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仙骸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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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裹著幽冥寒玉車一路向西,黑石寨的血汙與哭嚎漸漸被甩在身後混白的混沌裏。可那寨子太小,連帶著其中生死的殘酷掙紮,也輕飄得如同被風揚起的灰燼,落入寒玉車碾過的冰轍印,轉瞬就被新雪覆沒。
洛雲歸垂目靜坐,車窗外是單調飛掠的灰白。肩頭那點青色微蜷著,方才的戾氣與嚎哭餘音似乎讓它懨懨,小腦袋深埋進翅根,隻露出一雙黑漆漆、不安又困惑的眼。
寒氣在車廂內無聲流淌。萬年暖玉髓的榻上,沈滄瀾封身的冰藍幽邃依舊。隻是那冰,似乎比在黑石寨初現血色時更薄了一層,冰層下幹枯的麵頰竟隱隱透出一點活人的微弱光暈,連同胸口那枚曾死寂的血晶輪廓,都在薄冰下清晰了幾分。詭異地,那層冰並非死物,竟似緩緩地、艱難地……在自行消融?
洛雲歸的目光掠過他胸口——那滴剛從冰下滲出、凝固在表層、如同暗紅詛咒般的血珠。指尖縈繞的霜白寒氣並未驅散它,隻在表麵覆上一層更剔透的冰晶,將它牢牢封住。此刻,那暗紅在晶瑩冰罩下,隱約搏動著邪異的微光。
不知過了多久,昏黃的天光黯淡下去,風雪更疾。寒玉車無聲滑進一條更為崎嶇的山路,兩側裸露的荒山被夜色剪成獠牙般的輪廓。
“嗚……呃啊……孩子……我的柱子……”
一陣斷斷續續、如同被砂紙打磨過的嘶啞哭嚎,夾雜著劇烈的、要將肺腑都咳出來的沉悶喘息,竟穿透呼呼風聲和車廂的幽藍玉壁,絲絲縷縷地鑽了進來!
那哭聲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像是心尖上最嫩的肉被反複撕扯絞磨。絕望、悲傷、夾雜著某種藥物也無法壓製的、髒器被病痛生生齧噬的可怕折磨,直鑽人心窩。
蜷縮的青色猛地一僵,小腦袋倏地從翅膀下抬起,黑亮的眼珠瞪得溜圓,警惕又驚懼地盯著被風搖晃的車窗簾布,連細小的爪子都無意識地收緊,抓撓著主人冰涼的玄袍衣料。
前方駕車的黑衣老者,正是洛雲歸座下影衛。他麵上不動分毫,布滿厚繭的手卻輕輕勒了一下韁繩,那八頭原本沉默的墨甲寒犀蹄聲微頓,車廂在慣性中更明顯地晃了晃。
洛雲歸終於睜開眼。冰冷的視線投向低垂的車簾。那壓抑絕望的哭嚎與咳嗽,隨著距離拉近,如同滾燙的針,一針針刺著死寂的車廂壁壘。
哭聲的來源在路旁不遠處的半坡。一座幾乎是泥糊出來的低矮窩棚倚著山壁,棚頂的枯草被風吹得七零八落,露出下麵黑黢黢的木板空隙。窩棚沒有門,隻掛著一張辨不出顏色的破麻布簾,被山風卷得啪啪作響。簾子下沿,露出半截枯瘦如柴、裹著打濕的爛草席的腿腳。那股能穿透風雪、鑽進寒玉車的濃重腐濁氣息,正是從這小得可憐的破棚裏源源不斷散發出來,混雜著藥草熬煮失敗的焦糊味和一種……人將死的味道。
影衛的手搭在韁繩上,目光請示般掃向後車廂低垂的玉簾。
是碾過去,無視這風雪泥濘裏一隻卑微螻蟻的痛苦掙紮?還是……?
“咳咳咳——呃…兒啊……娘疼……娘真的熬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咳喘之後,那沙啞的哭嚎陡然拔高,絕望得隻剩空洞的嘶鳴。
洛雲歸肩頭的青玨鳥不安地蹭動翅膀,細小急促的“啾啾”聲如同催促,又像是不忍。洛雲歸終於動了。她並未看向影衛,甚至沒有看那哭聲傳來的方向,指尖隨意地在冰冷的幽冥寒玉窗棱上一敲。
玉音清脆,似有某種無形指令隨波傳遞。
影衛心領神會,手中韁繩微引,車身無聲地偏離官道,墨甲寒犀沉重的蹄足踏入路旁泥濘濕滑的雪坡。
窩棚的“門簾”被一股穿棚而過的刺骨寒風掀起一角。就在寒玉車擦著窩棚僅兩步之遙緩緩前行時,那破爛的麻布簾子猛地被裏麵一股蠻力扯開!
一張鬼一樣的臉出現在風雪與窩棚的陰影交界處!
