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魚龍混雜,落腳“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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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城內的喧囂,如同無數隻無形的手,從四麵八方伸來,撕扯著人的耳膜和神經。甫一進城,一股更加濃烈、更加複雜的惡臭便撲麵而來,那是腐爛的垃圾、劣質的油脂、汗液的酸餿、排泄物的腥臊,以及某種若有若無、卻更加令人心悸的血腥氣混合而成的“城市氣息”。街道狹窄而扭曲,如同巨獸體內盤根錯節的腸道,兩側是胡亂搭建、搖搖欲墜的石屋和木棚,屋頂上覆蓋著厚厚的黑色油氈或是不知名的獸皮。
人流在這裏不再是河流,而是變成了粘稠的泥沼。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凡人苦力扛著沉重的貨物,在人群中艱難地挪動,汗水浸透了他們單薄的衣衫,留下深色的印記。眼神凶狠、帶著戾氣的散修三五成群,或蹲在牆角,或倚在門邊,目光如同禿鷲般掃視著過往的行人,尋找著可以下手的“肥羊”。偶爾有衣著稍顯光鮮、帶著護衛的修士匆匆而過,周圍的人群便會下意識地分開一條縫隙,帶著敬畏或嫉妒的目光。
衝突如同街邊的垃圾一樣隨處可見。兩個煉氣初期的散修為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劣靈碎片,在泥濘的街道中央扭打成一團,拳腳相加,汙言穢語不絕於耳,周圍的人隻是冷漠地圍觀,甚至有人趁機偷走他們掉落的行囊。更遠處,一個攤販正哭天搶地地抱著一個凶神惡煞的壯漢的腿,他的攤子被掀翻,貨物散落一地,被踩踏得不成樣子,那壯漢隻是不耐煩地一腳將他踹開,罵罵咧咧地揚長而去。
二哈緊緊地貼在李玄真的腿邊,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嗚咽,幽綠的眼瞳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身影,尤其是那些帶著不懷好意目光的散修。它的偽裝在城內混亂氣息的刺激下顯得有些吃力,本能地想要呲牙威懾。
“鐵柱,跟緊點。”李玄真低聲吩咐,聲音在嘈雜的環境中幾乎被淹沒。他微微弓著背,讓背上“昏迷”的蘇清月顯得更加不起眼,一隻手看似隨意地搭在腰間一個不起眼的破布袋上,裏麵藏著幾塊劣靈和幾枚磨尖的獸骨——這是他目前僅有的“武器”。他的目光看似低垂,實則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快速掃描著周圍的環境、人流走向以及潛在的威脅。築基後期的神識被他壓縮到極致,如同無形的觸須,謹慎地探知著附近修士的氣息波動,避免招惹到硬茬子。
王鐵柱則顯得有些緊張,他下意識地護著胸前的包袱,那裏麵除了幾件破衣服,還藏著他們最後的“戰略儲備”——幾塊用葉子包好的烤肉。他魁梧的身軀在這種環境下反而顯得有些笨拙,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撞到人。
他們需要盡快找到一個落腳點。一個既能提供短暫庇護,又不至於引人注目的地方。李玄真的目光在街道兩旁那些掛著歪歪扭扭招牌的“客棧”上掃過。這些所謂的客棧,大多門臉破敗,窗戶糊著油膩的獸皮,門口要麽蹲著眼神閃爍的夥計,要麽倚著濃妝豔抹、眼神卻空洞麻木的女人。
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家名為“客似雲來”的客棧上。這家店看起來比周圍稍微“體麵”一點,至少門板還算完整,門口掛著的燈籠雖然蒙塵,但好歹亮著。更重要的是,它的位置相對偏僻,不在主街,人流較少。
“就這家吧。”李玄真低聲道,帶著王鐵柱和二哈走了過去。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合著劣質酒氣、陳舊木頭和廉價脂粉的味道撲麵而來。大堂不大,光線昏暗,隻有幾盞油燈搖曳著微弱的光芒。幾張油膩的桌子旁,稀稀拉拉坐著幾個客人,有的在悶頭喝酒,有的在低聲交談,眼神都帶著散修特有的警惕和麻木。
櫃台後麵,一個身影正背對著門口,似乎在整理著什麽。聽到門響,她轉過身來。
這是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女人,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暗紅色綢裙,勾勒出豐腴卻不失曲線的身段。她的頭發挽成一個利落的發髻,插著一根簡單的木簪,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臉上薄施脂粉,柳眉杏眼,嘴唇豐潤,嘴角天生微微上翹,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然而,那雙眼睛卻如同兩口深井,看似波光流轉,深處卻透著商人的精明和閱盡世事的冷漠。她便是這家客棧的老板娘,人稱“黑寡婦”。
黑寡婦的目光在李玄真三人身上掃過,如同在打量幾件待價而沽的商品。她的視線在李玄真背上昏迷的蘇清月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在王鐵柱魁梧的身軀和二哈身上轉了轉,最後落回李玄真那張帶著風霜和疲憊的臉上。
“喲,生麵孔啊。”黑寡婦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沙啞,臉上堆起職業化的笑容,“住店?幾位啊?”
