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神仙十三
字數:12640 加入書籤
1、茅君證道
幽州城外的茅家,近來愁雲籠罩。老兩口坐在堂屋,望著門外那條通往縣城的路,唉聲歎氣已有二十載——自小兒子茅君去齊國學道,就再沒回過家。
“都說學道是騙人的把戲,他偏要去!”茅父拍著桌子,指節泛白,“家裏缺他吃穿了?非要拋家舍業,讓我們老兩口擔驚受怕!”茅母抹著眼淚,剛要勸,忽聽見院門外傳來輕叩聲,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爹,娘,我回來了。”
老兩口抬頭望去,隻見門口站著個青衣男子,眉眼還是當年的模樣,隻是氣質沉靜了許多,身上帶著股山間草木的清潤。正是茅君。茅父猛地站起身,抄起門後的拐杖就衝過去:“你還敢回來!二十年來不養親,跑去學那些妖魔鬼怪的東西,今日我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茅君急忙跪在地上,雙手扶著父親的胳膊:“爹,您息怒。我學道並非為了自己,是受上天所命,若能得道,不僅能保咱們家平安,還能讓您和娘長命百歲。我知道這些年沒在身邊盡孝,是兒子不對,但我已修成正道,您若打我,恐會生出意外。”
“意外?我看你是狡辯!”茅父哪裏肯信,舉起拐杖就往茅君背上打去。可拐杖剛碰到茅君的衣角,“哢嚓”一聲,竟碎成了幾十段,像被強弓射出的箭似的,飛射向四周——有的砸在牆上,穿了個窟窿;有的撞在柱子上,陷進半寸深。茅父驚得後退兩步,看著滿地的碎木片,半天說不出話。
茅君站起身,撿起一片碎木:“爹,我先前說怕出意外,就是擔心傷著您。”茅母忙拉著茅父:“老頭子,你看這情形,孩子說的或許是真的!”茅父盯著茅君,半晌才哼了一聲:“你說你得道了,那你能把死人救活嗎?”
茅君搖頭:“若是作惡多端、罪孽深重的人,死後魂魄已散,無法複生。但若是意外橫死、陽壽未盡的人,我倒能試試。”正巧這時,鄰居家的小子慌慌張張跑進來,哭著說:“茅爺爺,茅奶奶,我爹剛才在院裏劈柴,斧頭滑了砍在腿上,血流不止,現在已經沒氣了!”
茅父茅母對視一眼,都看向茅君。茅君立刻跟著鄰居小子去了他家,隻見漢子躺在院心,腿上的傷口還在滲血,臉色慘白如紙。茅君從懷裏取出個布包,倒出些淡黃色的粉末撒在傷口上,又從袖中抽出一張符紙,點燃後繞著漢子走了三圈,嘴裏默念幾句。
沒過多久,漢子忽然咳嗽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圍在身邊的人,疑惑地問:“我這是怎麽了?”鄰居小子又哭又笑,對著茅君連連磕頭:“茅先生,您真是活神仙啊!”茅父站在一旁,這才徹底信了兒子的話。
過了些日子,茅君的哥哥要去外地赴任,官階是二千石,鄉裏人都來道賀,擺了幾十桌宴席。茅君也坐在席間,有人打趣他:“茅先生,您哥哥當大官了,您這學道的,以後可得沾沾光啊!”
