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凶宅體驗師揭秘詭異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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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說,歡迎回家
鄰居們都說我家是凶宅,勸我千萬別住。
我笑著打開行李箱:「巧了,我就是凶宅體驗師。」
半夜醒來,發現床邊坐著個小女孩:「姐姐,你壓著我胳膊了。」
我淡定地打開記錄本:「具體說說,哪隻胳膊?」
“姑娘,聽句勸,這房子……不幹淨。”
我拖著行李箱站在七號樓三單元的樓道口,身後是淅淅瀝瀝的雨聲,麵前是位頭發花白、身子佝僂在舊棉襖裏的老太太。她挎著個菜籃子,攥著籃柄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渾濁的眼睛裏是毫不作偽的焦急,甚至是一絲恐懼。
“去年搬走的那家,沒住滿一個月,小孩就差點沒了!再往前,說是……說是死過人的!”她壓低了聲音,樓道裏光線昏暗,把她臉上的皺紋勾勒得愈發深重,“邪乎得很!我們這棟樓的人,晚上都不敢從你這門口過。”
雨水順著傘骨滑下,在我腳邊匯成一小灘暗色。我笑了笑,伸手摸出兜裏的證件夾,在她麵前打開:“阿姨,謝謝您。不過我就是幹這個的,‘凶宅體驗師’,林子月。”
燙金的字體印在深藍色底紋上,旁邊是我的職業照。老太太湊近了,眯著眼看了半晌,臉上的擔憂褪去,換上了一種混雜著驚愕和“這年頭什麽怪人都有”的費解神情。
“凶……凶宅體驗師?”
“對,”我收起證件,鑰匙插進麵前這套301室老式防盜門的鎖孔,“專門住進各種傳聞有問題的房子,記錄體驗,評估傳言真偽,順便……也給房主一份安心。”
“哢噠”一聲,鎖舌彈開。一股混合著灰塵和淡淡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
老太太往後縮了縮,仿佛門內會衝出什麽似的,最後隻喃喃道:“瘋了,真是瘋了……姑娘,你好自為之吧。”說完,挎緊籃子,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下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裏回蕩。
我沒在意,拉著行李箱邁過門檻。
房子是標準的南北通透老戶型,兩室一廳。前任房主急於脫手,家具家電一應俱全,都蒙著一層薄灰。客廳的窗簾半開著,外麵陰沉的天光透進來,勉強照亮了暗紅色的木質地板和略顯過時的裝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長久無人居住特有的沉寂,連灰塵漂浮的軌跡都顯得緩慢。
確實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但這正是我需要的。
我反手關上門,將雨水的潮濕氣隔絕在外。沒有立刻開燈,而是站在玄關,靜靜感受了片刻。
安靜,死寂。除了窗外隱約的雨聲,再無其他。
很好。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利落地打掃了臥室,鋪好自己帶來的床單被套,將必備的生活用品和各類探測設備一一歸位。便攜式攝像頭、高靈敏度錄音筆、環境溫濕度及電磁場檢測儀……它們是我工作的夥伴。
忙完一切,窗外已徹底漆黑,雨還在下,敲打著玻璃窗,發出細密連綿的聲響。
簡單吃了點東西,我坐在客廳沙發上,翻閱著平板電腦裏關於這套房子的資料。記錄很少,隻提到幾年前曾有一個三口之家在此居住,後來女主人帶著孩子匆忙搬離,原因不明,男主人則據說死於意外,具體細節語焉不詳。鄰居間的流言也僅限於“鬧鬼”、“孩子生病”、“夜裏總有怪聲”這類模糊的指控。
缺乏細節的傳聞,往往意味著要麽是空穴來風,要麽……是真正可怕的東西尚未被廣泛認知。
我揉了揉眉心,關掉平板。第一天,不急。
或許是白天舟車勞頓,又或許是這房子本身那股揮之不去的疲憊感,我睡得很快,也很沉。
然後,我醒了。
沒有緣由,意識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針驟然刺破,從深沉的睡眠中猛地拽回現實。
臥室裏一片漆黑,厚重的窗簾擋住了所有光線,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萬籟俱寂,靜得能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嗡嗡聲。
就在這片絕對的寂靜和黑暗中,我感覺到……身邊有東西。
不是錯覺。
我的身體瞬間繃緊,但肌肉控製得很好,沒有一絲顫動。呼吸依舊平穩,連眼皮都沒有立刻抬起,隻是將感官放大到極致。