“老板娘好眼力。”李玄真臉上立刻換上卑微討好的笑容,微微躬身,“我們兄弟二人,帶著個病重的婆娘,還有這條老狗,想找個地方歇歇腳,避避風頭。”他刻意強調了“病重”和“避風頭”,暗示自己麻煩纏身,但又不想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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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一條狗…”黑寡婦的手指在櫃台上輕輕敲擊著,發出噠噠的輕響,像是在計算著什麽,“我們這兒的規矩,上房一間一晚一塊下品靈石,通鋪一人一晚三十劣靈。狗嘛…算半個人頭,十五劣靈一晚。”
這價格在黑水城這種地方,堪稱黑心!一塊下品靈石足夠普通散修省吃儉用半個月!李玄真心中暗罵,臉上卻露出為難和窘迫:“老板娘…您看,我們這拖家帶口,又都是窮苦人…這婆娘病得厲害,實在拿不出這麽多…能不能…通融通融?給個柴房角落讓我們湊合一晚就行?”
“柴房?”黑寡婦挑了挑眉,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我這柴房堆滿了雜物,又髒又破,還漏風,可不是住人的地方。”她打量著李玄真和王鐵柱身上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服,眼神裏的輕視毫不掩飾。
李玄真心中一動,連忙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王鐵柱。王鐵柱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憨厚地開口:“老板娘…俺們…俺們也不是白住。俺…俺會烤肉!俺烤的肉可香了!要不…俺給您烤點肉抵點房錢?”他說著,下意識地捂了捂胸前的包袱,仿佛生怕裏麵的肉香泄露出來。
黑寡婦聞言,那雙精明的杏眼微微眯起,似乎來了點興趣:“烤肉?有多香?這黑水城裏會烤肉的多了去了。”
王鐵柱有些著急,笨拙地解釋:“不一樣!俺用的是祖傳的秘方香料!俺在老家,十裏八鄉都說好!”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仿佛想起了那美味。
李玄真也趕緊幫腔:“是啊老板娘,我這兄弟別的本事沒有,就這一手烤肉絕活!您要是嚐了不滿意,我們立馬走人,絕無二話!”
黑寡婦的目光在王鐵柱那憨厚又帶著點急切的臉龐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李玄真背上那個“昏迷不醒”的女人,嘴角那抹職業化的笑容忽然變得生動了幾分,帶著一絲玩味:“肉?老娘倒是喜歡…”她拖長了語調,眼神在李玄真和王鐵柱之間流轉,“柴房嘛…也不是不能住人。收拾收拾,擠擠也能睡。一晚…半塊下品靈石!不過…”她話鋒一轉,伸出塗著蔻丹的手指,點了點王鐵柱,“肉!要管夠!老娘吃滿意了,說不定心情好,還能給你們加個破草席!”
“半塊下品靈石?!”李狗蛋心中瘋狂吐槽,“黑!真他娘的黑!柴房還半靈!這女人心是墨魚汁染的吧?!”但表麵上,他隻能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多謝老板娘開恩!多謝老板娘!肉!一定管夠!包您滿意!”
“跟我來吧。”黑寡婦扭動著腰肢,從櫃台後麵轉了出來,帶著三人穿過嘈雜的大堂,走向後院。她的步伐帶著一種成熟女人特有的風韻,暗紅色的裙擺隨著走動輕輕搖曳。
後院比前堂更加破敗。角落裏堆滿了劈好的柴火和雜物,一口破水缸積著渾濁的雨水,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和淡淡的牲畜糞便氣息。黑寡婦推開一扇吱呀作響、布滿蛛網的破舊木門,一股更加濃烈的灰塵和腐朽氣味撲麵而來。
“喏,就這兒了。”黑寡婦用手帕掩了掩鼻子,指著裏麵,“自己收拾吧。記住,肉,晚飯前送到我房裏。”說完,她不再多看一眼,轉身搖曳生姿地離開了。
柴房內光線昏暗,隻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透進些許天光。地上鋪著厚厚的灰塵和幹草,角落裏堆著些破爛的農具和幾個漏底的破筐。屋頂果然有幾處破洞,能看到外麵灰蒙蒙的天空。牆壁上掛著厚厚的蛛網,幾隻肥碩的蜘蛛在上麵悠閑地爬行。
王鐵柱放下包袱,看著這比青雲宗夥房還破敗的環境,忍不住歎了口氣:“狗蛋哥,這地方…比咱山寨關禁閉的地窖還破啊。”
李玄真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蘇清月放下,讓她靠在一堆相對幹淨的幹草上,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她的狀況——氣息依舊微弱但平穩。他這才鬆了口氣,環顧四周,苦中作樂道:“知足吧鐵柱,好歹有片瓦遮頭,沒讓你睡大街。而且…”他指了指屋頂的破洞,“你看,還自帶天窗,通風透氣,多好!最重要的是,這裏安靜,沒人打擾。”
話音剛落,一隻拳頭大小、渾身長滿黑色絨毛的蜘蛛,正慢悠悠地從屋頂垂下一根絲,晃晃悠悠地落下來,目標似乎正是李玄真的頭頂。
“咦?那是什麽?”李玄真故作驚訝地抬頭。
“嗷嗚!”二哈早就注意到了這個不速之客,一直處於警戒狀態。此刻見那蜘蛛落下,它壓抑了許久的狩獵本能瞬間爆發!後腿猛地一蹬,如同離弦之箭般撲向空中!狗嘴大張,目標直指那隻大蜘蛛!
