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哪怕是在興奮，還是有人忍不住發問。
    並不是質疑，隻是因為心中有疑惑而已。
    一位頭發花白德高望重的老專家從旁邊走了過來。
    剛剛他就一直在這裏聽著，沒想到就聽到了這一番言論。
    他是心血管藥理學界的泰鬥，於海山教授。
    “夏醫生。”
    “老夫想請教一下，你在報告中提到的那種特異性激酶抑製劑，這是你的命名，對吧？”
    夏飛恭敬地點了點頭：“是的，於教授，這隻是一個為了方便論述而臨時使用的代號。”
    “好。”
    於海山追問道，“根據你的分子通路圖，它需要精準地作用於特定的激酶靶點，同時又要避免對其他同源激酶產生影響，以防止出現不可控的脫靶效應，這種選擇性，在理論上要如何實現？據我所知，目前市麵上所有的激酶抑製劑，都或多或少存在脫靶問題。”
    這個問題極其專業，直指方案中最難實現的一環。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如果夏飛答不上來。
    那麽他之前構建的完美理論，就相當於空中樓閣。
    夏飛卻依舊鎮定自若，他看向於海山，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於教授，您問到了關鍵。我設想的分子結構的設計，遵循了共價不可逆抑製的原理，通過彈頭基團與這個錨點形成穩定的共價鍵，將藥物牢牢鎖死在目標靶點上。”
    “如此一來，即便藥物濃度在體內下降，抑製效果依然能夠持續，更重要的是，由於這個錨點在其他同源激酶上並不存在或位置不同，就從根本上解決了脫靶效應的問題，這就像一把隻對應一把鎖的鑰匙。”
    夏飛的回答清晰，沒有半點遲疑。
    其回答的深度和嚴謹性，讓於海山先是愣住，隨即激動地一拍大腿！
    “共價不可逆抑製！妙啊！實在是妙！我怎麽就沒想到！我們一直想的是如何提高親和力，卻忽略了用這種方式實現靶點特異性！天才！真是天才般的構想！”
    於教授毫不吝惜自己的讚美之詞。
    看向夏飛的眼神，已經從欣賞變成了看絕世瑰寶一般的狂熱。
    有了於海山的蓋棺定論，會議室裏最後的疑慮也煙消雲散。
    “原來如此，邏輯上完全說得通！”
    “這已經不是假說了，這根本就是一條全新的科研大道啊！”
    所有人都心悅誠服，看向夏飛的目光充滿了敬佩與震撼。
    張浩聽著周圍的讚歎聲，感受著那些投向夏飛的炙熱目光，隻覺得氣血翻湧，妒火攻心。
    他絕不甘心就這樣看著夏飛一步登天，將自己狠狠地踩在腳下！
    “等一下！”
    一聲尖銳的嘶吼，打斷了會議室裏熱烈的氣氛。
    眾人愕然地望去，隻見張浩猛地站了起來，雙目赤紅，死死地瞪著夏飛。
    “理論說得天花亂墜又如何？誰知道是真是假？”
    “我嚴重質疑這份模擬數據的真實性！一個晚上，他不僅完成了理論構建，連數據模型都做出來了？這怎麽可能！”
    “這份數據，極有可能經過了美化，甚至是直接偽造！”
    “這是為了博取眼球，嘩眾取寵！這是一種對醫學極不負責任的行為！更是對患者生命安全的褻瀆！”
    張浩抓住了最後的機會，將攻擊點從他已經無法理解的理論，轉移到了他自認為可以攻擊的道德層麵。
    這頂帽子扣下來，足以毀掉任何一個醫生的職業生涯！
    不少人聞言，臉上的興奮之色稍稍褪去，再次浮現出了一絲疑慮。
    的確，夏飛的這個速度，快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夏飛眉頭微皺，正欲開口反駁。
    “張浩醫生。”
    陳墨冉站了起來，目光冰冷如刀，直刺張浩。
    “首先，夏飛醫生從頭到尾，都明確表示這隻是基於他理論的模擬推演，模擬，懂嗎？它的意義在於驗證理論的可行性，而不是直接作為臨床數據。”
    “你連這點都分不清，你的科研素養在哪裏？”
    張浩被噎得臉色一滯，強辯道：“可這數據太過完美，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
    陳墨冉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那是你的常理，不是科學的常理！夏飛醫生的理論，從基因到蛋白，從蛋白到細胞，環環相扣，邏輯嚴謹，連於教授都讚不絕口，基於這樣完美的理論，推演出一個趨於完美的結果，這才是最符合邏輯的事情！”
    她上前一步，氣場全開。
    “退一萬步說，就算這份數據隻是一個理想化的模型，它所指出的關閉閥門這一顛覆性的治療方向，難道沒有價值嗎？”
    “它為我們所有人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這難道不是我們這個課題組三個月來夢寐以求的突破嗎？”
    “你作為青苗計劃中的一員，來到協和醫院進修本來就是要在在團隊陷入僵局時幫忙的，可你沒有提出任何建設性意見。”
    “在同事拿出顛覆性的成果時，你不想著如何去驗證，反而第一時間跳出來，用揣測去質疑他的動機和人品。”
    “我隻想問你一句，你的醫德，又在哪裏？！”
    陳墨冉最後一句質問，擲地有聲！
    張浩被這番話訓斥得體無完膚，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最後化為一片死灰。
    在陳墨冉淩厲的目光下，隻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周圍的醫生們，看向他的目光也從最初的疑惑，變成了鄙夷。
    “散會！”
    陳墨冉不再看他一眼，果斷地宣布。
    眾人如夢初醒，紛紛起身，但離開時，幾乎每個人都會特意繞到夏飛身邊點頭致意。
    夏飛一一禮貌回應。
    等到會議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陳墨冉才對夏飛說道：“你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好的老師。”
    ……
    熟悉的辦公室裏，依舊是濃鬱的咖啡香氣。
    陳墨冉親自給夏飛倒了一杯水，自己則端著咖啡，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景象，久久沒有說話。
    辦公室裏的氣氛，不似剛才那般劍拔弩張，反而有一種風暴過後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