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血腥氣如同粘稠的油脂，頑固地附著在三人一狗的身上，混合著林間濕冷的腐殖氣息，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獨特氣味。李玄真和王鐵柱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在昏暗的光線下，費力地將幾頭相對完整的鐵齒狼屍體拖拽到一處相對開闊、地麵稍顯幹燥的亂石堆旁。二哈則被放了出來，雖然依舊警惕地豎著耳朵，但至少能自由活動，此刻正繞著石堆邊緣小心翼翼地嗅探著，小小的身軀在巨大的古木陰影下顯得格外渺小。
    “鐵柱，剝皮，取牙，狼筋也抽出來，骨頭…算了，骨頭太硬，費勁，不要了。”李玄真喘著粗氣，指揮著。他身上的粗布短打沾滿了狼血和泥汙，肩膀處被狼爪撕開了一道口子，好在傷口不深，隻是火辣辣地疼。築基後期的恢複力遠超常人，這點皮外傷倒是不足為慮，但精神上的疲憊和靈力的大量消耗卻是實打實的。
    王鐵柱應了一聲，拿出他那把已經卷了刃的柴刀，開始笨拙地處理狼屍。他力氣大，但手法粗糙，剝下的狼皮坑坑窪窪，價值大打折扣。不過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這些皮毛和狼牙，是他們在萬妖林裏除了那點可憐的口糧外，唯一能算得上“資產”的東西了。
    李玄真也沒閑著，他強打精神，在石堆附近快速巡視了一圈。這裏地勢略高，幾塊巨大的、布滿青苔的岩石相互倚靠，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半人高的矮牆，勉強能遮擋一部分風雨。岩石縫隙裏幹燥，沒有明顯的蟲蛇巢穴痕跡，算是個勉強能湊合過夜的地方。他撿拾了一些相對幹燥的枯枝敗葉，在岩石背風處堆好。
    “生火！”李玄真低聲道。
    王鐵柱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從懷裏掏出兩塊邊緣被打磨得異常光滑的火石——這是他在鐵匠鋪打鐵時順手做的，比尋常火石好用得多。他熟練地對著枯葉堆敲擊，幾點火星濺落，很快引燃了幹燥的引火物。橘紅色的火苗跳躍起來，貪婪地舔舐著枯枝，發出劈啪的輕響，一股帶著鬆脂味的暖意開始驅散周圍的濕冷和黑暗。
    火光，在這片被無邊黑暗和未知危險籠罩的原始森林裏，是唯一能帶來些許安全感的東西。橘黃的光暈勉強照亮了岩石縫隙周圍數尺的範圍，將三人一狗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射在身後巨大的古木樹幹上，如同搖曳的鬼影。更遠處，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陰影裏窺視著。
    王鐵柱處理完幾頭狼屍，將相對完好的狼皮卷好，狼牙用布包好塞進包袱，然後立刻從包袱裏拿出幾塊切割好的狼腿肉。他動作麻利地用樹枝串好，架在篝火上烤了起來。油脂滴落在火堆裏，發出滋滋的聲響，濃鬱的肉香開始彌漫開來，暫時壓過了血腥味和腐葉的氣息。
    這香氣讓饑腸轆轆的李玄真和王鐵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也讓一直警惕的二哈鼻子抽動了幾下，尾巴下意識地搖了搖。然而，李玄真敏銳地察覺到，隨著肉香的擴散，周圍那些原本就存在的、細微的窸窣聲似乎停頓了一下，緊接著，黑暗中亮起的幽綠光點似乎更多了，雖然依舊保持著距離，但那貪婪的注視感卻更加清晰。
    “快點吃，吃完趕緊滅掉火堆。”李玄真沉聲道，聲音壓得很低，“這味道太招搖了。”
    王鐵柱連忙點頭，加快了翻烤肉串的動作。很快，肉烤好了，雖然缺少調料，隻有一點粗鹽，但對於餓了一整天的兩人來說，無異於珍饈美味。兩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滾燙的肉塊燙得他們直吸氣，卻舍不得吐出來。二哈也分到了一小塊，叼到角落裏小口小口地啃著，眼睛卻始終警惕地盯著火光外的黑暗。
    吃飽喝足，身體恢複了些許暖意和力氣，但精神上的疲憊卻如同潮水般湧來。李玄真不敢大意，吩咐道：“鐵柱，你先睡，我守上半夜。二哈，你也休息，但警醒點。”
    王鐵柱確實累壞了，靠著相對幹燥的岩石內壁，幾乎是頭一沾地就發出了沉重的鼾聲。二哈也蜷縮在王鐵柱腳邊，閉上了眼睛，但兩隻耳朵依舊微微顫動著。
    李玄真盤膝坐在篝火旁，背靠著冰冷的岩石。他運轉《混元功》，緩緩恢複著消耗的靈力，同時將感知力提升到極限。篝火的光芒在他臉上跳躍，映照出他緊鎖的眉頭和眼底深處無法掩飾的疲憊與警惕。
    時間在寂靜中緩緩流逝。森林的夜晚並不寧靜，遠處依舊有不知名的獸吼，近處有蟲鳴，風吹過樹冠發出海浪般的沙沙聲。但這些聲音反而形成了一種詭異的背景音，讓絕對的寂靜顯得更加可怕。
