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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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圃城頭,戰鬥已進入白熱化。
    星瘴的侵蝕讓守城修士壓力倍增,靈力消耗急劇加快。
    斑斕的霧氣如同擁有生命的觸手,不斷試圖繞過各大家族撐起的淨化光幕和火焰壁壘。
    不時有修士被零星滲透的瘴氣沾染,頓時雙目泛起彩光,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瘋狂攻擊身旁的同伴,引得陣線一陣混亂。
    嶽紅翎弓弦連震,火矢如流星般點殺那些被感染的修士,俏臉煞白,眼中滿是不忍與決絕。
    嶽千山麵色陰沉如水,護城大陣的光暈在獸潮和星瘴的雙重衝擊下,已明顯黯淡了不少。
    照此下去,陣法被破隻是時間問題。
    “父親!”嶽紅翎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嶽千山深吸一口氣,正準備下令啟動某種代價更大的後手。
    突然
    那原本如同活物般蠕動、不斷向前推進的彩色星瘴,毫無征兆地停滯了一下。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濃鬱斑斕的瘴氣,如同退潮般,開始向後收縮!速度比它們蔓延時更快,幾個呼吸間,就退到了城牆數百丈之外,並且還在持續消退!
    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些原本在星瘴影響下雙目混沌、瘋狂嗜血的星骸獸,衝擊的勢頭猛地一緩。
    它們眼中的彩色光芒迅速褪去,露出了原本或猩紅或幽綠的眼瞳,雖然依舊暴戾,卻少了那股不顧一切的瘋狂。
    不少星骸獸甚至停了下來,茫然地環顧四周,發出低低的嗚咽,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驚醒。
    “怎麽回事?”
    “星瘴……退了?”
    “這些畜生……好像清醒了?”
    城頭之上,劫後餘生的修士們麵麵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一瞬還岌岌可危的防線,下一刻壓力驟減。
    這種突兀的轉變,讓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嶽千山瞳孔微縮,霍然抬頭,目光如電,射向墜星山的方向。
    東方天際,第一縷晨曦恰好刺破黑暗,金色的光芒灑落,照亮了彌漫著血腥與硝煙的戰場,也照亮了遠處那條通往墜星山的、漸漸清晰的路徑。
    就在那晨光與夜色交界處,一個身影,正不緊不慢地向著懸圃城走來。
    他衣衫有些破損,沾著塵土和些許幹涸的暗色痕跡,但身姿挺拔。
    晨曦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側臉輪廓,神情帶著點剛睡醒似的慵懶,還有一絲……“總算走出來了”的輕鬆。
    不是陸凡又是誰?
    他走得很隨意,仿佛隻是清晨出門散步,而非剛從那個讓金丹修士都忌憚不已的絕地深處歸來。
    周圍那些茫然四顧、低吼不斷的星骸獸,似乎對他視而不見,偶爾有擋路的,也隻是被他隨腳撥開,那星骸獸竟也乖乖讓到一邊,繼續發呆。
    城頭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詭異無比的一幕。
    星瘴因他而退?獸潮因他而醒?
    這怎麽可能?!他不過是個築基期的小修士!
    柳雲瑤美眸中滿是難以置信,烈焱長老張了張嘴,最終化為一聲沉悶的冷哼。
    趙無涯眯著眼睛,手指下意識地撚著胡須,不知在想什麽。
    嶽紅翎更是捂住了小嘴,看看陸凡,又看看身旁麵色凝重無比的父親。
    陸凡遠遠瞧見城頭上嚴陣以待的架勢,以及城外滿地狼藉的獸屍,愣了一下,撓了撓頭:“謔,這麽熱鬧?我是不是錯過什麽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驟然安靜的黎明中,清晰地傳到了不少修士耳中。
    風清依的意念帶著一絲戲謔在他腦中響起:“小子,裝得還挺像。
    不過,這逼讓你裝成了。”
    陸凡心裏苦笑:“大佬,我真沒裝……我就是想回城睡個回籠覺啊!”
    陸凡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一副沒睡醒的煩躁模樣。
    他抬眼,目光越過城頭無數道驚疑不定的視線,精準地鎖定了臉色凝重的嶽千山。
    “喂,那個誰,城主是吧?”
    陸凡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像一道冷電劈開了黎明的寂靜,“你派來護送我的那十六個家夥,手藝不太行啊。”
    他歪了歪頭,眼神裏那點慵懶瞬間被一種近乎凶戾的光芒取代,像是被吵醒的猛獸。
    “小爺我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麽熱情歡送。
    這份情誼,我記小本本上了。”
    嶽千山先是一愣,眉頭緊鎖。
    十六個?
    他明明隻派了暗爪第七隊,四人!何來十六人之說?
    這陸凡莫非是在虛張聲勢,或是被星瘴影響了神智?
    但就在這念頭閃過的刹那,一個被他刻意忽略的、屬於城主權術陰暗麵的安排,如同冰錐般猛地刺入他的腦海
    他秘密交給兒子嶽青冥,用於在極端情況下保命或執行特殊任務的影刃小隊,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人!
