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
    當第一縷曦光撕裂雲海，金輝灑滿白虎嶺。
    唐三藏再也撐不住了。
    整整兩日的饑餓，伴隨著精神世界的徹底崩塌，幾乎榨幹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他眼窩深陷，嘴唇幹裂如焦土，麵色蠟黃，比那被悟空三打時的白骨夫人還要像一具行屍走肉。
    他的目光，死死地黏在李道興的身上。
    李道興正用白瓷勺，慢條斯理地品嚐著一碗蘑菇熬的鮮湯。
    那霸道的香氣，化作無數隻無形的小手，在他的五髒六腑間瘋狂抓撓。
    他又看向孫悟空和沙悟淨，兩人捧著大碗，喝得酣暢淋漓，滿麵紅光。
    就連那個被打得隻剩半條命的豬八戒，此刻竟也被允許趴在地上，伸出長舌，貪婪地舔舐著一個破碗裏的湯渣。
    那副饞相，看得唐三藏胃裏一陣陣劇烈的痙攣。
    尊嚴。
    戒律。
    西天大業的信仰。
    在最原始的生理渴求麵前，一切都顯得那麽蒼白，那麽可笑。
    “郡……郡王……”
    他終於開口，嗓音幹澀得像是兩片粗糲的樹皮在摩擦。
    李道興甚至沒有回頭，鼻腔裏發出一聲淡淡的“嗯？”。
    “貧……貧僧……知錯了。”
    唐三藏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
    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他那顆已經碎裂的道心上，用指甲硬生生摳下來的血肉。
    “哦？錯在何處？”
    李道興依舊背對著他，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貧僧……不該人妖不分，冤枉悟空……”
    “貧僧……不該偏袒妄信，濫用……師長權威……”
    說完這番話，他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地。
    李道興這才緩緩轉過身，踱步到他麵前，將一碗蒸騰著熱氣的湯，隨手放在了他麵前的泥地上。
    “早這樣，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唐三藏的肩膀。
    那看似隨意的力道，卻讓唐三藏的身體猛地一顫。
    “聖僧，人是鐵，飯是鋼，填飽肚子，比西天那虛無縹緲的真經重要得多。”
    唐三藏死死盯著地上那碗湯，眼中的淚水，再也無法抑製。
    滾燙的淚珠，大顆大顆地砸進塵土裏。
    他分不清，這淚水究竟是源於被徹底碾碎的尊嚴，還是因為終於能活下去的感動。
    就在此刻，天穹之上，忽有祥雲匯聚，仙樂陣陣。
    一道璀璨的金光仿佛天柱般轟然垂落，正正地落在眾人麵前。
    光芒散去，一位白發白須、手持拂塵、笑容可掬的老神仙顯出身形。
    正是天庭交際第一人，太白金星。
    “哎呀呀，各位長老，郡王殿下，老道這廂有禮了！”
    太白金星笑得滿臉褶子都舒展開來，眼神卻如同探照燈，飛快地在現場掃了一圈。
    當他的視線落在鼻青臉腫的唐三藏和豬八戒身上時，眼角的笑紋明顯又深邃了幾分，顯然是在動用畢生修為強忍著笑意。
    “老倌兒，你來幹什麽？”孫悟空扛著金箍棒，歪著猴頭問道。
    “奉玉帝旨意，特來慰問西行團隊！”
    太白金星拂塵瀟灑一甩，袖中乾坤大開，一隻碩大的蟠桃玉籃和十幾壇封著金泥的瓊漿玉液憑空出現。
    “陛下聞聽取經團隊一路辛苦，降妖伏魔，勞苦功高，龍心甚慰。特命老道送來些許薄禮，為各位補充元氣。”
    他將果籃與酒壇穩穩放在地上，那濃鬱到化不開的仙果香與酒香，瞬間讓豬八戒的眼珠子都紅了。
    “尤其是這位李郡王！”
    太白金星快步走到李道興麵前，態度變得格外恭敬。
    “陛下有旨：李郡王深明大義，賞罰分明，有勇有謀，實乃人族之棟梁，三界之楷模！特賜千年蟠桃一籃，萬年仙釀十壇，以示嘉獎！”
    這番話一出口，孫悟空和沙悟淨都聽傻了。
    深明大義？賞罰分明？
    說的是把師父按在地上踩臉，把師弟揍得半死不活的事？
    玉帝……這是什麽意思？
    唯有李道興，心頭透亮。
    沙師弟的“現場直播”，玉帝老兒看得很爽，這是派人來給他送錦旗，表達“精神股東”的支持了。
    “有勞金星，代我謝過玉帝陛下。”李道興拱了拱手，微笑得恰到好處。
    太白金星連忙擺手：“郡王客氣！太客氣了！”
    他湊近李道興，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心照不宣的語氣說道：
    “郡王，陛下還有一句私話，讓老道轉告您。”
    “哦？”
    “陛下說，這西行之路，漫長枯燥，難免有些……內部的小問題。您作為團隊的定海神針，該管的，就得管！該打……咳咳，該教育的，就得放手去教育！莫要有任何後顧之憂！”
    太白金星衝他擠了擠眼睛。
    “天庭，永遠是您最堅實的後盾！”
    李道興笑了。
    這玉帝，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