冰冷的空氣拂過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腕。
然後,我聽到了,或者說,感覺到了——身側的床墊,傳來一個極其細微,但確實存在的下陷感。
有什麽東西……坐在了我的床邊。
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跳了一下,隨即被強行壓製下去。恐懼像細小的冰渣,順著脊椎悄然爬升,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職業性專注。
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黑暗太濃重了,過了好幾秒,眼睛才勉強適應,勾勒出一個模糊的、比周圍黑暗更深沉一些的輪廓。
一個小小的,人形的輪廓。就側坐在我的床沿,距離我的腰部不到半尺。
我看不清細節,隻能判斷那似乎是個孩子,矮小的身形,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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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凝固了。我和那個黑影在死寂中對峙。
幾秒鍾後,或許更久,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了。不是通過空氣傳播,更像是直接鑽進腦髓裏的,帶著一種冰冷的、稚嫩的腔調,語速緩慢,一字一頓:
“姐——姐——”
“你——壓——著——我——胳——膊——了——”
寒意在這一刻炸開,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胳膊?我分明是平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腹部,身體兩側的空隙很大,根本不可能壓到任何東西!
然而,職業素養讓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動作起來。我沒有驚叫,沒有彈起,隻是猛地探出手,啪地按亮了床頭櫃上提前放置的便攜式強光手電筒!
冷白的光柱像一柄利劍,瞬間劈開了臥室的濃稠黑暗,準確地打在床沿的位置。
光線下,空空如也。
深藍色的床單平整,除了我躺下造成的褶皺,沒有任何被坐過的痕跡。空氣中隻有塵埃在光柱裏飛舞。
什麽都沒有。
但我剛才的感知絕對真實!那冰冷的空氣,床墊的下陷,還有那直接印入腦海的聲音……
我深吸一口氣,伸手抓過放在另一側床頭櫃上的硬殼記錄本和鋼筆。翻開,借著電筒的光,筆尖迅速而穩定地在紙麵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我的聲音在空曠的臥室裏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帶著點公事公辦的詢問語氣:
“具體說說,哪隻胳膊?”
“左臂,從肩膀往下,大概……到這裏。”小女孩比劃了一下自己上臂的位置,聲音依舊帶著那種揮之不去的空洞感,但似乎因為我過於平淡的反應,少了幾分森然,多了點……遲疑?
我擰亮床頭燈,昏黃的光線驅散了部分黑暗,也讓房間裏的溫度似乎回升了一點。記錄本攤在膝頭,鋼筆的金屬筆尖在紙麵上投下小小的陰影。
“具體是哪種壓迫感?鈍痛,麻木,刺痛,還是別的什麽?”我頭也沒抬,繼續追問,筆尖懸停,等待記錄。
“……麻。”她沉默了幾秒,才回答。聲音很輕,像風吹過窗縫。
“持續時間呢?從我躺下開始,還是中途才出現?”
“一直……都在。”
我筆尖頓了頓,寫下“持續性壓迫導致的麻木感”。然後,我終於抬起頭,正式看向坐在床沿的這個“存在”。
看起來大約五六歲的年紀,穿著一條洗得發白、印著模糊卡通圖案的連衣裙,赤著腳,腳趾微微蜷縮著。她的皮膚是一種不健康的蒼白,近乎透明,能隱約看到皮下青色的細微血管。頭發是枯黃色的,軟軟地貼在臉頰兩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很大,瞳孔的顏色極深,像兩潭不起波瀾的古井,裏麵沒有任何光彩,也映不出我的影子。
她就那樣安安靜靜地坐著,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姿態甚至稱得上乖巧。如果不是她周身散發出的那種非人感的冰冷,以及那種半透明的、仿佛隨時會融於空氣的質感,她看起來就像個營養不良的、內向的普通孩子。
“名字?”我放緩和了語氣,但依舊保持著距離感。
“……妮妮。”
“妮妮,”我重複了一遍,在記錄本上記下,“你一直在這裏?”
她點了點頭,目光空洞地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嗯。”
“剛才為什麽不開燈?或者直接叫醒我?”
