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草蜢墜塵
    斷仙崖底的霧氣重新聚攏，將冰棺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沈滄瀾靜靜躺在冰棺內，呼吸微弱但平穩。洛雲歸臨走前布下的禁製在棺外形成一道淡藍色光幕，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幹擾。他的右臂斷口處覆蓋著一層薄冰，止住了鮮血；右眼緊閉，再也看不到那抹冰藍。
    哢嚓——
    一聲微不可察的輕響從沈滄瀾胸前傳來。衣襟處一道裂縫悄然擴大，一個小小的物件從中滑落，掉在冰棺底部。
    那是一隻草編的蚱蜢，不過拇指大小，已經被歲月磨得發黃。此刻，它身上沾滿了沈滄瀾的血，顯得格外刺目。
    蚱蜢落在冰麵上的刹那，仿佛觸動了什麽禁製。冰棺突然輕微震顫，棺蓋出現一道細小的縫隙。那隻染血的草蚱蜢順著縫隙滑出，墜向崖底深處。
    下落的過程中，草蚱蜢表麵的血跡漸漸暈開，在霧氣中拖出一道淡淡的紅痕。它翻騰著，旋轉著，最終落在斷仙崖最底部的一處泥潭中。
    噗嗤。
    泥漿濺起，草蚱蜢緩緩下沉。就在它即將被完全淹沒時，泥潭突然泛起詭異的波紋。一隻蒼白的手從泥漿中伸出，精準地抓住了那隻草蚱蜢。
    終於......找到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崖底回蕩。泥潭劇烈翻湧，一個渾身裹滿泥漿的身影緩緩站起。那人身形佝僂，動作卻異常靈活。他小心翼翼地將草蚱蜢捧在手心，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守墓人的血脈......果然在這裏......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草蚱蜢上的血跡，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隨著血液入喉，他身上的泥漿開始剝落，露出下麵布滿詭異紋路的皮膚。
    三百年了......他仰頭望向崖頂，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血佛寺的榮光，將由我重現！
    泥漿完全褪去，現出一個瘦骨嶙峋的老者。他穿著一件殘破的血色袈裟，脖子上掛著一串由人骨製成的念珠。最詭異的是，他的眉心處有一個漆黑的孔洞，仿佛被什麽利器貫穿而過。
    老者——或者說，血佛寺的餘孽——低頭看著手中的草蚱蜢，嘴角勾起一抹獰笑：洛雲歸，你以為封印了我三百年，就能高枕無憂了？
    他輕輕一捏，草蚱蜢頓時化為齏粉。但那些沾染在上麵的血跡卻詭異地懸浮在空中，形成一滴晶瑩的血珠。
    守墓人之血......老者貪婪地盯著血珠，再加上霜溟劍和玄天劍印，萬佛金身終於要重現世間了！
    他張口吞下血珠，渾身頓時血光大盛！原本幹癟的身體如同充氣般膨脹起來，皺紋迅速消失，轉眼間從一個垂暮老人變成了中年模樣。
    力量......回來了......
    他陶醉地活動著筋骨，隨後抬頭看向冰棺所在的方向：先從那個小娃娃開始吧......
    就在他準備行動時，崖底突然刮起一陣陰風。霧氣中，隱約浮現出十二個模糊的身影。他們穿著殘破的鎧甲，手持鏽跡斑斑的兵刃，眼中跳動著幽綠的鬼火。
    守墓人護衛......血佛寺餘孽麵色微變，居然還有殘魂留存？
    十二個身影同時舉起武器，無聲地指向他。雖然沒有言語，但意思很明顯——此路不通！
    血佛寺餘孽冷笑，區區殘魂，也敢攔我？
    他雙手結印，一道血箭從指尖射出，瞬間貫穿了最前麵的那個身影。然而被擊中的身影隻是晃了晃，隨即又恢複原狀，繼續擋在他麵前。
    血佛寺餘孽皺眉，有點意思......
