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仞和不嗔驚魂未定地看著地上那截迅速化為黑灰消散的斷爪，心有餘悸。
    “好險…好險…”不嗔喘著粗氣，抹去嘴角的血跡，“多虧了你那一下，不然和尚我…就隻能眼睜睜看著你……”他看向彌仞的眼神充滿了後怕，更帶著深深的探究。“你那意念…是怎麽回事？”
    彌仞靠著一根竹柱，疲憊地閉上眼睛，努力平複著狂跳的心髒和透支的精神。識海中，那層無相留下的淨化光暈似乎因為剛才的意念爆發而微微明亮了一絲，撫慰著她劇烈的精神消耗。
    “是…無相前輩…”彌仞虛弱地開口，“他的‘針’…還有…我自己…在識海裏…被逼出來的…”她斷斷續續地描述著之前識海鏖兵中意誌爆發，引導魔氣倒灌，以及剛剛蘇醒時嚐試用意念梳理蕭見白逸散魔氣的感悟。
    “我隻是…想切斷…那條…想鑽進我腦子裏的…惡念…沒想到…”
    “心念化刃…刹那封魔…”不嗔喃喃自語，眼中金光閃動，充滿了震撼，“小仞仞，你…你這是摸到了‘神念禦物’和‘意念幹涉現實’的門檻了啊。雖然還很稚嫩微弱，但…這…這簡直是武道意誌的蛻變。”
    他深知這種境界的難得，絕非單純的真氣積累可以達到 這需要絕境下的頓悟，需要無比堅韌的心性。
    “唔…劍…心…”旁邊的蕭見白再次發出模糊的囈語，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緊握的拳頭周圍，又有細微的魔氣不受控製地逸散出來，比之前更加躁動。
    彌仞和不嗔的心同時一沉。
    蕭見白體內的魔氣平衡，似乎因為剛才外部攻擊引發的陣法劇烈波動和渡口內氣息震蕩，再次變得不穩了。更麻煩的是，彌仞剛才意念爆發對抗暗鱗，她識海中的暗種雖然被壓製，但也必然有所感應…
    赤目那句陰冷的“自亂陣腳”仿佛在渡口上空回蕩。
    他蜷縮在地，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每一次抽搐都伴隨著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低吼。緊握的雙拳青筋暴起，指甲早已深陷掌心，暗紅色的血珠混合著絲絲縷縷不受控製的漆黑魔氣，不斷從指縫中滲出。
    這些逸散的魔氣比之前更加濃鬱，帶著一種瀕臨爆發的毀滅氣息，在渡口精純的風元水汽環境中如同汙濁的墨滴，異常刺眼。
    “不好！他的魔氣…壓不住了！”不嗔臉色劇變，掙紮著想撐起身，但內腑的劇痛和枯竭的佛力讓他再次跌坐回去，隻能焦急地看著蕭見白的狀態急速惡化。
    彌仞靠坐在竹柱旁，臉色比蕭見白還要蒼白幾分。精神力嚴重透支帶來的劇痛如同無數鋼針在腦中攪動，讓她眼前陣陣發黑。但蕭見白那愈發狂亂的魔氣波動，如同冰冷的警鍾，不斷敲打著她瀕臨渙散的意識。
    她強忍著識海的眩暈和刺痛，嚐試再次凝聚意念，模仿之前安撫魔氣的法子。
    然而，這一次，她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得幾乎無法離體，剛剛靠近蕭見白逸散的魔氣，就被那狂暴混亂的毀滅意誌瞬間衝散，非但沒能安撫，反而像投入滾油的火星，讓那魔氣更加躁動了幾分。
    “不行…太弱了…”彌仞絕望地喘息著，嘴角溢出一絲鮮血。精神力透支的反噬和強行催動意念的負擔，讓她傷上加傷。
    “劍…守住…劍…”蕭見白在痛苦的深淵中掙紮，口中不斷重複著這兩個字，仿佛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然而，那“劍心”的錨點，在體內魔氣狂暴的衝擊下，正變得越來越模糊。他眼中原本因昏迷而空洞的死寂，正被一種混亂的、夾雜著暴戾與痛苦的暗紅色迅速侵蝕。
    隨著蕭見白體內魔氣失控的加劇，那股源自“烏鱗”的、陰冷而貪婪的氣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在彌仞識海中再次變得蠢蠢欲動。
    她眉心那黯淡的暗種印記，如同被喚醒的毒蛇之眼，開始微微閃爍起幽暗的光澤，無相留下的那層淨化光暈，在內外魔氣的雙重刺激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
    “糟了！他的魔氣在引動你體內的邪種！”不嗔嘶聲喊道，聲音充滿了恐懼。這才是赤目“自亂陣腳”真正的毒計，不需要強攻，隻需要讓蕭見白這個巨大的不穩定因素徹底爆發，他失控的同源魔氣，就是引爆彌仞體內暗種最猛烈的催化劑。
