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意外的援手與隱藏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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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噠…”
沉重的、拖遝的、帶著明顯踉蹌和痛苦的腳步聲,如同不規則的、瀕臨散架的節拍器,在死寂的、隻有應急燈幽藍冷光照耀的金屬通道中空洞地回響,越來越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林偉緊繃到極致的心弦上,震得他靈魂發顫。伴隨著這令人心悸的腳步聲的,是粗重得如同破舊風箱在全力拉扯般的、夾雜著無法完全壓抑的**、劇烈咳嗽和痰音很重的喘息聲。這聲音聽起來虛弱、狼狽不堪,充滿了肉體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憊,與之前那個如同幽靈般消失的、散發著冰冷非人氣息、絕對靜默的存在形成了無比鮮明、近乎諷刺的對比。
林偉僵硬地癱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維持著深度昏迷的完美假象,但全身的每一個感知細胞都已提升至極限,如同最精密的雷達陣列,全力捕捉、分析著來自外界的一切信息。他緊閉雙眼,視覺被剝奪,但聽覺、嗅覺、乃至對空氣流動的感知,都變得異常敏銳。
腳步聲:一輕一重,左腳落地沉穩但帶著明顯的遲滯和痛苦,右腳則虛浮拖遝,似乎右腿受了重傷,無法完全承重。步幅不均勻,節奏雜亂,顯示出主人正處於極度虛弱和強忍疼痛的狀態。
喘息聲:肺部顯然受損嚴重,呼吸間帶著明顯的濕羅音和血沫摩擦氣管的嘶嘶聲,每一次深一點的吸氣都會引發一陣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讓人擔心他下一秒就會把內髒咳出來。其間還夾雜著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喉嚨深處的、無意識的痛苦嗚咽,那是意誌力即將被劇痛摧毀的邊緣所發出的聲音。
其他聲響:金屬輕微碰撞的叮當聲(可能是身上攜帶的破損裝備或工具),織物摩擦的窸窣聲(衣物可能被腐蝕或撕破),以及一種……輕微的、粘稠液體滴落的“啪嗒”聲(可能是傷口在不斷滲血或滲出組織液)。
是誰?幸存者?受傷的清理者?還是……某種擬人化的、更狡猾的捕食者?
他的心髒在空蕩脆弱的胸腔裏瘋狂擂動,撞擊著疼痛的胸骨,聲音大得他幾乎要懷疑對方也能聽見。大腦在恐懼和求生的雙重驅動下飛速運轉,試圖從這些破碎的聲學線索中拚湊出來者的形象、狀態和意圖。是敵?是友?那個強大、冰冷、非人的神秘存在因為此人的到來而毫不猶豫地迅速退走,這本身就傳遞出一個極其重要的信息——來者,要麽讓那個存在感到忌憚,要麽……其本身代表著更大的麻煩或不可預測性。
腳步聲在通道入口處停了下來。那粗重、痛苦、帶著血沫音的喘息聲變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邊。緊接著,是一陣更加劇烈的、無法壓抑的咳嗽爆發出來,咳嗽聲中,似乎有人用手死死捂住了嘴,但指縫間還是漏出了令人心悸的、嘶啞而破碎的幹嘔聲。
林偉能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這目光與之前那冰冷、非人、如同高精度掃描儀般的“注視感”截然不同。它帶著……溫度。一種混合著極度疲憊、深切痛苦、毫不掩飾的驚訝、以及一絲曆經磨難後形成的、本能般的警惕的、屬於人類的審視。這目光在他全身掃過,重點停留在他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左腿,右臂那被臨時包紮卻仍在不斷滲出黑紅色血水的恐怖咬傷,滾落在一旁、被砸得變形凹陷的醫療箱,以及散落一地的工具和零件上。
沉默持續了十幾秒,隻有那痛苦的喘息和偶爾抑製不住的咳嗽聲在通道內回蕩,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終於,一個沙啞、幹澀、仿佛聲帶被砂紙反複打磨過、又像是被濃煙灼傷了喉嚨、卻又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和茫然語氣的男聲,艱難地、斷斷續續地響了起來,聲音很低,更像是在劇烈的痛苦中無意識的囈語,或者說……是長久孤獨後形成的自言自語的習慣:
“活…活的?這鬼地方……這該死的……維護層深處……居然……還有……活人?咳……咳咳……”話音未落,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聽起來痛苦萬分,幾乎要喘不上氣。
林偉的心猛地一緊,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是人!說的是中文!雖然口音有些奇怪,夾雜著某種難以分辨的方言尾音和因痛苦而變調的扭曲,但確定是人類語言!是幸存者?!