茅君笑著搖頭:“我雖不當二千石的官,卻也會有神靈托付的職責。再過些日子,到了某月某日,我就要去赴任了。”眾人聽了,有的好奇,有的不信,唯有茅父茅母,想起之前的事,心裏滿是驕傲。
赴任那天,茅君辭別父母:“爹,娘,我雖去任職,但會時常回來探望你們。你們放心,有我在,咱們家定會平平安安,鄉裏也會少些災禍。”說罷,他朝著空中拱手,隻見遠處飛來一朵祥雲,緩緩落在院中。茅君踏上祥雲,朝父母揮了揮手,漸漸升上天空,消失在雲層裏。
後來,鄉裏人常說,遇到難事時,若誠心祈禱,總會有股神秘力量幫忙——有人丟了孩子,第二天孩子自己回了家;有人家遭了蝗災,一夜之間蝗蟲竟都不見了。大家都說,這是茅君在暗中護佑。
茅父茅母活到百歲才安詳離世,臨終前,他們望著天空,笑著說:“我兒沒騙我們,他真的成了能護佑一方的神仙。”
其實茅君的道,從不是遠離紅塵的空談,而是以能力報親恩、濟鄉鄰的實在。真正的修行,從不是拋棄責任,而是讓自己變得強大後,有能力守護想守護的人,讓身邊的世界多些安穩與溫暖。
2、安國傳道
潛山深處的竹林裏,藏著一處幽靜的院落,院門前總圍著些求道的人——他們都是衝孔安國來的。魯人孔安國已活了三百歲,卻還像少年般麵色紅潤,雙目明亮,隻消看一眼,便知他絕非尋常人。
孔安國平日裏靠行氣和服用鉛丹修行,若要閉關斷穀,一進密室就是一年半,出來後反而更顯年輕;不閉關時,他也和常人一樣吃飯飲茶,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讀經,隻是周身總帶著股沉靜的氣場,讓人不敢隨意喧嘩。數百名弟子跟著他修行,卻少有人能得他真傳——孔安國把道家秘訣看得極重,從不肯輕易傳授,總要觀察弟子五六年,摸清其心性品行,才肯斟酌托付。
安樂人陳伯,是眾多求道者裏最執著的一個。他背著行囊來潛山時,鞋上還沾著千裏奔波的塵土,見到孔安國便長跪不起:“先生,我願追隨您修行,隻求能悟得正道,不為私欲,隻為明心。”孔安國見他眼神懇切,便收他做了弟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往後三年,陳伯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打掃院落,幫師兄弟劈柴挑水,師父講經時他聽得最認真,筆記記了厚厚幾冊;師兄弟們有難處,他也總是第一個伸手幫忙。有次山中鬧了虎患,弟子們都不敢出門,陳伯卻冒著危險,跟著孔安國去山間設置驅虎的符咒,全程沉著冷靜,半點沒有退縮。孔安國看在眼裏,知道這弟子心性堅定、為人可靠,終於決定對他吐露實情。
一日晚飯後,孔安國把陳伯叫到密室,緩緩說道:“我年輕時,也曾為求道術四處奔波,踏遍名山大川,卻始終沒能求得神丹八石的登天之法,隻得了地仙的方子,勉強能保長生不死。”他頓了頓,眼神飄向遠方,似在回憶往事,“後來我在海濱遇到一位漁父,他其實是 以前的 越國國相範蠡,隻因躲避亂世才改了姓名隱居。他見我求道心誠,便憐憫我,把秘傳的服食養生之法教給了我,我才得以度世長存。”
“像大伍、司誠、子期、薑伯、塗山這些人,都是得了類似的道法,活了千歲之後,反而比年輕時更加強壯。”孔安國看著陳伯,語氣鄭重,“我受道至今,服藥已有三百餘年,曾把其中一個方子傳給過崔仲卿……如今見你心性純良、執守誠信,我也想把這保命養生的法子教給你,但你要記住,此法不可用於謀利,更不可恃此逞強,隻能用來修身,若有機緣,再傳給同樣可靠之人。”
陳伯聽罷,當即跪地叩首:“弟子定不負師父所托,謹守道規,絕不濫用此法!”