    他這是在明著告訴自己：你隨便折騰，佛門那邊要是找麻煩，我天庭幫你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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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了。”李道興點了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太白金星見目的達到，一刻也不想多留，“東西送到，老道這便回去複命。各位，告辭！”
    話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金光，比來時快了三倍的速度衝上雲霄，生怕被路過的觀音菩薩逮個正著。
    太白金星一走，場間的氣氛愈發詭異。
    唐三藏捧著空碗，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天庭都公然站隊了，他還能指望誰來救他？
    豬八戒則死死地盯著那滿地的仙釀蟠桃，哈喇子已經在他身下匯成了一小灘，一雙小眼睛裏全是赤裸裸的渴望。
    “道興兄弟，這……”孫悟空看著這些賞賜，撓了撓猴腮。
    “玉帝送的，不吃白不吃。”
    李道興隨手拿起一枚碩大的蟠桃，一口咬下，清脆的響聲中，甘美的汁水迸濺。
    “猴哥，沙師弟，敞開了吃，放開了喝，這都是咱們應得的。”
    “好嘞！”孫悟空和沙悟淨大喜過望，立刻開動。
    唯有豬八戒，依舊趴在地上，可憐巴巴地望著，連挪動一下肥胖身軀的勇氣都沒有。
    李道興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踱步過去，在他麵前蹲下身。
    “想吃嗎？”
    豬八戒的豬頭點得快要甩脫脖頸。
    “想。”
    “想，就得幹活。”
    “從今天起，你的差事，有兩樣。”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挑擔。以前沙師弟挑的，現在，全部歸你。包括我的躺椅、茶具，以及日後我隨時可能添置的任何東西。”
    豬八戒那張肥臉瞬間耷拉下來，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李道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樣。”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一旁吃得正歡的孫悟空。
    “作為懲罰，一個月內就是我和猴哥的專屬坐騎。”
    “坐……坐騎？”
    豬八戒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幾乎要從眼眶裏蹦出來。
    “沒錯。”李道興點了點頭，笑容愈發玩味，“我和猴哥，誰要是走累了，你就得趴下。什麽時候我們歇夠了，你才能起來。”
    “這……這萬萬不行啊！郡王！俺老豬再怎麽說，也曾是執掌天河水師的天蓬元帥，怎能……”
    “嗯？”
    李道興的眼神，驟然轉冷。
    那是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
    豬八戒剩下的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掐住，瞬間卡死在喉嚨裏。
    他想起了那頓讓他懷疑豬生的拳打腳踢，想起了那隻印在師父光頭上的大腳印。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梁骨爬上後腦，讓他渾身的肥肉都僵住了。
    “能！怎麽不能！”
    他一個激靈，臉上瞬間堆滿了無比諂媚的笑容，那變化之快，堪稱絕活。
    “能為郡王和猴哥當坐騎，是俺老豬八輩子修來的天大福分！俺老豬皮糙肉厚，最是耐乘！保證比那小白龍變得馬還穩當！”
    “很好。”李道興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隨手將啃得隻剩一個核的蟠桃，扔到豬八戒麵前。
    “賞你的。”
    “謝郡王！謝猴哥！”
    豬八戒如獲至寶，一把將那枚桃核抓在手裏，激動得熱淚盈眶，三兩下就塞進嘴裏，用盡全力地啃咬咀嚼，連堅硬的桃核都被他咬得嘎嘣作響，最後整個吞了下去。
    一旁的白龍馬看到這一幕，默默地打了個響鼻，那雙通人性的馬眼中，竟流露出一絲複雜的，帶著憐憫的同情。
    從此，西行團隊的畫風，向著一個無人能夠預料的方向，徹底跑偏。
    世人若是有緣，便會看到這樣一幅曠古爍今的奇景：
    一個玄衣郡王，悠閑地斜躺在一頭體型巨大的白豬背上，翹著二郎腿，品著香茗。
    一隻金毛神猴，扛著他那根名震三界的鐵棒，火眼金睛，眺望遠方。
    一個挑著小山般行李的卷簾大將，沉默地跟在豬後，像個真正的苦行僧。
    最後麵，一個失魂落魄的光頭和尚，手裏牽著一匹神駿的白馬，茫然前行。
    這哪裏是西天取經？
    這分明是惡霸出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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