但狂喜僅僅持續了一瞬,就被更深的警惕所取代。在這個地獄般的地方,人類未必就意味著安全。清理者也是人類,卻比怪物更致命、更冷酷。這個人的狀態聽起來很差,但誰又能保證他不會在絕境中做出什麽事?而且,那個神秘存在的退走,依舊像一片陰雲籠罩在他心頭。
他聽到對方似乎因為劇痛而踉蹌了一下,金屬靴底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然後,是一陣窸窸窣窣、伴隨著沉重喘息和悶哼的聲音,似乎是對方在極其艱難地、緩慢地放下背上沉重的背包或某種裝備。接著,是金屬扣具被費力打開的輕微“哢噠”聲。
“算你……運氣好……不知哪來的……小子……”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仿佛耗費了巨大的力氣,伴隨著沉重的呼吸聲,“碰上我……‘老貓’……咳……剛好……還剩……最後一針……‘清道夫’血清……本來是……給我自己……備的……能不能扛住……看你自己造化了……”
老貓?清道夫血清?林偉心中驚疑不定。這像是一個代號,而且他有針對那種怪物毒素的特效解毒劑?他果然知道幽綠獵手的存在!他是什麽人?專門的怪物獵人?還是……
就在他思緒急轉之際,他聽到對方似乎強忍著劇痛蹲下了身子(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從牙縫裏擠出的**),然後,一陣冰涼的、帶著強烈刺鼻氣味的液體觸感碰在了他右臂傷口附近的皮膚上——似乎是濃度很高的工業酒精或某種強力消毒劑,動作粗魯、迅速而直接,沒有任何溫柔可言,帶著一種在惡劣環境下形成的、追求效率的麻木感。
“忍住……可能……有點疼……”老貓的聲音帶著一種習以為常的、近乎冷酷的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微不足道的事實。
下一秒,一陣尖銳的、穿透性的刺痛從右臂傳來!一根粗硬的針頭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血管,冰涼的、粘稠的液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迅速推入體內!
林偉的身體肌肉纖維本能地劇烈收縮、繃緊了一瞬,劇烈的疼痛差點讓他失控地彈起來!但他以鋼鐵般的意誌力強行壓製住了所有反應,連呼吸的頻率和深度都沒有改變分毫,麵部肌肉鬆弛,完全是一副深度昏迷、毫無知覺的模樣。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醒來”,絕對不能!在摸清對方底細前,昏迷是他最好的保護色。
那冰涼的、帶著奇異粘稠感的液體進入血管後,迅速產生了立竿見影的強大效果。右臂傷口處那冰火交織、撕裂般的、幾乎要讓人瘋狂的劇痛,如同被迎頭潑入了強效化學中和劑,開始迅速消退!那幽藍毒素帶來的、仿佛能凍結靈魂骨髓的刺骨寒意,被一股溫和卻異常霸道、充滿侵略性的藥力快速驅散、分解、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迅速蔓延的、令人舒適的麻木感和微微的溫熱感。傷口周圍那令人心悸的、不斷擴大的青紫色斑塊,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褪去,顏色變淺!
好東西!這“清道夫”血清是針對那種怪物毒素的特效解毒劑!而且藥效極其強勁!
