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放榜日喜中小三魁,族老賀再生風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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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江州府城,驕陽似火,卻絲毫無法阻擋那如同海嘯般洶湧的人潮。
府衙門前寬闊的廣場,此刻已被黑壓壓的人群徹底淹沒。
學子、家眷、仆役、看熱鬧的百姓、聞風而動的商賈…無數雙眼睛,無數顆怦怦跳動的心髒,都死死地聚焦在那麵尚未張貼任何東西的巨大影壁之上!
放榜日!
府試放榜日!
空氣灼熱而粘稠,彌漫著汗味、塵土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混雜著極度渴望與無盡惶恐的焦灼氣息。
每一次衙役在影壁前的走動,每一次官靴踏過石階的輕響,都能在人群中掀起一陣壓抑的騷動和低語。
十年寒窗,龍門一躍,盡在此刻揭曉!
蕭辰站在人群外圍一處相對稍高的石階上,身側是神情緊繃的梟和幾名便裝護衛的青鸞衛。
他麵色看似平靜,負手而立,目光沉穩地投向那麵影壁。
隻有微微收攏在袖中的手指,泄露了一絲內心的波瀾。
帝經運轉帶來的精神疲憊尚未完全消散,但此刻,一種更強烈的期待與壓力交織在一起,衝擊著他的心神。
府試,對他而言,意義遠超功名本身,那是他立足此世、抗衡強權的基石!
“來了!出來了!”
“快看!貼榜了!”
人群中驟然爆發出震天的呼喊!
幾名身著皂衣的衙役,托著巨大的、用黃綾裝裱的榜文,在學官的監督下,一步步走向影壁!
無數道目光如同聚光燈般投射過去,呼吸聲瞬間粗重了數倍!
偌大的廣場,竟在榜文被展開、粘貼的瞬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隻剩下衙役刷漿糊的“唰唰”聲和紙張抖動的“嘩啦”聲,如同鼓點敲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榜文終於貼穩!
“甲榜!快看甲榜!”
不知是誰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瞬間點燃了火藥桶!
人群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向前湧去!
哭喊聲、狂笑聲、歎息聲、咒罵聲、親友間急切的詢問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匯成一股震耳欲聾的洪流,席卷了整個廣場!
“中了!我中了!”
“爹!娘!孩兒…孩兒沒中啊!嗚嗚嗚…”
“讓開!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案首!誰是案首?”
蕭辰沒有動,他的目光穿越攢動的人頭,精準地鎖定了甲榜最上方、用最大號朱砂圈定的那個名字!
甲榜第一名:清源縣,蕭辰!
三個字,殷紅如血,力透紙背,在灼目的陽光下,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榮耀與威勢!
“案首!案首是蕭辰!”
“清源蕭辰!又是他!縣案首、府案首!小三元!!”
“我的天!連中三元!這才多久?”
“清源蕭案首!小三元!!”
狂熱的呼喊如同海嘯般從榜下爆發,瞬間席卷了整個廣場!
無數道目光帶著震驚、羨慕、嫉妒、難以置信,如同實質般投射到石階上那個挺拔的身影!
“少爺!中了!案首!小三元!”
梟這位鐵血漢子,此刻聲音也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眼眶微紅!
蕭辰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瞬間湧遍全身!
成了!
這關鍵的一步,終於穩穩踏出!
清源小三元!
這份沉甸甸的榮耀,將為他披上一層堅不可摧的護身符!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臉上露出一絲從容而自信的笑意,朝著人群微微頷首致意。
然而,這巨大的榮耀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也瞬間點燃了無數陰暗角落裏的妒火!
陳文彥失魂落魄地擠出人群,臉色慘白如金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他死死盯著石階上那個萬眾矚目的身影,眼中燃燒著刻骨的怨毒與瘋狂的不甘!
為什麽?
為什麽又是他?
那個根基浮泛、商賈出身的賤種!
憑什麽?
一股被徹底碾壓、尊嚴盡失的羞憤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髒!
“蕭賢侄!恭喜!恭喜啊!!”
就在這時,一個洪亮中帶著幾分刻意親熱的聲音傳來。
隻見人群被分開,幾輛裝飾華貴的馬車駛近。
當先馬車上下來一位身著錦緞、氣度不凡的老者,正是蕭家二房族老,蕭守業!
