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芯片排異少女原始知識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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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記憶開始背叛你
植入式記憶芯片普及後,人類不再需要學習,
但我女兒的大腦卻對這種技術產生了致命的排異反應,
為了救她,我必須潛入廢棄的舊世界圖書館,
在紙質書的灰燼中尋找早已被遺忘的原始知識。
雨斜打著窗戶,在玻璃上劃開一道道扭曲的水痕。莉娜蜷在沙發角落,眼皮半耷著,植入點——就在她耳後那道幾乎看不見的淡銀色細線下方——微弱地亮著穩定藍光。她在“讀”《基礎粒子物理》,九歲。芯片讓學習這個詞和它代表的所有痛苦過程一起進了博物館。我端著熱牛奶走過去,地板吱呀輕響。
就在那時,一聲尖銳的、不屬於物理公式的啜泣猛地撕破了客廳的寧靜。
莉娜的肩膀劇烈抽動起來,牛奶杯從我手裏滑落,在地毯上砸出一團暗色的汙漬,溫熱濺上我的腳踝。我撲過去,捧住她的臉。“莉娜?寶貝,怎麽了?”
她的眼睛睜得極大,瞳孔卻縮成一點,空洞地映著天花板柔和的照明光帶。不是困惑,是徹底的、野獸般的恐懼。她開始揮動手臂,胡亂地抓撓耳後,細嫩的皮膚立刻現出幾道紅痕。“蟲子……”她聲音嘶啞,帶著我從未聽過的顫抖,“好多黑色的蟲子……在吃……在吃裏麵的字……”
字?芯片知識流是直接神經映射,哪來的字?
我死死抱住她,用身體壓製住她盲目的掙紮,另一隻手顫抖地按向緊急呼叫鈕。她的尖叫持續著,斷斷續續,混合著“表格散了”、“數字在流血”這些毫無邏輯的碎片。直到鎮靜劑溫和的氣霧從房間角落的應急端口噴出,她才像斷了線的木偶,軟倒在我懷裏,呼吸急促而淺薄,小臉上全是淚痕和汗水。
“排異反應。”霍夫曼醫生,這位見過無數芯片相關病例的神經學權威,此刻盯著懸浮的診斷全息圖,眉頭擰成了一個深刻的結。圖像上,代表莉娜大腦語言和邏輯中樞的區域,覆蓋著一片不祥的、不斷蠕動變幻的猩紅色陰影。“type3型,最棘手的那種。她的大腦視芯片信息為入侵的病原體,正在發動錯誤的、自我毀滅式的免疫攻擊。”
醫療艙純白的牆壁泛著冷光,空氣裏消毒劑的味道濃得刺鼻。我看著莉娜在觀察艙裏沉睡的小臉,胸口像塞滿了冰碴。“解決方案呢?”我的聲音幹澀得厲害,“調整芯片參數?或者……取出芯片?”
霍夫曼搖了搖頭,動作緩慢而沉重,仿佛脖子上墜著千斤重擔。“參數調整我們試過了,無效。至於取出……”他指了指全息圖上那些糾纏的、亮金色的神經束,“type3的排異是結構性的。芯片信號刺激催生的新生神經鏈接,已經和她的原生腦組織長死了,像兩棵樹的根糾纏在一起。強行剝離……”他沒說下去,但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具毀滅性。
“她在攻擊自己的大腦,”他最終補充道,聲音低沉,“每一次排異發作,都在不可逆地損傷這些區域。認知衰退,記憶喪失,最終……徹底崩解。”
世界在我腳下塌陷。我扶著冰冷的觀察艙外殼,才勉強站穩。“那……怎麽辦?就……沒有希望了?”