    一旦彌仞識海中的暗種被徹底引動，內外魔氣再次連通肆虐，且不說彌仞自身必死無疑，那邪種意誌與失控魔氣的融合爆發，極可能瞬間衝垮無相布下的陣法，屆時，外麵虎視眈眈的暗鱗，將長驅直入。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兩人淹沒。不嗔油盡燈枯，彌仞精神透支重傷在身，如何阻止一個即將徹底魔化實力暴漲的蕭見白，又如何壓製自身蠢蠢欲動的邪種。
    “吼——！！！”
    蕭見白猛地昂起頭，發出一聲完全不似人聲的咆哮，他雙眼徹底被暴戾的暗紅充斥，皮膚下如同有無數條黑色小蛇在瘋狂遊走，狂暴的魔氣如同失控的火山，即將衝破最後一絲理智的束縛，噴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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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掙紮著，試圖從地上站起，布滿血絲和魔氣的眼睛，帶著純粹的毀滅欲望，鎖定了離他最近的彌仞。
    死亡的陰影，比之前暗鱗的利爪更加濃重、更加絕望地籠罩下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彌仞和不嗔目眥欲裂時。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的顫鳴，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瞬間蕩開。
    整個渡口空間，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沸騰欲爆的魔氣、彌仞識海中躁動的暗種、不嗔絕望的嘶喊、蕭見白那即將完成的魔化咆哮…所有的一切，都被一股無形浩瀚而空靈的意誌所撫平。
    溪麵之上，水汽無聲無息地凝聚。
    無相的身影再次浮現，依舊是那身素淨灰衫，手持青翠竹竿。他並未看向瀕臨魔化的蕭見白，也未看向絕望的彌仞和不嗔，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蕭見白腰間懸掛的那柄古樸長劍之上。
    那柄劍，劍鞘陳舊，樣式古樸無華，甚至沒有多餘的紋飾。但此刻，在無相那空無卻又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注視下，那柄沉寂的古劍，竟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越的劍鳴，如同沉眠的龍被無形的力量喚醒了一絲靈性。
    “劍在，心何往？” 無相的聲音平平響起，不高不低，卻如同暮鼓晨鍾，清晰地穿透了蕭見白識海中狂暴的魔嘯。
    這聲音，並非蘊含佛門梵唱的清心之力，也非強大的真氣鎮壓。它更像是一種直指本源的叩問，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穿透力，直接響徹在蕭見白那被魔氣侵蝕、瀕臨崩潰的意識核心深處。
    “劍…心…”蕭見白狂暴的動作猛地一滯！那被暗紅魔氣充斥的瞳孔深處，一點極其微弱，屬於他自身的清明之光，如同狂風中的燭火，劇烈地閃爍了一下，無相的話語，仿佛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被魔氣強行封閉的、關於“劍”的最核心記憶。
    無數畫麵在他混亂的識海中炸開：孤峰絕頂，風雪如刀，少年握著一柄木劍，一遍遍刺向虛空，虎口崩裂，鮮血染紅木紋深穀幽潭，倒映著星辰，他凝視著水中倒影手中的長劍，眼中隻有純粹的專注。挑戰無數高手，敗而不餒，每一次劍鋒交擊的火花，都是他通往劍道極致的階梯，還有，一個模糊的背影，立於雲海之巔，手中似乎也持著一柄同樣古樸的長劍……
    “劍…就是我的路！我的命！” 蕭見白在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咆哮，那點微弱的清明之光驟然熾烈 如同被投入萬載玄冰中的一點真火，雖渺小，卻蘊含著焚盡一切的執著。
    這源自本心對劍道最純粹的執著意念，如同最後一道堤壩，死死抵住了體內狂暴魔氣的最後衝擊。
    轟——！！！