【緊急警報!檢測到高效複合生物製劑注入!成分快速分析中……】
【分析完成:識別為廣譜神經毒素及血液毒素中和劑,針對性極高,與‘掠食者(幽綠獵手變體)’毒液核心成分匹配度92.7%。解毒效果顯著,預計毒素清除率將在八分四十二秒內達到85%以上。副作用:輕微嗜睡,暫時性神經末梢麻痹(約持續四小時),可能引發輕度心悸。評估:善意救助行為,藥劑品質極高。】
【機體狀態更新:毒素威脅等級由‘極高’降至‘中’,感染風險下降至‘中高’。生命體征穩定性提升,生存概率小幅增加。】
係統的提示讓林偉緊繃的心弦稍稍鬆弛了一點點。至少從目前的行為來看,這個自稱“老貓”的人,似乎沒有明顯的惡意,而是在真的救他。這種特效解毒劑,在這種環境下,無疑是極其珍貴的保命資源,他卻用在了自己這個陌生人身上。
注射完成後,林偉聽到老貓發出一聲如釋重負又痛苦萬分的沉重喘息,似乎連這樣一個簡單的注射動作都耗費了他所剩無幾的精力。他聽到對方又開始在背包裏艱難地翻找著什麽,塑料和金屬物品碰撞發出輕微的響聲。然後,一些細膩的、帶著清涼草藥和化學合成物混合氣味的粉末狀東西被小心地撒在了他左腿的撕裂傷和右臂的咬傷上,帶來一陣舒爽的冰涼感,傷口的滲血似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一步減緩了。接著是新的、相對幹淨、彈性良好的繃帶被熟練地、一圈圈纏繞上來,雖然包紮手法談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粗暴,但壓力適中,包紮得紮實而有效,顯露出豐富的戰場急救經驗。
做完這一切,老貓似乎徹底耗盡了力氣,再也支撐不住,一屁股重重地癱坐在 nearby 的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隨即爆發出更加劇烈、無法抑製的咳嗽,咳得渾身顫抖,蜷縮成一團,仿佛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林偉依舊一動不動,如同真正的屍體,但內心卻在經曆著激烈的掙紮和權衡。這個人救了他,用的是寶貴的特效藥,而且包紮手法專業,明顯是經驗豐富的幸存者。他似乎對這裏很了解(他知道怪物,有特效藥,稱這裏為“維護層”)。自己重傷瀕死,急需信息、庇護和進一步的救治。老貓可能是唯一的機會。但是……暴露自己已經恢複意識,是否安全?這個“老貓”到底是什麽人?他的背後是否還有其他人?那個神秘存在為何退走?太多的未知和風險。
就在他猶豫不決、天平在信任與懷疑之間劇烈搖擺之際,老貓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漸漸平息了一些,轉化為持續不斷的、沉重的喘息和**。他喘著粗氣,又開始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起來,聲音低沉、沙啞、充滿了絕望的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自嘲,仿佛在對著昏迷不醒的林偉傾訴排遣巨大的壓力,又像是在這絕望的絕境中,用聲音確認自己的存在,給自己尋找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
“媽的……真是……倒了血黴……‘禿鷲’小隊……全栽了……六個老夥計……就剩……就剩老子一個……被那鬼東西的酸液……噴了個正著……這該死的腐蝕性……”他似乎在檢查自己胸腹間的傷勢,發出痛苦的、倒吸涼氣的聲音,“裝備……也丟得差不多了……通訊器壞了……定位器也……咳咳……必須……必須趕到‘鼴鼠’的據點……不然……這傷……撐不過兩天……”
禿鷲小隊?鼴鼠據點?林偉心中劇震!這些明顯是代號!表明在這片絕望的避難所廢墟中,確實存在著一個或多個幸存者組織?他們還有相對安全的據點?這信息太重要了!
“小子……你……”老貓的聲音轉向林偉,帶著一絲探究和深深的疑惑,“麵生得很……不是我們‘禿鷲’的人……也不像是‘礦工’協會那幫家夥……從哪個旮旯冒出來的?怎麽會……不知死活地……惹上‘潛伏者’?還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廢棄維護層來了……”他頓了頓,又是一陣痛苦的喘息,“媽的……‘潛伏者’一般……隻在巢穴附近活動……或者……跟著‘清理者’的屁股後麵……撿漏……”
潛伏者?是指那種幽綠獵手?它們還有名字?而且聽老貓的口氣,它們似乎和“清理者”有某種聯係?維護層?這裏果然隻是這個龐大避難所的一部分,而且是被廢棄的區域?信息量巨大,讓林偉的大腦幾乎處理不過來。
老貓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忍著劇痛,更加仔細地觀察林偉的衣物和隨身物品(盡管大部分重要東西都在背包裏)。林偉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自己那件破爛不堪、風格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衣物上停留了片刻,又掃過他身邊那個材質奇特、沾滿血汙的背包,最後,目光落在了旁邊地上那本封麵古樸、此刻正散發著極其微弱卻穩定乳白色光暈的筆記本上。
“……怪事……”老貓喃喃自語,語氣中的疑惑達到了頂點,甚至帶上了一絲警惕,“這打扮……這玩意兒……不像地底下的人……倒像是……從上麵來的?不可能啊……‘通道’早就……”
上麵?通道?林偉的心髒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他指的是地麵?他知道通往地麵的路?而且聽他的語氣,似乎認為從地麵下來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這時,老貓的注意力似乎被筆記本表麵那奇異的光暈徹底吸引住了。他的呼吸驟然一停,整個人仿佛被瞬間凍結,僵在了那裏。過了足足好幾秒,林偉才聽到他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那聲音充滿了極度的、無法掩飾的震驚和……一絲驟然燃起的、近乎本能的、火熱的貪婪?