霍夫曼沉默了片刻,走到他的終端前,調出了一份封存檔案。古老的界麵,像素化的字體。標題是:《極端神經排異情境下的替代性認知建構假說草案)》。
“理論上,”他指著其中一行被高亮標記、幾乎被後續注釋淹沒的文字,“如果大腦能建立起一套完全獨立於芯片信號、基於生物原生編碼模式的、足夠強韌的認知框架,或許能形成一個‘隔離區’,穩定住自身,停止對芯片信號以及被其‘汙染’的腦區的攻擊。”
“原生編碼模式?”我重複著這個拗口的詞。
霍夫曼抬起眼,目光穿透了醫療艙的純白牆壁,投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天際線。“在大腦進化史上,有一種古老的信息處理方式,遠在芯片出現之前。它低效,緩慢,需要重複和深度專注。我們稱之為‘深度閱讀’。”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不是芯片灌輸的那種知識包,而是……逐行追蹤符號,在神經回路中主動建構意義,形成穩固的、高度個人化的記憶痕跡。這種痕跡,芯片無法覆蓋,排異反應也難以觸發。”
“哪裏能找到這種東西?”我急切地問,仿佛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
他的眼神裏掠過一絲複雜的東西,混合著追憶和……或許是憐憫。“所有數字信息,都帶有芯片編碼的底層印記,會被莉娜的大腦識別為攻擊目標。你需要……”他深吸一口氣,“完全未經芯片技術汙染的原生信息載體。隻在‘大歸檔’時代被遺棄的地方還可能存在。”
他調出一張老舊的城市地圖,一個區域被標記為紅色,標注是:“奎因區紙質文獻庫——已廢棄,非特許禁止入內。”
舊世界圖書館。
那裏隻有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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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紙做的。真正的書。
申請特許的過程像一場漫長的、冰冷的審訊。安全局的官員,穿著筆挺的製服,眼神像掃描儀,一遍遍掠過我的檔案,特別是標注為“芯片兼容性:優”的那一欄。
“李女士,你的貢獻等級和職業記錄無可指摘。”官員的聲音平板無波,“但奎因庫區結構不穩定,內部環境複雜,且根據《知識安全管理法案》,內部所有實體材料均屬‘時代遺物’,具有潛在意識形態風險。你申請調閱的‘語言學’、‘數學原理’、‘基礎邏輯學’類別……理由?”
“為了我的女兒,莉娜·李。”我遞上霍夫曼醫生開具的、蓋著重重加密印章的醫療證明,“type3型神經排異。這是唯一的理論治療方案。”
他掃了一眼證明,全息屏幕在他麵前閃爍,跳出無數規章條款。“理論上的。”他重複道,帶著一種官僚特有的、將一切希望碾碎成塵土的精準,“你知道,在‘大歸檔’後,公民獲取信息的唯一合法途徑是經由中央知識庫的標準化芯片灌輸。任何其他形式,尤其是這種前芯片時代的原始載體,都可能包含未經淨化的、不一致的、甚至錯誤的信息架構,幹擾社會認知統一性。”
“我女兒的大腦正在自殺!”我幾乎要吼出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等不了‘認知統一性’!”
官員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像是在觀察一個程序運行錯誤的界麵。“理解你的情緒,李女士。但規定如此。我們需要評估風險。你的申請,需要更高層批複。”他頓了頓,“而且,我必須提醒你,即使獲得許可,你也隻能在指定監護下,在隔離閱覽室接觸經過安全掃描的特定文獻。嚴禁攜帶任何設備進入核心庫區,嚴禁未經授權複製內容。奎因庫區內部,大部分區域已處於自然衰敗狀態,我們不保證你能找到所需內容,也不對任何……意外情況負責。”
等待批複的三天,莉娜又發作了兩次。一次是因為試圖接收每日新聞推送,另一次,毫無征兆,就在她安靜玩著一套沒有芯片、沒有投影、最古老的積木時。她看著自己搭建的小木塔,突然尖叫起來,說那些木頭紋理“在扭曲,變成了吃人的嘴巴”。每一次發作後,她眼神裏的清澈就少一分,偶爾會看著我,遲疑地叫“媽媽”,那個詞匯後麵帶著短暫的空白,仿佛需要費力從一片混沌中打撈起來。
到第三天下午,一封帶有安全局特殊水印的加密文件傳到了我的終端。特許令。附加了十七頁的行為規範和免責條款。
我沒有時間細看。
我把莉娜托付給霍夫曼醫生和醫療中心的看護係統。她睡著,我親了親她滾燙的額頭,低聲說:“媽媽去給你找藥,一種很特別的藥。等你好了,我教你一種……像猜謎一樣好玩的讀書方法。”
她當然沒有聽見。
奎因庫區在城市的最邊緣,像一道被遺忘的巨大傷疤。高聳的、毫無生氣的合金大門鏽跡斑斑,上麵噴塗著“禁止入內”和“危險結構”的褪色標識。兩個麵無表情的安全局行動隊員“陪同”我前來,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監視。他們驗證了特許令,用儀器掃描了我的全身,確保沒有任何記錄或傳輸設備。
“你有四十八小時。”領隊的隊員,代號r7,聲音通過麵罩傳出來,帶著電子合成的嗡鳴,“時間一到,無論結果,我們必須離開。內部通訊信號很差,遇到危險,按動緊急信標。但我們無法保證及時救援。明白?”
