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寂滅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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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晉世界。
    此處無春秋世界的百家學宮爭鳴,亦無秦漢的鐵血肅殺。
    天穹高遠,雲淡風輕,連綿的翠色山巒,如同潑墨畫中的寫意筆觸,靜靜舒展。
    山間有清泉叮咚,竹林瀟瀟,偶見亭台樓閣半掩於雲霧,飄逸出塵。
    空氣中流淌著一種清玄超逸的道韻,混雜著酒香、藥氣、墨香,以及一種對世俗禮法,若即若離的疏狂之意。
    此地考驗風骨。
    非是力量的絕對強弱,而是在“世俗洪流”的無形侵蝕與同化中,能否堅守本心之澄澈、個性之獨立、精神之自由。
    然而此刻,這清逸的世界,如今卻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翳。
    自那遙遠的文明長河源頭,春秋世界劇變的漣漪波及至此,如同在澄澈的泉水中,滴入了一滴粘稠的異色油汙。
    那源自呂不韋“雜家天序”的、試圖兼容並蓄,卻又強製歸一的冰冷秩序感,悄然滲入了此界的“世俗洪流”之中。
    對絕大多數天驕而言,這種變化起初難以察覺。
    他們正沉浸於此界獨特的試煉——
    或是於山水間,感悟自然劍意,對抗心魔滋擾;
    或是於清談盛會中,與名士虛影辯論玄理,穩固道心;
    或是於酒宴琴音裏,抵禦放縱沉淪的誘惑,淬煉意誌。
    柳清塵,那名出身寒門,卻劍心孤高的劍修,正盤坐於一片幽深的竹林空地。
    他周身劍氣繚繞,時而清冽如泉,時而淩厲如風。
    正在艱難對抗著,自心底滋生、又被外界“世俗洪流”不斷放大的幻象——
    昔日同門的譏諷、上位者的輕蔑、資源匱乏的窘迫、以及對更強力量近乎扭曲的渴望……
    這些幻象,化作無形的枷鎖與靡靡之音,試圖讓他放棄那孤高清冷的劍道,轉而迎合世俗,或墮入偏激。
    以往,這“世俗洪流”雖強,但其本質仍是混沌的、充滿誘惑的“濁”。
    柳清塵可以憑借,“出淤泥而不染”的孤高劍意,於混沌中開辟一片“清”的天地,堅守己道。
    但此刻,他敏銳地感覺到,那“濁流”中,多了一股新的力量——
    一股試圖將“同化”過程規範化、序列化的冰冷意誌。
    它不再僅僅是誘惑你墮落,更像是要為你規劃好一條“正確”的、符合某種“天序”的墮落之路。
    消解你所有個性化的反抗,將你的“風骨”,也納入一個整齊劃一的“名士模板”之中。
    “豈有此理!”
    柳清塵心中警鈴大作,清嘯一聲,劍意勃發。
    強行斬碎了幾道更為“精巧”、試圖引導他劍路,轉向“標準劍典”的幻象枷鎖。
    但他額頭已見冷汗,這種針對性的、充滿“理”性的侵蝕,比單純的情緒衝擊更難應付。
    不遠處,另一處臨水的蘭亭虛影之中,一場清談正在上演。
    數名來自不同勢力、氣質各異的年輕天驕。
    正與幾位由道韻凝聚的魏晉名士虛影坐而論道,話題涉及才性同異、聲無哀樂、言意之辨等玄學命題。
    若能以自身見解折服名士虛影,或至少守住本心不被駁倒。
    便可獲得“清談印記”,亦是通往此界核心“風骨台”的憑證之一。
    其中,一名身著華貴錦袍、麵容俊朗,卻帶著幾分陰柔與深沉氣度的青年,表現尤為突出。
    正是曹魏陣營此次進入天途的頂尖天驕之一——曹丕。
    他並非孤身一人,身旁尚有數名同樣出身曹魏、或依附於曹魏勢力的年輕才俊拱衛。
    曹丕手持玉麈,侃侃而談。
    其言論往往引經據典,邏輯嚴密。
    既表現出對儒法經典的熟稔,又透露出對道家逍遙、名家辯術的精通,更隱隱有一種統禦諸般思想、為我所用的霸道。
    與其論道的名士虛影時而頷首,時而蹙眉,顯然被這雜糅而具掌控力的言辭所動。
    然而,曹丕自己心中卻並不全然平靜。
    他眼角餘光,偶爾會瞥向身旁一名沉默寡言、氣質陰冷的隨從。
    此人名喚影幽,是父親曹操在進入天途前,特意指派給他的護衛,據說深得那位毒士賈詡的真傳。
    影幽的存在,讓曹丕在爭取機緣的同時,總感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被監視感。
    更讓曹丕隱憂的是,自進入此界,他體內那源自曹氏血脈的帝王氣運,似乎與此界某種沉寂的、謀後而定相關的道韻,產生了極其微妙的共鳴。
    這共鳴並非完全有益。
    有時會引動他內心深處,某些關於權力、傳承、乃至對兄弟複雜情感的陰暗思緒,幹擾他的清談狀態。
    “世子,靜心。”
    影幽的傳音如同冷風,適時在他心神微亂時響起,
    “賈公曾言,此界之風骨,於您而言,既是考驗,亦是機緣。關鍵在於……如何定義‘己之風骨’。”
    這話語意味深長,似乎暗示他不必完全抗拒那些陰暗思緒,或許可將其轉化為,某種獨特的“帝王心術之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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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丕目光一閃,不再多想,專注於眼前的辯論。
    他未察覺到,影幽在他心神波動時,指尖曾有一縷極其黯淡的、與郭嘉身上“惑心魔種”同源,卻更加隱晦的灰氣,悄然沒入地麵。
    就在曹丕剛剛以一番“帝王亦需雅量,納百家言以成其大”的論述。
    勉強獲得一位名士虛影認可,取得一枚“清談印記”時——
    整個魏晉世界,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了一下!
