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鬆真人被弟子扶著，遠遠看著青石上那氣息逐漸歸於沉寂、周身傷痕卻以肉眼可見速度愈合的白衣青年，隻覺得喉嚨發幹，手腳冰涼。
    他哆哆嗦嗦地推開攙扶的弟子，踉蹌著往前走了幾步，張了張嘴，好半天才發出嘶啞的聲音，帶著近乎哀求的意味：
    “陸…陸小友……不，陸道友……”
    “e=(′o｀)))唉……”
    他長長歎了口氣，臉上皺紋都擠在了一起，寫滿了疲憊與後怕。
    “走吧…算老夫…算青要山求你了…趕緊走吧！”
    “就當你…從來沒來過青要山，從來沒參加過這勞什子青龍大比，行不行？”
    陸凡緩緩睜開眼，眸中那冰封萬裏的神性寒意已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潭般的平靜。
    他看向蒼鬆真人，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蒼鬆真人見他這般反應，心頭更慌，幾乎要語無倫次：“赤陽死在這裏，炎陽穀那邊……那幫瘋子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不敢真個對你如何，但必定會遷怒我青要山監管不力！到時候……”
    陸凡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周身骨骼發出細微的劈啪聲，傷勢已好了七七八八。
    他打斷了蒼鬆真人的話，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淡漠：
    “放心。”
    “牽連不到你們。”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山巒，望向了不知名的遠方，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們就等著聽炎陽穀滅絕的消息吧。”
    說完，他也不等蒼鬆真人有何反應，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浮光，徑直朝著醫堂方向掠去。
    留下蒼鬆真人呆立原地，張著嘴，看著那道消失的背影，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
    滅絕……炎陽穀？
    他……他來真的？！
    ……
    醫堂靜室，靈氣氤氳。
    張小漁躺在玉榻上，小臉依舊蒼白如紙，氣息微弱，周身繚繞著淡淡的灰黑色穢氣，如同附骨之疽，不斷侵蝕著她微弱的生機。
    幾位老醫修圍在一旁，愁眉不展，顯然束手無策。
    陸凡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榻邊。
    “陸道友！”
    老醫修見到他，連忙行禮，臉上帶著愧色
    “這穢氣極為古怪，專汙靈體本源，我等……隻能勉強護住這位姑娘心脈不絕，若要驅除，非至陽至純、且需同源之力緩緩化之不可，否則稍有不慎，恐傷其根基……”
    “知道了。
    你們出去。”陸凡揮了揮手，語氣不容置疑。
    老醫修們麵麵相覷，但感受到陸凡身上那股無形威壓，不敢多言，紛紛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
    靜室內隻剩下兩人。
    陸凡在榻邊坐下，看著張小漁昏迷中仍因痛苦而微蹙的眉頭，眼神柔和了一瞬，隨即被凝重取代。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在小漁的眉心。
    丹田內，玲瓏金丹微微一震，一股精純無比、蘊含著九色初開意境的玲瓏道力，如同溫潤的溪流，緩緩渡入小漁體內。
    這道力過處，那些盤踞在經脈、竅穴中的灰黑色穢氣，如同冰雪遇陽，發出細微的“滋滋”聲，開始一點點消融、淨化。
    但過程極為緩慢，陸凡控製得極其小心，生怕這遠超張小漁當前境界的霸道力量，反而損傷了她脆弱的元丹和靈根。
    意識深處，風清依和墨璿璣的神念也安靜下來，不再嬉鬧，專注地輔助陸凡調控著力量的輸出。
    “這穢氣確實陰毒，若非你靈力特殊，尋常法子還真難根除。”墨璿璣輕聲道。
    “慢慢來，別急。”風清依也難得地語氣沉穩，“這小丫頭心性不錯，值得你費這番功夫。”
    陸凡沒有說話，隻是全神貫注地引導著玲瓏道力，如同最精密的繡花，一點點剝離、淨化著那些頑固的汙穢。
    靜室內，隻有靈氣流轉的微弱光暈，和兩人平穩的呼吸聲。
    時間，悄然流逝。
    靜室內，氤氳的靈氣緩緩平息。
    張小漁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終於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視線先是模糊，然後漸漸聚焦，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坐在榻邊、神情平靜的陸凡。
    “陸…陸大哥？”她的聲音幹澀嘶啞，帶著濃濃的虛弱和難以置信，“你…你怎麽在這裏？青龍大比……”
    她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陸凡輕輕按住肩膀。
    “結束了。”陸凡言簡意賅。
    “結束了？”
    張小漁一愣，蒼白的臉上更無血色，眼中瞬間湧上焦急和自責，“是因為我嗎？是不是因為我受傷，耽誤了你參加大比？陸大哥，對不起，我……”
    看著她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陸凡打斷了她，語氣依舊平淡：“跟你沒關係。
