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神仙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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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螢火護心
世上真有刀槍不入的護身符麽?漢朝的冠軍將軍劉子南,倒真有此奇遇。
他隨道士尹公修習,得授一方秘藥,名曰“務成子螢火丸”。此物可避百病瘟疫、毒蟲猛獸,更能禦刀兵凶煞。方子繁複,取雄黃、雌黃、螢火、鬼箭蒺藜、燒焦鐵槌柄、丹爐灰、羚羊角等物研為細末,再調入雞蛋黃與雄雞冠血,最終揉成杏仁大小的丹丸。裝入三角紅綢袋中五枚,隨身佩於左臂,軍士纏腰,居家則懸於門楣——傳說可禦一切凶邪。
劉子南誠心佩戴。永平十二年,他於武威地界突遇胡騎,大軍慘敗,潰散如蟻。劉子南孤身被圍,隻見漫天箭雨潑落。可怪事驟生,箭矢未及身外數尺,便紛紛頹然墜地。敵騎見此神異,驚疑為天神,終於解圍而去。
劉子南自此篤信不疑,將藥方傳予軍中子弟。凡佩此丸者,竟果真皆得安然無恙。此物遂成家族傳世之寶,光華如螢火,照亮兵戈血影下的生路……
古方神秘難解,戰場神跡亦不可複求;然而,那貼身絳囊裏盛放著的,豈止是藥末?它是一念精誠所凝的盾牌——當心靈深處確信自己有所依恃,有所守護,人間萬險皆如強弩之末,其勢雖猛,其鋒卻難穿信念一寸。真正的護身符,從來生於心頭,成於精誠一念。
2、人心如鏡
餘杭天柱山的密林深處,郭文舉的寂靜被一聲低沉的虎吼打破。一頭猛虎竟張口立在石室前,喉中骨鯁,痛苦低鳴。郭文舉麵無懼色,伸手探入那血盆巨口,取出了卡喉之骨。次日清晨,一隻死鹿靜靜躺在石室外——虎的報恩,從此開始。
這頭猛獸竟溫馴如家犬,俯首貼耳隨他穿行市井。郭文采買鹽米,竹筐置於虎背,它便穩穩馱行,人潮中亦不驚不擾。晉帝聞此奇事,召他入宮:“先生有何馴虎妙術?”
郭文舉淡然一笑:“何須術?人無害獸之心,獸便無傷人之意。撫之則順如子民,虐之則仇如虎狼。”他望向殿外虛空,“治民與馴虎,本無二致。”
虎影隨他重歸山林,禦座前空留餘音:心若為鏡,照出的是魔是佛,全在持鏡之人一念之慈。
3、誤墜仙窟
嵩山北麓有個深不可測的洞穴,年年引得百姓好奇圍觀。有位山叟不慎失足墜落,同伴們隻能日日往洞中拋些食物。他摸索著前行,啃食殘羹冷炙,在黑暗中苦撐了十多天。
忽然豁然開朗,眼前竟有草屋一座。兩位仙人正對弈,棋枰旁擱著幾杯瓊漿。山叟乞水解渴,仙人遞過一杯。飲罷,渾身疲乏一掃而空,力氣陡增十倍。“可願留下?”仙人問。山叟搖頭。仙人向西一指:“行數十步有大井,莫懼井中異物,隻管躍入。若饑,可取井底青泥為食。”
他依言跳井。井中蛟龍盤踞,見他竟紛紛退避讓路。井壁附著香軟青泥,食之飽腹。他沿著蛟龍讓出的水道潛行,半年後竟從蜀地青城山鑽出,徒步返回洛陽。