    四人加十二人……
    一股荒謬絕倫的寒意瞬間從嶽千山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讓他周身血液幾乎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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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臉色從凝重變為愕然,再從愕然化為一種難以置信的僵硬。
    青冥?
    他怎麽會……他怎麽敢?!
    在獸潮壓境的關頭,瞞著自己,調動影刃去刺殺這個深不可測的陸凡?!
    嶽千山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一時間竟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看向陸凡那副“別跟我裝傻”的嘲諷表情,又感受到周圍柳雲瑤、烈焱、趙無涯等人投來的、帶著探究與驚疑的目光,一種事情徹底脫離掌控的恐慌感,混合著被親生兒子背後捅刀的巨大憤怒,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陸小友……”嶽千山的聲音幹澀無比,試圖挽回什麽。
    “停。”陸凡不耐煩地打斷他,又打了個哈欠,擺擺手,“少來這套。
    困死了,小爺我先回趙家補個回籠覺。
    至於那十六位的好意……”
    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沒什麽溫度的笑意,目光掃過嶽千山瞬間蒼白的臉。
    “等我睡醒了,再慢慢聊。”
    說完,再也不看城頭眾人精彩紛呈的臉色,雙手插兜,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晃晃悠悠地朝著雲下坊市趙家商號的方向走去,隻留給眾人一個高深莫測又讓人心底發毛的背影。
    城頭一片死寂。
    趙天算最先反應過來,臉上瞬間堆起熱情無比的笑容,快步迎下城頭:“陸兄辛苦了!住處早已備好,熱水熱飯,靜候大駕!”
    他一邊招呼著陸凡,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瞥向嶽千山那副如喪考妣、驚怒交加的模樣,心裏簡直樂開了花。
    這下,嶽家和這位陸大爺的梁子,算是徹底結死了!他趙家的機會,來了!
    嶽千山站在原地,望著陸凡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又感受著身旁柳雲瑤那若有所思、烈焱那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以及趙無涯那老狐狸般精明的目光,胸口一陣翻湧,強壓下喉頭的腥甜。
    逆子!壞我大事!
    他幾乎能想象到,此刻嶽青冥在寢殿裏,或許還在做著殺人奪寶、一雪前恥的美夢!
    一股冰冷的殺意,首次在嶽千山心中,不是針對陸凡,而是針對自己的兒子,悄然滋生。
    嶽紅翎嬌軀猛地一震,她也瞬間想通了其中關竅,俏臉血色盡褪。
    她與臉色鐵青得快要滴出水來的嶽千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怒與一絲尚存的、微弱的僥幸。
    兩人再無暇顧及城頭善後,身形化作兩道流光,以最快速度衝向懸圃宮深處的少主寢殿。
    轟!
    寢殿厚重的殿門被嶽千山含怒一掌直接拍開,木屑紛飛。
    巨大的聲響將錦榻上正酣睡的嶽青冥猛地驚醒。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著惺忪睡眼,臉上還帶著未散盡的睡意和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模糊的視線裏,隻見父親嶽千山站在門口,逆著晨光,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
    “父……父親?”嶽青冥有些茫然地喚了一聲,腦子還不甚清醒,下意識地嘟囔,“何事如此驚慌……”
    嶽千山一步踏前,強大的靈力威壓讓整個寢殿的空氣都幾乎凝固。
    他死死盯著兒子,聲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最後一絲不敢置信的希冀,又蘊含著火山爆發前的極致壓抑:“青冥!你……你老實告訴為父!你是不是……是不是私自調動了影刃?讓他們去……去殺那陸凡了?!”
    此刻,嶽青冥的腦子還半沉浸在剛才的美妙夢境中夢裏,他正將陸凡那張完美得令人嫉妒的臉踩在腳下,肆意羞辱,享受著對方絕望的哀嚎。
    被父親這麽一問,他恍惚間竟將現實與夢境混淆,以為是自己派出的影刃已經得手,父親這是前來確認喜訊的。
    一股難以言喻的快意和得意衝昏了他殘餘的理智。
    他非但沒有驚慌,反而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混雜著睡意和扭曲興奮的笑容,帶著幾分炫耀般的口吻,大方承認:
    “是啊父親!您都知道了?影刃出手,定然萬無一失!”
    他甚至還興奮地比劃了一下,仿佛在描繪陸凡慘死的場景:
    “哼!那姓陸的雜碎,敢辱我傷我,死有餘辜!這會兒,他的頭怕是已經……”
    話音未落。
    嶽千山身體猛地一晃,臉上最後一絲血色瞬間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的、灰敗般的絕望和滔天怒火!
    他指著嶽青冥,手指劇烈顫抖,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旁邊的嶽紅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一顆心直墜冰窟。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嶽青冥看著父親那副如同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仿佛天塌下來的模樣,以及妹妹那不忍直視的表情,滿腔的興奮和得意終於如同潮水般退去,腦子“嗡”的一聲,徹底清醒過來。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遍了全身。
    他……他剛才……承認了什麽?