    是有個傻逼，打不過我，就放話要滅了懸圃城泄憤。”
    他頓了頓，看向張小漁驟然瞪大的眼睛，補充道：“你爺爺還在那兒。”
    張小漁的呼吸猛地一滯，心髒幾乎跳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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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滅城？因為陸大哥？爺爺……
    “所以，”陸凡繼續說道，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就沒繼續比賽，先出去把他殺了。”
    靜。
    死一般的寂靜。
    張小漁張著嘴，呆呆地看著陸凡，腦子完全轉不過彎來。
    殺了？
    那個放話要滅城的……能被陸大哥稱為“傻逼”、還能有底氣滅城的，得是什麽人物？至少也是了不得的大修士吧？
    陸大哥……把他殺了？
    一個金丹……殺了能威脅一城的存在？
    這怎麽可能？！
    震驚之後，是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恐懼和後怕。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陸凡。
    “陸大哥！你……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對方是什麽人？他……他的宗門會不會報複你？”
    她急得一把抓住陸凡的衣袖，聲音都帶了哭腔，上下打量著他，生怕看到他身上有傷。
    看著她這副又驚又怕、卻第一時間關心自己的模樣，陸凡眼中那層冰封的神性微微消融了一絲。
    他抬手，輕輕摸了摸張小漁的額頭，觸手微涼，但那股精純的玲瓏道力已然驅散了所有穢氣，隻餘下虛弱。
    “沒事。”他的聲音緩和了些許，“一個煉虛境的老狗而已，已經死了。”
    煉…煉虛境？！
    張小漁的手一抖，瞳孔驟縮。
    那可是傳說中的人物！陸大哥……金丹殺煉虛？
    這已經不是越階挑戰，這是逆天！
    她看著陸凡平靜無波的臉，忽然覺得眼前的陸大哥有些陌生。
    那種平靜，不是強裝鎮定，而是一種發自骨子裏的、視強敵如螻蟻的漠然。
    和她記憶中那個雖然神秘、但偶爾會露出些許現代人跳脫痕跡的陸凡，似乎不太一樣了。
    她下意識地鬆開了抓著他衣袖的手，往後縮了縮，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害怕。
    這細微的動作和眼神，被陸凡精準地捕捉到。
    他動作微微一頓，看著張小漁眼中那抹恐懼，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周身那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悄然散去，眼神恢複了更接近“人”的溫度，雖然依舊深邃，卻不再那麽冰冷刺骨。
    “怕了？”他問，語氣聽不出喜怒。
    張小漁咬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又飛快地搖頭。
    陸凡歎了口氣，聲音低沉了幾分：“因為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我的緣故，傷害到你們。”
    這句話很輕，卻像一塊石頭砸在張小漁心上。
    她忽然明白了，陸凡那看似冷酷無情的“趕盡殺絕”，背後藏著的，是一種笨拙卻決絕的保護。
    王焯的報複，讓她險些喪命。那炎陽穀長老的威脅，直指她唯一的親人爺爺。
    陸大哥是用這種最極端的方式，斬斷一切後患。
    想到這裏，她心中的恐懼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澀的暖流。
    “那……青龍大比……”她小聲問，還是有些惋惜，畢竟那是無數年輕修士夢寐以求的舞台。
    陸凡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極其細微的、帶著幾分嘲弄的弧度。
    “青龍大比？”他搖了搖頭，“本來也就是過來玩玩，沒什麽意義。”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醫堂的牆壁，望向了青要山深處那些所謂天才雲集的方向，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傲然。
    “那些所謂的天才……”
    “不過是見我的門檻而已。”
    張小漁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臉上那理所當然的平靜，以及話語中那毫不掩飾的、仿佛與生俱來的優越感。
    這一次，她沒有再感到害怕。
    她隻覺得，眼前的陸大哥，仿佛站在雲端，俯瞰著塵世的一切紛爭。
    青龍大比，天才爭鋒，在他眼中，或許真的隻是一場無趣的遊戲。
    而那些讓無數人仰望的天才，在他麵前，真的……就隻是門檻。
    “你這幾天就在這裏好好休養，哪裏也別去。”
    陸凡站起身，叮囑道，“青要山還算安全。”
    張小漁乖巧地點點頭：“嗯，陸大哥，你……你要小心。”
    陸凡“嗯”了一聲，轉身向靜室外走去。
    走到門邊，他腳步停了一下，背對著張小漁，似乎猶豫了一瞬，才低聲說了句：
    “等我回來。”
    說完，不等張小漁回應，他便推門而出，身影消失在門外的光亮中。