然而,二哈顯然高估了柴房的空間,也低估了那蜘蛛絲的韌性。它那矯健的身姿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啪嘰”一聲,整張狗臉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那根堅韌的蛛絲上!蛛絲沒斷,反而將二哈的腦袋和前半身牢牢纏住!大蜘蛛受到驚嚇,飛快地順著蛛絲縮回了屋頂的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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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嗚!”二哈被蛛絲糊了一臉,掛在半空中,四隻爪子徒勞地亂蹬,喉嚨裏發出委屈又憤怒的嗚咽,活像個被吊起來的毛絨玩具。
李玄真:“……”
王鐵柱:“……”
短暫的沉默後,李狗蛋嘴角抽搐,強忍著笑意:“…嗯,現在更熱鬧了。”他走上前,忍著笑,小心地把被纏成木乃伊狗頭的二哈解救下來。
二哈落地後,瘋狂地甩頭,用爪子扒拉著臉上的蛛絲,幽綠的眼瞳裏充滿了羞憤和對那隻蜘蛛的怒火,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威脅聲。
“好了好了,別鬧了。”李玄真拍了拍二哈的腦袋,將它趕到門口,“去,守著點,別讓人靠近。”
二哈雖然不忿,但還是聽話地走到柴房門口趴下,隻是耳朵依舊警惕地豎著,時不時朝屋頂的破洞方向齜牙咧嘴。
安頓好二哈,李玄真找了個相對幹淨、遠離蜘蛛網的角落盤膝坐下。他需要盡快恢複狀態。逃亡路上消耗的靈力雖然不多,但在這危機四伏的黑水城,保持巔峰狀態至關重要。
他閉上雙眼,心神沉入丹田。那座銘刻著玄奧雷紋、流淌著淡金與玉色的道台緩緩旋轉,散發出沉穩而磅礴的氣息。他運轉起《混元功》,這門功法包容性極強,即使在黑水城這種靈氣駁雜稀薄之地,也能艱難地從空氣中汲取一絲絲微弱的能量。
駁雜的靈氣如同帶著沙礫的細流,被《混元功》的獨特力量強行吸納、過濾、提純,最終化作一絲絲精純的靈力,匯入經脈,滋養著道台。這個過程緩慢而艱難,遠不如在靈氣充裕之地順暢。李玄真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那些混亂、暴戾、甚至帶著些許陰寒的雜質氣息,也在試圖侵蝕他的靈力,但都被《混元功》霸道的煉化之力碾碎、排斥。
他需要更專注,更小心。築基後期的靈力在經脈中緩緩流淌,如同粘稠的水銀,帶著沉甸甸的力量感。每一次周天運轉,都讓他對自身力量的掌控更加精微一分。逃亡路上緊繃的精神,在這片刻的打坐中也得到了些許舒緩。
王鐵柱則開始笨拙地收拾柴房,將一些礙事的雜物推到角落,盡量清理出一片能躺下的地方。他動作間,那憨厚的臉上帶著一絲憂慮,時不時看一眼角落裏的蘇清月和李玄真。
柴房外,黑水城的喧囂如同永不落幕的背景音,隱隱傳來。而在這破敗的柴房內,三人一狗,在這混亂之都暫時找到了一個棲身的角落。危險並未遠離,新的風暴正在醞釀,但此刻,他們需要這短暫的喘息。李玄真沉浸在修煉中,王鐵柱默默收拾,二哈趴在門口,耳朵微微轉動,捕捉著外界的一切細微聲響。屋頂的破洞裏,那隻大蜘蛛似乎又探出了頭,好奇地打量著下方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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