    寢殿內死寂。
    嶽紅翎看著榻上那個衣衫不整、臉色由得意瞬間化為慘白的兄長,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緩緩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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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她從小仰望、與之一起長大的哥哥嶽青冥。
    懸圃城傾力培養的少主,天賦卓絕,少年老成,曾幾何時,他也是會帶著她偷偷溜出宮去看雲海日出,會在她修煉受挫時笨拙安慰她的兄長。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的?
    是當“少主”的責任和眾人的追捧像無形的枷鎖一層層套上來之後?
    還是當父親越來越頻繁地教導他權謀平衡,卻忘了告訴他權力之上還應有底線?
    她看著嶽青冥此刻臉上無法掩飾的驚慌和恐懼,那扭曲的表情讓他原本俊朗的麵容顯得格外陌生。
    是了,就是這種嫉妒,這種不容任何人挑戰其權威的怨恨,像毒藤一樣纏繞了他的心。
    父親總說哥哥像他,懂得隱忍,善於權衡。
    可現在看來,哥哥隻學到了權衡利弊的“術”,卻從未理解父親那份維係懸圃城大局的“道”。
    他被城主府的權勢和自己的驕傲反噬了,而且是以一種最愚蠢、最不計後果的方式。
    嶽千山站在那裏,胸膛劇烈起伏,一口濁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他死死盯著自己寄予厚望的兒子,那雙曾經睿智沉穩的眼眸,此刻隻剩下被背叛的痛心和一種深沉的無力感。
    他猛地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深呼吸。
    一次,兩次,十次……幾十次綿長的呼吸,試圖壓下那幾乎要衝垮理智的怒火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懊悔。
    懸圃城太平太久了。
    久到他這個城主,久到城主府的權威,在這片空域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的存在。
    他傾盡資源培養青冥,教他權術,授他暗力,盼他成為合格的繼承者。
    卻獨獨忘了,或者說,在這安逸中疏忽了,要時時敲打他,告誡他:權力是刀,握刀之人若心術不正,必遭反噬!
    他嶽千山一生縱橫,努力維持著這懸圃城的平衡,自認算無遺策,卻偏偏在自己的繼承人身上,栽了如此大一個跟頭!這豈止是青冥的錯?這更是他身為人父、身為城主的失職!
    “父……父親……我……”
    嶽青冥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劇烈的顫抖,他徹底慌了,手腳冰涼,想要解釋,卻發現任何言語在此刻都蒼白無力。
    他剛才那炫耀般的承認,如同親手斬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就在這時,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從殿外傳來。
    “千山?青冥?紅翎?這是怎麽了?我聽聞宮門……”
    一個穿著素雅宮裝、氣質溫婉的美婦人匆匆走了進來,正是嶽千山的道侶,嶽青冥和嶽紅翎的母親,蘇婉。
    她方才在後方安撫內眷,察覺到前殿動靜不對,尤其是感受到夫君那毫不掩飾爆發的怒意,這才急忙趕來。
    一進寢殿,她就感受到那股幾乎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地上是碎裂的藥碗和潑灑的藥汁。
    夫君嶽千山背對著她,肩膀微微起伏,周身散發著駭人的寒意。
    女兒紅翎站在一旁,臉色蒼白,眼神複雜地看著榻上。
    而她的兒子青冥……
    蘇婉的心猛地一揪。
    隻見嶽青冥癱坐在錦榻上,頭發淩亂,中衣的襟口因為之前的動作有些敞開,露出略顯單薄的胸膛。
    他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哆嗦著,那雙原本應該神采飛揚的眸子,此刻寫滿了巨大的恐懼和慌亂,瞳孔都有些渙散。
    他雙手死死抓著身下的錦被,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整個人蜷縮在那裏,哪裏還有半點懸圃城少主平日裏的從容氣度,活像一隻被嚇破了膽、淋透了雨的雛鳥。
    “冥兒!”
    蘇婉驚呼一聲,也顧不上詢問緣由,急忙撲到榻邊,伸手想去碰觸兒子的臉頰,“你的傷不是穩定了嗎?這是又怎麽了?臉色怎地如此難看?”
    嶽青冥猛地瑟縮了一下,躲開了母親的手,將臉埋得更低,肩膀開始不受控製地輕微聳動。
    蘇婉的手僵在半空,愕然地看著兒子,又抬頭看向渾身散發著冷氣的夫君和表情痛苦的女兒,心中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千山……這……這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惶惑。
    嶽千山終於緩緩轉過身,沒有看妻子,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目光,如同兩道利劍,直刺榻上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他一字一頓,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來人!”
    殿外陰影中,兩名懸圃衛統領應聲顯現。
    “將少主嶽青冥,押入禁玄淵!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什麽?!”蘇婉失聲驚呼,臉色瞬間煞白。
    禁玄淵!那是囚禁重犯、隔絕靈氣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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