那是一個婦人。或許還不到四十,卻被病痛和絕望徹底耗幹了所有的精氣神。稀疏枯黃的頭發黏在瘦得隻剩下一層皮的青灰麵頰上,兩個眼窩深深凹陷下去,眼珠渾濁發黃,布滿絕望的血絲,毫無聚焦地瞪著風雪深處某一個虛空點。她的嘴唇幹裂烏黑,大張著,露出殘破暗黃的牙齒,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風箱撕拉的可怕喉音,每一次呼氣都伴著那不成調的、瀕死的哀嚎。
她根本沒看到身旁這輛神異尊貴的巨大寒玉車。或者說,她此刻的眼睛裏,早已什麽都看不見,隻剩下蝕骨的痛苦和黑暗將至的永恒沉淪。
“呃啊——柱子——!” 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在極度的痛苦和病弱中爆發出最後一點力量,竟朝著寒玉車這巨大的、散發著寒氣的存在猛撲過來!
那動作僵硬扭曲,像是一具提線的腐朽木偶,不是為了攻擊,更像是本能地……想要抓住這漆黑冰冷風雪裏唯一能讓她倚靠一下的巨大物體!或許在她迷離的意識裏,這不過是根冰冷的石柱!抑或是……通向死亡時途經的、唯一能支撐她一步的路邊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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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影衛眼神驟然銳利!搭在墨甲寒犀韁繩上的指尖微微繃緊——隻需瞬間,便能牽引這遠古凶獸般的巨獸,將這不知死活的瘋婦碾為肉泥!車內,白芷白蘋的氣息也已無聲鎖定那撲來的身影。
寒玉車那巨大的墨玉車輪,已近得幾乎要觸碰到婦人伸出枯爪的破爛棉鞋鞋尖。
洛雲歸端坐車內,冰冷的視線落在那婦人扭曲撲來的身影上,不起波瀾。肩上的青玨鳥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寒流瞬間貫穿,細小的絨毛根根炸起!身體猛地向後一仰,仿佛那迎麵撲來的不是人,而是深淵盡頭吹來的九幽寒風!
“嗡!”
一股更精純、更溫和卻無可抗拒的玄冰罡氣自車廂玉壁無聲透出!如同在寒玉車周匝尺許之地張開了一層無形的、流轉著冰晶紋理的氣牆。
“咚!”一聲悶響!
瘋婦枯瘦的身體結結實實撞在那層極寒壁壘上!沒有血肉橫飛,更沒有巨力將她反彈震碎。她整個人被一股柔和而強大的玄冰勁力裹挾著,如同被無形冰手輕柔包裹推拒。那猛撲的姿態被強行止住,身體後仰,如同撞上一灘凝固的水銀,被定在原地兩尺開外。
冷徹骨髓的寒意瞬間侵入她早已油盡燈枯的軀體!她渾身一僵,如同被冰水澆頭,連那蝕骨的疼痛和瘋狂的哭嚎都被瞬間封凍!
臉上的痛苦扭曲陡然凝固成一個詭異而驚悚的麵具。那雙渾濁眼珠裏的絕望血絲像是被冰晶填充,她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如同一個瀕臨破裂的冰殼。下一秒,整個人徹底失去支撐,軟泥般癱倒下去,摔在窩棚門口冰冷的泥濘雪水裏,蜷縮抽搐著,連最後一點痛苦的呻吟都發不出了,隻剩喉嚨裏細微的、瀕死的咯咯聲。那破麻布簾垂落,重新蓋住了那小小的地獄。
寒玉車沒有片刻停留。墨甲寒犀蹄聲再起,冰冷的車輪壓過婦人腳邊浸透汙血的泥濘雪水,繼續前行,將那破棚、那腐臭、那凝聚到極致的痛苦碾在車轍之下。
“可憐……連死都死不成樣了……”影衛似喃喃自語,枯澀的聲音散在風裏,帶著一絲見慣生死的麻木。車廂內死寂無聲。青玨鳥縮在洛雲歸肩上,小小的身體細微發著抖。
幽冥寒玉車穿過一條崎嶇逼仄的山口,眼前豁然一暗。天光仿佛被什麽無形的巨物吞噬大半,隻剩下一種汙濁昏黃的底色。凜冽的山風刮到這裏,也變了味道,裹挾著濃得化不開的腐臭、黴爛和無數種混著草藥或廉價脂粉、汗液的渾濁氣息。
一座……如同巨大垃圾般堆積擠壓、在昏黃天光下蠕動不休的城池趴在兩山交錯的穀地裏。黑石寨的寒酸破敗至少還帶著原始的粗糲,而眼前這座,隻剩下沉淪扭曲的粘稠感。
這裏就是泥駝城——凡俗與邪修勢力交錯的灰暗地帶,混亂與欲望滋生的溫床。
墨甲寒犀巨大的蹄足踩在泥濘汙穢的街道上,粘稠的黑泥飛濺。兩旁的景象衝擊著每一個感官。低矮歪斜的木樓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狹窄得僅容兩人錯身的巷子裏,汙水橫流,殘肢斷骨和不知名的垃圾腐爛變質的氣味蒸騰。披著破爛衣物、眼窩深陷、目光呆滯或貪婪的流民蜷縮在一切能遮蔽風雪雖然很少)的肮髒角落。幾個臉上抹著劣質脂粉、卻蓋不住青黑眼圈的年輕女人裹著單薄到幾乎透肉的舊綢衫,有氣無力地倚在透風的門洞邊,眼神麻木,偶爾撩開衣襟對著過往的行人。更深的陰影裏,有壓低聲音的交易,有沉悶肉體捶打聲和悶哼。空氣中彌漫著絕望的死氣和病氣,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青玨鳥早已把小腦袋死死埋進翅膀底下,似乎這裏的空氣都讓它窒息。
寒玉車無聲滑過這煉獄般的街道,如同死亡在巡視它的領地。街道兩旁,無數或窺探、或驚懼、或貪婪的目光投射過來。那幽冥寒玉的光澤和墨甲寒犀龐然凶獸般的猙獰,是這泥潭裏從未出現過的異物。然而更讓人心悸的,是從車廂內彌漫出的那種冰絕萬物的冷酷氣場。所有的貪欲和蠢動,在觸及這股無形寒氣時都本能地僵住、退縮。
車廂內。洛雲歸的目光穿透汙濁的空氣,投向泥駝城最深處那片突兀扭曲的陰影。一座用粗糲的黑色岩石壘砌的廟宇,如同一隻垂死的巨大蜘蛛趴在城池最高的半坡,幾根怪石從房頂刺出,猙獰地指向汙濁的天空。一種混亂、貪婪、更帶血腥味的異樣氣息從那片陰影裏彌散出來,與全城糜爛絕望的氛圍水乳交融,卻又……格格不入?