後來,孔安國依舊隱居潛山,時而閉關修行,時而教導弟子;陳伯則謹遵師訓,用學到的法子修身,也幫著師父照料其他弟子,遇到品行端正、求道心誠的人,便在得到孔安國允許後,慢慢傳授道法精髓。潛山腳下的百姓們,時常能看到一位麵色紅潤的老者孔安國)帶著弟子們在山間采藥,或是在溪邊煉丹,傳聞他們能治疑難雜症,也能驅邪避災,卻從不多收百姓一分錢。
有人問孔安國,活了三百年,最看重的是什麽?他隻笑著答:“道非獨善其身,亦要擇人而傳。若能讓正道不失,讓良善之人得護,便是長生最大的意義。”
其實真正的“長生”,從不是獨自活過漫長歲月的孤寂,而是將善意與正道傳承下去的延續。孔安國守住的不隻是自己的性命,更是一份“擇善而傳、以道濟人”的初心——這份初心,比三百年的光陰更珍貴,也比任何仙術更能讓人“長存”。
3、蘇仙公
桂陽地方,曾出過一位奇人,名喚蘇仙公。那是漢文帝年間的事了。他自幼失怙,與母親相依為命,雖家境貧寒,卻因仁孝之心,在鄉裏間頗受稱道。
他家的宅子在郡城東北角。這人有些與眾不同,無論道路幹燥還是泥濘,他都坦然行走,從不刻意躲避。對於吃食,他也毫不挑剔,精糧粗飯,但能果腹便心滿意足。因家貧,他常為人家放牛,與鄉裏的孩童們輪流做那放牛的娃子。怪就怪在,牛兒到了他手裏,就變得格外溫順聽話,隻在附近徘徊吃草,到了時辰,不用驅趕,自己就乖乖往回走。而別的孩子去放,那牛便四下亂竄,翻山越嶺,累得人氣喘籲籲。孩子們好奇地問他:“你到底用了什麽法子?”蘇仙公隻是微微一笑:“這可不是你們能明白的。”有人還見過他時常騎著一頭鹿出行,更添了幾分神秘。
一日,他與母親一同吃飯。母親念叨著:“吃飯沒有魚鮓一種醃魚)佐餐,改日你去集市上買些回來吧。”蘇仙公聽了,也不多言,隻將手中的竹筷往飯中一插,揣上錢便出了門。仿佛隻是出去轉了個身的功夫,他就提著新鮮的魚鮓回來了。母親飯還沒吃完,見狀驚疑道:“你這是從哪裏買來的?”他老實回答:“便縣的集市上。”母親頓時生了氣:“便縣離此地有一百二十裏!道路險阻,你怎能片刻往返?定是騙我!”說著便要拿家法教訓他。蘇仙公連忙跪下說:“母親息怒。孩兒買鮓時,正遇見舅舅也在市集,他還對我說,明日要來家中探望。請您耐心等到舅舅來了,一問便知真假……”
後來,蘇仙公得道仙去。據說他離去前,曾在樓板上用瓜留下漆書般的字跡,大意是:城郭依舊,人事已非,待到三百甲子一輪回,我自當歸來。我是蘇君,為何要試圖用彈弓射我呢?此句似有典故殘缺)因此,後世修道的人,每到甲子日,還會到蘇仙公故居焚香禮拜。
關於他的事跡,另有一說流傳。
他名叫蘇耽,也是桂陽人,年少時便以極致的孝行聞名。有一次,母親想喝魚羹,蘇耽便出門前往湘州市集購買。那地方離家一千四百裏,他卻能轉眼即回。他的叔父恰好在州府為吏,在市集上見到了蘇耽,十分驚訝,便寫了封信讓蘇耽捎回家中。家人接到信後,都感到難以置信。後來,蘇耽告訴母親,自己命中注定要成仙,即將遠離,無法再在身邊侍奉。他留下了兩個盤子給家中,囑咐說:“母親若需要食物,就敲敲小盤;若需要錢帛,就敲敲大盤。所需之物立刻便會出現。”鄉鄰們覺得這事太過神奇,報告了官府。官府派人來查驗盤子,裏麵空無一物,但蘇耽的母親使用時,卻無不靈驗,仿佛有神明相助。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在蘇耽即將離去之前,他曾預言:“今年將有大疫,死者會將近一半。但隻要我們家中這口井的水,飲之便可無恙。”後來疫情果然爆發,情況一如他所言,而飲用他家井水的人家,都平安吉祥。蘇耽的母親活到一百多歲才無疾而終。她離世時,山上傳來許多人的哭聲,直到三年喪期滿,哭聲才停止。當地的百姓感激、懷念蘇氏母子的德行與神醫,便為他們立了祠堂,世代紀念。
蘇仙公又)
桂陽郡的鄉間,流傳著一個關於孝與善的古老傳說。
很久以前,有個孩子叫蘇耽,人們後來尊稱他為蘇仙公。他很小就失去了父親,與母親守著郡城東北角幾間簡陋的屋舍,相依為命。家徒四壁,全靠母親縫補洗衣和他給人家幫傭放牛維持生計。
盡管生活清苦,蘇耽卻出奇地懂事、孝順。他從不抱怨飯菜粗淡,衣衫破舊。鄉間道路,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濘難行,他卻安之若素,仿佛腳下不是爛泥而是坦途。他的溫和與堅韌,鄉鄰們都看在眼裏,都說這孩子雖貧,卻有一顆仁孝的金子般的心。
他最常做的活計是放牛。奇怪的是,牛兒到了他手裏,就變得格外溫順。他不用鞭子,也不高聲吆喝,隻是安靜地坐在山坡上,看著牛兒在近處悠閑地吃草。日落時分,他起身往回走,牛群便自動跟上,井然有序。別的孩子放牧,牛兒不是跑得不見蹤影,就是踐踏了別家的禾苗,讓人焦頭爛額。孩子們圍著他,七嘴八舌地問:“蘇耽,蘇耽,你有什麽訣竅嗎?為什麽牛這麽聽你的話?”
