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飛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因為他很清楚，陳墨冉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
    如果要是沒有疑問，那才是怪事呢。
    陳墨冉轉過身，那雙睿智而美麗的眼睛裏，此刻不再有任何懷疑，隻剩下純粹的欣賞和濃得化不開的好奇。
    “你是怎麽做到的？”
    “別跟我說你真是神仙下凡，那個理論哪怕是協和最頂尖的團隊，拿著完整的思路，沒有一個星期也絕對做不出來，你隻用了一個晚上。”
    這個問題，在意料之中。
    夏飛心中早已打好了腹稿。
    他當然不能說自己有個逆天問道殿，能進行堪比超級計算機的模擬推演。
    他露出了一個略帶靦腆和一絲不確定的笑容，撓了撓頭。
    “老師，其實……我自己現在都還有點懵。”
    “我昨晚回去後，一直不甘心，就把患者所有的資料，尤其是基因測序報告，又翻了出來，一個一個地跟國外一些最新的文獻庫裏的罕見病例做比對。”
    “大概看到後半夜，偶然在一篇德語區的冷門期刊上，看到了一例關於金屬離子誘導激酶異常表達的個案報道。”
    他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娓娓道來。
    “那個病例雖然和我們的情況不完全一樣，但給了我一個靈感。”
    “我就順著這個思路，結合患者獨特的基因突變點，大膽地做出了那個假說。”
    “至於那個數據模型……”
    夏飛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謙虛，“那其實隻是我用一個開源的生物模擬軟件，輸入了我的假設參數後，跑出來的一個非常粗糙的理想化結果。”
    “說實話，我自己也沒想到效果會那麽誇張。”
    “所以，這其實還隻是一個沒有經過任何實踐驗證的假說而已。”
    “理論上可行，但現實中會遇到什麽問題，會產生多大的折扣，都還是未知數。”
    “我今天……其實也是有些衝動了。”
    這番半真半假的解釋，堪稱完美。
    陳墨冉靜靜地聽著，看著夏飛那真誠中帶著些許不好意思的表情，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徹底消失了。
    是啊，天才的靈感，本就是無法用常理來揣度的。
    她非但沒有覺得夏飛衝動，反而更加欣賞他的這份坦誠。
    “不，你這不叫衝動，這叫魄力。”
    “一個能改變現代醫學的假說，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我們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驗證它！”
    “所以我決定，讓你做我們部門的特別顧問。”
    聽到陳墨冉宣布的這個決定，夏飛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訝異之色。
    看向了這位剛剛才被自己叫了一聲老師的女人。
    特別顧問，意味著他在協和的地位，已經從一個普通的進修醫生，拔高到了可以和科室主任平起平坐參與核心病例討論的專家層麵。
    而加入陳墨冉的科研小組，更是意味著她將最核心的學術資源，也毫無保留地向自己敞開了。
    這份信任和提攜，來得實在太快，也太重了。
    “老師，這……是不是太快了點？”
    夏飛斟酌著詞句，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我畢竟剛來，很多規矩和流程都還不熟悉，擔子太重，我怕……”
    陳墨冉看著他那副有些受寵若驚的模樣，那雙總是帶著銳利和審視的眼睛裏，難得地流露出一絲溫和。
    “快嗎？我不覺得。”
    “夏飛，你要明白，協和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這裏匯聚了全國最頂尖的醫療人才，也麵對著全國最棘手的病例。”
    “在這裏，時間是最寶貴的資源，而比時間更寶貴的，是能夠解決問題的人才。”
    “你昨天在會議室和手術台上，已經證明了你的價值。”
    “我給你特別顧問的頭銜，不是為了給你壓力，而是為了給你權力，一個可以讓你自由發表意見，而不會被資曆和級別所束縛的權力。”
    陳墨冉的這番話，說得坦然而直接。
    夏飛心中劇震。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有些不合時宜的念頭。
    根據之前查到的資料，陳墨冉今年已經四十六歲了。
    在這個年紀，許多醫生，哪怕身居高位，思維也難免會開始僵化。
    會習慣於依賴過去的經驗和既定的規則，對於新事物的接受度會越來越低。
    可是眼前的陳墨冉，完全沒有這種暮氣。
    她的思維，比絕大多數年輕人還要敏銳，還要開放。
    敢於打破常規，敢於在一個人身上壓下重注。
    敢於為了一個天才的想法，去對抗整個體係的慣性。
    這種心態，這種魄力，已經遠遠超過了大部分同齡的醫生。
    甚至比許多銳意進取的年輕醫生，走得更遠，看得更透。
    或許，認這樣一位老師，並不是一件壞事。
    似乎是看穿了夏飛的心思，陳墨冉的語氣放緩了下來。
    “當然，我也不是讓你現在就去獨當一麵。”
    “張浩那樣的人，隻是擺在明麵上的，水麵之下，各種盤根錯節的關係和利益更多。”
    “我給你這些名分，也是為了給你套上一層保護殼。”
    “頂著我陳墨冉學生的名頭，又是我核心科研小組的成員，那些想找你麻煩的人，就得掂量掂量。”
    “所以，你現在什麽都不用想。”
    陳墨冉的目光帶著鼓勵：“在心內科的這幾個月，你就安下心來，好好學習，好好看。把這裏當成一個巨大的圖書館，盡可能地去吸收所有你想知道的知識，去接觸你想了解的病例。”
    “你的青苗計劃輪轉周期是三個月對吧？”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問道。
    夏飛連忙點頭：“是的，老師。”
    “嗯。”
    陳墨冉點了點頭，“隻要你不捅出什麽重大的醫療事故，踏踏實實地學，三個月後，你就可以去下一個科室輪轉了。”
    “協和的每一個科室，都有它的鎮科之寶，無論是技術還是專家，你都有機會去接觸。”
    夏飛聽得心馳神往，心中的感激之情，更是無以複加。
    陳墨冉這番話，看似隻是在介紹協和，實則是在用她的方式告訴夏飛。
    她會利用自己的人脈和地位，為他鋪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