    李玄真不敢有絲毫鬆懈。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火光邊緣的每一寸黑暗。他注意到，那些原本在遠處窺視的幽綠光點，不知何時已經悄然熄滅了大半，仿佛被什麽東西驚走了。這非但沒有讓他安心，反而讓他的心弦繃得更緊。能讓那些貪婪的獵食者主動退避的，隻會是更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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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的木柴漸漸燃盡，火焰變小，光線也隨之黯淡下來。李玄真往火堆裏添了幾根粗點的樹枝，讓火焰重新旺了一些。火光搖曳，將他身後岩石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扭曲晃動。
    就在這時！
    一直蜷縮在王鐵柱腳邊、看似睡著的二哈，毫無征兆地猛地抬起了頭！它全身的毛發瞬間炸開，如同一個蓬鬆的毛球！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短促、尖銳到變調的“嗚——！”聲！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預警，幾乎要撕裂它小小的喉嚨！
    李玄真渾身的汗毛在二哈預警的同時就炸了起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已經做出了反應——他猛地向側麵一個狼狽的翻滾！
    “嗤啦——！”
    幾乎就在他身體離開原地的瞬間，三道如同實質般的、帶著森冷寒意的銳利爪風，撕裂了空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剛才後心所在的位置！篝火被這淩厲的爪風帶得猛地一暗，火星四濺！
    李玄真隻覺得左肩後方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向前推了一個趔趄！他踉蹌著站穩，猛地回頭，隻見自己左肩的粗布衣衫已經被撕裂，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斜斜地出現在肩胛骨的位置，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衣衫！
    直到此時，攻擊者才顯露出身形！
    那是三隻體型堪比成年蒼鷹的怪鳥！它們悄無聲息地懸浮在篝火光芒邊緣的黑暗中，離地不過一丈！它們的羽毛呈現出一種近乎完美的夜黑色，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隻有那冰冷的、如同兩粒凝固水銀般的巨大豎瞳，閃爍著毫無感情的、捕食者的寒光！它們的翅膀展開時異常寬大，但扇動起來卻幾乎沒有聲音，如同幽靈！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們那對彎曲如鉤、閃爍著金屬般幽光的利爪，爪尖上還殘留著李玄真的血跡！
    夜影梟！二階妖獸！森林黑夜中頂級的刺客！無聲無息，一擊必殺！
    冷汗瞬間浸透了李玄真的後背！若非二哈那超越常理的靈覺預警，若非他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本能反應，剛才那一爪，足以將他開膛破肚！
    “敵襲！鐵柱醒醒！”李玄真厲聲嘶吼，同時身體再次向側麵急閃！
    “噗！噗！噗！”
    又是三道無聲的爪風襲來，將他剛才站立的地麵抓出三道深深的溝壑！腐葉和泥土飛濺！
    王鐵柱被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眼前的情景，嚇得魂飛魄散：“狗…狗蛋哥！”
    三隻夜影梟一擊不中，沒有絲毫停頓，如同三道黑色的閃電，再次融入黑暗之中！它們的身影在篝火光芒的邊緣若隱若現，如同鬼魅，完全無法捕捉其軌跡！隻有那冰冷的殺意，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鎖定著李玄真！
    李玄真心中警兆狂鳴！他瘋狂運轉《混元功》，將靈力灌注雙腿，身形在狹小的岩石縫隙間左衝右突，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規避動作！他不敢硬接，這夜影梟的利爪太過鋒利，速度太快，力量也大得驚人！每一次爪風掠過，都帶起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呼嘯！
    “嗤啦！”又是一爪！李玄真險險避開，但胸前的衣襟被劃開，皮膚上留下一道血痕！
    “吼！”大黑被驚醒，發出低沉的咆哮，但它的體型太大，在這狹小的岩石縫隙裏根本施展不開，反而顯得有些笨拙。