他身後還跟著幾位蕭家頗有分量的族老和管事,人人臉上堆滿了笑容,手中捧著用紅綢覆蓋的禮盒。
“守業叔祖?諸位族老?”
蕭辰目光微凝,心中瞬間了然。
自己連中小三元,名動江州,這些之前對他“商賈賤業”嗤之以鼻、甚至暗中使絆子的族老們,終於坐不住了!
這是來緩和關係,試圖分潤榮耀,甚至…重新掌控他這棵冉冉升起的“搖錢樹”?
“哎呀呀!
賢侄真乃我蕭氏麒麟兒!
光宗耀祖!
光耀門楣啊!”
蕭守業快步上前,笑容滿麵,親熱地想要拍蕭辰的肩膀,“小小清源,竟出了賢侄這般連中小三元的天縱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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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祖宗庇佑,我蕭家大興之兆!
族中已備下薄禮,為賢侄賀喜!
更議定,待賢侄榮歸,定要開宗祠,告慰先祖!”
他身後的族老們也紛紛附和,一片阿諛奉承之聲,與之前的態度判若雲泥。
周圍的人群看著這“家族和睦”、“光耀門楣”的一幕,更是對蕭辰投去羨慕敬畏的目光。
似乎,一切都在朝著最圓滿的方向發展。
然而,就在蕭守業的手即將拍上蕭辰肩膀,就在蕭家幾位族老臉上的笑容最盛之時——
“冤枉啊——!青天大老爺!求您為小民做主啊——!”
一聲淒厲至極、如同杜鵑泣血般的哭嚎,猛地撕裂了這虛假的和睦與喧囂!
人群愕然分開!
隻見一個衣衫襤褸、披頭散發的中年漢子,連滾帶爬地從人群中衝出,“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府衙影壁前,對著那榜文,更對著蕭辰的方向,涕淚橫流,磕頭如搗蒜!
“就是他!清源蕭辰!蕭大案首!”
那漢子猛地抬頭,臉上滿是悲憤與恐懼交織的扭曲,一隻枯瘦的手指顫抖著,直直指向石階上的蕭辰,“就是他!
勾結江湖匪類!
縱仆行凶!
殘害良民!
無法無天啊!
求青天大老爺明察!
求學官老爺做主!
不能讓他這等人玷汙了功名!
玷汙了聖賢之道啊!”
這突如其來的控訴,如同晴天霹靂,瞬間將廣場上的喜慶氣氛炸得粉碎!
所有人都驚呆了!
蕭守業臉上的笑容僵住,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蕭家幾位族老臉色大變,麵麵相覷,眼中充滿了驚疑和慌亂。
圍觀的人群更是瞬間嘩然,無數道目光從震驚、羨慕瞬間轉為驚疑、審視、甚至…幸災樂禍!
“你…你血口噴人!”
梟勃然大怒,一步踏前,手已按上腰間佩刀,殺氣凜然!
“別過來!你們別過來!”
那漢子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蓋著模糊官印的文書,高高舉起,聲嘶力竭地哭喊,“我有證據!我有證據!
這就是那女匪紫鳳的海捕文書!她…她殺人如麻!惡貫滿盈!就是被這蕭辰收留庇護!藏在天工閣!
還有…還有他那個婢女玄鳳!
在天工閣門口,眾目睽睽之下,用邪術妖法打傷了好幾個無辜百姓!
手段狠毒!這都是蕭辰指使!
他仗著有功名在身,橫行鄉裏,包庇匪類,縱仆行凶!
他…他根本不配做讀書人!不配中案首!求大人明察啊——!”
“紫鳳?海捕文書?”
“天工閣打人?那個眼睛灰蒙蒙的婢女?”
“勾結匪類?縱仆行凶?”
“這…這可是天大的罪名啊!”
“難道是真的?我就說嘛,他一個商賈,哪來那麽大本事…”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議論聲、質疑聲如同沸水般翻騰!那張高高舉起的“海捕文書”盡管模糊不清),那漢子聲淚俱下的控訴,瞬間將蕭辰推上了風口浪尖!
功名與品行掛鉤,這是士林鐵律!
若這罪名坐實,別說功名不保,身陷囹圄甚至人頭落地都有可能!
蕭守業和蕭家幾位族老的臉徹底黑了!