    他不再貿然出手，而是仔細觀察這些突然出現的守墓人護衛。很快，他發現了端倪——這些身影並非實體，而是依托於崖底某種古老的陣法存在。隻要陣法不破，他們就能無限重生。
    原來如此......他陰森一笑，玄天老兒倒是考慮周全。
    他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泥潭旁邊的一塊不起眼的石碑上。石碑半埋在泥土中，隻露出頂端一小截，上麵刻著一個模糊的字。
    陣眼在這裏！
    血佛寺餘孽猛地撲向石碑，雙手化作利爪，狠狠抓向碑麵！就在他的爪子即將觸及石碑的刹那，一道冰藍劍氣突然從天而降，精準地劈在他與石碑之間！
    地麵被劈開一道深溝，血佛寺餘孽倉皇後退，驚疑不定地抬頭望去。
    半空中，一個玄色身影淩空而立，銀白長發在風中狂舞，手中斷劍散發著刺骨寒意。正是去而複返的洛雲歸！
    血骷老魔！她聲音冰冷，三百年封印，還沒讓你長記性？
    血骷老魔——血佛寺最後的餘孽——麵色陰沉：洛雲歸，你不是去了葬劍穀嗎？
    一道分身而已。洛雲歸淡淡道，我就知道，斷仙崖底必有蹊蹺。
    她目光掃過那十二個守墓人護衛的虛影，又看向血骷老魔手中的草蚱蜢殘骸，眼中寒意更甚：你動了滄瀾的血？
    是又如何？血骷老魔獰笑，守墓人之血本就該歸血佛寺所有！當年若不是你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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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嘴！洛雲歸厲喝，斷劍直指血骷老魔，當年我能將你鎮壓，今日就能讓你形神俱滅！
    血骷老魔不慌不忙，反而陰笑起來：洛雲歸，你以為我還是三百年前那個任你宰割的小角色嗎？
    他突然撕開胸前衣襟，露出一個詭異的血色符文。符文中央，赫然是那滴從草蚱蜢上提取的守墓人之血！
    有了這個，我就能暫時操控守墓人護衛！血骷老魔狂笑，現在，看看誰才是這裏的主宰！
    他咬破手指，將一滴黑血滴在符文上。符文頓時血光大盛，那滴守墓人之血被染成了暗紅色。與此同時，十二個守墓人護衛的身影同時一顫，眼中的幽綠鬼火變成了血紅色！
    殺了他！血骷老魔指向洛雲歸，厲聲喝道。
    十二個守墓人護衛立刻調轉方向，齊齊撲向洛雲歸！他們的動作比之前快了數倍，武器上的鏽跡褪去，露出鋒利的刃口。
    洛雲歸冷哼一聲，斷劍橫掃。一道冰藍劍氣呼嘯而出，將衝在最前麵的三個護衛攔腰斬斷！然而被斬斷的身影很快又重組，繼續向她撲來。
    沒用的！血骷老魔得意道，隻要陣眼不破，他們就是不死的！
    洛雲歸不答，身形一閃，避開護衛的圍攻，直取血骷老魔本人！然而護衛們反應極快，立刻回防，將她團團圍住。
    哈哈哈！血骷老魔大笑，洛雲歸，你也有今天！
    他雙手快速結印，一道道血箭從指尖射出，配合守墓人護衛的攻擊，將洛雲歸逼得連連後退。
    你以為這就完了？血骷老魔獰笑，看好了！
    他突然掏出一把骨刀，狠狠刺入自己心口！黑血噴湧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個詭異的符文。符文一成，整個斷仙崖底頓時劇烈震動，崖壁上的古老劍痕紛紛亮起血光！
    你......洛雲歸麵色微變，竟然以自身為祭，喚醒葬劍穀的劍煞？！
    不錯！血骷老魔狂笑，盡管心口插著骨刀，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今日，我要讓葬劍穀的劍煞與斷仙崖的守墓人護衛同時蘇醒！到時候，不僅你要死，整個玄天宗都將灰飛煙滅！
    洛雲歸眼中寒芒暴漲：癡心妄想！
    她突然將斷劍拋向空中，雙手快速結印。銀白長發無風自動，眉心處的冰晶印記璀璨如星。
    玄天劍印，聽我號令！
    一聲清喝，斷劍瞬間崩碎，化作無數冰藍光點。這些光點在空中迅速重組，形成一柄完整的冰晶長劍！劍身上，古老的符文逐一亮起，散發出恐怖的威壓。
    這是......血骷老魔瞳孔驟縮，玄天劍？！不可能！玄天老兒的本命劍怎麽會......
