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淨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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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相消失後,渡口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溪水單調的流淌。
    “淨源…引淨源入魂…” 不嗔靠著竹柱,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眉頭擰成了疙瘩,本就因內傷而灰敗的臉色更添了幾分焦灼的暗沉。
    “這玩意兒是什麽?上哪兒找去?還要引入魂魄?這…這聽著比佛門的醍醐灌頂還邪乎啊!” 他看向昏迷的蕭見白身上那緩緩流轉的淡青色水流,又看看臉色蒼白如紙,眉心暗種印記在淨化光暈下依舊透著不祥幽暗的彌仞,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往上冒。
    彌仞靠坐著,透支的精神力帶來的劇痛稍稍緩和,但無相那句“風滅邪生,萬劫不複”如同冰冷的詛咒,沉甸甸地壓在心口,讓她連呼吸都覺得艱難。識海中,那瀕臨破碎的風繭傳來陣陣虛弱卻清晰的悸動,仿佛在印證著死亡的倒計時。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輕輕觸碰眉心,那裏傳來的冰冷觸感讓她指尖一顫。
    “引淨源入魂…” 彌仞低聲重複,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清澈見底、卻深不可測的溪水。無相兩次現身,都與這溪水有關。那尾奇異的七彩小魚,那精純的水汽,那蘊含“疏導”真意的水流,“淨源”是否就藏在這溪水之中,或者,與那尾消失的小魚有關。
    “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不遠處傳來。
    彌仞和不嗔同時一驚,循聲望去。
    隻見一直昏迷的孫大夫,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先是迷茫,隨即被巨大的痛苦和虛弱占據,整個人如同被抽幹了力氣,癱軟在地,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啞聲。
    “孫…孫大夫!你醒了!” 不嗔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掙紮著想挪過去,牽動內傷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彌仞也強打精神,關切地望過去。孫大夫之前被不嗔墜落砸中,傷勢不輕,此刻醒來,狀態顯然極差。
    孫大夫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掃過狼藉的渡口,看到昏迷的蕭見白身上流轉的奇異水流,最後落在臉色慘白、眉心帶著詭異印記的彌仞身上。他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被更深的憂慮覆蓋。
    “老…老朽…還死不了…” 孫大夫聲音嘶啞微弱,斷斷續續,“那…那煞氣…可…壓住了?” 他顯然感受到了之前蕭見白魔氣爆發的恐怖餘威。
    “暫時…算是壓住了…” 不嗔苦笑,指了指蕭見白身上的水流,“多虧了那位渡主出手。”
    隨即,他迫不及待地將無相關於彌仞“邪種生根”和“淨源入魂”的警告和三日時限快速說了一遍。
    “…淨源?” 孫大夫聽到這個詞,渾濁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一瞬,隨即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好半天才緩過氣,臉色更加灰敗。“咳咳…原來…是‘淨源’…難怪…難怪…”
    “孫大夫,你知道淨源?” 彌仞和不嗔異口同聲,眼中瞬間燃起希望的火苗。
    孫大夫喘息著,目光複雜地望向渡口外霧氣彌漫的溪流上遊方向,仿佛在回憶什麽極其久遠的事情。“霧隱渡…傳說有三寶…‘竹海’為屏,‘溪霧’為障,而最深處的‘寒潭’…孕有一物,名曰‘淨源’。”
    “寒潭?淨源是何物?” 不嗔急切追問。
    “老朽…也隻是…聽祖輩行腳時…模糊提起。” 孫大夫的聲音帶著不確定和深深的敬畏,“說是…生於至陰至寒潭底…形似活物…又似靈光…乃天地間…至純至淨之精粹,能滌蕩汙穢…淨化神魂…尤其克製…邪魔侵染。” 他看向彌仞眉心的暗種印記,意思不言而喻。
    “生於寒潭?至純至淨?淨化神魂?” 彌仞心中劇震,這正是無相所說的“引淨源入魂”的關鍵。
    “那寒潭在何處?如何取得淨源?” 不嗔眼中金光急閃。
    孫大夫艱難地搖頭,臉上露出苦澀和恐懼交織的神色。
    “寒潭…就在這溪流…最上遊的…迷霧深處,但…那地方…是這霧隱渡真正的禁地,凶險無比,傳說…有…有守護…” 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可怕的傳說,聲音帶著顫抖,“而且…淨源,有靈…非…非有緣或…大毅力者,不可近…更遑論,取之入魂…”
    “凶險?守護?” 不嗔的心沉了下去。他們現在這狀態,一個重傷的和尚,一個瀕死的丫頭,一個昏迷隨時可能再爆的煞星,再加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郎中去闖禁地,取那聽起來就虛無縹緲的“淨源”?這簡直是找死。
    彌仞卻沉默了。她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感受著識海中風繭那瀕臨破碎的悸動和暗種冰冷的蟄伏。無相留下的淨化光暈正在緩慢消散,三日萬劫不複。
    一股前所未有的決絕,如同冰冷的火焰,在她心底燃起。
    “孫大夫…” 彌仞抬起頭,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那寒潭…具體怎麽走?有什麽…需要注意的?”