他們捧著賀禮的手微微顫抖,進退維穀,看向蕭辰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和埋怨!
這該死的泥腿子!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鬧事!
這盆髒水要是潑實了,整個蕭家都要跟著蒙羞!
他們剛剛捧起的“麒麟兒”,轉眼就要變成燙手山芋甚至催命符!
“汙蔑!這是赤裸裸的汙蔑!”
有支持蕭辰的百姓憤怒地喊。
“誰知道是真是假?空穴不來風!”
“對!讓他說清楚!”
“學官大人!請主持公道!”
人群分裂了,質疑聲浪越來越高。
幾個混在人群中的靖王安插的探子,趁機煽風點火:
“我就說嘛!他一個商賈,哪來的錢搞天工閣?定是勾結匪類得來的!”
“那紫鳳妖女,聽說專殺富商官宦,蕭辰收留她,是何居心?”
“品行如此不堪,功名定是作弊得來!請學官嚴查!”
矛頭瞬間從蕭辰的“品行”轉向了“功名”的合法性!
試圖將他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
陳文彥躲在人群中,看著這峰回路轉、急轉直下的局麵,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
報應!這就是報應!蕭辰!你也有今天!
負責放榜的幾位府學學官也被驚動,臉色凝重地走到影壁前。
為首的老學官看著跪地哭嚎的漢子和那張模糊的文書,眉頭緊鎖。
這突如其來的風波,無疑是對府試權威的嚴重挑戰!
他沉聲喝道:“肅靜!府衙重地,豈容喧嘩!你…有何憑證?誣告功名在身的學子,可是重罪!”
那漢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更加賣力地磕頭:“大人!小民句句屬實!不敢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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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海捕文書就是憑證!還有…還有當時在天工閣被打傷的苦主,他們…他們就在後麵!他們可以作證!”
他話音剛落,人群中又擠出幾個同樣穿著破爛、鼻青臉腫明顯是剛被打不久)的男子,撲倒在學官麵前,哭喊著指控玄鳳如何“妖法傷人”,蕭辰如何“包庇縱容”!
人證物證偽)俱在!
場麵似乎對蕭辰極其不利!
蕭守業等族老臉色慘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與蕭辰拉開了距離。
圍觀人群的質疑聲浪再次高漲!
就在這千鈞一發、蕭辰功名與聲譽即將毀於一旦之際!
一直沉默冷眼旁觀的蕭辰,突然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
那笑聲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汙蔑構陷,手段卑劣至此,也敢妄稱良民?”
蕭辰緩緩走下石階,目光如同寒冰利刃,掃過那幾個哭嚎的“苦主”,最終定格在為首那漢子身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你口口聲聲說本官勾結匪類,縱仆行凶。
那麽,本官問你,你可知…你懷中那所謂的‘海捕文書’,是從何而來?”
那漢子被蕭辰的目光刺得一哆嗦,色厲內荏地喊道:“是…是官府發的!還能有假?”
“官府?”
蕭辰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猛地提高了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哪個官府?是勾結異域、販賣毒米、禍亂清源的靖王府爪牙發的偽令嗎?”
“什麽?靖王府?”
人群再次嘩然!
這個名字如同投入油鍋的冰塊!
“梟!”
蕭辰一聲斷喝!
“在!”
梟早已蓄勢待發,如同出閘猛虎,瞬間撲向那為首漢子!
那漢子想反抗,哪裏是梟的對手?
被一把擒住,懷中被梟閃電般掏摸!
幾件東西被當眾掏出!
——一塊刻有猙獰狼頭、邊緣有“靖”字暗紋的烏木令牌!
——一枚用特殊手法封口的蠟丸!
——還有幾張…字跡潦草、墨色未幹、明顯是倉促偽造的所謂“苦主證詞”!
鐵證如山!
人群瞬間死寂!
那幾個“苦主”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
“靖王府的令牌!還有密信!偽造的證詞!”
梟高舉證物,聲如洪鍾,“爾等受靖王指使,偽造文書,構陷新科案首!罪證確鑿!”
反轉來得太快!
太震撼!
人群目瞪口呆!
幾位學官更是臉色劇變!
靖王?
這水太深了!
然而,這還沒完!
