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紅顏未老恩先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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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金飛舟如一道黑色的閃電,迅速地掠過折桂嶺。站在船頭的沈青黛,目光卻被山腳下那條蜿蜒的小河所吸引。
    她靜靜地趴在船舷上,凝視著那條河流,仿佛它是一個有生命的存在。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心生詫異——河水不再是記憶中的清澈碧綠,而是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赤色,宛如有人將整整一桶朱砂倒入了上遊,使得下遊的蘆葦都顯得無精打采,蔫頭耷腦。
    沈青黛的思緒漸漸飄遠,她想起了三年前離開這座山的那一天。同樣是這個時節,杏花初綻,微風拂麵,帶來一絲涼意。那時的小河兩岸,堆滿了如雪般潔白的落花,仿佛給大地鋪上了一層銀裝。
    她輕盈地踩在花瓣上,走向河邊去汲水。同門的師兄弟們正在柳蔭下練習劍法,劍光閃爍,劍風呼嘯,激起水麵上的點點碎銀。突然間,一條調皮的鯉魚躍出水麵,準確地咬住了一片飄落的杏花,然後迅速甩尾,潛入水底,隻留下一圈圈漣漪。
    當時的她,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她曾想過,等自己曆練歸來,一定要在這條河邊搭建一座亭子,取名為“聽雪”。她會懇請師尊親筆題寫亭名,再讓擅長刺繡的淩舒為亭子繡一個精美的亭額。
    然而,如今的現實卻與她的想象大相徑庭。那座想象中的亭子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蕪和破敗。河邊的柳樹被魔氣侵蝕,半邊已經枯死,剩下的半邊則歪斜地倒在水中,仿佛是一個垂死的老人。樹枝上還掛著一些不知是什麽生物的腸子,隨著風的吹拂而搖晃,宛如敗落的經幡,給人一種淒涼和哀傷的感覺。
    “我離開的時候,這條河還叫‘碎玉’。”她輕聲說,聲音散在風裏,“現在該改名叫‘凝血’了。”
    杜豆正抖腿,抖得整個甲板都在顫。他太緊張了——越靠近墨淵關,空氣裏那股甜膩的血腥味就越濃,像一壇打翻的陳年葡萄酒,聞多了讓人作嘔。他一會兒摸摸懷裏的玉簡,一會兒攥緊衣角,指節泛白。淩舒比他好不了多少,她坐在船舷另一側,懷裏抱著靈狐劍,劍柄的狐尾被她無意識地揉得亂糟糟,尾尖那一點朱紅褪了色,像被淚水浸過。
    “別抖了。”沈青黛回頭,衝兩人勉強一笑,“再抖,船板要裂。”
    杜豆有些尷尬地停下了抖動的雙腿,但還沒堅持到三息時間,他就又開始小心翼翼地抖動起來,而且這一次連腳尖都不由自主地跟著打起了拍子。
    淩舒見狀,幹脆將自己的臉深埋進狐尾裏,隻露出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越來越近的赤色荒原。
    而站在船頭的薑明鏡,則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他身披一件狐裘,在狂風的吹拂下,狐裘獵獵作響,仿佛一麵張揚的旗幟。他的神色看起來頗為淡然,然而,在他的指間,卻正旋轉著一把薄如蟬翼的匕首——斬靈。
    這把匕首的刀刃異常鋒利,甚至能夠映照出薑明鏡眼底那幽暗的光芒,宛如一泓結冰的墨。
    在前方,荒原的盡頭,最後一縷夕陽正緩緩地沉入地平線。血月尚未升起,天地間一片昏暗,這正是魔物最為活躍的時刻。
    “準備。”薑明鏡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雖然不高,卻如同驚雷一般,驚得杜豆渾身一個激靈,差點直接從船舷上翻落下去。
    飛舟逐漸降低高度,蝕靈霧絲如同一群嗅到了獵物氣息的蛇,率先垂落下來。它們如同無數條試探的觸手,在空中搖曳著,似乎在感受著周圍的環境。
    荒原上,原本零星分布的魔族們察覺到了靈壓的變化,它們發出此起彼伏的嘶吼聲,那聲音中透露出貪婪與狂喜。這些魔族們像是被點燃的火焰一般,迅速地撲向了蝕靈霧絲。
    然而,當它們與霧絲接觸的瞬間,就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身體瞬間變得幹癟,仿佛被抽幹了水分。這些魔族們的身體在風中輕輕一吹,便碎成了漫天的黑灰,飄散在荒原之上。
    杜豆和淩舒看到這一幕,心中同時鬆了一口氣。然而,他們的這口氣還沒有完全吐出來,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
    因為,在荒原的深處,一道身影正緩緩地走來。那道身影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讓人感到心碎。
    那是一個身著青衫、墨發如瀑的男子,他的左袖空蕩蕩的,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著。他的右手垂在身側,指間似乎虛握著什麽,仿佛還捏著一管不存在的筆。
    他的麵容、他的眉毛、他唇角那習慣性的微微彎曲,都與淩舒夢中千回百轉的模樣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差別。
    隻是,他的那雙眼——那雙眼一片赤紅,宛如兩汪沸騰的血池,裏麵沒有絲毫的倒影,隻有無盡的瘋狂和殺意。。
    “白……白師?”淩舒踉蹌一步,聲音卡在喉嚨裏,變成破碎的哽咽。
    杜豆瞪大眼,臉色瞬間慘白。他比誰都清楚,杜白師已經死了,魂燈滅,屍骨無存——可此刻,活生生站在麵前的,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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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明鏡眯起眼,指尖一轉,斬靈匕首在掌心綻出雪亮鋒芒。他沒有遲疑,一步踏出船舷,身形如鷹隼俯衝,直奔那道青衫身影。匕首揚起,劃出一道森冷弧線,直取對方頸側。
    “不要!”
