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暗室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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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京師仿佛真的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永濟倉的邪氣消散,普濟寺的修繕有條不紊地進行,街市依舊繁華喧囂,似乎那夜的魔臨梵刹隻是一場集體噩夢。
隻有身處漩渦中心的沈清漣和顧千帆知道,這平靜之下,暗流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更加洶湧。
顧千帆幾乎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力量,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撒向京師的每個角落,試圖撈出關於那藍衣女子和宮中淑妃的確切消息。然而,那藍衣女子如同人間蒸發,再無半點蹤跡。而宮中關於淑妃的消息被封鎖得極嚴,除了知道她依舊“病重”,需要大量香料和特殊藥材外,探聽不到更多內情。甚至連之前那批出現在永濟倉附近的宮中侍衛,也仿佛從未存在過,查不到任何跟腳。
這種無處著力的感覺,讓顧千帆倍感焦躁。
相比之下,沈清漣則顯得異常沉靜。他向刑部告了長假,整日待在鎮妖司的據點靜室之中,幾乎足不出戶。
靜室內,光線被刻意調暗,隻有幾縷微光從高窗透入,在布滿灰塵的空氣中劃出幾道朦朧的光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清雅的蓮韻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沈清漣自身的清冷氣息。
他盤膝坐在蒲團上,雙目微闔,呼吸綿長。身前,三樣寶物懸浮於虛空,散發著柔和而迥異的光暈——淨魔舍利溫潤白光如月華流淌;“守心”蓮瓣暗金光澤沉穩如山;而那枚最初得到的、偏向“淨化”與“封鎮”的蓮瓣,則閃爍著更加活躍的、近乎銀白色的光芒。
沈清漣的靈覺,如同最精細的絲線,小心翼翼地纏繞、探入這三股力量之中。這是一個極其凶險的過程,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強大的力量反噬,或者引發力量之間的衝突。
起初,進展緩慢得令人絕望。淨魔舍利的力量浩瀚而平和,卻如同汪洋大海,難以引動分毫。“守心”蓮瓣穩固心神,卻像是最堅硬的壁壘,難以深入。唯有那枚最初與他產生共鳴的蓮瓣,還能勉強呼應,但也僅能調動其皮毛之力。
他並不氣餒。腦海中反複回放著慧明以身飼魔時,那純粹到極致的佛光運轉方式;回憶著那藍衣女子斬出金色劍罡時,力量那鋒銳無匹的轉化軌跡。他將自身異瞳洞察萬物本質的天賦催動到極致,捕捉著力量最細微的流轉與變化。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在他鍥而不舍的嚐試下,那枚“淨化”蓮瓣似乎終於被他的意誌所觸動,銀白色的光芒微微一亮,一縷比發絲還要纖細的、帶著清涼淨化之意的能量流,緩緩渡入他的經脈之中。
刹那間,一股如同被冰針刺穿的劇痛席卷而來!那能量雖細,卻極其精純霸道,與他自身修煉的、相對平和的靈覺截然不同!經脈仿佛要被撕裂,靈魂都為之顫栗!
沈清漣悶哼一聲,額頭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但他咬緊牙關,憑借著“守心”蓮瓣傳來的那股穩固心神的柔和力量,死死守住靈台一點清明,引導著那縷桀驁不馴的能量,按照腦海中推演了無數次的路線,極其緩慢地在體內運轉。
這是一個水磨工夫,更是一場對意誌力的殘酷考驗。劇痛如同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的極限。汗水浸透了衣衫,又在低溫下變得冰冷。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被咬出血痕。
就在他幾乎要堅持不住,意識開始模糊之際,懷中那枚林萱所贈的錦囊,似乎因他氣息的劇烈波動而受到了牽引,其中蘊含的安神藥力,混合著那清雅的草木香氣,竟絲絲縷縷地彌漫出來,如同最溫柔的手,輕輕撫慰著他劇痛的經脈和瀕臨崩潰的心神。
這突如其來的援助,雖微弱,卻如同雪中送炭,讓沈清漣精神一振!他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契機,全力運轉心法!