蘇耽看著小夥伴們,眼神清澈而略帶一絲超乎年齡的沉靜,他輕輕搖頭:“沒什麽訣竅,大概……是它們願意吧。”有時,孩子們會看見他騎著一頭健壯的鹿,穿行在山林之間,身影飄逸,仿佛與這山林融為一體,更覺得他神秘不凡。
一年春夏之交,母親染了些小恙,精神不振,吃飯時更是沒有胃口。蘇耽心裏著急,變著法兒想讓母親多吃一點。這天,母親看著桌上簡單的菜蔬,歎了口氣說:“孩兒,要是有些魚鮓佐飯就好了,嘴裏也能有點滋味。唉,等過些日子,你得了空,去集市上看看能否買些回來。”
蘇耽看著母親消瘦的臉龐,心中一動,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應道:“母親稍待,孩兒這就去買。”
說完,他順手將吃飯用的竹筷往碗裏的米飯中一插,仿佛做個標記,隨即拿起放在牆角的幾枚銅錢,快步走了出去。
母親剛想囑咐他路上小心,莫要急著趕路,卻聽得門扉輕響,兒子已經提著一條用荷葉包好的、鮮嫩的魚鮓走了進來,身上連一絲塵土、一點汗跡都無。
母親愣住了,看著那還帶著水汽的魚鮓,難以置信:“這……你這是從哪兒買來的?怎會如此之快?”
蘇耽將魚鮓放在桌上,平靜地回答:“便縣的市集上。”
“便縣?”母親的聲音陡然提高,“兒啊,你莫要哄騙為娘!便縣離此地上百裏路,山高水遠,道路艱難,你就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這麽快回來!你老實說,是不是在附近哪裏拿的?或是……用了什麽不正當的法子?”母親越說越急,越說越氣,伸手就要去拿放在門後的竹杖。
蘇耽連忙跪倒在地,拉住母親的衣角,懇切地說:“母親,孩兒怎敢欺瞞?我確實是在便縣市集買的。付錢時,還遇見了舅舅,他正在市集采買貨物。他還對我說,家中事務已畢,明日便動身來探望我們,叫我們不必掛念。您若不信,等明日舅舅來了,一問便知。”
見他說得如此確鑿,神情坦然,母親的怒氣稍歇,但心中的疑惑卻更深了。她看著兒子,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似乎從某個時刻起,身上就籠罩了一層她看不透的迷霧。
此事過後不久,蘇耽的行為愈發顯得不同尋常。他時常望著遠山出神,有時會對母親說些奇怪的話,諸如“塵緣”“仙道”之類。母親隻當他是孩子話,並未深想。
終於有一天,蘇耽整理好衣冠,來到母親麵前,鄭重地行了大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母親,孩兒……孩兒受天命感召,需離家遠赴仙山,不能再常伴母親左右,晨昏定省了。恕孩兒不孝!”
母親聞言,如遭雷擊,淚如雨下,緊緊抓住兒子的手:“我兒,你胡說什麽!你要去哪裏?你讓為娘一個人怎麽活?”
