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文明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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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具後的目光靜如深潭。
    祭壇頂端,那團暗紅火焰劇烈搖曳,中心的裂紋晶核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哢嚓”聲。
    一道比先前清晰些許,卻依舊充滿破碎感的意念,裹挾著無數紛亂的影像碎片,直接撞入陸凡的識海。
    影像裏沒有聲音,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暗紅。
    天空是破裂的,扭曲的光帶如同垂死的血管纏繞著鉛灰色的雲。
    大地幹涸龜裂,零星燃燒著永不熄滅的暗火。
    殘存的燼土遺民,皮膚如同冷卻的熔岩,額頭的結晶器官黯淡無光,在日益稀薄的水汽和越發暴烈的空氣中艱難喘息。
    他們的城市,就是陸凡腳下這片廢墟的往昔,雖顯粗獷,但那些暗銀色紋路流淌著穩定的能量,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他們很強韌,但世界的劇變如同緩慢收緊的絞索,早已讓這個文明走到了盡頭。
    資源枯竭,新生兒夭折,連最強大的戰士額頭的燼石也開始失去光澤。
    然後,那一日到了。
    天穹的最高處,一點無法形容的“光”撕裂了一切。
    它談不上星辰,而是一種超越理解的存在降臨的軌跡那是八位至尊獻祭融合形成的“完美道胎”迫近這個星球時,無法完全收斂的恐怖能量逸散。
    這逸散的能量,其實不是直接砸向燼土遺民的城市。
    它如同投入水麵的巨石,激起的漣漪卻是滅世的浪濤。
    本就脆弱的大陸板塊發出哀鳴,被無形的巨力徹底撕開!天地靈氣瞬間暴走,地脈錯亂,火山集體噴發,燼土遺民賴以生存的最後幾條地火靈脈徹底斷絕。
    影像中,一個年幼的燼土遺民孩童,在崩塌的殿堂角落,仰著頭。
    他看不到撞擊的核心,隻能看到天空破碎後泄漏進來的、混亂而恐怖的能量流光。
    在那毀滅一切的流光中,瀕死的他卻感受到了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生命終極形態般的“完美”氣息。
    他伸出布滿裂紋的小手,似乎想觸摸那遙不可及的光,然後便被倒塌的巨石吞沒。
    這逸散的能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它加速了世界的崩壞,也加速了燼土遺民的消亡。
    但影像傳遞出的,說不上是是怨恨。
    是一種認命般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朝聖般的卑微感悟。
    他們感知到了那“流光”中蘊含的、他們族群窮盡演化也無法觸及的生命層次,那是一種令人絕望又忍不住向往的“完美”。
    毀滅他們的,與讓他們驚鴻一瞥“道”之終極的,是同源的力量。
    影像戛然而止。
    祭壇上,火焰已縮小到拳頭大,中心的晶核裂紋密布,光芒急速黯淡。
    “看…到了…嗎…”
    “燼”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
    “我們…憎恨…這個…越來越不適合…生存的…世界…但…不恨…那道光…”
    “它讓我們…在徹底…陷入…黑暗前…看到了…光的樣子…”
    “消亡…是注定…的…”
    “我…等在這裏…不是…等誰…來拯救…”
    “隻是…等一個…答案…一個…像那道光…一樣…特殊…的存在…”
    “告訴我…超越…毀滅…與…新生…的…完美…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它的意念緊緊纏繞在陸凡身上,那是一種瀕死之物對同類氣息最後的、固執的探尋。
    它在陸凡的九竅玲瓏體上,感受到了與當年“流光”同源,卻更加鮮活、充滿矛盾與可能性的氣息。
    陸凡沉默地看著那即將徹底熄滅的火焰和晶核。
    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一縷純粹由九竅玲瓏體本源氣息凝聚的、微不可察的九彩光華悄然流轉。
    這光華不含力量,隻是一種存在的宣告,一種本質的映照。
    他沒有用這縷氣息去挽救什麽,也沒有回答“燼”關於存在意義的終極提問。
    他隻是將那縷代表著“完美”與“變數”的本源氣息,輕輕點向那顆布滿裂紋的晶核。
    仿佛是在告訴這個守候了千萬年、隻為見證一個答案的古老意識:
    我,即是答案之一。
    晶核在接觸到那縷氣息的瞬間,發出最後一道柔和卻明亮的光芒,然後……
    悄無聲息地,化為一片細膩的、帶著餘溫的灰燼,簌簌落下,與祭壇頂端積累的無數塵埃融為一體。
    那團跳動了千萬年的微弱火焰,也隨之徹底熄滅。
    整個地下廢墟城市,陷入了一種比死亡更永恒的絕對寂靜。
    隻有祭壇下方,那數百個被定格的魔族靈魂,臉上依舊凝固著極致的貪婪和恐懼,成為了這場無聲對話的最後背景板。
    地底陷入絕對的死寂。
    連空氣裏原本彌漫的、那點稀薄灼熱的燼氣,也仿佛失去了最後的支撐,迅速冷卻、沉澱,化作真正的死灰。