她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偏著頭,思考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她不會回答了。然後,她才慢吞吞地說:“……燈,打不開。叫……你聽不見。”
我立刻抓住了關鍵點。物理幹擾?認知屏蔽?看來這房子的“問題”比預想的要複雜。
“隻有感覺到被壓到,才能用那種方式‘說話’?”
她又點了點頭。
“除了胳膊,還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嗎?或者,這房子裏,還有沒有……像你一樣的?”
妮妮緩緩地搖了搖頭,動作僵硬。她的視線從虛空中收回,落在我臉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似乎有什麽極細微的東西波動了一下。
“隻有妮妮。”她停頓了一下,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茫然,“媽媽……不見了。爸爸……也睡著了,叫不醒。”
我心裏一動。資料裏那個死於意外的男主人,和帶著孩子匆忙搬離的女主人。看來妮妮就是那個孩子。但她為什麽還“留”在這裏?而且是以這種狀態?
“你記得……爸爸是怎麽睡著的嗎?”
妮妮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類似情緒的表情,是一種混雜著困惑和輕微恐懼的褶皺,出現在她過於平滑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突兀。
“黑……很黑。爸爸……生氣。很大聲。然後……就摔倒了。”她斷斷續續地說,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角,“流了……紅色的。媽媽……哭了。抱著我……跑。很冷。”
她的描述破碎而混亂,但信息量巨大。家庭暴力?爭執導致的意外死亡?女主人帶著孩子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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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你怎麽回來的?”
妮妮茫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醒了……就在這裏了。出不去。”
出不去。地縛靈?
我還想再問些什麽,妮妮的身影卻開始變得不穩定起來,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麵,閃爍了幾下,顏色愈發淡薄。
“姐姐……我困了。”她小聲說,聲音飄忽得像一縷煙。
我沒有阻止,隻是平靜地點點頭:“好。如果再有類似情況,或者想起什麽,隨時可以來找我。用任何方式都可以。”
妮妮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依舊空洞,但裏麵似乎多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解讀的東西。然後,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跡,悄無聲息地消散在了空氣中。
床墊那細微的下陷感也隨之消失。
臥室裏恢複了寂靜,隻剩下我和床頭燈昏黃的光暈,以及記錄本上墨跡未幹的字跡。
我合上記錄本,靠在床頭,睡意全無。
妮妮的出現,證實了這房子確實不“幹淨”。但她的狀態,她破碎的記憶,以及那種無法離開的束縛感,都指向了更深層的問題。這不僅僅是一起簡單的靈異現象,更可能是一樁被掩蓋的家庭悲劇的殘留回響。
凶宅體驗師的工作,不隻是確認“有沒有”,更要探尋“為什麽”,以及評估其潛在影響。
妮妮看起來……至少目前看來,攻擊性很低,更多的是迷茫和執念。
但,誰又能保證呢?在極致的怨念或痛苦中滯留不去的存在,本身就是不穩定的因素。
窗外的天色,已經透出了一絲微弱的灰白。
第二天是個陰天,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地壓著,陽光艱難地穿透,給世界蒙上一層暗淡的濾鏡。我帶著設備在房子裏做係統性檢測。
電磁場讀數在正常範圍內波動,偶爾在妮妮昨晚出現的臥室床邊有一個微小的、短暫的峰值,但很快回落。溫度檢測也沒有發現異常的冷點或熱點。錄音筆裏回放了一夜的記錄,隻有我自己平穩的呼吸聲和偶爾翻身的窸窣聲,沒有任何電子噪音或者不該存在的人聲。
物理證據幾乎為零。一切似乎都指向我那過度活躍的想象力——如果忽略掉那個清晰的、坐在床邊的身影和直接印入腦海的聲音的話。
中午,我再次嚐試與鄰居接觸。樓下散步的一位中年大叔聽到我打聽301的事,臉色立刻變了,擺擺手,一句“不清楚,別問我”就匆匆走開。對麵302的門緊閉著,我敲了幾次都無人應答,但門上的貓眼後麵,似乎總有陰影晃動。