我點了點頭。
大門在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緩緩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一股混雜著陳年灰塵、腐朽紙張和某種若有若無的黴變氣味撲麵而來,瞬間扼住了我的呼吸。裏麵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我打開高強度頭燈,光柱像一把利劍劈開黑暗,照亮了前方。我深吸一口那令人窒息的空氣,邁步走了進去。
身後,大門沉重地合攏,將最後一絲外界的光線和聲音徹底隔絕。
寂靜。
幾乎是絕對的寂靜。隻有我的腳步聲在空曠得可怕的空間裏激起回響,一層層蕩開,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沒。頭燈的光線所及之處,是崩塌的書架,像巨獸的骸骨,傾頹在地,碎裂的木料和水泥塊混合在一起。書籍散落得到處都是,覆蓋著厚厚的、如同積雪般的灰塵。許多已經徹底腐爛,紙頁粘合成一團團顏色可疑的塊狀物。空氣滯重,冰冷,帶著一股子衰敗的酸味。
這裏不像一個知識聖殿,更像一個巨型的、被時間遺棄的墳場。
根據特許令附帶的殘缺布局圖,我需要前往b7區,那裏曾存放著語言學和教育類書籍。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知識的廢墟之上,腳下不時傳來書冊被踩碎的、令人牙酸的“哢嚓”聲。每一次聲響都讓我心頭一緊,仿佛踩碎的是莉娜渺茫的希望。
穿過一個巨大的、穹頂破了一個大洞的中庭時,雨水從破洞淅淅瀝瀝地滴落,在地麵積起一灘灘黑水。光線微弱地透下來,照亮了牆壁上斑駁的濕痕和蔓延的苔蘚。我看到一具倚在牆邊的骷髏,穿著早已褪色的、樣式古老的製服,懷裏還抱著一本大部頭的書。骷髏空洞的眼窩凝視著破洞外的灰蒙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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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小時。我僅僅前進了不到一公裏。b7區的入口被一堆從上方塌落的水泥預製板和扭曲的鋼筋封死了。頭燈的光線照過去,隻能看到縫隙後麵更深邃的黑暗。絕望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纏上我的心髒。
我強迫自己冷靜,回憶地圖。有一條維護通道可以繞行,標記為c4。我調轉方向,在迷宮般的廢墟中艱難穿行。通道入口同樣被雜物堵塞,但勉強可以爬行通過。裏麵更加狹窄,空氣汙濁,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和未知化學試劑的味道。
就在我匍匐前進時,頭頂傳來一陣令人不安的嘎吱聲。細小的灰塵和碎石簌簌落下。
我僵住了,屏住呼吸。
下一秒,伴隨著一聲巨響,一大塊金屬格柵和著水泥塊從我前方不遠處砸落,激起漫天煙塵。整個通道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餘震。或者說,是這棟垂死建築的又一次輕微痙攣。
我心髒狂跳,等了幾分鍾,確認暫時安全,才繼續向前爬。終於,前方出現了微弱的光線,是另一個出口。
爬出維護通道,我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相對完好的環形空間邊緣。這裏似乎是舊日的閱覽區,高大的書架沿著弧形牆壁排列,雖然布滿灰塵,但大部分奇跡般地屹立著。書架上密密麻麻排列著的,是保存相對完好的紙質書。
b7區。語言學。
希望重新燃起。我撲向最近的書架,顧不上漫天飛揚的灰塵,用手套拂去書脊上的積垢。
《符號邏輯溯源》、《語法結構的普遍性》、《語言習得神經基礎》……很多書名艱深晦澀。我需要更基礎的,給孩子的。我瘋狂地搜尋著,目光掃過一排排書脊。
沒有。要麽太深,要麽不適用。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頭燈的電量已經消耗過半。
我轉向另一個書架。《兒童語言發展》、《故事的力量》……這個方向似乎對了。我抽出一本《基礎識字繪本》,紙頁已經發黃發脆,但上麵的圖畫和文字依稀可辨。簡單的字母,旁邊畫著蘋果、皮球。
就是這個!