她肩頭那點微弱的青色瑟瑟發抖,幾乎將自己縮成一個冰涼的毛團。
洛雲歸的視線卻如凍結深淵的寒芒,徑直刺向那片盤踞在泥駝城最高坡的黑暗——古刹門邪道中一個依附魔宗的小門派)的據點所在。
“司徒厲,”她的聲音冰水般淌過沉寂的車廂,“滾出來。”
沒有運使靈力傳音,平鋪直敘的三個字,卻像是凍穿九幽的寒鐵鎖鏈,無視層層疊疊的汙穢空氣和扭曲建築,狠狠撞進那黑色怪石壘砌的幽深殿宇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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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那座巨大如同垂死蜘蛛的石殿深處,如同被投入一塊滾燙的玄冰!一股龐大而混亂、充滿了暴虐怒意的暗紅血光猛地從殿宇幾個猙獰的石窗中爆發出來!殿頂幾根怪石尖端,黑氣翻湧如沸!一個壓抑著無盡暴怒與驚疑,如同刮骨磨砂般尖銳的吼聲隱隱震動石壁: “大膽鼠輩……敢擾本座清修?!”
吼聲未落,那布滿暗紅血絲的厚重石殿大門“哐當”一聲向內炸開!破碎的黑色石塊裹挾著洶湧而出的陰寒黑霧噴薄而出!一道身著寬大血紋黑袍的瘦長身影出現在翻湧的黑霧之中!
此人麵容陰鷙枯槁,皮膚是一種病態的青黃,眼窩深陷,一雙眸子卻猩紅如浸血的琉璃,開闔間血光欲滴。他周身籠罩著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暗紅煞意,如同剛從血池裏爬出。
“何方——” 司徒厲血眸裂開,如同被無形巨手扼住喉嚨,後麵的話硬生生卡死在嗓子裏!他猩紅的眼珠死死盯住那輛散發著幽藍寒光、八頭墨甲寒犀拉動的巨大寒玉車,尤其是車廂前垂落的、隔絕一切窺探的深藍玉簾!一股難以言喻、凍徹魂魄的大恐怖毫無征兆地攫住了他!
寒意!無邊無際、仿佛源於天地初開混沌之始的恐怖寒意!這寒意並非隻來自肉體感知,更像是一柄無形的規則之刃,懸於他的神魂之上!這是境界的絕對壓製!如同螻蟻直麵萬載冰峰!
寒玉車內,洛雲歸冰冷的手指隔著玉簾點了點他身後那座散發著濃重汙穢和病氣的泥駝城廢墟。
“三日。滾回去。否則,此城便是你的‘萬魂血池’。”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凍結的玄冰砸在司徒厲血色的神魂上!
什麽?!司徒厲血紅的眼珠瞬間縮成了針尖!凍結的黑血仿佛逆衝上他枯槁的額頭!他並非憐憫這些卑賤凡人的性命,而是這城裏的瘟疫病氣……是他以秘法養煉、滋養血魔的絕佳“食餌”!數萬帶著病痛、恐懼、絕望緩慢腐爛死去的魂魄,其質量遠勝戰場上的孤魂野鬼,乃是血神幡再進一階的關鍵爐鼎!若此刻撤離,便是前功盡棄!
“前輩容稟!” 司徒厲喉嚨裏擠出幹澀尖銳的急吼,雙手急促揮舞,試圖緩解那股幾乎凍結他魔功運轉的恐怖壓力,“此城瘟疫非天災,乃是魔煞陰氣天然匯集之地,絕佳血引!晚輩此舉,也是為……啊——!”
話音戛然而止!