整棟樓的人,對301諱莫如深。這種集體的沉默,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信號。
下午,我聯係了那位將房子掛出來出租的房主,一位姓王的先生,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我隱去了妮妮出現的具體細節,隻委婉地詢問房子過去是否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情”,比如家庭變故。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長時間,久到我以為信號斷了。
“林小姐,”王先生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房子就是老房子,有點舊,難免有些風言風語。您要是覺得不合適,押金我可以退給您,您隨時可以搬走。”
滴水不漏。甚至主動提出了解約方案。
“不,王先生,我隻是例行了解。房子本身沒什麽大問題。”我掛了電話,手指輕輕敲著桌麵。房主的態度,更像是在回避什麽。
傍晚,我去了附近的社區居委會,以想做社區調研為由,想查閱一下七號樓三單元幾年前的老住戶檔案。接待我的大姐很熱情,直到我報出具體的門牌號。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神閃爍:“301啊……那家搬走好多年了,記錄……記錄可能不全了。我找找看啊……”她在文件櫃裏翻找了半天,最後隻拿出一張泛黃的登記表複印件,戶主姓名一欄寫著“李建明”,登記日期是八年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就……就找到這個。”大姐把那張紙遞給我,像是遞一塊燙手的山芋。
李建明。這應該是妮妮父親的名字。
線索似乎又斷了。所有知情者,要麽三緘其口,要麽一無所知。
晚上,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整理著白天收集到的有限信息。李建明,妮妮,失蹤逃離的母親。鄰居的恐懼,房主的回避,官方的記錄缺失。這一切,都圍繞著這套兩室一廳的老房子。
夜色漸深,窗外偶爾傳來車輛駛過的聲音,遙遠而模糊。房子裏的寂靜比昨晚更令人窒息,仿佛有雙看不見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視。
我決定主動一點。
沒有開大燈,隻留了一盞沙發旁的落地燈,光線昏黃,勉強照亮一小片區域。我在茶幾上攤開記錄本,然後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用一種平緩的、聽不出情緒的語調開口:
“妮妮。”
“如果你在,或者能聽到,我們可以聊聊。”
“關於你爸爸,關於那天晚上,你還記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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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關於你媽媽?你想找到她嗎?”
空氣裏隻有塵埃在光柱中緩緩飄浮。沒有任何回應。
我並不氣餒,隻是靜靜地等待著,感官放大到極致,捕捉著任何一絲細微的異常。溫度、氣流、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我以為今晚不會有任何收獲,準備結束這次“召喚”時——
啪嗒。
一聲極輕微的,像是水珠滴落的聲音,從廚房的方向傳來。
我立刻站起身,放輕腳步走過去。廚房裏沒有開燈,借著客廳透進來的微弱光線,能看到洗菜池的不鏽鋼水槽底部,有一小圈深色的、正在慢慢擴大的濕痕。
我伸手摸了摸,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是水。但水龍頭關得很緊,沒有任何漏水的跡象。
我打開廚房燈,仔細檢查水槽、管道,甚至天花板。一切幹燥,除了水槽底部那一小灘憑空出現的水漬。
我蹲下身,凝視著那攤水。很清澈,沒有任何味道。
就在這時,眼角餘光瞥見冰箱旁邊的角落,似乎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
我走過去,在地板與牆角的縫隙裏,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幾乎被灰塵埋沒的物件。我把它撿起來,擦掉灰塵。
是一個塑料發卡,草莓形狀,紅色的漆已經斑駁脫落,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是妮妮的嗎?
我捏著那個發卡,回到客廳。剛在沙發上坐下,一股毫無預兆的、強烈的悲傷感猛地攫住了我。那感覺來得如此洶湧而陌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口鼻,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窒息般的痛楚蔓延開來。
這不是我的情緒!