我如獲至寶,將它小心地塞進背後的密封保存袋。繼續找。數學!邏輯!
我在書架間穿梭,像饑餓的人撲在麵包上。找到了一本《數字的奇妙冒險》,一本《邏輯遊戲入門》,甚至還有一本紙頁泛黃、散發著黴味的《安徒生童話選》。童話,或許那種非邏輯的、想象性的敘事,也能幫助建構不同於芯片的認知模式?
當我將一本《基礎幾何認知》塞進保存袋時,袋子已經變得沉甸甸。這些粗糙、原始、散發著黴味的紙頁,此刻比任何芯片裏的知識都更珍貴。
夠了,暫時夠了。
我鬆了口氣,靠著書架坐下,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頭燈的光柱掃過對麵斑駁的牆壁,上麵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刻痕。我下意識地抬起燈,聚焦。
不是刻痕。是用某種深色顏料,或許是炭筆,寫下的幾行字,字跡歪斜,帶著一種絕望的倉促:
“他們關閉了大門,說知識有毒。但遺忘,才是真正的瘟疫。——最後的守夜人,歸檔日。”
一陣寒意順著我的脊椎爬升。
“遺忘,才是真正的瘟疫……”
突然,頭頂傳來一陣尖銳的、金屬扭曲的轟鳴!比剛才在通道裏聽到的要劇烈得多!整個環形閱覽區開始搖晃,書架像喝醉了酒一樣左右傾斜,書本如同暴雨般嘩啦啦地墜落,砸在地上,揚起衝天的塵土。
地震!這次是真正的地震!
我抱頭蹲下,躲在相對堅固的書架三角區。巨大的水泥塊從天花板剝落,砸在我剛才站立的地方。轟隆聲、斷裂聲、書籍墜地的悶響不絕於耳。整個世界都在崩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幾分鍾,也許更久,震動終於漸漸平息。
我咳嗽著,從灰塵中抬起頭。頭燈的光線變得昏暗,電量告急。環顧四周,心沉了下去。我來時的路,那個維護通道的出口,已經被一塊徹底塌陷的巨型水泥板堵得嚴嚴實實。
我被困住了。
我試圖用個人終端聯係r7小隊,隻有刺耳的電流噪音。緊急信標按下後,指示燈微弱地閃爍了幾下,便徹底熄滅。似乎連信號也被這廢墟吞噬了。
絕望再次攫住我,比之前更冰冷,更窒息。我背靠著搖搖欲墜的書架,手裏緊緊抓著那個裝著“藥”的保存袋。莉娜的臉在我眼前晃動,帶著發作時的痛苦和發作後的茫然。
不。不能放棄。
我逼迫自己站起來,沿著未被完全堵死的邊緣摸索。頭燈的光線越來越暗,視野逐漸被黑暗壓縮。在一個拐角,燈光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了。
徹底的黑暗。沉重得令人發瘋。
我靠著牆壁,滑坐到地上,徒勞地按著終端毫無反應的屏幕。汗水、灰塵和眼淚混在一起,粘在臉上。寂靜中,隻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髒擂鼓般的跳動聲。
就在意識幾乎要被黑暗和絕望吞沒時,我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麵上,無意中觸碰到了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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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硬的,長方形的,邊緣光滑。
一個老舊的,需要手動上發條的手電筒。
旁邊,還有一小盒同樣老舊的、包裹在防水油紙裏的火柴。
是那個“最後的守夜人”留下的嗎?