    並非地震,而是法則層麵的戰栗!
    仿佛有什麽極其沉重、極其古老、且與死亡、寂滅、深淵密切相關的存在,猛地在此界“蘇醒”了一瞬。
    或者說……強行將自身的一絲印記,“烙印”進了此界的底層法則之中!
    刹那間,所有天驕,無論身處何方,在做何事,都感到心頭一沉,仿佛被無形的死亡陰影掃過。
    山間的清泉似乎凝滯了一瞬,竹林的瀟瀟聲變得空洞,連那“世俗洪流”的侵蝕,都因此出現了短暫的紊亂。
    “怎麽回事?!”
    柳清塵猛地睜開眼,劍意警惕地環繞周身。
    曹丕手中玉麈一頓,驚疑不定地、看向震動傳來的方向——
    那是世界深處,一片被濃鬱灰暗雲霧籠罩、被稱為“寂滅幽壑”的險地,尋常天驕根本不敢輕易靠近。
    影幽低垂的眼簾下,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異芒,低聲自語:“終於……開始了嗎?”
    寂滅幽壑深處。
    這裏與外界清逸的山水截然不同。
    壑底終年不見天日,彌漫著灰黑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機與光線的寂滅霧氣。
    霧氣之中,散落著無數枯骨與殘破的魂念。
    它們並非厲鬼,而是失去了所有活性、連怨念都凋零殆盡的“存在殘渣”。
    是此界風骨考驗中徹底失敗、或主動選擇寂滅道途者的最終歸宿。
    然而此刻,在這片死寂之地的核心,一處由無數蒼白骨片壘砌而成的詭異祭壇上,空間正如同水波般扭曲、蕩漾。
    祭壇中央,一團微弱到幾乎隨時會熄滅的暗金色魂火,正在緩緩跳動。
    魂火之中,隱約可見一個麵容模糊、眼神卻仿佛能洞穿萬古權謀的老者虛影——
    正是司馬懿!
    是那縷自深淵冥河底層,艱難複蘇的寂滅殘魂!
    與在深淵時汲取死亡本源不同,此刻的司馬懿殘魂,正在瘋狂地、汲取著這寂滅幽壑中,特有的寂滅道韻!
    這種道韻,與純粹的死亡不同。
    它更偏向於一種,“於無聲處聽驚雷”的詭譎意境。
    與司馬懿前世那隱忍蟄伏、善謀能斷、最終篡奪曹魏江山的行事風格,有著驚人的內在契合!
    “寂滅……非終結,乃蟄伏……非消亡,乃轉化……”
    殘魂中傳出,司馬懿斷斷續續、卻充滿洞悉與渴望的意念,
    “此界風骨……超然物外?嗬嗬……大謬!
    真正之風骨,當是……於寂滅中謀新生,於無聲處掌驚雷!
    這寂滅本源……合該為吾所有!”
    隨著他的意念,那團暗金魂火猛地膨脹,強行吸納海量的寂滅霧氣與道韻!
    魂火中老者的虛影,迅速變得凝實,雖然氣息強度,被此界規則強行壓製在了知命境巔峰,與此界天驕同境。
    但其魂體的凝練度、對寂滅法則的領悟深度,遠非任何年輕天驕可比!
    更詭異的是,在司馬懿殘魂的深處。
    一點全新的、更加深邃幽暗的靈光,正伴隨著對寂滅本源的吸收,而茁壯成長。
    那靈光之中,不僅蘊含了他前世的權謀智慧,更融合了深淵冥河底層的汙穢死氣——
    那是他在冥河深處,聆聽無數消亡靈魂哀嚎、感受最極致無序混亂後,產生的某種超越前世的“領悟”。
    “力量……在恢複……”
    司馬懿感受著魂體的充實,目光穿透寂滅霧氣,仿佛看到了外界那些鮮活的天驕。
    看到了曹丕,也看到了此界那懸浮於某處、象征著“超然獨立”風骨本源的至寶——“清談玄心”。
    “曹丕……孟德之後……可惜,稚嫩了。”
    司馬懿的意念中閃過一絲冰冷,
    “此界本源‘清談玄心’,蘊含超脫逍遙之意,與吾寂滅謀新之道看似相悖……
    然,天地萬物,陰陽相濟。
    若以寂滅之意染之,以謀略之心馭之……
    或許,能成就一種前所未有的……寂滅逍遙?或……權謀風骨?”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計劃,在他心中成形。
    他要奪取清談玄心,並非為了繼承其超然,而是要以自身融合了深淵死寂,與權謀的寂滅本源,強行侵蝕、轉化它!
    將其變成一件既能彰顯“風骨”,又能施展“權謀”的特殊寶物,更是他徹底重臨世間的宣言與基石!
    “至於那些小輩……”
    司馬懿的目光掃過外界,
    “便作為吾重登舞台的……第一批觀眾與墊腳石罷了。”
    他不再遲疑,魂體徹底凝實。
    化作一道身著灰色寬袍、麵容清瘦枯槁、眼神卻幽深如古井的老者形象。
    一步踏出祭壇,周身寂滅霧氣隨行。
    如同從死亡國度歸來的幽靈,朝著幽壑之外,那“風骨台”所在的方向,緩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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