蕭辰不再看那幾個麵如死灰的構陷者,他猛地轉身,麵向騷動的人群和驚疑不定的學官、族老,從懷中取出一卷明黃色的、繡著五爪金龍紋樣的卷軸!
他雙手高舉,聲音如同洪鍾大呂,帶著無上的威嚴與凜然正氣,響徹整個廣場:
“爾等口口聲聲說本官勾結匪類?
好!
本官今日便告訴你們!
紫鳳,乃陛下親賜於本官之婢!
其身世過往,陛下早有明斷!
此乃陛下密旨!
爾等宵小,竟敢質疑聖裁?
誣陷陛下親賜之人,該當何罪?”
“女帝密旨?”
“陛下親賜的婢女?”
如同九天驚雷在所有人腦海中炸響!
蕭守業等族老嚇得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圍觀百姓更是瞬間匍匐了一大片!
女帝!
那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質疑女帝親賜之人,形同謀逆!
蕭辰展開密旨一角,那明黃的色澤和威嚴的龍紋,足以震懾人心!
他根本不需念出內容內容涉及紫鳳的敏感身份也不宜公開),隻需要亮出這個象征,就足以粉碎一切關於“勾結匪類”的汙蔑!
“至於玄鳳…”
蕭辰收起密旨,目光如炬,掃過全場,聲音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直指核心,“她身世坎坷,遭奸人所害,重傷失憶!
在天工閣前,是被奸人挑釁、欲行不軌在先,本能自衛反擊!
此事,清源縣衙早有備案,人證物證俱全!
何來‘縱仆行凶’?
爾等構陷者,顛倒黑白,其心可誅!”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源自府試策論、貫通古今的雄辯氣勢:
“英雄不問出處,品行在於心跡!
邊鎮浴血、保家衛國的忠勇將士,多少出身草莽?
多少曾迫於生計?
然其忠肝義膽,天地可鑒!
豈能因出身過往而抹殺其功績,否定其品行?
紫鳳、玄鳳,縱有不堪過往,然其追隨本官以來,恪守本分,更於清源糧價風波、救治災民之中,出力甚多!
此乃本官親眼所見,清源百姓亦有目共睹!
爾等僅憑幾張偽造文書、幾個收買的潑皮,便欲以莫須有之罪,毀人功名,汙人清白!
試問,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蕭辰的質問,如同黃鍾大呂,振聾發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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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引用的正是自己府試策論中關於邊鎮將士“英雄不問出處”的核心觀點!
此刻用來反擊汙蔑,恰到好處,更顯其見識非凡,心胸開闊!
鐵證如山!密旨威壓!雄辯滔滔!
三管齊下!
廣場之上,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的質疑,所有的喧囂,所有的幸災樂禍,在絕對的力量和無可辯駁的事實麵前,瞬間土崩瓦解!
那幾個構陷者麵如死灰,抖如篩糠,連哭嚎的力氣都沒有了。
蕭守業等族老呆若木雞,捧著賀禮的手僵在半空,尷尬得無地自容。
陳文彥藏在人群中,臉色慘白如鬼,指甲深深掐入肉裏,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隻有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他完了!他徹底完了!
為首的府學老學官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看向蕭辰的目光充滿了深深的震撼與讚賞。
他上前一步,對著梟手中擒拿的構陷者厲聲道:“來人!將這些膽敢偽造文書、構陷新科案首、褻瀆聖意的狂徒,拿下!嚴加審訊!務必揪出幕後主使!”
“遵命!”
衙役轟然應諾,如狼似虎般撲上!
一場看似足以毀滅蕭辰的風波,在青鸞衛的雷霆手段、女帝密旨的無上威壓以及蕭辰自身的凜然雄辯下,被瞬間逆轉、碾碎!
陽光依舊熾烈,照在蕭辰挺拔如鬆的身影上,更添一份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嚴。
他環視全場,目光所及,無人敢與之對視。
小三元的光環之上,此刻更籠罩了一層粉碎陰謀、聖眷在身、智勇無雙的傳奇色彩!
然而,蕭辰心中並無半分輕鬆。
他看向被押走的構陷者,又瞥了一眼遠處人群中幾個迅速消失的鬼祟身影,眼神冰冷。
靖王府的反撲,比他預想的更快,更狠!這放榜日的風波,僅僅是個開始。
更大的風暴,或許已在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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