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凡塵星墜
    天門裂隙之後，並非絕對的虛無，而是一片光怪陸離、法則混亂的時空亂流。
    洛雲歸與沈滄瀾的意識在撞入裂隙的瞬間，便被狂暴的亂流撕扯、淹沒。肉身近乎崩毀，神魂瀕臨潰散，僅憑緊扣的雙手和魂契烙印維係著最後一點聯係，如同驚濤駭浪中的兩葉浮萍，隨波逐流。
    不知在混亂中飄蕩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微光。那光芒並非來自法則有序的上界，也非魔氣森然的魔淵，而是一種……充滿了生機、煙火氣、卻又無比脆弱的凡俗氣息。
    凡俗界！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兩人殘存的意誌本能地驅動著最後的力量，朝著那微弱的光芒掙紮而去。
    “嗤啦——！”
    仿佛穿透了一層無形的薄膜，周身那狂暴的亂流壓力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和卻帶著某種“排斥”感的天地靈氣。這靈氣稀薄而平和，與上界的浩瀚、魔淵的暴烈截然不同。
    他們衝出了裂隙，真正墜入了凡俗界！
    然而，衝出裂隙的代價是巨大的。本就油盡燈枯的二人，在穿越界壁的瞬間，承受了最後的衝擊。緊扣的雙手再也無法維持，被迫分開。
    洛雲歸殘破的身軀包裹著最後一絲混沌光華，沈滄瀾虛幻的神魂依附在布滿裂痕的血刃碎片上，如同兩顆拖著微弱尾焰的流星，一前一後，劃過凡俗界的蒼穹，朝著下方那片被江河湖泊點綴的錦繡大地——江南水鄉，急速墜落。
    他們的速度太快，凡俗界的規則根本無法承載如此“異常”的存在，墜落過程中，殘存的力量與凡俗界脆弱的法則劇烈摩擦，爆發出刺目的光芒，在黎明前的夜空中，劃出了兩道短暫卻絢爛的軌跡。
    江南，姑蘇城外，寒山寺。
    晨鍾尚未敲響，寺後菜園中，一個穿著打滿補丁的灰色僧衣、正在彎腰汲水的小沙彌，若有所感地抬起頭，恰好看到了天邊那兩道急速墜落的“流星”。
    “咦？掃把星……還是……佛祖顯靈了？”小沙彌揉了揉眼睛，嘀咕了一句，並未太過在意，繼續低頭打水。凡俗界雖偶有修士蹤跡，但對他這等底層小僧而言，仙魔之事太過遙遠。
    “流星”墜落的方位，是姑蘇城外一片人跡罕至的蘆葦蕩。這裏水網密布，霧氣氤氳，尋常百姓極少踏足。
    “噗通！”
    “噗通！”
    兩聲沉悶的落水聲先後響起，打破了蘆葦蕩的寂靜，驚起幾隻水鳥。
    洛雲歸墜入了一片淺灘，殘軀砸入淤泥之中，周身最後一點護體光華徹底熄滅，氣息微弱得幾乎與死人無異。她焦黑破碎的身體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一動不動，唯有心口那混沌劍心烙印，還散發著極其微弱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波動。
    沈滄瀾的情況更為糟糕。血刃在墜落途中終於徹底崩解，化作數十塊暗淡的碎片，散落在蘆葦蕩深處。他的神魂失去了載體，變得極其脆弱，如同風中殘燭，依附在其中一塊最大的碎片上，意識陷入深度沉眠，僅憑魂契與本能的執念，感應著不遠處師尊那微弱的氣息。
    凡俗界的天地靈氣，對於他們這等曾屹立於雲端的存在而言，稀薄得如同空氣。不僅無法補充消耗，反而因為其“雜質”過多，對他們殘存的本源產生著細微的侵蝕。
    墜落時的動靜，並未引起太大關注。唯有附近幾個以打漁為生的農戶，隱約聽到了聲響，但霧氣彌漫，也隻當是尋常水響或大魚翻騰，並未深究。
    時間緩緩流逝，朝陽升起，驅散了部分霧氣。金色的陽光灑在蘆葦蕩上，波光粼粼，一片寧靜祥和。
    然而，在這片祥和之下，卻隱藏著兩個來自九天之上的、奄奄一息的靈魂。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天，或許是兩天。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挽著褲腳、背著魚簍的黝黑少年，撐著一葉扁舟，小心翼翼地駛入了這片蘆葦蕩。他叫阿水，是附近漁村的孤兒，常來這片人少的區域碰碰運氣。
    “咦？那是什麽？”
    阿水眼尖，看到淺灘淤泥中，似乎半埋著一個人形的東西。他猶豫了一下，撐船靠近。
    當看清那焦黑破碎、不成人形的“東西”時，阿水嚇得差點從船上掉下去！那根本不像個人，倒像是一段被雷劈焦的枯木！但隱約的輪廓，又確實是人形。
    他大著膽子，用船槳捅了捅。
    “動……動了？！”阿水嚇得後退一步，差點驚呼出聲。他分明看到，那焦黑軀體的手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不是死人！
    阿水雖然害怕，但心地善良，猶豫再三，還是咬著牙，跳下淺灘，費力地將那具焦黑的身體拖上了自己的小船。觸手之處，一片冰冷僵硬，還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一種他說不出的、讓人心悸的氣息。
    “還有氣……真是命大……”阿水探了探鼻息，雖然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但確實還活著。他看著這具慘不忍睹的身體，歎了口氣，“造孽啊，這是遭了多大的罪……”
    他不敢耽擱，也顧不上去想這人的來曆，連忙撐船，朝著漁村的方向駛去。他得趕緊把人帶回去，看看村裏的老郎中還有沒有辦法。
    小船劃破水麵，漸漸遠去。
    而就在阿水拖走洛雲歸後不久，蘆葦蕩深處，一塊浸泡在水中的暗紅色金屬碎片，微微閃爍了一下，隨即又歸於沉寂。
    沈滄瀾的殘魂，在沉眠中，感應到了師尊氣息的移動。但他太虛弱了，根本無法蘇醒，隻能憑借本能，將最後一點靈性，牢牢鎖定在師尊遠去的方向上。
    兩顆來自九天的星辰，墜入了凡塵。
    一個被淳樸的少年所救，生死未卜。
    一個散落於蘆葦深處，等待著重聚的契機。
    他們的故事，在這片陌生的江南水鄉，即將以另一種方式，悄然展開。而凡俗界的平靜，也注定將被這突如其來的“星墜”所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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