蘇耽心中亦是萬般不舍,但他知道命數已定,無法更改。他強忍悲痛,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兩個陶盤,一大小,色澤古樸。他將盤子放在母親手中,叮囑道:“母親勿憂。孩兒雖身在遠方,亦當時刻感念母親。這兩個盤子留給您。日後您若缺少食物,隻需輕輕敲記這小盤;若需錢帛衣物,便敲記這大盤。您所需要的東西,自然會出現在麵前。如此,孩兒雖不能親身侍奉,也能稍盡孝心,請您千萬保重身體。”
他又領著母親走到院中的水井邊,神色凝重地說:“另外,孩兒預感到,明年開春,郡中恐有大疫流行,死者恐將過半。但請母親記住,無論如何,隻要飲用我們家這口井的水,便可安然無恙。您也務必將此話轉告鄉鄰,讓他們早做提防。”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交代完這一切,蘇耽又對母親拜了三拜,然後轉身,一步步向屋後的高山走去。他的身影漸漸融入雲霧之中,終於消失不見。母親倚門遠望,淚水長流,隻覺得心如刀割。
蘇耽離去後,母親孤寂度日,思念成疾。一日,她試著按照兒子的囑咐,輕輕敲了敲那個小盤,心中默想著需要一些米糧。話音剛落,那小盤中竟真的緩緩湧出了白花花的大米,足夠她吃上好幾天。她又驚又喜,又試了試大盤,心中想著需要些錢買鹽布,果然,幾串銅錢便出現在盤中。自此,母親的生活雖孤清,卻不再匱乏。
鄉鄰們知道了這件奇事,一開始是好奇,後來便有些風言風語,甚至有人報告了官府,懷疑蘇母用了什麽妖法。官府派了差役前來查驗,將那兩個盤子裏裏外外看了個遍,又敲又打,卻始終是空無一物,隻得訕訕而去。然而盤子到了蘇母手中,卻依然靈驗如初。人們這才漸漸相信,這是蘇耽的孝心感動了天地,留下的護母之法。
第二年春天,蘇耽的預言果然應驗了。一場可怕的瘟疫在桂陽郡蔓延開來,家家有喪,戶戶舉哀,情況淒慘。蘇母記著兒子的話,不僅自己堅持飲用井水,還奔走告知相熟的鄰裏。起初有人不信,但眼見著飲用蘇家井水的人家果真躲過了瘟疫,而其他人家則難以幸免,於是紛紛前來取水。這口看似平常的井,成了那個黑暗時期裏一方百姓的救命源泉。蘇家及其親友,也因此得以保全,闔門安泰。
蘇母在兒子的庇佑和鄉親們的感念中,平安康樂地生活,一直活到一百多歲,才無疾而終,麵容安詳如同睡去。在她去世那天,許多人都聽見屋後那座高聳入雲的山上,傳來了許多人的哭聲,那哭聲悲切而又充滿敬意,仿佛在送別一位偉大的母親。這哭聲持續了許久,直到三年喪期過後,才漸漸平息。
桂陽的百姓們,為了銘記蘇耽的至孝和拯救鄉裏的恩德,也為了感念蘇母養育了如此優秀的兒子,大家自發籌集錢物,在蘇家故宅附近為他母子修建了一座祠堂,四時祭祀,香火不絕。那口救命的井,也被稱為“蘇仙井”,清水長流,仿佛在無聲地講述著那段關於仁孝、信義與神跡的古老故事。
這個故事,穿越千年時光,依然閃爍著動人的光芒。它告訴我們,至誠的孝心,能夠感天動地,創造奇跡。蘇耽的仁孝,不僅溫暖了母親的晚年,更在危難時刻庇護了一方鄉鄰。真正的“道”,或許並非遙不可及的仙術,而是根植於日常的善良、責任與愛。這份源自心底的純孝與仁愛,本身就是一種最溫暖、最強大的力量,能夠穿越時空,滋養後世,成為我們民族血脈中不朽的傳承。心存善念,力行孝道,這便是凡人所能觸及的、最真實的“仙緣”。
4、漆筒仁術