隻因為他看到,寒玉車低垂的玉簾紋絲未動。簾後隻有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幽玉,落在他身後遠處那片糜爛的街巷。沒有憤怒,沒有警告,隻有一種……俯瞰塵埃、隨手拂拭肮髒蛛網般的漠然。
司徒厲的全身魔血都在瞬間凝固!
“滾!”
依舊是冰冷得不帶絲毫波瀾的一個字。司徒厲枯槁青黃的臉徹底失了人色!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苦修百年的血魔真元都在那聲音響起的瞬間發出瀕臨崩解的哀鳴!
“好……好好!晚輩……晚輩即刻撤離!即刻!”
沒有任何猶豫!司徒厲厲嘯一聲,血袍翻卷間,整個人如同被無形巨力抽飛的黑紅流星,狼狽不堪地倒射回那魔氣森森的石殿!石殿大門轟然關閉,隔絕了他如同喪家之犬般的氣息。石殿周遭幾處濃重翻滾的血氣節點,如同被戳破的膿包,“噗噗噗”幾聲悶響,迅速黯淡、熄滅下去。
泥駝城汙濁的街道上,那層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扭曲煞氣,似乎真的……淡薄了一絲。
幽冥寒玉車碾過街道盡頭汙穢的泥水,前方是破敗混亂的城中空地。一座更為破落、塌了半扇門板的廢棄老廟歪斜地立在那裏,門額上“福德祠”三字剝落模糊。寒風卷著枯草打著旋灌進去,更顯空洞陰森。
廟門虛掩著。
寒玉車停在了破廟前。洛雲歸的目光穿透汙濁的夜,仿佛越過了那扇搖搖欲墜的破門,看進了更深處。青玨鳥似乎感應到什麽,突然豎起翎冠,小小的身體繃直,在洛雲歸冰冷的肩頭輕微顫動。
“咯吱——吱呀呀——”
殘破的廟門被風吹開了大半。
廟堂內一片狼藉。殘破的神像歪倒在香案後,露出半截朽爛泥胚。厚厚的灰塵覆蓋了破碎的磚石地麵。幾處殘存的窗欞間透出慘淡的月光,照亮空氣裏漂浮的塵埃。然而,就在廟堂最中央——那裏本該是跪拜神像的地方。
一個扭曲、散發著濃烈不祥暗紅光暈的法陣,印在厚厚的灰塵之上!
法陣結構極其怪異,用腥黑幹涸的不知名獸血刻畫,幾個節點上燃著慘綠幽火的油燈——仔細辨認,燈盞竟是一隻隻蜷縮幹癟的嬰胎頭骨!燈油汙穢,散發出混著死氣的怨毒脂腥。法陣中央,用腐骨碎肉堆積成一個模糊的陣眼,陣眼上方,懸浮著一枚拳頭大小、如同凝縮血晶的暗紅圓珠!
此珠邪異非凡,通體布滿扭曲血紋,吞吐著肉眼可見的血色光絲。更詭異的是,這些血絲如同活物觸須,穿透破廟屋頂,向著泥駝城四周彌散開去。隨著血絲脈動,法陣下方那堆腐骨碎肉便微微一漲一縮,仿佛在吞咽著虛空傳遞來的無形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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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濃稠腥甜的血腥味混雜著精血怨魂特有的穢氣,瞬間灌滿了這小小的破廟空間!這氣味,比泥駝城街道上所有汙穢加起來都要沉,都要絕望!
寒玉車停在破廟門口三尺之地,巨大的車身將那扇破門洞遮擋了大半。車內如同另一個隔絕的極寒世界。
“嗷——!”
幾乎是法陣被目光鎖定的瞬間,那枚懸浮於陣眼之上的扭曲血珠猛然爆發出刺耳欲裂的嗡鳴!如同無數怨毒的生魂在尖嘯!珠身的血紋瘋狂扭動,散發的血色光絲暴漲變粗!法陣下方的腐骨碎肉猛地收縮膨脹,發出“咕嚕嚕”如同地獄餓鬼消化血食的可怕聲響!
整個法陣的邪光瞬間大盛!無數肉眼不可見的、沾滿病氣與臨死恐懼的血絲,正瘋狂地從泥駝城各個角落、尤其那些疫病橫行的流民窩棚深處抽攝過來!通過血珠,匯聚到這法陣腐骨祭品中滋養煉化!
這邪陣竟像一張鋪開的巨網,以整座泥駝城數萬生靈的病痛絕望為柴薪,灼燒血肉精魂供養己身!
一股比司徒厲身上濃烈百倍、精純百倍的暴虐凶煞血光猛地從法陣中騰起!如同一隻嗜血瘋獸被徹底激怒!那血光帶著濃烈到足以汙染神魂的怨毒氣息,竟無視寒玉車的幽冷屏障,如熔岩奔流般直衝車廂!目標直指——暖玉髓榻上被玄冰封固的身影!尤其是他胸口那枚同樣邪異不祥、似與這血晶法陣隱隱有著微弱共鳴的血晶!
沈滄瀾胸口那層薄薄幽藍玄冰之下,一點尖銳如針的暗芒猛地一閃!如同沉眠的凶獸被最刺激的腥氣點醒了最原始的凶性!