我猛地抬頭,看向客廳通往臥室的走廊盡頭。
在那裏,昏暗的光線下,妮妮的身影再次出現了。比昨晚更加淡薄,幾乎透明。她沒有看我,而是仰著頭,望著玄關天花板的方向,大而無神的眼睛裏,沒有任何光彩,隻有兩行清晰的、透明的液體,順著她蒼白的麵頰滑落。
沒有哭聲,沒有抽噎,隻是無聲地流淚。
那冰冷的、絕望的悲傷,正是從她那個方向,如同實質的波紋般,一圈圈擴散開來,籠罩了整個客廳。
我握緊了手中的草莓發卡,冰冷的塑料硌著掌心。
看來,她並非沒有情緒。隻是那些強烈的痛苦,被什麽東西……或許是她自身的狀態,或許是被這房子,給“阻塞”住了。
而現在,這個發卡,像一把鑰匙,無意中打開了她封閉的某一部分。
妮妮無聲的流淚持續了大約一分鍾。那冰冷的悲傷感充斥在客廳的每一個角落,壓得人喘不過氣。她始終望著玄關上方,那個空無一物的地方,眼神空洞得像兩個窟窿。
然後,就像她出現時一樣突兀,她的身影輕輕晃動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倒影,破碎、消散,連同那令人窒息的悲傷感,也潮水般退去。
客廳裏隻剩下我,捏著那枚冰冷的草莓發卡,坐在昏黃的落地燈光暈裏,心髒還在因為剛才那陣外來的情緒衝擊而微微發麻。
她看的那個位置……玄關天花板。
我站起身,走到玄關,抬頭仔細觀察。老式的白色膩子天花板,有些細微的裂紋,靠近燈座的位置,顏色似乎比周圍略深一點點,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像是……曾經被水浸過?
我搬來椅子,站上去用手觸摸那片區域。膩子層有些輕微的、不正常的鬆動感,但表麵並沒有明顯的破損或水漬。難道是以前的漏水留下的舊痕?
妮妮的反應,以及那憑空出現的水漬、這個發卡……這些碎片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關聯,但我還抓不住那條線。
這一晚,妮妮沒有再出現。但我睡得極不安穩,夢裏總是充斥著破碎的畫麵:滴落的水珠、小女孩無聲的哭泣、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還有某種沉重而壓抑的……碰撞聲?
清晨,我被手機鈴聲吵醒。是公司前台,說有一個我的快遞,寄件人信息不詳。
我有些疑惑,最近並沒有網購。下樓取回快遞,是一個巴掌大的硬紙盒,包裝很普通,上麵隻用打印機打著我的名字和地址,沒有寄件人。
拆開盒子,裏麵沒有緩衝物,隻有一本……筆記本。
棕色的皮革封麵,邊緣磨損嚴重,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裏麵的硬紙板。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散發著一股舊紙張和灰塵混合的氣味。
我翻開第一頁,扉頁上用娟秀中帶著一絲稚嫩的筆跡寫著:
「妮妮的畫畫本」
下麵是稍顯潦草的成年人字跡:「給親愛的女兒,五歲生日快樂。——爸爸,媽媽」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妮妮的……畫畫本?
我深吸一口氣,壓抑住立刻翻看的衝動,拿著它走到客廳窗邊,在自然光下,一頁頁仔細翻閱。
前麵幾頁是典型的兒童畫,用蠟筆塗抹的歪歪扭扭的太陽、房子、手拉著手的三個火柴人,旁邊用拚音標注著「a a」、「ni ni」。色彩明亮,筆觸天真,能感受到作畫者當時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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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越往後翻,畫麵的色調開始變得灰暗。出現了大片的、用黑色和深藍色蠟筆重重塗抹的色塊,像是夜晚,或者……某種封閉的空間。火柴人的表情也開始變化,代表爸爸的火柴人變得很大,線條粗糙,張牙舞爪;代表媽媽的火柴人很小,身上有時會被塗上紅色的斑點;代表妮妮自己的火柴人,則常常是躲藏在角落,或者……躺在床上,被那些黑藍色的色塊包圍。
有一頁畫的是客廳,天花板上用棕紅色的蠟筆,畫滿了密密麻麻的、向下滴落的短線,像下雨一樣。下麵寫著歪歪扭扭的字:「又漏雨了。爸爸不高興。」
另一頁畫的是臥室,一個小小的人形躺在床上,床邊站著一個高大黑色的人影,舉著什麽東西形狀模糊,但給人一種沉重的感覺)。畫麵充滿了用力塗抹的痕跡,顯示出作畫者強烈的恐懼。旁邊寫著:「爸爸和媽媽吵架。爸爸打媽媽。我害怕。」
我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這本畫冊,簡直是那個家庭悲劇的直觀記錄。
我快速向後翻,在接近末尾的幾頁,畫麵的混亂和恐懼感達到了頂峰。
有一頁畫的是玄關。一個高大的人影爸爸)倒在門口的地上,腦袋的位置塗著一大團刺目的鮮紅色。旁邊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影媽媽),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形狀同樣模糊),她的臉上畫著兩條藍色的線眼淚)。更小的那個人影妮妮)則躲在客廳的沙發後麵,隻露出半個頭和一隻恐懼的眼睛。
畫麵的上方,玄關天花板的位置,被用深色蠟筆狠狠地、反複地塗抹,幾乎要戳破紙麵,形成了一個醜陋的、黑暗的窟窿。窟窿裏,有紅色的東西滴落下來,落在下方倒地人影的頭上。
旁邊用顫抖的筆跡寫著:「紅色的雨。爸爸睡著了。媽媽哭了。我們跑了。好黑。冷。」
最後一頁,是空白的。隻在右下角,有一行極其細微、幾乎看不清的鉛筆字,筆跡和前麵完全不同,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僵硬:
「爸爸在天花板上看著我。」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我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凍結的聲音。
爸爸在……天花板上?