“這……這光是……‘光塵’?!不對……這感覺……更純粹……更……像是傳說中……‘鑰匙’的波動?!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躁,但隨即又猛地意識到什麽,強行壓低,變回了那種警惕的、近乎氣聲的低語,仿佛怕被黑暗中無形的耳朵聽去,“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鑰匙’隻是……古老的傳說……早就失落了……連‘公司’和‘基金會’都找不到……但這感覺……不會錯……我在檔案館的殘卷裏看到過描述……”
林偉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光塵?鑰匙?傳說?公司?基金會?檔案館?這個人不僅僅認識筆記本,或者說認識筆記本所散發的能量特征,他甚至還知道更多!他稱之為“鑰匙”,認為那是傳說中的東西!他提到的“公司”和“基金會”又是什麽?龐大的疑問如同海嘯般衝擊著林偉的意識。
老貓似乎陷入了極大的震驚、狂喜、懷疑和強烈的矛盾之中,呼吸變得更加粗重和不穩定。林偉能感覺到他灼熱的、銳利的目光在筆記本和林偉之間來回掃視,充滿了審視、懷疑、評估和一種……極度複雜的、幾乎要溢出的渴望。那目光,不再是單純的救助者,更像是一個發現了驚天寶藏的探險家,在權衡著如何處置這個寶藏和其攜帶者。
沉默了近一分鍾,通道內隻有兩人粗重卻意味不同的呼吸聲。老貓似乎終於從極度的情緒衝擊中冷靜下來,做出了某種決定。林偉聽到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恢複了之前的沙啞,但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決斷和急切:
“不管你是誰……從哪裏來……小子……你惹上天大的麻煩了……”他的語氣沉重,“帶著這東西……‘鬣狗’們會像聞到血味的鯊魚一樣撲過來……不死不休……‘公司’的清掃隊要是得到了風聲……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和這東西……一起蒸發掉……”他頓了頓,似乎在忍受一陣劇烈的、腐蝕性的疼痛,聲音變得更加嘶啞,“你……絕對不能留在這裏等死……跟我走!我帶你去找‘鼴鼠’!他的據點相對安全……能暫時躲過風頭……但作為代價……你得告訴我,這東西……你到底從哪弄來的?還有……上麵……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通道’……真的還存在嗎?”
說完,林偉聽到他掙紮著、痛苦地站起身,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開始快速收拾散落的東西,顯然準備立刻帶上林偉(和筆記本)離開這裏。語氣中的急切,透露出他認為此地極度危險,不宜久留。
跟他走?去一個名為“鼴鼠”的未知人物的據點?將自己和筆記本的秘密和盤托出?這是一個巨大的機會——獲得庇護、信息、可能的進一步治療;但也是一個巨大的風險——老貓的態度轉變明顯,他對筆記本的貪婪和震驚毫不掩飾,所謂的“代價”究竟是什麽?到了據點後,等待自己的是合作,還是囚禁和拷問?
林偉的思緒如同高速運轉的齒輪,急轉直下。他沒有更好的選擇。獨自留在這裏,重傷未愈,無疑是等死。跟老貓走,至少有一線生機,還能接觸到這個地下世界的幸存者網絡,獲取至關重要的信息。至於風險……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了。
就在老貓的手即將碰到他的肩膀,準備粗暴地將他攙扶起來的瞬間——
林偉的眼睫顫動了一下,然後,極其艱難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視線模糊不清,充滿了血絲和生理性的淚水,但勉強能看清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影——一個穿著破爛肮髒、由多種不同材質護甲和衣物拚湊而成、沾滿暗紅色血跡、墨綠色腐蝕性粘液和黑色油汙的中年男子。他臉上戴著一個布滿劃痕、鏡片有多處裂紋的防毒麵具,隻露出一雙深陷的、疲憊不堪卻銳利如鷹隼、此刻正閃爍著震驚與極度審視光芒的眼睛。男子臉色蒼白如紙,幹裂的嘴唇邊殘留著血沫,胸口和大腿處的護甲有嚴重的腐蝕破損痕跡,露出下麵正在不斷滲出黃綠色液體的、看起來極其可怕的傷口。他正半彎著腰,伸出一隻戴著破損露指手套、沾滿汙垢的手,準備抓向自己。
四目相對。
老貓的動作瞬間僵住,鷹隼般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驚訝,但隨即被更深的警惕、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淩厲所取代。那眼神仿佛在說:“你醒得……太是時候了。”
“……你醒了?”他的聲音依舊沙啞,但語氣中那絲“自言自語”的隨意和之前流露出的些許同情消失了,變得冷硬、直接,充滿了距離感,“比我想象的……恢複得快得多。‘清道夫’血清對你效果不錯。”他的話聽起來像是陳述,實則是一種試探。
林偉張了張嘴,喉嚨幹澀灼痛得如同吞了炭火,隻能發出嘶啞的、毫無意義的氣音。
老貓似乎明白了,眼中閃過一絲不耐,但還是從腰間解下一個髒兮兮、凹凸不平的軍用水壺,擰開蓋子,沒有絲毫溫柔地遞到林偉唇邊,動作粗魯地灌了他幾口冰冷、帶著濃重鐵鏽味和塑料味、卻在此刻顯得無比甘甜的液體。
清水滋潤了幹涸欲裂的喉嚨,林偉艱難地吞咽了幾下,火燒火燎的刺痛感稍減,終於擠出幾個破碎而虛弱的聲音:
“……謝……謝……你……是……?”