    “住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屬於淩舒,一道屬於杜豆。兩人幾乎同時撲出,淩舒甚至忘了禦劍,直接施展輕功,裙擺被風掀起,像一朵驟放的梨花。杜豆更是連滾帶爬,一把抱住薑明鏡手臂,急得眼眶通紅:“宗主!那是我哥!”
    薑明鏡手腕一轉,匕首鋒刃貼著杜豆頸側滑過,割斷幾縷發絲,卻終究偏了半寸。他皺眉,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鬆手。”
    “不鬆!”杜豆抱得更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他是我哥!他還沒死!您沒看見嗎?他、他還能走路!”
    淩舒已衝到近前,卻在距青衫人十步外猛地刹住。她看見對方緩緩抬頭,赤紅眼珠轉動,視線落在她臉上,卻像穿過一層透明的水,沒有焦距,沒有溫度。她顫抖著伸出手,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什麽:“白師……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青衫人歪頭,喉結滾動,發出一聲含糊的低吼,像野獸嗅到陌生氣味。他抬腳,一步,兩步,朝淩舒走來。每一步,腳下荒原便蔓延出蛛網般的黑紋,像有無數細小魔蟲在土壤下蠕動。
    “那年杏花微涼,”淩舒眼淚滾落,卻固執地不退,“你說你是果…啊呸,你說你杜白師此生非我不娶,你說你要給我描並蒂蓮……你說……”她聲音哽咽,幾乎泣不成聲,“你說等你回來,我們就成親。”
    青衫人腳步頓住,赤紅眼珠微微顫動,像被投入石子的血池,泛起一圈極淺的漣漪。他抬手,枯瘦手指伸向淩舒,指尖卻陡然生出漆黑指甲,寸寸暴漲,直取她咽喉!
    “夠了,我沒時間陪你們演言情劇。”薑明鏡冷聲開口,同時身形一閃,掠過杜豆與淩舒,一掌劈在青衫人後頸。掌心靈力暗吐,精準震散對方脊椎魔氣。青衫人悶哼一聲,軟軟倒地,赤紅眼珠仍死死盯著淩舒,嘴唇蠕動,發出兩個含糊音節:“阿……舒……”
    淩舒撲通跪下,抱住他上半身,哭得渾身發抖。杜豆踉蹌跑來,想碰又不敢碰,雙手懸在半空,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兄長青衫上,暈開一圈圈深色水痕。
    薑明鏡甩甩手,像拍掉什麽髒東西,回頭吩咐:“綁起來,扔船艙。再哭,連你們一起扔。”
    沈青黛早已準備好捆仙繩,聞言上前,小心繞過淩舒手臂,將青衫人五花大綁。繩結每一道都注入靈力,鎖死魔氣流轉。杜豆想幫忙,卻抖得連繩頭都捏不住,最後還是沈青黛歎口氣,拍拍他肩:“讓開,我來。”
    飛舟在轟鳴聲中再次騰空而起,向著未知的遠方疾馳而去。船艙的地板上,那個被綁得像粽子一樣的青衫人仍在不停地掙紮著,他的身體被繩索緊緊束縛著,但他的意誌卻似乎沒有被束縛住。他的赤紅眼珠死死地盯著艙頂,仿佛要把那堅硬的艙頂看穿,嘴唇不停地蠕動著,發出一遍遍含糊不清的聲音:“阿舒……阿舒……”
    那聲音異常嘶啞,就像是一把鈍刀在刮過生鏽的鐵一樣,讓人聽了不禁感到牙酸。而在船艙的角落裏,淩舒正蜷縮著身體,緊緊地抱著自己的雙膝,她的眼睛已經腫得像兩顆桃子一樣。她不敢靠近那個青衫人,因為她害怕看到他那痛苦的模樣,但她又舍不得移開自己的視線,她的目光就像是被釘在了對方的臉上一樣,一寸寸地描摹著那熟悉的眉梢眼角,試圖從那扭曲的麵容中找出一點曾經的溫度。
    杜豆則蹲在淩舒的旁邊,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小聲地啜泣著。偶爾,她會抬起頭來,看一眼自己的兄長,但當她看到兄長左臂上那紫黑色的魔紋正順著血管不斷蔓延時,她又會嚇得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薑明鏡倚在艙門,抱臂旁觀,神情淡漠得像在看一場乏味的戲。隻有眼底深處,偶爾閃過一絲極冷的幽光——那是獵人對獵物的評估,也是棋手對棋局的算計。
    “別哭了。”他終是開口,聲音不高,卻壓得艙內哭聲一滯,“他應該還能救,哭喪早了點,不過現在超度了他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淩舒抬頭,淚眼朦朧裏,看見對方指尖轉著一隻小巧玉瓶——腐蝕寶瓶,綠光幽幽。她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抱緊靈狐劍,仿佛那是她最後的盾牌。
    “這要是能治好豈不是我也能重生?”靈狐劍裏的殘魂嘟囔著。
    “失敗會灰飛煙滅的。”
    “那我還是當我的殘魂吧。”
    飛舟破開暮色,朝墨淵關疾掠。血月升起,赤光透窗,照得艙內四人影子交錯,像四柄尚未出鞘的劍,被同一根名為“宿命”的絲,緊緊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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