懸浮的血晶法珠仿佛受了致命吸引,所有血色光絲擰成一股瘋狂的血色激流,帶著泥駝城數萬生靈被熬煉的痛苦絕望能量,轟擊寒玉車!
車內!被冰層封住的沈滄瀾軀體深處,那微弱一點暗芒似被徹底引爆!胸口被覆住的暗紅血珠“嗤啦”一聲!竟猛地灼穿了表麵覆蓋的洛雲歸的冰晶!一滴更濃、更灼烈、如同滾燙熔岩般的暗紅血珠瞬間擠出!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被壓製的饑渴、痛苦和狂暴恨意如同脫韁的凶獸,以那顆心口血珠為中心轟然炸開!
嗡——!
暖玉髓長榻之上,沈滄瀾身體覆蓋的那層薄薄幽藍玄冰猛地一顫!冰層表麵裂紋縱橫蔓延!仿佛隨時可能崩解!一股與廟中法陣邪光同源同質、卻更加混亂、更加本能嗜血的凶戾之氣,如同冰封火山下湧動的岩漿,衝破堅冰的束縛!
榻上人影,似要掙脫這寒冰囚籠!
洛雲歸驟然抬眸!那雙凍封萬載般的冰瞳深處,第一次掠過一絲極淺卻凝成實質的冰寒驚異!那驚異非因邪陣,非因司徒厲,而是因為……榻上這具本該徹底死寂的魔胎殘骸,竟與城外這邪陣產生如此呼應?!甚至,要掙脫她布下的玄冰封印?!
指尖那點凝練的霜白寒氣還未及轉向榻上。
“喀喇!”一聲細微卻驚心動魄的冰裂聲響起!
沈滄瀾胸口那片最薄弱、一直被戮絕劍意釘著的玄冰區域,蛛網般的裂紋飛速蔓延開來!更可怕的是,裂紋深處,無數比發絲更細的赤紅血線,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觸須般,猛地鑽探出來!它們沒有實體,像是純粹邪惡意誌的延伸,貪婪瘋狂地扭曲舞動,吸噬著彌漫車內的濃鬱血氣與怨念!更是如同嗅到絕頂美味的凶獸,直指破廟中央那枚瘋狂抽取著滿城生靈精氣、發出刺耳呼嘯的扭曲法珠!
破廟外,寒玉車前。
“轟!!”
凝聚了整座泥駝城無數病氣死氣、被陣法催化扭曲的血煞之力,如同決堤的血海,狠狠撞上寒玉車那層流轉冰晶紋路的無形氣牆!霎時血光衝天炸散,將整座破廟染成一片地獄景象!血色的衝擊波貼著車身橫掃而過,吹起洛雲歸鬢角幾縷散落的青絲。
寒玉車如礁石巋然。冰寒氣壁隻是微微一閃,便將那足以將築基修士瞬間化為膿血的汙穢狂流盡數凍結、碾碎,消散於無形!汙穢的冰屑混雜著腥臭的蒸汽在車窗外飄散。
然而衝擊雖被輕易擋下,那彌漫開的汙穢氣浪中蘊含的、源自泥駝城萬人絕望哀鳴的靈魂詛咒,卻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冰冷氣壁的封鎖,絲絲縷縷地鑽了進來!
車內瞬間彌漫開一股令人魂魄沉淪的“臭”。不是凡俗的腥臊,而是無數冤魂在疫病痛苦中掙紮死亡、精血被邪法反複熬煉、最終化作汙濁養料的絕望氣息!濃稠如墨的靈魂毒瘴!
“啾——!”洛雲歸肩頭的青玨鳥發出一聲短促尖銳到變調的哀鳴!那聲音充滿了痛苦!小小的身體猛烈痙攣,蓬鬆的青色羽毛瞬間失去光澤,如同被無形的劇毒侵蝕!它小小的腦袋深深埋在胸前,連抬頭的氣力似乎都被這惡臭抽幹,如同窒息般猛烈抽搐!
洛雲歸猛然側首!視線釘在暖玉髓榻上——沈滄瀾胸口冰層裂紋間鑽出的那些赤紅觸須在血霧鑽入的刹那驟然活躍百倍!瘋狂扭動著捕捉那劇毒的魂瘴!每一次扭曲舞動,冰層下的沈滄瀾臉色便詭異地紅潤一分,連帶著胸口那枚邪晶的輪廓都在微光中變得更加凝實,如同貪婪的魔物正在痛飲珍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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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萬年不變的冰封麵龐,終於凝出一絲真正意義上、如同刮骨寒芒般的厲色!這厲色非是對敵,而是因為這具由她親手帶回的屍體中,那原本微弱、被她玄冰之力壓製的某種東西,竟被這城外邪陣引動……蠢蠢欲動?!
洛雲歸冰冷的目光驟然轉向車外那破廟!那廟中法陣的邪光與沈滄瀾身上異變的呼應,那瘋狂抽取滿城生靈痛苦的汙血法珠,如毒刺紮眼!