“叫我老貓。”男子迅速收回水壺,掛回腰間,言簡意賅,目光依舊如同探照燈般在他臉上掃視,似乎在評估他的狀態和威脅性,“你能動嗎?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剛才的動靜可能已經把別的‘東西’引過來了。這地方從來不安全。”
林偉嚐試集中意念,動了動手指,全身依舊如同散架般劇痛無力,但右臂的麻木感減輕了不少,左腿也似乎恢複了一絲微弱的知覺。他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點了點頭,動作幅度小到幾乎看不見。
老貓不再多言,眼中沒有任何鼓勵或安慰,隻有務實和急切。他一把抓住林偉相對完好的左臂,用力將他拖拽起來,動作毫不溫柔,甚至有些粗暴。劇烈的動作瞬間牽動了兩人全身的傷口,林偉痛得眼前發黑,差點再次暈厥過去,老貓自己也發出一聲壓抑的、痛苦的悶哼,額頭上滲出冷汗。
“走!”老貓低喝一聲,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幾乎是將大半體重都壓在了林偉身上,攙扶著他(更像是拖拽著他),踉踉蹌蹌地向著通道深處、與他來時相反的方向快速挪動。
林偉咬緊牙關,下唇再次被咬出血來,忍受著全身骨頭摩擦般的劇痛,依靠著老貓的攙扶和殘存的意誌力,勉強邁動如同灌了鉛的雙腿。在離開這片狼藉之地前,他的目光下意識地掃向地上那本筆記本。
老貓的動作頓了一下,僅露出的雙眼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經曆了極其短暫的思想鬥爭。但他沒有任何解釋,迅速鬆開林偉(讓他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敏捷地彎腰,一把將筆記本撈起。他甚至沒有多看筆記本一眼,仿佛那是什麽燙手山芋又或是無價珍寶,直接塞進了自己那個破爛背包的一個側袋裏,並迅速拉上了拉鏈。
“這東西……太紮眼。我暫時替你保管。”他轉回身,重新攙扶住林偉,聲音冷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語氣中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控製欲,“到了據點,確定安全後,再還給你。現在,不想死就專心點,跟上我的腳步!”
林偉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墜入冰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涼了半截。沒有回頭去看那個被塞進別人背包的筆記本,他隻是低著頭,咬緊牙,更加努力地邁動腳步。他知道,這所謂的“援手”,並非毫無代價。自己似乎剛出狼窩,又入虎穴。而這個“虎穴”,可能更加複雜、更加危險。老貓的舉動,清晰地表明了一點:筆記本,才是他真正感興趣的東西。自己這個“攜帶者”的價值,或許完全係於那本筆記本身之上。
兩人互相攙扶(或者說,老貓強行拖拽著林偉),如同兩個從地獄爬出的、傷痕累累的亡靈,踉踉蹌蹌地、深一腳淺一腳地消失在通道更深、更黑暗的拐角處。
而在他們身後,那片被遺棄的、布滿血跡和戰鬥痕跡的冰冷地麵上,陰影微微扭曲了一下。一雙幽藍的、非人的視覺傳感器光芒,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如同黑暗中悄然睜開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他們離去的方向,隨即又悄然隱去,仿佛從未存在過。
新的路途已經開啟,通往的或許是希望的微光,或許是更深的、無法預料的陷阱。
(第三十三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