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苗禁地的霧濃得能擰出水。
    蕭辰蹲在一塊長滿青苔的巨石後麵，手裏攥著橫刀，刀身上的紫金光暈在霧氣裏像團被水浸濕的火，勉強照亮身前五尺。
    耳邊是墨鳳壓得極低的呼吸聲，還有她自己可能都沒發覺的、牙齒輕輕磕碰的細響——不是怕，是辨蠱盤轉得太瘋，震得她手麻。
    “正前方，十五丈，活蠱聚團，能量反應……像蜂窩。”
    墨鳳眼皮都不眨地盯著手裏那個嗡嗡亂顫的銅盤，“左前方那片石頭後麵，有血腥味，新鮮，最多半個時辰。右後方……”
    她頓了頓，“有什麽東西在跟著咱們，距離不好說，霧太厚，但辨蠱盤對它反應很弱，可能不是蠱。”
    蕭辰嗯了一聲，沒回頭。
    他注意力全在靈台深處那縷青鳳的感應上——比剛才更清晰了，像根被繃緊的絲線，直直指向濃霧深處偏左的位置。
    但那裏也正是鼓聲最密集、霧氣翻滾最劇烈的地方，隱約能看到扭曲晃動的黑影，像是人影，又像是什麽東西在跳舞。
    “頭兒，直接衝？”
    旁邊一個滿臉橫肉、代號“老鯊”的精銳用氣聲問，手裏攥著把淬了毒的短弩。
    蕭辰搖頭。
    衝個屁，這鬼地方，衝進去就是給人家送菜。
    他得等個機會，等霧散開點，或者等那些敲鼓跳舞的家夥露出破綻。
    可時間不等人。
    京城那邊女帝最多還能撐五天，青鳳這邊……同心蠱的侵蝕雖然被某種力量暫時遏製，但就像懸在頭發絲上的石頭，隨時可能砸下來。
    正焦灼著，懷裏那本一直安安靜靜、除了硬沒啥存在感的《魯班秘典》殘卷，忽然……動了一下。
    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動。
    是封皮上那幾個黯淡的古篆，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擦了一下，微微亮了一瞬，一股極其晦澀、卻帶著某種“秩序”感的微弱波動，透過書皮傳到他手上。
    蕭辰一愣，下意識地低頭。
    秘典是他從邙山地宮偏殿順手摸來的，當時墨鳳看了一眼就差點瘋掉，說是什麽“遠超時代的機關聖物”，之後一直貼身收著，但忙得腳打後腦勺，根本沒空細看。
    此刻，在這南疆禁地的詭異濃霧裏，這書居然自己有了反應？
    難道是因為周圍那些黑苗和幽冥宗鼓搗的陣法、符文，刺激到了它？
    他不動聲色地把秘典掏出來一點。
    書皮是某種不知名的黑色皮革，入手冰涼。
    翻開，裏麵的紙張非帛非紙，堅韌異常，上麵用極細的墨線畫滿了各種匪夷所思的機關結構圖、符文陣列和解說文字，字跡古奧，很多字蕭辰根本不認識。
    但奇怪的是，當他的目光掃過其中一頁畫著某種複雜榫卯結構和能量流轉路徑的圖時，靈台裏青鳳的那縷感應，還有懷中坤位羅盤的赤色毫光，竟然同時輕微地跳動了一下！
    有聯係？這秘典裏的機關術，和鳳魄、和離火碎片有關？
    他來不及細想，因為前方的鼓聲驟然一變！
    咚咚咚！咚咚咚！
    從低沉緩慢的祭祀鼓點，變成了急促激烈的戰鼓節奏！
    霧氣也隨之劇烈翻滾起來，那些晃動的黑影速度加快，並且開始朝著他們這個方向移動！
    同時，四周那種被窺視的感覺陡然增強，辨蠱盤上的指針瘋狂畫圈！
    “被發現了！”
    墨鳳低喝，“準備……”
    她話沒說完，蕭辰卻猛地抬手製止。
    他盯著秘典上另一頁——那頁畫的不是什麽具體機關，而是一種……能量幹擾與中和的符文陣列原理圖。
    旁邊的小字注解他看不懂，但圖案本身，卻讓他腦子裏靈光一閃！
    黑苗和幽冥宗在這裏經營多年，禁地裏肯定布滿了各種詭異的陣法、蠱蟲和防禦機關。
    硬闖是下策。但如果……能暫時幹擾甚至癱瘓掉一部分呢？
    比如，那些用來示警、驅動蠱蟲或者維持霧氣的能量節點？
    秘典上這個符文陣列，原理似乎是利用特定頻率的能量波動，去“共振”幹擾其他不穩定的能量結構……雖然不知道具體效果，但這思路，跟用音律幹擾內息、用特定頻率破壞精密機關，好像有點異曲同工？
    “墨鳳，”
    蕭辰語速極快，“如果給你一種能發出特定能量波動的東西，你能不能快速調整它的頻率，去嚐試幹擾這片霧裏……那些不自然的能量流動節點？
    比如鼓聲裏的靈力，或者維持霧氣的陣法核心？”
    墨鳳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理論上可行！但需要知道幹擾目標的精確頻率，或者至少是能量屬性，而且幹擾源必須足夠強、足夠穩定……”
    她目光落在蕭辰手裏的秘典上，“頭兒，你是說這書裏有辦法？”
    “試試看。”
    蕭辰把秘典塞給她，指向那頁符文陣列，“看懂多少？”
    墨鳳接過，隻掃了一眼，呼吸就急促起來：“這是……‘亂靈璿璣陣’的雛形原理！天呐，這書裏連這個都有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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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陣法專破各種依靠固定靈力頻率運轉的幻陣、困陣和低級驅動陣法！”
    她如獲至寶，手指飛快地在書頁上比劃，“但需要一件能精確輸出和調節靈力的‘璿璣核心’，還需要快速布設幾個簡單的引導符印……”