    “火！它們怕火！”李玄真在又一次狼狽翻滾躲開攻擊後，瞥見一隻夜影梟在掠過篝火上方時，明顯有一個加速遠離火焰的動作！他腦中靈光一閃！
    他猛地撲向篝火堆，不顧火焰的灼熱，雙手抓起兩根燃燒得最旺、頂端如同火炬般的粗大樹枝！熾熱的火焰灼燒著他的手掌，傳來一陣刺痛，但他毫不在意！
    “給老子滾開！”李玄真怒吼一聲，雙臂灌注靈力，將兩根熊熊燃燒的“火把”如同風車般瘋狂揮舞起來！
    熾熱的火焰在空中劃出兩道明亮的火圈！灼熱的氣浪和跳躍的火星瞬間驅散了周圍的黑暗和寒意！
    果然！那三隻如同跗骨之蛆的夜影梟，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狂暴的火光，發出一聲極其尖銳、帶著明顯厭惡和忌憚的嘶鳴！它們如同受驚的蝙蝠般，猛地拔高身形，盤旋在更高的樹冠陰影之下，冰冷的豎瞳死死盯著下方揮舞火把的李玄真，暫時停止了俯衝攻擊！
    “鐵柱！酒！‘悶倒驢’！”李玄真一邊奮力揮舞著火把，一邊朝著嚇懵的王鐵柱大吼！
    王鐵柱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在包袱裏翻找，終於摸出了那個沉甸甸的、用厚皮囊裝著的酒囊——正是從黑水城帶出來的烈酒“悶倒驢”！
    “潑！潑到火堆裏！快！”李玄真急聲催促，他的手臂已經開始發酸，揮舞火把的速度慢了下來。那三隻夜影梟似乎看出了他的力竭，又開始蠢蠢欲動，降低高度，尋找著再次突襲的機會！
    王鐵柱看著那三隻盤旋的恐怖黑影，又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酒囊，狠狠一咬牙！他猛地拔掉塞子，一股濃烈刺鼻的酒氣瞬間彌漫開來！他看準篝火堆，用盡全力將整個酒囊朝著火焰中心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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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
    沉重的皮囊酒囊砸進火堆，濺起一片火星！
    下一秒！
    “轟——！！！”
    如同平地驚雷！篝火堆猛地爆開一團巨大無比、熾烈刺眼的橘紅色火球！狂暴的火焰混合著濃烈的酒氣衝天而起！滾滾的、帶著辛辣酒味的濃煙如同怒龍般翻滾擴散，瞬間席卷了岩石縫隙周圍數丈的空間！
    “嘎——！！！”
    三隻夜影梟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烈爆炸和衝天火光嚇得魂飛魄散！它們發出淒厲到變調的尖嘯，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一般，瘋狂地拍打著翅膀，不顧一切地朝著遠離火光和濃煙的高空樹冠深處逃竄而去！那速度，比它們偷襲時還要快上三分！眨眼間就消失在濃密的枝葉之後，隻留下幾聲驚魂未定的餘音在林中回蕩。
    爆燃的火光來得快，去得也快。酒液燃盡，火焰迅速回落，隻剩下被炸得七零八落的篝火殘骸還在頑強地燃燒著，釋放著微弱的光芒。濃烈的酒味混合著焦糊味和煙熏味，充斥在空氣中，嗆得人直咳嗽。
    岩石縫隙裏一片狼藉。火星和灰燼落得到處都是。王鐵柱被爆炸的氣浪掀了個跟頭，灰頭土臉地爬起來，劇烈地咳嗽著。二哈被嚇得躲到了岩石最深處，瑟瑟發抖。
    李玄真丟開手中已經燒得隻剩半截、冒著青煙的木棍，踉蹌著後退幾步，背靠著冰冷的岩石，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左肩後方的傷口傳來陣陣鑽心的疼痛，鮮血已經浸透了半邊衣衫。冷汗混合著煙灰，在他臉上留下道道汙痕。
    他看了一眼驚魂未定的王鐵柱和瑟瑟發抖的二哈，又抬頭望了望夜影梟消失的、漆黑一片的樹冠層，眼神中充滿了疲憊、後怕，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娘的…”李玄真低聲罵了一句，聲音嘶啞，“這鬼林子…比黑水城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還他娘的難混！”他撕下還算幹淨的裏衣下擺，咬著牙，開始給自己肩膀上那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進行簡單的包紮。每一次觸碰傷口，都疼得他嘴角直抽抽。
    “睡覺？睡個屁！”他包紮好傷口，感受著肩膀傳來的陣陣鈍痛，眼神卻更加銳利，“這地方，真得把眼睛睜一隻閉一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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