“你……”
那冰封萬載般的唇第一次微微開啟,一個毫無情緒波動的單字吐出,四周的空氣溫度卻陡然劇降!
“……找死!”
“噗——!”
破廟之中!
懸浮在嬰胎頭骨油燈之上的那枚扭曲血晶法珠,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隔空攥住!
連帶著它下方整個散發著惡臭和邪光的法陣一起!
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令人牙酸的、如同冰水澆在燒紅烙鐵上的悶響!整個法陣連同那枚核心血珠,連同那些燃燒著慘綠幽火的嬰胎頭骨燈盞,像捏碎了一個腐爛的水泡般,在刹那間被凝固、壓縮、再被極致冰寒的玄冥偉力從最細微的分子層麵徹底粉碎、瓦解!
猩紅粘稠的血光、慘綠色的磷火、汙濁的骨肉碎末、那些扭曲掙紮的無形血絲……一切的一切,連同那座堆砌著腐骨血肉的陣眼,如同時間定格般凝固在半空!下一秒,化作無數細微到極致的冰粉,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場灰紅交雜、帶著濃烈腥氣的凍血塵埃之雨。
泥駝城深處那巨大的黑色石殿內。盤坐於血雲蒲團上、正在全速收斂魔氣煞元的司徒厲,身體猛地劇震!枯槁青黃的臉色瞬間慘白如死人!一口粘稠烏黑、還帶著絲絲縷縷掙紮扭曲的黑紅魔血如同箭一般從他口中狂噴而出!
“啪嗒!”一聲輕響。懸在他腰間,一塊用自身魔血精魂煉製的命魂符牌,毫無征兆地碎成了三塊,掉在冰冷石板上。
司徒厲布滿血絲的猩紅眼珠瞪大到幾乎撕裂眼眶!瞳孔瞬間縮成針尖,裏麵倒映著自己破碎的本命魂牌,以及……那瞬間抹掉自己辛苦祭煉、連接泥駝城疫氣血魂核心法陣的……凍絕萬物的恐怖意誌!
那寒玉車裏坐著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這念頭剛起,石殿堅硬的黑色牆壁之上,一處角落的陰影如同水波般詭異地扭曲了一下。
一隻手!
一隻冷白修長,指節分明,如同最精良的白玉雕琢而成的手!從那虛無的陰影裏平平伸出,悄無聲息,卻帶著凍結時間和空間的絕對寒意!距離司徒厲後心尚有三尺之遙,那指尖凝聚的一點純到極致、如同冰魄核心般的霜白光暈,便已觸碰到他倉惶凝聚的血魔護身煞氣!
“嗞啦!”一聲輕響!如同滾油潑雪!
司徒厲周身濃鬱粘稠的血煞之氣在接觸到那點冰魄光暈的瞬間,連抵抗都未形成,便哀鳴著蒸騰湮滅!
那手輕描淡寫、如同拂去衣上灰塵般,對著司徒厲僵硬的後背輕輕一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司徒厲猛地挺直了身體!脖頸以一個不可能的僵直角度向上梗起!臉上的驚駭、絕望、扭曲徹底凝固!他周身狂暴洶湧、試圖逃逸的血魔真元,連同他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血液神魂……在觸及到那指尖冰魄核心光暈的瞬間,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終極冰獄!
無聲無息。
甚至連死亡的漣漪都未曾蕩開。
司徒厲僵直的身體表麵,一層極薄卻至為瑰麗的深藍冰晶,從後心那一個點,如同瞬息覆蓋大地的寒潮般蔓延開來!皮膚、血肉、骨骼、猩紅的眼珠……連同他最後一絲驚駭欲絕的靈魂波動,都在瞬息間被這來自太初的極致寒意凍結、封存、抹殺了一切存在的痕跡!
化作了一尊栩栩如生、散發極致寒氣的……人形冰雕!
石殿依舊幽暗。
一道玄衣身影如同墨暈般,在司徒厲冰雕前方的陰影裏,由淡轉濃。
洛雲歸站在那具冰冷的雕塑前,玄袍拂過地麵不存在的微塵。她未看身後冰雕一眼,目光落在石殿中央,那裏一根粗大的石柱上,布滿了無數被利器劃出的暗紅扭曲咒文。在這些密密麻麻如同瘋人囈語的暗紅咒痕中,三個刻痕尤新、筆劃深重扭曲、散發著鐵鏽般汙穢怨毒之氣的名字被一股無形力量強行抹平,如同被橡皮擦掉。
她冰冷的目光掃過柱子上消失的名字,嘴角那抹尚未完全斂去的寒意似乎更濃了一分。
泥駝城深處,一座廢棄的土地廟後院。一株枯死的歪脖子老槐樹下。寒氣無聲籠罩。
洛雲歸一步從虛無中踏出,玄袍垂落。
肩上,那點青色似乎被司徒厲驟然凍結的氣息徹底抽走了所有的生氣,整隻鳥都蔫了,小小的身體緊緊貼在洛雲歸冰涼的頸側,細小的絨毛隨著輕微的呼吸起伏,像一片隨時會熄滅的青灰葉脈。
幽冥寒玉車就在她身後安靜地滑行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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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欲走向車廂。
“嗡——!”