    “小仞仞!你瘋了!” 不嗔大驚失色,“你現在這樣子,別說禁地守護,一陣風都能把你吹倒!去了就是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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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去…也是死。” 彌仞看向不嗔,眼神清澈而堅定,“風繭碎了,邪種生根,你和無相前輩都救不了我。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去搏那一線生機。”
    她頓了頓,目光投向昏迷的蕭見白,“而且…蕭見白的情況…也需要那淨源的力量吧?或許……能真正淨化他體內的魔源?”
    不嗔啞口無言。他知道彌仞說的是事實。無相的手段隻能暫時壓製,根源未除,蕭見白遲早還會爆發。而彌仞…更是隻有三天。
    孫大夫看著彌仞眼中那決絕的光,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敬佩,有擔憂,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最終長長歎了口氣,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
    “…沿著溪流…一直…向上…” 孫大夫的聲音更加微弱,仿佛隨時會斷掉,“霧氣…會越來越濃,越來越冷…直到…看到一片…終年不散的…冰晶霧區,寒潭…就在其中。”
    他艱難地喘息了幾下,繼續道:“…守護…老朽,不知具體…隻知…凡靠近者…皆言…遭遇無形殺機…心神俱裂或凍結成冰…切記…守住本心…那淨源…似對…純粹意念…有感應。”
    關於純粹意念,彌仞心中一動,想起了自己剛剛領悟的“心念化刃”。
    “還有…” 孫大夫的眼神變得異常凝重,他掙紮著,用盡力氣看向彌仞,“…取淨源,非…非用手,需…需以魂引…以…意納,強取…必遭反噬,魂飛魄散。” 說完最後幾個字,他仿佛耗盡了所有精神,頭一歪,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以魂引…以意納…” 彌仞牢牢記住這六個字,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這不僅是方法,更是致命的警告。
    不嗔看著再次昏迷的孫大夫,又看看一臉決然的彌仞,隻覺得嘴裏發苦。
    他猛地一咬牙,臉上橫肉抖動:“拚了,和尚我…陪你走一趟!”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卻再次失敗,佛力枯竭和內傷讓他連移動都困難。
    “不嗔…” 彌仞輕輕搖頭,露出一絲虛弱的微笑,“您留下,照看蕭見白和孫大夫還有防備外麵的暗鱗我一個人去。”
    “什麽?!你一個人?!” 不嗔幾乎跳起來,如果他能跳起來的話,“不行!絕對不行!你連路都走不穩!”
    “人少…目標小…” 彌仞扶著竹柱,極其緩慢、卻異常堅定地試圖站起來,身體搖搖欲墜,“我的…意念…或許…是唯一的…機會…” 她想起了無相的“懸針”,想起了自己斬斷邪念的“心念化刃”。
    孫大夫也提到了“純粹意念”和“以意納”。
    這寒潭之行,凶險萬分,卻也可能是她唯一契合的道路。
    不嗔看著她那倔強而虛弱的身影,勸阻的話堵在喉嚨裏,最終化為一聲長歎和濃濃的憂慮。“…千萬…小心!感覺不對…立刻退回來!和尚我…拚了這條命…也會想辦法接應你!”
    彌仞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身體的劇痛和識海的眩暈,調動起最後一絲力氣和全部的精神意誌,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卻無比堅定地,沿著溪流邊緣,向著上遊那愈發濃重、寒意漸生的迷霧深處走去。
    單薄的身影,很快就被翻湧的霧氣吞沒。
    不嗔靠在竹柱上,望著彌仞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昏迷的蕭見白和孫大夫,再感受一下自己枯竭的佛力和沉重的內傷,最後望向渡口外那仿佛凝固的青灰色霧牆。
    “佛祖啊…弟子這次…怕是真的要提前去見您了…” 他喃喃自語,臉上卻沒了之前的絕望碎念,隻剩下一種近乎悲壯的凝重。
    他盤膝坐好,閉上雙眼,開始不顧一切地壓榨著體內最後一點殘存的佛元,哪怕杯水車薪,也要為可能出現的危機,爭取一絲反擊或示警的力量。
    渡口再次陷入沉寂,唯有溪水嗚咽,寒意漸濃。而在那迷霧深處,等待著彌仞的,是未知的守護,渺茫的淨源,以及步步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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