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玉簪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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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太醫署,秋日的風帶著涼意,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打著旋兒落在沈清漣的肩頭。他並未回刑部,也未去鎮妖司據點,而是獨自一人,漫步在熙攘的街道上。腦海中反複回響著蘇老夫人那句隱晦的提示——“玉簪雖好,終是舊物,難承新露之重。”
    玉簪……舊物……新露……
    這絕非無的放矢。蘇老夫人借林萱之手傳遞這信息,顯然是不願直接出麵,卻又想點醒他什麽。那支作為賀禮的白玉簪,是關鍵!
    他需要確認,普濟寺那藍衣女子發間的玉簪,是否就是蘇老夫人所指的那一支。若是,那藍衣女子的身份便呼之欲出——她很可能就是那位在禁軍中任職、職位不高的李家侄少爺!可一個男子,如何會是那般身姿,又擁有那般精妙的劍法?除非……
    易釵而弁?女扮男裝?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無法壓下。鎮國公府的女眷,為何要偽裝身份潛入禁軍?是為了調查什麽?還是……與淑妃的異常有關?
    思緒紛亂間,他已不知不覺走到了靠近皇城的朱雀大街。這裏商鋪林立,多是售賣古玩玉器、文房四寶的店鋪,格調雅致,往來行人衣著也光鮮許多。
    沈清漣在一家名為“漱玉齋”的老字號玉器鋪前停下腳步。這家店鋪在京城頗有名氣,尤其擅長修複古玉。他心中一動,邁步走了進去。
    店內光線柔和,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玉器,溫潤的光澤在靜謐的空間裏流淌。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檀香和玉石本身清冷氣息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掌櫃的是個戴著單片眼鏡、精神矍鑠的老者,見沈清漣氣度不凡,連忙迎了上來。
    “這位客官,想看些什麽?小店新到了一批和田籽料……”掌櫃的熱情介紹。
    沈清漣擺了擺手,目光掃過櫃台內那些精美的玉簪,狀似隨意地問道:“掌櫃的,近日可曾見過一支式樣簡潔、玉質極佳的白玉簪?大約是作為女子及笄賀禮之物。”
    掌櫃的聞言,扶了扶眼鏡,仔細回想了一下,搖頭道:“客官說的這種玉簪,京城裏不少見。小店近日並未經手特別出挑的。不過……”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麽,“前兩日倒是有位客官,拿來一支斷成兩截的白玉簪想要修複,那玉質倒是上乘,冰底飄花,很是通透,式樣也簡潔,就是斷口處……有些奇怪。”
    斷了的白玉簪?沈清漣心神一凜,追問道:“如何奇怪法?那客人是何模樣?”
    掌櫃的見沈清漣感興趣,便詳細說道:“那斷口不像是摔碎的,倒像是……被什麽極鋒利的東西,瞬間削斷的,切口平滑得嚇人。至於那位客官……”他壓低了聲音,“穿著禁軍的服飾,年紀不大,相貌……頗為清秀,就是臉色不太好,眼神也有些冷,付了定金,說過幾日來取。”
    禁軍服飾!年紀清秀!臉色冷峻!
    這幾個特征,與顧千帆查到的李家侄少爺,以及沈清漣對那藍衣女子的側寫,幾乎完全吻合!
    “可知他姓名?在禁軍任何職?”沈清漣強壓住心中的激動,語氣依舊平靜。
    掌櫃的露出為難之色:“這個……客官,小店規矩,不便透露客人信息。而且那位軍爺也沒留名諱,隻說是北衙禁軍的人。”
    北衙禁軍!負責皇城北麵宿衛,正是最容易接觸到宮闈秘辛的地方!
    沈清漣不再多問,謝過掌櫃,留下些許碎銀作為酬謝,便離開了漱玉齋。
    走在街上,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但他的心卻一片冰寒。線索越來越清晰了!那位“李家侄少爺”李琰,十有八九就是普濟寺的藍衣女子!她女扮男裝潛入北衙禁軍,其玉簪斷裂,切口平滑如鏡,很可能是與強敵交手所致!而她修複玉簪,說明此物對她極為重要,或許不僅僅是飾物那麽簡單!
    蘇老夫人的提示,“難承新露之重”,是否意指這玉簪承載著某種秘密或力量,如今已不堪重負?還是暗示李琰的身份即將暴露,處境危險?
    他必須盡快見到這位李琰!無論是為了查明真相,還是為了應對可能到來的危機。
    然而,北衙禁軍駐地戒備森嚴,他一個刑部主事,若無正當理由,根本無法進入,更別提私下會見一名禁軍校尉。
    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他合理接觸北衙禁軍,尤其是接觸李琰的契機。
    他沉吟片刻,轉身向鎮妖司據點走去。或許,顧千帆那邊,能有辦法。
    ……
    據點內,顧千帆正對著一幅京城布防圖皺眉思索,見沈清漣回來,立刻道:“你來得正好!我剛收到消息,北衙禁軍左驍衛營,三日後要進行一次內部的武藝校閱,據說幾位皇子可能都會到場觀禮。這是個機會!”
    “武藝校閱?”沈清漣眸光一閃,“我們如何能參與?”
    顧千帆咧嘴一笑,帶著幾分狡黠:“正常途徑當然不行。不過……校閱期間,為防萬一,會從我們鎮妖司抽調部分人手,協同負責外圍警戒和一些……‘特殊狀況’的處置。我已經活動好了,到時候你我都能混進去!雖然進不了核心校場,但在外圍轉轉,找機會接觸一下那個李琰,應該問題不大!”
    這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沈清漣點了點頭:“如此甚好。我們需要一個合理的借口與他接觸。”
    “這個我也想好了。”顧千帆從懷裏摸出一塊用布包著的、邊緣銳利的黑色碎片,正是之前在永濟倉外找到的那邪物“繭殼”碎片!“就說我們追查一樁案子,在現場發現了這個,經查與北衙禁軍近日采購的一批軍中物資有關,需要找相關負責人核實情況。李琰既然是北衙的人,又可能接觸過這類東西,找他問話合情合理!”
    沈清漣看著那碎片,點了點頭。這個借口雖然有些牽強,但在校閱那種魚龍混雜的場合,足以掩人耳目。
    “不過,清漣,”顧千帆收起碎片,臉色凝重起來,“我總覺得這事有點太順了。我們剛查到李琰頭上,北衙就恰好要搞校閱,給我們創造了接觸的機會……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引我們過去?”
    沈清漣沉默片刻,道:“是陷阱,也可能是機會。蘇老夫人暗中提示,李琰玉簪斷裂,北衙突然校閱……這一切背後,必然有一雙推手。我們小心行事便是。”
    他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皇城巍峨的輪廓。三日後,北衙禁軍校場,便是下一個揭開謎團的戰場。
    隻是,他不知道,就在他與顧千帆謀劃之時,北衙禁軍左驍衛營的一間值房內,一名身著禁軍服飾、麵容清秀卻帶著冷冽之氣的“少年”,正對著一麵銅鏡,緩緩取下束發的玉冠。
    如墨青絲披散而下,鏡中映出的,赫然是一張與那日普濟寺藍衣女子有七八分相似的容顏,隻是眉宇間更多了幾分軍旅的英氣與疲憊。她看著鏡中自己,又看了看桌上那斷成兩截、等待修複的白玉簪,伸出指尖,輕輕撫過那平滑的斷口,眼神複雜難明。
    “祖母……您到底,想做什麽?”她低聲自語,聲音清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與決絕。
    窗外,秋風蕭瑟,卷動著枯葉,也卷動著這皇城之下,愈發撲朔迷離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