一陣極其輕微、卻如同直接在神魂深處響起的高頻震顫,毫無征兆地從車廂內激蕩而出!
洛雲歸腳步猛然頓住!冰冷的視線如寒電般射向寒玉車!
暖玉髓長榻之上!
沈滄瀾胸口那處被戮絕劍意貫穿、之前冰層裂開、無數赤紅血絲冒頭的位置!覆蓋其上的幽藍玄冰如同被一股來自內部、恐怖無形巨力狠狠錘擊!蛛網般的冰裂紋瞬間布滿整個胸膛區域!那裂紋深處,無數比之前更粗壯、如同赤紅烙鐵灼燒出的筋脈般的血紋猛烈扭動!
“嗤!!”
一聲仿佛冰層被強酸腐蝕穿透的輕微異響!一滴暗紅如灼融晶漿、帶著難以言喻的邪異生命感的黏稠血珠,竟硬生生地從那裂紋最密集處、強行撕裂了薄弱的玄冰壁障,艱難地……擠了出來!
這滴血,比之前任何一滴都要大!更要命的是,它在接觸寒玉車內部空氣的刹那,竟如同嗅到血腥的嗜血凶蟲,猛地搏動了一下!其上散發出的混亂暴虐、渴求一切的瘋狂意念,混合著剛剛在泥駝城被強行吸納的、無數汙穢病氣魂瘴的腐臭味道,如同粘稠的毒液,瞬間彌漫整個車廂!
“唧——!”
肩頭的青玨鳥猛地發出一聲充滿極致驚懼的短促銳鳴!小小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針狠狠刺穿,劇烈一顫!從她肩上滾落下來!幸好洛雲歸反應極快,垂下的玄袍袖口如同黑雲般一卷,將那團小小的、仿佛被瞬間抽走所有溫度的青影輕輕裹住,才未讓它直接摔在地上。
那滴暗紅血珠靜靜懸浮在幽藍的冰層表麵,下方是沈滄瀾緩慢跳動的心髒輪廓。血珠搏動著,如同活著的毒蟲卵。
洛雲歸低頭,冰冷的視線落進袖口。青玨鳥小小的身體在她玄袍袖底微弱抽動,溫熱的生命力如同斷線的風箏般飛速流逝。粘著汙血泥濘的絨毛迅速變得暗淡濕冷。
它被那抹破冰邪血的氣息……汙穢了靈源!
洛雲歸猛地抬眸!那萬年凍結的眼底深處,一絲真正的冰藍色厲芒如同雪峰倒映的寒日,轟然炸裂!厲芒所向,是車廂內懸浮的那滴邪異血珠,更是血珠之下那具正悄然蛻變的……軀殼!
袖中纖指悄然攥緊!
沈滄瀾胸膛幽藍玄冰寸寸崩裂的脆響還在回蕩,那滴暗紅血珠如同心髒般搏動著,牽動滿室腥甜汙濁。
突然!那滴懸停的血珠搏動一滯!
仿佛被冥冥中更恐怖的存在鎖定。滴溜溜打著顫,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嘶啦——!”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從洛雲歸攏起的玄袍袖底傳出。
那滴血珠瞬間化作一道灼熱赤芒,如同活物般狠狠衝向沈滄瀾胸口!它沒有試圖鑽透冰層,而是詭異地……貼附在冰裂縫隙之上。血色流光沿著那些蛛網般的冰紋瘋狂蔓延!速度快得驚人!
幽藍玄冰的表麵霎時布滿了細密交織、如同無數條赤紅熔岩在冰原上奔騰的灼熱脈絡!整個胸口的冰層劇烈震顫起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冰層深處,那顆被封於玄冰和戮絕劍意死牢中的心髒輪廓的跳動……陡然加快!變得沉重有力,如同戰鼓擂響!
一股遠比泥駝城萬人絕望怨念更精純、更瘋狂混亂的意誌在冰層之下蘇醒!伴隨著心髒有力的搏動,冰麵血紋每一次律動閃爍,都帶起一股粘稠血腥的暖風,吹拂過洛雲歸垂落在塌邊的玄袍衣擺!
肩頭青玨鳥氣息愈加微弱,冰點寒意從它小小的身體滲入洛雲歸肌膚。一股沉寂萬年的冰河風暴在那雙凍結的瞳仁底部緩緩旋轉。
她冰冷的指尖拂過青玨滾燙粘膩的羽冠,探入袖底深處。那原本屬於沈滄瀾的冰棺冷冽觸感,此刻竟被袖中小小生命的微弱心跳,灼燙得如同握著一塊烙鐵。
青玨身體的熱度透過薄薄的玄綢,在洛雲歸冰雕玉琢的指尖上烙下一點異樣的刺痛。那點微弱的抽搐如同瀕死幼獸最後的哀鳴,扯動了某種蟄伏於凍原深處的弦。
破廟深處那點微弱卻掙紮的赤紅熔岩脈動,便顯得尤為刺眼。
“孽障。”
沒有雷霆震怒,聲音卻冷得讓空氣凝出細碎霜晶。玄袖一拂!袖底猛地迸發出一圈冰晶凝結般的神魂波紋!