    她話沒說完，前方霧氣猛然破開！
    幾個身形矮壯、臉上塗著油彩、手持彎刀和骨盾的黑苗戰士衝了出來，眼神凶狠，口中發出嗬嗬怪叫，直撲而來！
    更後方，霧影綽綽，還有更多身影在晃動！
    “老鯊！擋住！”
    蕭辰低吼，自己卻和墨鳳急速後退幾步，躲到巨石更深處。
    老鯊和幾個精銳立刻迎上，刀弩齊出，與黑苗戰士戰成一團。
    金鐵交擊聲、怒吼聲、慘叫聲瞬間打破了禁地的死寂。
    墨鳳卻對近在咫尺的廝殺恍若未聞，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秘典中。
    她左手捧著書，右手食指沾了點自己的血，以極快的速度在地上劃出一個巴掌大小、結構極其精巧複雜的微型符陣。
    每劃一筆，她額間的青色鳳紋就亮一分，絲絲縷縷的青色靈光順著她的指尖注入符陣。
    蕭辰持刀護在她身前，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戰場和周圍翻滾的霧氣。
    他看到黑苗戰士雖然凶悍，但戰鬥方式直來直去，似乎更依賴肉體和簡單的蠱蟲輔助，單個實力大概相當於精銳士兵，比老鯊他們這些北鎮撫司的老油子還差點。
    麻煩的是數量，還有霧氣深處可能隱藏的更多敵人和詭異手段。
    短短十幾息，墨鳳腳下的微型符陣已然成型，散發著微弱的、卻異常穩定的青色靈光。
    她咬破舌尖，將一滴精血噴在符陣中心，同時雙手結出一個複雜的手印，低聲念誦秘典上記載的、拗口無比的法訣。
    嗡——！
    微型符陣光芒大盛！
    一股奇特的、帶著高頻震顫的靈力波動，以符陣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擴散開來！
    這波動無形無質，但蕭辰卻能清晰感覺到。
    它掃過身體時，像是有無數細小的羽毛在輕輕刮擦經脈，讓人微微發麻。
    更明顯的是對周圍環境的影響——
    前方正在廝殺的霧氣區域，那濃得化不開的白霧，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麵，蕩開了一圈圈清晰的漣漪，然後……開始變得稀薄、不穩定！
    霧氣的流動軌跡出現了紊亂，原本遮蔽視線的效果大打折扣，甚至能隱約看到後方更多黑苗戰士驚疑不定的臉！
    而那些黑苗戰士身上的油彩紋路，有幾處關鍵節點竟然微微閃爍起來，像是接觸不良的燈！
    他們動作明顯出現了一瞬間的遲滯和僵硬，攻擊節奏被打亂！
    “有效！”
    墨鳳驚喜低呼，“他們的力量和防禦，有一部分是依靠身上那些圖騰紋路引動的靈力加持！
    我的‘亂靈’波動幹擾了那些紋路的穩定運行！”
    不僅如此，遠處那急促的鼓聲，也仿佛被什麽東西卡了一下脖子，節奏出現了極其短暫的混亂，鼓點裏的那股震懾人心的靈力波動減弱了不少！
    “幹得漂亮！”
    蕭辰精神一振，“能維持多久？範圍多大？”
    “範圍大概三十丈，維持時間……看我能撐多久！”
    墨鳳咬牙，臉色因為精血和靈力消耗而有些發白，但眼神亮得驚人，“這陣法對心神消耗很大，而且隻能幹擾，不能破除！我們需要在這段時間內……”
    她話沒說完，霧氣深處，陡然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骨哨聲！
    哨音帶著一股穿透性的陰冷邪力，竟然硬生生衝淡了“亂靈”波動的影響！
    稀薄的霧氣再次開始凝聚，黑苗戰士身上的圖騰紋路重新穩定下來，眼神中的驚疑被更深的凶狠取代！
    更麻煩的是，伴隨著骨哨聲，霧氣裏傳來密密麻麻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爬行聲和振翅聲！
    無數色彩斑斕、形態各異的毒蟲蠱物，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的霧影中湧現，朝著蕭辰他們所在的位置湧來！
    “媽的！來硬的！”
    老鯊一腳踹飛一個黑苗戰士，看著那蟲海，臉都綠了。
    蕭辰目光一寒，知道試探和取巧的階段結束了。
    對方動真格的了。
    他看了一眼墨鳳腳下光芒開始搖曳的符陣，又看了一眼靈台中青鳳那越發清晰的感應方向——就在蟲海湧來的後方，鼓聲和骨哨聲的核心處！
    沒時間猶豫了。
    他深吸一口氣，體內帝經靈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紫金色的光芒透體而出，將周圍霧氣都染上了一層金邊。
    橫刀之上，刀罡吞吐，發出低沉的嗡鳴。
    “墨鳳，收了陣法，跟緊我！”
    蕭辰聲音冷冽如刀，“老鯊，兄弟們，跟老子——殺穿過去！”
    話音落，他人已如離弦之箭，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迎著那洶湧的蟲海和重新撲上的黑苗戰士，悍然衝去！
    刀光起，紫金耀世！
    鳳翼，於南疆絕地，終要——真正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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