太原尹公度晚年腰間總懸十來個漆竹筒,走起路來沙沙輕響。鄉人隻知他是通曉天象的先生,卻不知筒中丹藥能避亂世刀兵。黃巾亂起時,他取朱砂丸分贈鄰舍,佩者箭矢近身則偏斜。更奇在大疫之年,他指甲挑些藥粉抹人門楣,那戶便似有清氣屏障,咳喘之聲盡絕。
弟子黃理居陸渾山中,虎患噬人。尹軌教他斫木為柱,分埋茅屋五裏外四方。符印蓋下當夜,山民窺見吊睛白額虎巡至柱旁,忽如撞上無形高牆,長嘯折返。自此虎蹤絕不入五裏界內。
某日見孝子伏棺痛哭,知是貧不能葬。尹軌取鉛片嗬起書符,投入火盆。青煙散盡,灰燼裏竟臥著白花花十兩紋銀!孝子捧銀的手直顫:“這……這鉛……”
“鉛還是鉛。”尹軌指他心口,“是你孝心化了它。”
最驚心在洛陽城頭。他夜觀星象,忽擲筒中丹藥入井。次日叛軍破城,滿街橫屍,唯飲過此井水者雖傷不死。血光裏有人見他解下空筒排置街心,箭雨掠過時,竹筒嗡嗡震響如蜂房,流矢盡數釘入筒中。
臨終那夜,尹軌召弟子至庭中。漆竹筒一一解開,倒出的非藥非丹,卻是幹涸的血痂、生鏽的箭鏃、虎須與鳥羽。“此皆世間苦難所化。”他笑撫筒壁,“今當盡還天地。”揚袖間竹筒騰空,劈啪裂作萬千翠竹拔地而起,枝葉間垂掛露珠落地成藥。那竹海濤聲百裏可聞,病者聞之則愈。
原來他腰間竹筒從不曾封蓋——瘟疫兵戈、虎嘯烏啼,皆化作筒底簌簌輕塵。所謂仙丹靈符,不過是仁者以天地為爐,煉人間苦痛作續命的香。
5、紫石心焰
會稽才子介象棄了錦繡文章,獨入東山修道。漸漸顯出些神異:茅草尖上煮雞,草莖焦黑雞卻皮黃肉嫩;手指村東頭,整裏炊煙不起,雞犬三日啞然;拂袖掃過集市,滿街人如被釘在座上。
聞說《五丹經》可通天道,他踏遍九州無果,遂入深山苦思。倦極臥於青石,忽覺額間濕熱——猛虎正伸舌輕舐!介象睜眼笑道:“若是天神遣你護我,便臥下;若是山精試我膽魄,速去。”虎耳抖動,長尾掃過山岩,隱入林莽。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複行至幽穀,見滿地紫石潤如葡萄,瑩瑩生光。俯拾兩枚懷揣,穀中忽湧寒霧障目,隻得折返。轉身卻撞見彩衣少女立鬆樹下,十五六歲模樣,霞帔綴著星月紋樣。
“求仙姑賜長生方。”介象伏地懇請。少女指尖忽燃起青焰:“長生火在此,你拿得走麽?”介象解衣兜火,火焰卻穿透布帛落地不熄。少女輕笑點他心口:“五內即是丹爐。”揚手擲來那兩枚紫石。
紫石入手滾燙,竟化入掌心。介象歸途試術,指澗水成美酒,化頑石作羊羔。夜宿破廟,取枯草編作燈芯,以指為燭——燈火搖曳中,紫石在皮肉下發出搏動紅光。
某日吳王試其能,鎖於丹室三日。侍衛開門時,介象正以指為筆,在青煙上畫鶴。墨鶴振翅穿牆,直飛雲霄。王驚問奧妙,介象解衣示胸——心口處紫斑如焰,隱透藥香:“《五丹經》不在竹帛,在柴米呼吸間。”
後逢大旱,介象登壇祈雨。咒未畢,忽自解衣襟。眾人驚呼:那心口紫斑已裂,綻出紅蓮狀火苗!火舌舔舐旱雲,驚雷裂空,暴雨傾盆而下。待雨霽,壇上唯餘灰燼如蓮座,中有兩枚紫石圓潤如初。
原來猛虎所舐,是點醒他靈台方寸;紫石入心,要燒盡塵俗妄念。世人求丹爐火候,不知真火在心頭——焚盡我執時,瓢飲粒米皆成金丹。
6、白傘仙緣
桂陽少年成武丁十三歲便身長七尺,在縣衙當差。他寡言疏淡,旁人笑他癡愚,卻不知他胸中自有丘壑。這日奉命赴京歸來,途經長沙已暮色四合。驛館客滿,隻得露宿野柿樹下。
半夢間忽聞樹梢人語:“明早去長沙賣藥。”晨光熹微中,但見兩隻白鶴振翅入雲。成武丁心念一動,急赴市集,果見二白衣人擎素傘徐行。他攔路作揖:“請先生用飯。”二人默然食畢便走,成武丁緊隨數裏。白衣人回身笑問:“所求何事?”少年伏地:“仆聞先生懷濟世術,願侍左右。”傘下相視一笑,玉匣中取出一卷素帛,赫然現著“成武丁”三字金紋。
