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哥，熟了沒？餓死了。”
    李道興不知何時坐了起來，伸著懶腰，聲音裏帶著一絲慵懶。
    “好嘞！道興兄弟，馬上！”
    孫悟空精神一振，撕下一條最肥美的兔腿，用寬大的樹葉包好，三步並作兩步遞到李道興麵前。
    “兄弟，你先嚐！俺老孫這手藝！”
    “嗯，香。”
    李道興接過來，咬下一大口，油脂瞬間溢滿嘴角。
    “外焦裏嫩，火候絕佳。”他含糊不清地誇讚。
    隨即，他將剩下的半隻兔腿，扔給了沙悟淨。
    “沙師弟，嚐嚐。”
    沙悟淨渾身一僵，看著手裏的兔腿，又看了一眼陰影裏的唐三藏，臉上滿是為難。
    “郡王，這……不合規矩吧？師父他說過佛門不能吃肉”
    “規矩？”李道興挑眉，視線斜斜地刺向唐三藏，輕飄飄的，卻帶著山一般的重量。
    “誰給你說佛門不能吃肉，佛門源自西方，不是不吃肉，剛傳過來的時候還是可以吃肉的，不吃肉的原因是以為南朝梁武帝特別信佛，他禁止全國吃肉，和尚才不吃肉的。”
    孫悟空說道：“那後麵的朝代怎麽也不吃肉。”
    李道興說道：“因為吃肉的和尚人家不給施舍了，所以他們才不吃肉的，你問問佛祖看他有沒有吃過肉，佛門好多菩薩和坐騎還吃過人呢！“
    “而且佛門是可以吃三種淨肉，即一我眼不見其殺者；二不聞為我殺者；三無為我而殺之疑者。”
    他收回目光，盯著沙悟淨。
    “我隻問你，吃，還是不吃？”
    沙悟淨的身體徹底僵住了。
    他看著李道興似笑非笑的表情，感受著孫悟空投來的、夾雜著期盼與審視的目光。
    他知道，這是在逼他站隊。
    沉默，漫長的三秒。
    沙悟淨忽然低下頭，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對著大地喃喃自語。
    “師父……我也是被逼的。”
    再抬頭時，他臉上已換上一個憨厚的笑容。
    “多謝郡王賞賜。”
    說罷，他張開大嘴，狠狠咬了下去。
    肉香在口腔中轟然炸開，那久違的滋味，讓他這個當了多年苦行僧的卷簾大將，眼眶竟有些發熱。
    真他娘的香。
    唐三藏的瞳孔，在沙悟淨吃肉的那一刻，驟然縮成了一個針尖。
    如果說孫悟空破戒，他尚能用“妖猴劣性難改”來麻痹自己。
    那麽，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最是老實本分的沙悟淨，也破了戒……
    而且李道興所說的佛門是可以吃肉的是真是假，他感覺自己的佛心都不穩了。
    他感覺自己精神世界裏那座金碧輝煌的信仰神殿，在這一刻，梁柱寸斷，轟然崩塌。
    原來，所謂的清規戒律，所謂的佛法莊嚴，在絕對的暴力和最原始的欲望麵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噗——”
    一口心血，不受控製地從他口中狂噴而出，將胸前的僧袍染成一片刺目的殷紅。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呈現出一種死人般的灰白。
    佛心，碎了。
    “哎喲，師父，您怎麽了？”
    孫悟空見狀，丟下烤肉衝了過去，臉上帶著一絲真切的焦急。
    畢竟是師父，看他吐血，他還是本能地擔憂。
    “別……別碰我！”
    唐三藏卻像見了索命的惡鬼，驚恐地向後蜷縮，聲音都在發顫。
    “你……你們……都是妖怪！你們都要害我！”
    他看著孫悟空，看著沙悟淨，看著那個悠然擦拭手上油漬的李道興，眼神裏隻剩下恐懼與絕望。
    他感覺自己，被一群披著人皮的惡魔包圍了。
    李道興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手指，走到唐三藏麵前，蹲下身，與他對視。
    “聖僧，你怕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唐三藏的心髒停跳了一瞬。
    唐三藏嘴唇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就對了。”李道興的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恐懼，是最好的老師。它能讓你學會思考，學會分辨，學會……敬畏。”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失魂落魄的聖僧。
    “唐玄奘，你聽好了。”
    “你的慈悲，我不反對。但你的慈悲，不能建立在冤枉好人、傷害同伴的基礎上。”
    “你的佛法，我也不幹涉。但你的佛法，若隻是約束別人的戒尺，和寬待自己的借口，那它，一文不值。”
    “如果因為你的佛法，讓你徒弟失去了本心，你用緊箍咒，用恐懼來約束孫悟空，就算成功了，那你的佛和拿刀架在別人脖子的強盜又有何分別。”
    “你不是不相信佛門能不能吃肉嗎，你不是不相信佛門的好多佛和菩薩吃過人肉嗎？下次觀音再來我幫你問問，觀音的話你總相信吧。
    他指向地上裝死的豬八戒。
    “他，挑撥離間，搬弄是非，該打。”
    他又指向孫悟空。
    “他，降妖除魔，護你周全，有功。”
    “賞罰分明，這，才叫‘眾生平等’。你以前那套，叫‘糊塗’。你的佛道路走錯了！慈悲是對事不對人，戒律是戒自己不是用來約束別人的。”
    李道興說完，不再看他，轉身回到篝火邊。
    “猴哥，別管他，讓他自己想。想不通，就餓著。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有飯吃。”
    “這……”孫悟空有些猶豫。
    李道興淡淡地說道，“不聽話的，沒飯吃。”
    孫悟空抓了抓腮，看了一眼在黑暗中顫抖的唐僧，又想起了那該死的金箍，想起了自己受的無數委屈。
    最終，他點了點頭。
    道興兄弟這規矩，比那緊箍咒，可講道理多了。
    夜，越來越深。
    篝火漸漸熄滅。
    唐玄奘獨自一人，蜷縮在冰冷的黑暗中。
    胃裏的饑火，心中的恐懼，無盡的茫然與屈辱，交織成一張大網，反複淩遲著他的神魂。
    他看著遠處那幾個已經各自睡去的身影，第一次，嚐到了什麽叫真正的“孤立無援”。
    菩薩……佛祖……
    你們在哪裏？
    你們最虔誠的信徒，正在被惡魔折磨……他還歪曲咱們的戒律。
    救救我……
    他無聲地呐喊，淚水混合著塵土，在他那張青腫的臉上，衝刷出兩道狼狽的溝壑。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場“思想改造”，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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