    祭壇頂端,隻餘下一小撮尚帶餘溫的灰燼,證明著那顆“燼石之心”最後的存在。
    陸凡站在那裏,玄色麵具隔絕了一切表情,隻有身形挺拔如初,仿佛亙古矗立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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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識海中,風青依與墨璿璣也陷入了罕見的沉默。
    無需言語,那彌漫的蒼涼與認命般的平靜,已道盡一切。
    又是一段因她們而加速,甚至可說是間接導致的文明消亡史。
    這因果,無聲,卻重若星骸。
    廣場上,那數百被無形陣法禁錮的魔族靈魂,依舊維持著撲向祭壇的猙獰姿態,他們是這場落幕儀式裏,最可悲也最無關緊要的注腳。
    陸凡緩緩抬起手,不是攻擊,也非防禦。
    他隻是對著那些被定格的靈魂,虛虛一拂。
    動作輕緩,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了結意味。
    如同拂去桌案上積攢的塵埃。
    霎時間,那數百猙獰的靈魂,如同被風吹散的輕煙,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便悄無聲息地徹底湮滅,化為了這死寂空間的一部分。
    連同他們存在過的最後痕跡,也被一並抹去。
    做完這一切,陸凡的目光再次落回祭壇頂端,那片新生的灰燼之上。
    他沉默地注視了片刻。
    死寂的祭壇頂端,那撮尚帶餘溫的灰燼中,最後一點微弱的意念波動,如同蛛絲般顫巍巍地傳遞出來,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與一絲近乎奢望的懇求:
    “完美…的存在…我…即將…徹底…消散…”
    “燼土…遺民…的一切…痕跡…都將…歸於…塵土…”
    “我…感知到…你的…身體…能包容…星骸…”
    “能否…承載…我族…最後的…印記?”
    “非是力量…隻是…記憶…與…存在過的…證明…”
    “或許…在未來…某個…古老之地…這份…印記…能成為…鑰匙…或…憑證…”
    “讓我…這縷…看守之火…能在…你的…心竅中…沉眠…”
    “如此…我族…文明…便不算…徹底…滅亡……”
    意念至此,已微弱至近乎虛無,帶著最後的期盼,等待著回應。
    陸凡靜立著,玄色麵具下,目光落在那一小撮灰燼上。
    九竅玲瓏體對那印記傳來一種奇特的包容感,仿佛心竅深處,天然有位置可以容納這份文明的餘燼。
    他沒有立刻動作。
    沉默了片刻。
    他緩緩抬起右手,指尖輕輕拂過胸前心口的位置。
    一道溫潤的九彩光華,自他心竅處微微亮起,並不耀眼,卻帶著一種滋養萬物、包容天地的氣息。
    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隔空對著祭壇頂端那撮灰燼。
    沒有強大的吸力,隻有一種溫和的牽引。
    那撮包含著“燼石之心”最後殘骸與“燼”之意誌的灰燼,仿佛受到了無形力量的托舉,輕盈地、緩慢地漂浮起來,化作一縷極其細微的暗紅色流光,如同歸巢的螢火,悄無聲息地沒入陸凡胸口心竅的位置。
    沒有能量衝擊,沒有不適。
    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感覺,仿佛一顆文明的種子,帶著千萬年的記憶與滄桑,悄然落入了最適合它沉睡的土壤,與他心跳的節奏隱隱契合。
    陸凡能感覺到,心竅之中,多了一點微涼的、沉寂的印記,如同一個永恒的坐標,標記著一個逝去的世界。
    他放下手,玄色麵具依舊遮擋著他的麵容。
    他微微偏頭,似乎是在對心竅中那新入駐的沉眠印記低語,又似乎隻是說給這片死寂的廢墟聽。
    聲音透過麵具傳出,帶著久未開口的微啞,卻清晰地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每一個字都仿佛烙印在虛空之中:
    “隻要我存在一日,”
    “爾等文明,便不滅。”
    暗紅流光融入心竅的刹那,陸凡身軀微微一震。
    玄色麵具之下,他閉合了眼瞼。
    一股浩瀚磅礴、摻雜著無盡灰燼與灼熱氣息的信息洪流,伴隨著“燼”最後的那點印記,衝入了他的意識深處。
    千萬年的時光被壓縮成無數破碎的畫麵,在他“眼前”飛速閃回。
    不是輝煌的史詩,而是文明終末最真實、最細微的碎片:
    他“看”到皮膚如冷卻熔岩的遺民父親,在幹涸裂開的地縫旁,將最後一滴渾濁的液體喂給懷中氣息奄奄的幼兒,自己幹裂的嘴唇翕動著,眼中是無盡的悲愴與溫柔。
    他“看”到年邁的遺民祭司,在搖曳的燼火前,用骨刀在岩壁上刻下最後的紋路,記錄著族群的曆史與對那毀滅之“光”的複雜感悟,指尖磨破,滲出的血珠帶著暗紅。
    他“看”到年輕的遺民戰士,麵對從天而降的熔岩火雨,嘶吼著舉起簡陋的、銘刻著暗銀紋路的骨盾,護在驚恐的族人身前,身影在烈焰中寸寸崩解,卻寸步未退。
    他“看”到孩童在崩塌的廢墟間追逐,撿起一塊閃亮的燼淵石碎片,發出短暫而純真的歡笑,盡管天空是令人絕望的鉛灰色。
    歡笑、哭泣、守護、掙紮、絕望中迸發的微光……無數最本質的情感,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燒著他的感知。
    這不是力量,這是重量。