“君當為地仙。”二丸赤丹入喉,霎時天地澄明——他能辨百鳥私語,見草木經絡如觀掌紋。
歸鄉後任府吏。某日烏鴉繞梁疾呼:“大火!大火!”成武丁奪門而出,片刻背回八十老嫗。火舌舔上屋簷時,鄰舍方驚覺。又見縣衙梁柱蟻穴密布,謹言修繕。府君嗤笑:“稚子妄言!”三日後暴雨傾盆,公堂轟然坍塌,唯他站立處片瓦未傷。
一日忽擲筆歎道:“仙緣已至。”解下佩刀布履交與同僚:“煩告家人收存。”言畢倒地氣絕。棺木入土時,送葬隊伍忽聞騾鳴徹天——武昌岡上,青衫人跨騾西去,身影沒入雲霞。
家人想起佩刀布履,開棺卻不見屍身,唯七尺青竹杖橫陳棺中。杖身猶帶體溫,刀履無蹤。府君令掘墳查驗,墳塋早空,唯見竹根穿透棺底,直紮黃泉。
鄉人遂稱武昌岡為騾岡。采藥人說霧濃時,能見白傘雙影立岡上,風裏送來藥香。更有樵夫賭咒:某年山洪暴發,見青竹杖橫架斷崖,踏杖過澗者,足下惡浪立化清波。
原來那素傘遮的不是風雨,是點化癡人的天機;青竹替了形骸,正因真仙風骨原就如竹——虛懷可納萬仞雲,勁節能架滔天浪。
7、星墜青囊
晉明帝單騎潛入姑熟城時,王敦正與郭璞對坐分鹿。燭火劈啪,王敦忽擲盞:“你我共謀大事,何故沉默?”郭璞凝望窗欞外紫微垣星群,但見帝星清光大盛,群星拱衛如鐵甲。他緩緩道:“方才見日月精靈、五嶽神隻皆列陣護駕,王師此去,恐犯天威。”
王敦拍案而起,刀鞘撞得杯盤亂顫。郭璞閉目,袖中蓍草自行排列——凶卦已成。他心知此劫難逃,卻仍昂首入獄。
鐵窗透月,郭璞竟在草席推演起星辰軌跡。獄卒驚見:他指尖血書於牆,字跡化作青鳥穿石而出,銜來紙筆丹砂。三載著成《青囊書》,墨跡間星鬥流轉,獄室夜夜生輝。
行刑日大雪漫卷。王敦親臨刑場:“尚能卜自身否?”郭璞仰天而笑:“臣命盡今日午時。”忽解下囚衣:“請賜布袍。”袍剛加身,劊子手鬼頭刀已至頸前。
血濺三尺之際,異象陡生——刑場槐樹轟然倒塌,壓死監斬官;郭璞懷中《青囊書》化作青煙直衝霄漢。更奇在屍身入土時,建康城中百姓俱見一隻青鳥繞梁三匝,投入秦淮河心,水麵浮出郭璞親筆絕句:
星鬥藏襟終成讖,青囊焚盡見天心
當年他助王導營建建康城,曾埋九鼎於玄武湖底。後逢大旱,湖底鼎紋竟浮出水麵,依其紋路開渠引水,枯城複得甘霖。農人夜半常見青衫客立渠畔,拂曉唯見蓍草沾露。
占盡天機者,終為信義赴死;青囊焚時,星鬥方落回人間。原來通天徹地的奧義,不在窺破命數,而在明知不可為時,整一整衣冠慨然前行——那天機最深處的微光,原是人心中不滅的操守。
8 、月讖孤燈
晉時安定郡的尹思,元康五年上元夜忽命幼子:“去,看月中可有異象?”童子扒著窗欞驚呼:“有蓑衣人佩劍立著,怕要發大水!”尹思閉目掐算:“不是水……是亂兵將至。”孩子不解:“阿爹怎知?”“那劍實為長矛,月影藏殺伐氣。”他撫著兒頭頂輕歎,“大亂三十年,方得小安。”
是年秋,胡騎果然踏碎北地月光。血火延燒處,尹家窗欞總映著那夜父子並立的剪影。三十載亂世浮沉,尹思白發垂肩時,幼子已歿於兵燹。臨終夜忽指月笑歎:“矛鏽了。”當夜叛軍嘩變自潰,烽火漸熄。
能窺天機者,終要眼睜睜看預言碾過至親骨肉;月輪陰晴可測,人間劫數無解。
喜歡太平廣記白話故事請大家收藏:()太平廣記白話故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