    張小漁看著重新關上的門，摸了摸剛才被陸凡碰過的額頭，那裏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溫潤的氣息。
    她緩緩躺下，拉高被子，隻露出一雙大眼睛，望著屋頂，心緒複雜難平。
    煉虛境……說殺就殺了。
    青龍大比……隻是門檻。
    陸大哥他……到底已經走到了怎樣的高度？
    而自己，還能跟得上他的腳步嗎？
    一個模糊卻堅定的念頭，在她心中悄然生根。
    ……
    靜室門輕輕合攏，隔絕了內外。
    陸凡站在廊下，目光掃過遠處雲海翻湧的諸峰，那裏是青龍大比主會場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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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形微動，便化作一道不易察覺的流影，掠過亭台樓閣，數個呼吸間，已出現在那座最為宏偉的觀禮高台附近。
    台上，蒼鬆真人正強打精神，主持著下一輪的抽簽儀式，隻是臉色依舊有些發白，眼神時不時飄向遠方，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和後怕。
    陸凡的突然出現，讓他話語一滯，整個高台也隨之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襲白衣之上。
    陸凡無視眾人，徑直走到蒼鬆真人麵前。
    “真人。”
    蒼鬆心頭一緊，連忙擠出笑容：“陸…陸道友，有何吩咐？”姿態放得極低。
    “我妹妹張小漁，會在醫堂靜養幾日。”
    陸凡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護她周全，寸步不離。
    她若少一根頭發……”
    後麵的話沒說，但那雙平靜眼眸中掠過的一絲寒光，讓蒼鬆真人脊背發涼。
    “道友放心！張姑娘在我青要山，絕不會有任何閃失！老夫以性命擔保！”蒼鬆真人拍著胸脯，答應得飛快。
    隻是保護一個元丹境的小丫頭，這因果看起來不大，這買賣似乎做得。
    陸凡看著他，忽然抬手，指尖在那枚暗銀色、鑲嵌著變幻星雲的戒指上一抹。
    一道赤紅流光閃過，帶著令人心悸的灼熱與磅礴能量，懸浮在兩人之間。
    那是一根羽毛。
    約莫一尺長，通體赤紅，晶瑩剔透，仿佛由最純淨的紅寶石雕琢而成，又像是凝固的火焰。
    羽毛之上，天然生成著無數玄奧的紋路，仔細看去，那些紋路竟似在緩緩流動，散發出灼灼熱浪，讓周圍空氣都微微扭曲。
    更有一股屬於煉虛境妖獸的淡淡威壓彌漫開來，雖然內斂，卻讓附近幾位長老都感到呼吸一窒。
    “赤羽鳳鷹的本命真羽？”有識貨的長老低呼，眼中爆發出貪婪的光芒。
    這可是煉製火屬性頂級法寶的至寶，蘊含一絲鳳凰真火的氣息，對煉虛境修士都大有裨益！
    蒼鬆真人的眼睛瞬間直了，死死盯著那根赤羽，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這寶貝，對他這個層次的修士而言，也是可遇不可求！
    “這……”他聲音有些幹澀。
    “報酬。”陸凡言簡意賅，“她痊愈前，你親自照看。”
    蒼鬆真人臉上瞬間堆滿真摯無比的笑容，一把將那道赤羽攝入袖中，感受著那精純澎湃的火屬性能量，心花怒放，之前那點恐懼和憋屈瞬間拋到九霄雲外。
    “陸道友太客氣了！放心！張姑娘就是老夫的親孫女！從此刻起，老夫親自守在醫堂外，絕不讓她離開視線半分！若有差池，老夫提頭來見！”
    他拍著胸脯，賭咒發誓。
    一個小姑娘，換一根煉虛境至寶真羽，這簡直是天降橫財！至於炎陽穀？誰跟他們熟啊！
    陸凡對他的表態不置可否，轉而問道：“炎陽穀，具體位置，有何需要注意的？”
    蒼鬆真人此刻心情大好，知無不言，立刻殷勤地湊近幾步，壓低聲音：
    “陸道友，炎陽穀山門位於西南熔火山脈深處，最大的那座活火山曜日峰便是其核心。
    宗門有護山大陣焚天煮海陣，據傳是依托地肺火脈而布，威力極大，非合體境不可強破。”
    “穀內除了已知的曜烈真君在禁地焚天窟閉死關，明麵上還有三位煉虛境長老，除了已死的赤陽，還有執掌刑罰的鐵炎長老和負責外務的焰靈長老。
    門下元嬰、元丹弟子眾多，性情大多暴烈……”
    他飛快地將炎陽穀的明麵實力、地形特點、大陣關鍵等信息說了一遍，甚至隱晦地提了點可能存在的陣法薄弱參考，可謂詳盡。
    陸凡靜靜聽完，點了點頭。
    “好。”
    他隻說了這一個字，便不再多看蒼鬆真人和台下那些或敬畏、或恐懼、或好奇的目光一眼，轉身，一步踏出，身形便如青煙般消散在原地。
    蒼鬆真人看著陸凡消失的方向，長長舒了口氣，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冷汗，隨即又忍不住摸了摸袖中的赤羽，臉上露出既後怕又興奮的複雜神情。
    他定了定神，對台下眾人朗聲道：“大比繼續！”語氣恢複了往日的威嚴，隻是目光掃過全場時，心中暗忖：
    炎陽穀……這次怕是真要踢到鐵板了。
    不，是踢到隕星了……罷了罷了，與老夫何幹？老夫隻需看好那小丫頭，便是大功一件！
    他打定主意，立刻招來心腹弟子，低聲吩咐加強對醫堂的守衛，隨後竟真的親自朝醫堂方向飛去，打算履行“親自照看”的諾言。
    而此刻，陸凡已化作一道無形的浮光，朝著西南方向，疾馳而去。
    目標，炎陽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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