我猛地抬頭,再次看向玄關的天花板。那片顏色略深、膩子有些鬆動的區域!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串聯起來——鄰居諱莫如深的“死人”、“邪乎”;妮妮描述的“爸爸摔倒”、“流了紅色的”;畫冊裏記錄的爭吵、暴力、玄關倒地的身影、紅色的雨,以及最後那句……爸爸在天花板上看著我!
那個死於意外的男主人李建明,根本就不是什麽簡單的意外!他是在爭執中,可能被重物擊中,或者……他的死亡地點,就在玄關!而且,他的屍體,或者他的“存在”,很可能被藏匿在了……天花板上麵!
那偶爾出現的水漬,妮妮望著天花板的無聲哭泣,或許都不是因為漏水,而是……
我強忍著胃裏的翻騰,再次搬來椅子,站上去,仔細敲擊那片顏色異常的膩子。
“咚咚……咚咚……”
聲音有些空洞,和其他地方實心的感覺明顯不同!後麵是空的!
我找到工具箱,取出一把錘子和撬棍。深吸一口氣,對著那片區域,用力砸了下去!
“砰!嘩啦——”
老舊的膩子層和裏麵可能存在的石膏板不堪重負,碎裂開來,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陳年灰塵、黴菌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氣息的味道,撲麵而來!
我用手電筒照向那個洞口。
光線刺破了黑暗,首先看到的,是交錯縱橫的木質房梁和布滿灰塵、絮狀物的隔熱棉。然後,在手電光柱的邊緣,我看到了——
一隻高度腐爛、幾乎隻剩下白骨,但依稀能看出屬於成年男性的手,從隔熱棉的縫隙中無力地垂落下來。在手骨下方的木質橫梁上,浸染著一大片深褐色的、幹涸已久的汙漬。
而在那隻手骨旁邊,靜靜地躺著一個東西。
一個老式的、金屬外殼的、棱角分明的大型手電筒。手電筒的金屬頭部,同樣沾染著深褐色的汙漬。
我的心髒驟然收緊。
這就是凶器?這就是導致李建明死亡的原因?
他果然是在這裏被殺或者死於意外爭執),然後被倉促藏匿在了天花板隔層裏!而他的妻子,妮妮的母親,帶著妮妮逃離了這裏。妮妮因為極度的恐懼、或者某種未知的聯係,她的“一部分”被永遠地留在了這棟房子,與殺害導致父親死亡的凶器,以及父親被隱藏的屍骸,共同禁錮於此。
所以她才說“出不去”。
所以她才感到“冷”。
所以她在提到爸爸時,是那種茫然又恐懼的狀態。
那麽,昨晚那強烈的悲傷,是因為這個發卡,觸動了她對母親、對過去溫暖生活的記憶,從而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此刻的絕望與禁錮?
