微笑表情符號::)
我握著手機,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邊,卻像獨自站在荒蕪的冰原上。巨大的、無聲的恐懼攥緊了我,空氣似乎都被抽幹了。
他連我的手機號都知道了。他替我請好了假。他規劃好了時間地點。
他不是在詢問。
他是在通知。
我慢慢地抬起頭,看向那輛黑色的轎車。
王振國也正透過車窗看著我。隔著一小段距離,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細節,隻能看到那張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令人安心的、溫和的警官微笑。
他抬起手,像告別一樣,對我輕輕揮了揮。
然後,黑色轎車平穩地啟動,匯入晚高峰的車流,消失不見。
我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那條短信,那個微笑的符號仿佛咧開了嘴,露出血淋淋的獠牙。
城郊倉庫區。巨大,空曠,廢棄與否都少有人跡。
那是手銬記憶裏,無數次出現過的、黑暗和冰冷的具體模樣。
他要帶我去那裏。
“幫忙”。
指尖冰冷而麻木。
我知道,審判日,提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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