我顫抖著手,摸索著拿起手電筒,擰動發條。齒輪發出幹澀但堅實的“哢哢”聲。幾下之後,我按下開關。
一束昏黃、卻在此刻如同太陽般溫暖的光柱,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光柱晃動,不僅照亮了前路,也照亮了牆壁上,另一行之前未被注意的、更加潦草的刻字:
“通風管道,向東五十米,爬出去。”
發條手電筒的光圈在黑暗中穩定地跳躍,像一隻忠誠的螢火蟲,引領著我。五十米,在廢墟中跋涉如同五公裏。我終於找到了那個通風管道的入口,柵欄早已鏽蝕脫落,黑黢黢的洞口向上延伸,看不到盡頭。
爬。隻能爬。
管道內部布滿厚厚的、黏膩的油汙和灰塵,尖銳的金屬邊緣刮擦著我的防護服。發條聲在狹窄的空間裏被放大,伴隨著我粗重的喘息。不知爬了多久,膝蓋和手肘早已麻木,上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天光,還有隱約的雨聲。
我用盡最後力氣,頂開出口鬆動的蓋板,掙紮著爬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立刻劈頭蓋臉地澆下,卻讓我感到一種近乎狂喜的清醒。我躺在濕漉漉的、長滿雜草的地麵上,大口喘息,雨水衝涮著臉上的汙垢。
這裏已經是庫區的邊緣,離我進來的那座大門不遠。
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聲。兩束車燈刺破雨幕,迅速靠近。是r7小隊。
懸浮車在我身邊停下,車門滑開。r7跳下車,麵罩後的眼神看不出情緒。“時間到了。你超時了。”他的電子音依舊平穩。
我艱難地坐起身,緊緊抱著胸前那個被雨水打濕、但完好無損的密封保存袋。“找到了……我找到了……”
他沒有追問找到了什麽,隻是示意我上車。
回程的路上,車內一片死寂。我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光鮮亮麗的城市夜景,霓虹閃爍,全息廣告變幻不休。這是一個建立在即時獲取和無縫連接之上的世界,高效,完美,容不下原始的笨拙和緩慢。而我懷裏抱著的,是來自另一個時代的、被視為廢品和毒藥的“解藥”。
回到醫療中心,霍夫曼醫生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和那個保存袋,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化為凝重。他什麽也沒說,立刻帶我去了一個經過特殊屏蔽處理的隔離觀察室。
莉娜還在沉睡,但臉色蒼白得嚇人,呼吸微弱。
我顧不上清洗,在醫生的協助下,戴上無菌手套,顫抖著打開保存袋,取出那幾本散發著黴味的書。首先拿出的是那本《基礎識字繪本》。我坐到床邊,翻開第一頁。粗糙的紙麵,色彩暗淡的蘋果圖畫,旁邊是歪歪扭扭的字母“a”。
我清了清嗓子,喉嚨幹澀發緊。然後,我用盡可能平穩、清晰的聲音,開始閱讀,指向那個字母,那個圖畫。
“a……這是‘a’……蘋果,appe……”
我的聲音在屏蔽室裏顯得異常清晰,甚至有些突兀、笨拙。沒有芯片直接注入概念的光滑順暢,隻有最原始的、通過聲音和符號的緩慢映射。
莉娜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沉睡著。
霍夫曼醫生在一旁默默記錄著生命體征監測儀上的數據。
我繼續讀著,一頁,又一頁。讀著《數字的奇妙冒險》,用手指比劃著“1,2,3”。讀著《邏輯遊戲入門》,講著最簡單的類比。偶爾,我會停下來,看看莉娜,多麽希望她能睜開眼,哪怕隻是投來困惑的一瞥。
但她沒有。
不知讀了多久,聲音開始沙啞,手臂開始酸麻。絕望再次像潮水般,一點點漫上來。是不是太晚了?是不是這些來自廢墟的、可笑的紙片,根本無力對抗她大腦裏那場精密而殘酷的戰爭?
我拿起那本《安徒生童話選》,紙頁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掉。我翻到《海的女兒》,開始用幹澀的聲音講述那個關於犧牲、關於愛、關於無聲痛苦的古老故事。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鋒利的刀尖上……”
就在我讀到這一句時,監測儀上,代表莉娜腦波活動的曲線,突然產生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波動。
不是排異反應時那種混亂尖銳的棘波,而是一種更柔和、更規律的……漣漪?
我猛地停住,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屏幕。
波動持續了幾秒鍾,然後緩緩平複。
觀察室裏一片死寂,隻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我抬起頭,看向觀察窗外的霍夫曼醫生。他也正看著監測屏幕,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種……接近於驚訝的神色。
然後,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對我點了點頭。
那一刻,我緊緊攥住了手中粗糙的紙頁,將它們貼在心口,仿佛抓住了整個沉沒世界裏,唯一浮起的木材。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冷漠地閃爍著,但在這間隔絕的觀察室裏,一種來自遙遠過去的、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力量,似乎剛剛完成了一次無人知曉的、艱難的叩擊。
漫長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但我終於,有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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