我站在椅子上,仰頭看著那個黑洞洞的缺口和那隻垂落的手骨,渾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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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再僅僅是一次凶宅體驗了。
這是一樁被掩蓋了多年的命案現場。
而我,成了那個揭開蓋子的人。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混亂而漫長。
我退到客廳,第一時間報了警。在等待警察到來的間隙,我迅速將妮妮的畫冊、我記錄的本子,以及相關證據收好。
警笛聲由遠及近,打破了老舊小區的寧靜。穿著製服的警察迅速封鎖了現場。當技術人員從天花板隔層裏小心翼翼地搬出那具幾乎完全白骨化的遺體時,樓道裏圍觀的鄰居們發出驚恐的吸氣聲和竊竊私語。
那位之前勸過我的老太太,站在人群後麵,臉色煞白,喃喃道:“造孽啊……果然是……果然是……”
我被帶到警局做了詳細的筆錄,提交了妮妮的畫冊和我的工作記錄。負責案件的警官表情嚴肅,告訴我他們會立刻聯係當年的女主人,也就是妮妮的母親進行調查,並追查那本突然出現的畫冊的來源。後來我才知道,畫冊是妮妮的一位遠方姨媽寄來的,她在整理舊物時發現了它,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按照妮妮母親多年前留下的模糊地址——也就是我這套房子——寄了過來,希望能“讓真相大白”。)
一切處理完畢,回到301門口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警戒線還沒有撤掉,但允許我進去取走個人物品。
房子裏的氣氛似乎不一樣了。那種無處不在的壓抑感減輕了許多,但多了一種案件曝光後的、冰冷的空曠。
我默默地收拾著行李,將設備一件件裝入箱子。那個草莓發卡,我小心地用紙巾包好,放進了口袋。
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光芒透過沒有拉窗簾的窗戶,灑在客廳的地板上,給冰冷的房間帶來一絲短暫的暖意。
我拖著行李箱,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我隻住了短短幾天,卻仿佛經曆了一個世紀輪回的地方。然後,我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我的手觸碰到門把手的瞬間——
身後,傳來一個極其微弱,但異常清晰的聲音,不再是直接鑽入腦海,而是真真切切地回蕩在空氣中的,稚嫩嗓音:
“姐姐……”
我猛地回頭。
客廳中央,夕陽的光暈裏,妮妮站在那裏。她的身影比任何一次都要凝實,幾乎像一個真正的、有血肉的小女孩。那條洗得發白的裙子似乎也幹淨了些許。她仰著臉,看著我,那雙一直空洞無神的大眼睛裏,第一次,映出了窗外夕陽溫暖的光點,像是兩顆被擦亮的、小小的星辰。
她臉上的表情不再是一片空白,也沒有了昨晚那洶湧的悲傷。那是一種……平靜的,帶著一點點好奇,一點點釋然,甚至有一絲極其微弱的、類似於“微笑”的弧度,出現在她蒼白的嘴角。
“謝謝……”她說。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心尖。
我看著她,也微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然後,在我的注視下,她的身體從邊緣開始,化作點點微小的、金色的光塵,如同被夕陽點燃的螢火,輕盈地、緩慢地向上飄散,最終徹底融化在溫暖的光線裏,消失不見。
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
隻有夕陽的光芒,安靜地流淌。
我拉開門,走了出去,反手輕輕帶上。樓道裏依舊昏暗,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地改變了。
回到公司,我提交了關於河畔花園小區七號樓301室的最終評估報告。在“靈異現象確認”一欄,我打了勾,並在附錄裏詳細記錄了妮妮的存在形式、行為模式,以及其與隱藏凶案現場的深刻關聯。在“潛在風險評估”一欄,我寫道:“根源性執念已伴隨真相揭露及遺體發現而消解,能量殘留顯著降低,目前可判定為低風險。建議結案。”
報告提交上去後,我給自己放了個短假。但那枚草莓發卡,我沒有上交,也沒有扔掉。它被我放在一個小小的首飾盒裏,收在了抽屜深處。
一個月後,我接了一個新的案子。城北一棟據說半夜總有女人哭聲的公寓。
晚上,我拖著熟悉的黑色行李箱,再次站在一扇陌生的門前。樓道裏的聲控燈忽明忽滅。
我用鑰匙打開門,一股淡淡的、說不清是灰塵還是別的什麽的氣味飄了出來。
我邁步進去,反手關上門,將行李箱放在玄關。
房間裏很暗,很靜。
我深吸一口氣,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用一種平穩的、習慣了某種期待的語調,輕輕開口:
“你好,我是林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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