高人張華聽聞後歎道:“那玉漿是仙館至寶,青泥乃千載地髓——墜淵本是劫數,卻成了他通仙的機緣。人間歧路,看似絕境處,誰料沒有蛟龍讓道、地髓養人呢?深淵盡頭,未必不是青山。”
4、慧眼斬蛟
許真君乘龍舟穿行雲海,本是仙家勝景。船夫卻耐不住好奇,偷窺了雲霧中若隱若現的龍身。刹那間風雲翻湧,龍舟一震,竟被棄於廬山紫霄峰頂——真君歎息:“你這一眼,驚走了神龍。”船夫隻得留在絕峰修行,那艘懸於萬丈高崖的雲舟,船底至今磨擦著峰岩。
真君下廬山,在豫章城遇見個翩翩少年,自稱慎郎。隻一番交談,真君便看穿他骨相裏的妖氣。少年剛告辭,真君即對弟子道:“此乃興風作浪的蛟蜃精!江西水患,皆因它而起。”蛟精感應到殺機,遁入龍沙洲,幻化成黃牛臥於沙丘。真君化黑牛直衝而來,牛角相抵,聲震四野。蛟精心怯欲逃,真君擲出飛劍,一道寒光穿透牛腹。蛟精現出原形,血水漫過洲上石板。
百姓隻見許真君劍尖滴落蛟血,卻不知那雙洞穿妖魅皮囊的眼睛更利——濁世紛擾,多少禍心披著人皮行走?慧眼如劍,專斬皮囊下的孽蛟。
5、畫水渡魂
七歲的吳猛夏夜躺臥父母榻邊,任由蚊蚋叮咬——他怕驅了蚊蟲,反去噬咬雙親。這份赤子之心,竟是他日後通天徹地之能的根基。
成年後他投奔南海太守鮑靖,得悟道法真諦。某日欲渡鍾陵江,但見煙波浩渺,他卻不取舟楫,隻以白羽扇淩空畫水,踏浪而行,驚煞兩岸行人。其道術之奇,不止於此。一回狂風驟起,飛沙走石,吳猛疾書符咒擲向屋頂。青鳥銜符振翅而去,須臾風平浪靜。眾人驚問,他隻道:“南湖有道友遇險呼救,符去救急。”後訪查果如其言。
最令人瞠目者,是武寧縣令幹慶暴亡三月,屍身腐氣彌漫,尚未下葬。吳猛伏屍痛哭:“縣令命不該絕!”言罷竟臥於屍旁。數日後,腐壞之軀忽有動靜,魂魄卻嫌惡臭不願歸體。吳猛以道法強推其魂,硬生生將縣令從鬼門關拽回人間。盛夏停屍百日而複生,腐肉重煥生機,滿城皆謂神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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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隻見他畫水成路、擲符止風、強令還魂,卻不知那七歲孩童喂蚊的赤誠,早已貫通幽冥——心念所至,蚊蚋亦知悲憫,何況天地?
6 、仙音絕響
萬寶常此人,來曆不明,卻天生一副通曉音律的奇耳,八音六律無師自通。一日野徑獨行,忽見十餘人華服麗車,麾幢森嚴,似專候於彼。寶常欲避,早被召至近前。為首者道:“天帝知你秉性通音,特命傳八音妙理於季世,救將頹之樂。然正始元聲,你尚未徹悟,故遣鈞天之官,示你玄微真諦。”言畢,命他席地而坐。
霎時間,仙樂如天河傾瀉,曆代宮商、盛衰之音,絲絲縷縷匯入耳中,直透心魂。寶常神凝意守,盡數刻印靈台。待仙蹤杳然,回神已在家中,竟過去五日。自此,人間凡響,在他耳中皆如庖丁解牛,脈絡分明。
最是平常飯食間,無琴無瑟,他信手取碗碟杯箸,竹筷輕叩,叮咚錯落。粗陶糙器竟自成宮商,清越如金石,婉轉似絲竹,滿座驚為天人。他遍曆北周、隋代,才高天妒,始終落魄不沾官袍。