“嗡——!”
無形冰環瞬間蕩過整個車廂!
沈滄瀾胸口那片正肆意蔓延的血色脈絡如同被投入絕對零度!所有的奔湧、所有的搏動、那滴拚命鑽探的邪異血珠……一切都在瞬息間徹底凝固!被一層比琉璃更剔透、比玄鐵更堅韌的純粹寒冰徹底封蓋!冰層加厚,深藍幽邃,仿佛連下方的“活物”一並封入永恒的沉眠。那劇烈搏動的心髒輪廓猛地一頓,再次陷入沉滯!
冰環掃過,車內彌漫的血汙腥臭如同被徹底凍結、抽空,瞬間散去,隻留下一片如同真空般的極致冷冽清冽。
袖底,青玨鳥細微的抽搐徹底停止,小小的身體隻剩下冰冷的僵硬。
冰封了那抹邪異暴動,卻也……凍結了最後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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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雲歸垂目。袖口如同盛著一捧沉靜的死灰。沒有再看那具被重新冰封、已無法探知內部變化的魔胎。長袖如流水般卷落,將那點失去溫度的青色徹底收入最幽深的黑暗。她抬步,玄袍曳過冰涼的車門,身影沒入幽冥寒玉車最深沉的幽藍暗影裏。車外風雪如怒獸般咆哮。
車轅再次轉動,碾著泥駝城凝固的哀鳴遠去。寒玉車駛過那破敗的石殿,殿門大敞,風雪卷入。殿中央,司徒厲化作的那尊人形冰雕依舊凝固著驚駭欲絕的神情。霜雪飄落,積滿他的頭頂和肩峰,如同披上寒霜的墳塚。一股更深更濃的冰寒氣息從他腳下滲出,蔓延過冰冷石板,無聲無息地滲入石殿後方一條最逼仄、被腥臊汙血染成紫褐色的地下縫隙中。縫隙深處,似乎通往……泥駝城引以為傲的“香魂銷金窟”——無數流民生魂被抽幹煉化前最後的絕望沉溺之地。
風雪更狂。寒玉車的輪轂碾碎汙濁的雪泥,在死寂的平原上留下一道蜿蜒的冰痕。
車內。洛雲歸盤膝坐於萬年暖玉髓榻旁。沈滄瀾身軀被徹底加厚的幽藍玄冰重新包裹,厚實堅固,再無半分血絲邪光透出。那滴灼穿冰壁、引發魔胎異動的暗紅血珠,已被碾散無形,隻餘一片冰麵光滑如鏡,映不出半分血色。唯有沈滄瀾胸口那被戮絕劍意洞穿的區域,一點細不可察的暗紅,如同凝固的詛咒烙印,深埋在玄冰最深處。青玨鳥小小的身軀被放在他冰封的臂彎旁,絨毛上沾染的汙血碎泥已被寒氣清理幹淨,卻再泛不出半點青色光澤,僵硬冰冷。
洛雲歸垂首,冰冷的指尖懸在青玨上方寸許。那指尖縈繞的不再是霜白的殺伐寒氣,而是一抹近乎虛無、帶著最細微生機氣息的冰藍色光暈——玄冥造化訣蘊生的先天一縷母炁。指尖輕點青玨冰冷的冠羽。
死寂。沒有回應。那點殘存的魂火似乎已被汙血蝕穿、被魔胎煞氣徹底碾滅。
懸停的手指未曾收回。她眸光沉靜得如同凍封的冰湖,倒映著臂彎旁那僵硬的小小身體。
寒玉車碾過一片結冰的窪地,車身微微顛簸。
沈滄瀾冰封臂彎旁的小小青影隨之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噗…嘰……”
一聲輕得如同氣音、虛弱到幾乎散在風裏的細微鳴叫,如同幻覺般輕輕響起。青玨鳥冰涼的身體竟在她指尖光暈的照耀下,極為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抽搐了一下小爪子!
它蜷縮的絨毛之下,冰封凍結的靈竅最深處,一點微弱得如同風中燭火、卻異常純淨冰寒的靈魂光暈,在那縷先天母炁的冰藍光暈覆蓋下,如同冬眠種子接觸暖流般……極其緩慢地,蠕動了一下!
它沾汙的靈魄未散!竟在玄冥造化之力下,頑抗住了那致命的邪氣侵蝕!如同冰原上的一點微火,掙紮著……求活!
冰封的睫毛微微一顫。
洛雲歸懸停在青玨冰冷翎羽上方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往下一沉。冰藍的母炁光暈如同流瀉的月光,瞬間將那小團青影徹底包裹!
冰原雪橇在凍土上劃出利嘯,寒玉車正碾過風雪平原一座被遺忘的古跡殘碑。風似厲鬼呼號。古碑之後,那座廢棄半埋於凍土下的古廟黑沉沉蹲伏著,幾根斷裂的石柱指向黑壓壓的天穹,如同向天索命的骨爪。石柱之下泥土新翻,隱隱泛著不祥的暗紅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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