    蕭見白體內，那即將徹底爆發的魔氣本源，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壁壘，毀滅的洪流被強行阻滯，雖然依舊在他經脈中瘋狂衝撞，帶來撕裂般的劇痛，但那徹底喪失理智的臨界點，竟被這源於本心的劍意，硬生生地卡住了。
    他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如同承受著萬鈞重壓，暗紅的眼眸中，暴戾與痛苦、清明與混亂瘋狂交織，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崩裂出血，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卻再也無法向前邁出一步，也無法發出那毀滅的咆哮。
    渡口內狂暴欲爆的魔威，被強行凝固在了爆發的邊緣。
    無相的目光依舊平靜，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握著竹竿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定。”
    隨著這平淡無奇的一個字，溪水中氤氳的水汽仿佛受到了無形的敕令，瞬間化作無數道比發絲還要纖細近乎透明的淡青色水流，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纏繞上蕭見白劇烈顫抖的身體。
    這些水流並未強行壓製他體內狂暴的魔氣，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導流渠，精準地貼合著他體表魔氣逸散最劇烈的穴位和經脈節點。一股清涼帶著強大“疏導”和“撫平”意念的力量，順著水流注入蕭見白體內。
    嗤嗤嗤…
    蕭見白體表逸散的狂暴魔氣，在接觸到這淡青色水流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的梳子梳理過一般，雖然依舊躁動，但其毀滅性和衝擊性被極大地分散。
    他體內瘋狂衝撞的魔氣洪流，在這股外力的“疏導”下，如同被分流的河流，破壞力驟減，雖然依舊痛苦萬分，但至少暫時脫離了徹底失控爆發的臨界點。
    蕭見白緊繃如弓的身體猛地一鬆，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氣，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地，再次陷入深度昏迷。體表魔氣雖然依舊湧動，但已不複之前的狂暴欲爆之勢，被那淡青色的水流暫時“安撫”住了。
    無相做完這一切，目光才終於從蕭見白的劍上移開，第一次，落在了渾身冷汗，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眼中還殘留著極度恐懼的彌仞身上。
    他的眼神依舊空無深邃，但在那空無的深處，彌仞仿佛感覺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審視。如同在評估一件物品的瑕疵與價值。
    “邪種生根，風繭瀕碎。”無相的聲音平平響起，陳述著彌仞此刻的狀態，沒有絲毫情緒波動，“三日之內，若不能引‘淨源’入魂，風滅邪生，萬劫不複。”
    淨源？那是什麽？彌仞和不嗔心中同時升起巨大的疑問和寒意。
    無相並未解釋，他的目光掃過依舊昏迷的孫大夫，最後落回彌仞身上，留下最後一句話：“時間…不多了。”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再次融入溪麵水汽之中，消失不見。隻留下渡口內暫時脫離魔爆危機和又陷入更深重迷茫與緊迫的四人，以及空氣中那淡青色水流依舊在蕭見白身上緩緩流轉的微光。
    不嗔看著昏迷的蕭見白和狀態更差的彌仞，再回味無相那句“萬劫不複”，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淨源…淨源…”他喃喃自語，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溪水深處，仿佛答案就在那裏。而渡口之外，濃霧彌漫，暗鱗的陰影，依舊潛伏在未知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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