    因為這就是陣眼！洛雲歸冷聲道，三百年前，祖師將玄天劍一分為二，劍身鎮壓葬劍穀，劍靈鎮守斷仙崖！
    她握住冰晶長劍，劍鋒直指血骷老魔：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麽是真正的玄天劍訣！
    劍光閃過，天地失色！
    血骷老魔倉皇躲避，卻還是被劍氣擦中肩膀。整條手臂瞬間凍結，隨後一聲碎裂成無數冰渣！
    他淒厲慘叫，你竟敢......
    洛雲歸不給喘息之機，第二劍緊隨而至！這一劍直取血骷老魔眉心，要將他徹底滅殺！
    千鈞一發之際，血骷老魔猛地扯下脖子上的骨鏈，一口咬碎！骨粉飛揚，化作一道血色屏障，勉強擋住這致命一擊。
    洛雲歸！他厲聲嘶吼，你以為這就完了？別忘了，守墓人之血還在我體內！隻要我引爆這滴血，你那寶貝徒弟立刻就會......
    你沒機會了。
    一個虛弱卻堅定的聲音突然從上方傳來。血骷老魔驚愕抬頭，隻見冰棺不知何時已經打開，沈滄瀾單手持劍，搖搖晃晃地站在崖壁上。
    他的右臂斷口處纏繞著冰藍色光帶，顯然是洛雲歸留下的治療法術。右眼雖然失去了冰魄瞳，但左眼中的決然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滄瀾！洛雲歸驚呼，你怎麽......
    師尊......沈滄瀾勉強一笑，弟子......來晚了......
    他舉起霜溟劍，劍身上的紫金紋路完全亮起：血骷老魔，你以為......隻有你能操控守墓人護衛？
    血骷老魔麵色大變：不可能！你沒有......
    但我有守墓人的血脈！沈滄瀾一聲暴喝，霜溟劍猛地插入崖壁！
    轟——！
    整個斷仙崖劇烈震顫，十二個守墓人護衛同時僵住。他們眼中的血光漸漸褪去，重新變回幽綠色。隨後，在血骷老魔驚恐的目光中，這些護衛緩緩轉身，將武器對準了他！
    血骷老魔尖叫，這不可能！
    去死吧！沈滄瀾怒吼。
    十二個守墓人護衛同時出手，武器化作十二道流光，瞬間貫穿血骷老魔的身體！與此同時，洛雲歸的玄天劍也到了，一劍斬下他的頭顱！
    啊——！
    血骷老魔的頭顱飛起，在空中發出淒厲的慘叫。他的身體迅速幹癟，最終化為一灘黑血。那滴守墓人之血從黑血中飛出，被沈滄瀾一把抓住。
    師尊......他虛弱地喊道，接住......
    他將血珠拋向洛雲歸，自己卻因力竭而從崖壁上墜落！
    滄瀾！
    洛雲歸飛身而起，在沈滄瀾即將墜地的瞬間接住了他。他的身體冰冷得嚇人，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堅持住......她聲音微顫，為師這就......
    來不及了......沈滄瀾艱難地搖頭，弟子......已經......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他恍惚看見洛雲歸眼中有什麽東西滑落——那是一滴淚，晶瑩剔透，落在他臉上，溫熱得灼人。
    師尊......他無聲地呢喃，您......哭了......
    然後，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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