“嗡……”
一聲極其細微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輕鳴響起。那縷在他經脈中橫衝直撞的銀白能量,終於被馴服了一絲,緩緩融入了他自身的靈覺之中,化作了他力量的一部分。雖然隻是微不足道的一絲,卻讓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對“淨化”之力的理解和掌控,邁進了一大步!
他緩緩睜開眼,琉璃色的眼瞳中,疲憊深重,卻也多了一抹以往不曾有過的、內斂的銀輝。他抬起手,指尖一縷微不可查的銀光流轉,雖不及那夜情急之下引動的力量,卻更加凝實,更加如臂指使。
成功了!初步煉化了一絲蓮瓣之力!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帶著血腥味。身體如同被掏空,虛弱不堪,但內心深處,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振奮。這條路,雖然艱難,但並非走不通!
他看向身前懸浮的三樣寶物,目光最終落在淨魔舍利上。煉化此物,恐怕需要更長的時間和更強的實力。而“守心”蓮瓣,似乎更側重於防禦與穩固,煉化起來相對溫和,可以作為下一步的目標。
休息片刻,恢複了些許力氣後,沈清漣沒有繼續強行修煉。他知道欲速則不達。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夜涼如水,繁星滿天。清冷的空氣湧入,讓他精神一振。
就在這時,靜室的門被輕輕叩響。
“進。”
顧千帆推門而入,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疲憊,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有發現?”沈清漣問道。
“不算什麽大發現,但有點意思。”顧千帆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興奮,“我讓人日夜不停地篩查近期所有進出京城的可疑人員記錄,尤其是關注那些使用特殊香料或者行為異常的女性。你猜怎麽著?大約在慧明現身普濟寺、邪物被淨化後的第二天,有一輛掛著‘蘇’字燈籠的馬車,在淩晨時分,悄無聲息地從南門離開了京城。守城的士兵記得,那馬車裝飾並不奢華,但拉車的馬神駿異常,而且……車廂裏隱隱飄出一股很特別的冷香,聞著讓人精神一振,絕非尋常香料。”
“蘇?”沈清漣眸光一凝,“可查到這‘蘇’字的來曆?”
“查了!”顧千帆點頭,“京城中姓蘇的顯貴不多,符合條件的更少。最有可能的,是已故鎮國公蘇擎天的遺孀,蘇老夫人所在的家族!鎮國公府雖然如今低調,但底蘊猶在。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頓了頓,語氣加重,“鎮國公蘇擎天,當年便是以一手至陽至剛的‘烈陽劍罡’聞名於世!其劍罡特性,與那日普濟寺藍衣女子所使的金色劍罡,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沈清漣的心猛地一跳!
藍衣女子……鎮國公府……烈陽劍罡!
難道那女子,是鎮國公府的人?可鎮國公府男丁早已戰死沙場,隻剩女眷,何時出了這樣一位實力驚人的女子?而且,她身上那若隱若現的陰鬱氣息,又與至陽至剛的烈陽劍罡似乎有些矛盾。
“還有,”顧千帆繼續道,“我順著這條線往下查,發現一個更蹊蹺的事情。大約在淑妃開始‘病重’的前後,蘇老夫人曾以祈福為由,去過一次普濟寺,與住持大師密談了近一個時辰。時間上,太過巧合了。”
蘇老夫人去過普濟寺?與淑妃“病重”時間吻合?
沈清漣隻覺得腦海中那些散亂的線索,似乎被“鎮國公府”這根線,隱隱串聯了起來!
藍衣女子可能出自鎮國公府,而鎮國公府與普濟寺有聯係,淑妃的異常又似乎與普濟寺、與那邪物有著某種關聯……
這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麽?
“看來,我們有必要,去拜會一下這位深居簡出的蘇老夫人了。”沈清漣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輕聲道。
隻是,鎮國公府門第高貴,即便如今勢微,也絕非他們可以輕易登門查探的。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或者……一個引路人。
沈清漣下意識地,又摸了摸懷中那枚錦囊。
或許……太醫署林院判,與這些勳貴之家,會有些往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