隋開皇初年,沛國公鄭譯新定禮樂,獻於文帝。文帝召寶常問其優劣。寶常聆聽片刻,眉峰深鎖:“此亡國之音,哀怨浮靡,戾氣暗藏,豈可奏於升平之世?”直斥其非。文帝不悅,鄭譯更是銜恨。
當權者豈容異聲?寶常所改新樂,不合權貴脾胃,終被棄如敝屣。他貧病交加,妻子離散,唯有滿腹樂理與滿腔憂憤相伴。彌留之際,悲憤如沸。他將畢生心血所著樂譜堆於病榻前,一把火映亮枯槁的麵容。烈焰吞卷紙頁,他喃喃道:“瑰寶何用?人間難容,不如攜歸高穹!”青煙繚繞,如同仙使昔年駕臨的雲駕。未幾日,人蹤杳然,唯有那未燼的焦痕,烙著千古遺恨。
萬寶常一生,是天音誤落塵寰的劫數。他耳中自有天籟,筆下流淌仙律,卻在人間的嘈雜裏寸步難行。當凡俗的耳朵聽不見雲端的清響,那焚書的烈焰,便成了最痛徹的絕唱——真正的知音,或許本就不在這濁世,而在渺渺青冥之上。
7 、真經在骨
李筌踏破無數名山,所求不過神仙之道。那日在嵩山虎口岩,苔痕斑駁的深處,一方玉匣幽光微現。啟之,赫然一卷素絹——《黃帝陰符經》。朱漆軸,題款森然:大魏真君二年七月七日,寇謙之藏此以待有緣。
絹本早已朽爛,字跡如蟲蝕蟻蛀。李筌如獲至寶,日夜謄抄苦誦數千遍,墨痕浸透指尖,經文卻如銅牆鐵壁,字字認得,句句茫然。他揣著這卷天書入了秦地,行至驪山腳下,心神恍惚。
忽見路旁老樹遺火自焚,焦煙升騰。一位蓬發老嫗拄杖而立,破衣爛衫,頂心一個孤髻,半垂灰發拂過肩頭。她凝視火中枯枝,喃喃道:“火生於木,禍發必克……”
李筌渾身劇震,如遭雷擊——這分明是《陰符經》上句!他搶步上前:“此乃黃帝秘文,婆婆從何得知?”
老嫗緩緩轉身,目光如古井寒潭:“此符傳我之手,已曆三元六周甲子矣。”一千多個春秋在她唇齒間輕飄飄滑過,“少年郎,你這書,從何得來?”
李筌撲通跪倒,竹筒倒豆子般道出嵩山奇遇。老嫗枯瘦的手指忽然點向他眉心:“你額角崢嶸,骨相清奇,血脈未枯,心鏡未染,是個好道種子。”她嘴角微揚,“可知為何苦讀無解?經文本是引子,真義隻在天地呼吸之間。”
暮色四合,山風卷起焦灰。老嫗以杖叩地,霎時玄機迸現:星辰流轉作棋局,山河起伏成經絡,兵戈殺伐化陰陽消長。她口中字字如斧鑿,劈開李筌腦中混沌——“天性人也,人心機也”,宇宙呼吸原來就在血脈奔湧中;“九竅之邪,在乎三要”,耳目口竟是通天門戶!李筌五內如沸,多年死磕的文字轟然崩解,天地至理如清泉灌頂。
待他大汗淋漓抬起頭,老嫗蹤跡杳然,唯餘杖痕深深印在焦土上。懷中那卷奉若至寶的爛絹,此刻輕如鴻毛。他抽出火折,焰舌溫柔舔上殘破經文——千年墨跡在火光裏蜷曲飛舞,化作青煙直上雲霄。
李筌望著星鬥粲然的夜空,啞然失笑。真正的天書從未鎖在玉匣裏,它刻在人的骨相上,藏在草木燃燒的劈啪聲中,寫在每道山脊起伏的線條裏。迷時字字是障,悟後卷卷皆空。那驪山的一把野火,燒盡了紙上的天機,卻在他血脈深處,點燃了亙古長明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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