    是一個文明從誕生到消亡,所有個體生命痕跡的總和,是他們在絕對絕境中展現出的、近乎本能的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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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份沉重的“記憶”衝刷下,陸凡體內那源自現代社會的靈魂,那在修煉中逐漸滋長的“神性”,仿佛被投入了一座無形的熔爐。
    一種明悟,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照亮了他對“力量”認知的某個盲區。
    力量,原來說不上是隻有鋒銳無匹,斬滅一切。
    它還可以是如此沉靜,如此厚重,用以承載一段逝去的時光,守護一個文明的餘燼,銘記那些不該被遺忘的名字。
    毀滅帶來終結,但守護與銘記,卻能賦予存在以意義。
    玲瓏道心在他胸腔之內,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共鳴顫音。
    原本晶瑩剔透、變幻流轉的道心,似乎蒙上了一層極淡的、如同古老琉璃般溫潤厚重的包漿,光芒內斂,卻更加堅實圓融。
    雖然沒有增加一絲靈力,境界也毫無波動,但他的根基,尤其是心境,如同被千錘百煉的神鐵,經曆了一次無形的淬火與升華,變得更加深沉難測。
    識海中,一片寂靜。
    許久,風青依清冷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難以言喻的情緒:“以身為墓,藏星骸之燼……此等抉擇,其重,更甚於揮劍斬星。”
    墨璿璣的意念接著傳來,理性中透著一絲複雜:“文明印記……非功法,非神通,乃因果,曆史之重。
    此舉,或將引動未來不可測之變數。
    但……這份銘記,本身便是一種力量。”
    兩位至尊,再次因陸凡的選擇而沉默,感受到了這份主動背負起一個消亡文明最後痕跡的沉重分量。
    陸凡緩緩睜開了眼睛。
    麵具後的目光,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也更加平靜。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心口的位置,那裏,一點微涼的沉寂印記,已與他心跳同步。
    他不再停留。
    轉身,青衫微拂,踏過積滿灰燼的廣場地麵,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腳步依舊無聲,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比來時,更沉了一分。
    身影消失在通往地麵的幽暗通道入口。
    隻留下身後那座死寂的祭壇,以及徹底歸於永恒黑暗與寂靜的燼土遺民之城。
    失去了“燼石之心”這最後的能量核心與意誌支撐,這片依靠其殘存力量維係了千萬年的秘境,開始了不可逆轉的終結。
    巨大的暗紅色穹頂之上,開始簌簌落下碎石和塵埃,如同下起了一場灰燼之雨。
    遠處,支撐著岩層的巨大石柱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轟然倒塌,激起更濃的塵霧。
    地麵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並且迅速擴大,如同蔓延的黑色蛛網。
    整片空間都處在一種緩慢而堅定的崩解之中。
    “不好!秘境要塌了!”
    “快跑啊!”
    “該死的,我才找到幾塊燼淵石!”
    地麵上,那些分散在秘境各處、正瘋狂挖掘遺跡、搜尋殘留資源的魔族們,頓時陷入了極大的恐慌。
    他們感受到腳下大地的震顫,看到遠山崩裂,暗紅穹頂出現裂痕,再也顧不得什麽寶物,紛紛化作一道道魔光,如同無頭蒼蠅般朝著記憶中的入口方向拚命逃竄。
    一時間,魔氣縱橫,驚呼、怒吼、碰撞聲不絕於耳。
    為了爭奪更快的逃生路徑,原本就脆弱的同盟瞬間破裂,甚至發生了小規模的廝殺,更加劇了混亂。
    而在這一片雞飛狗跳的逃亡洪流中,一道青衫身影,卻逆著方向,以一種看似不疾不徐、實則如同鬼魅般的速度,悄然穿行於崩塌的巨石和彌漫的煙塵之間。
    陸凡戴著玄色麵具,身形如同沒有重量的青煙,每一次閃爍,都精準地避開墜落的巨石和蔓延的地裂。
    周圍的混亂、恐慌、魔族的嘶吼,仿佛都與他隔絕在兩個世界。
    他周身三尺,自成一域,一切塵埃與喧囂靠近時,都自然而然地滑開。
    他的沉默,與整個秘境的喧囂崩塌,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對比。
    在即將徹底離開這片區域,踏入通往外界穩定通道的前一瞬,陸凡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沒有完全轉身,隻是側過頭,玄色麵具的眼孔之後,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崩塌的岩壁,回望了一眼那城市中心祭壇的方向。
    那裏,應該已經被墜落的巨石徹底掩埋,連同那個文明最後的痕跡,一起歸於永寂。
    這一眼,很短,短到幾乎不存在。
    然後,他毅然回頭,青衫身影徹底沒入通道的陰影之中,再無絲毫留戀。
    這份承載於心的文明餘燼,這份親曆消亡的沉重,並未壓垮他,反而如同一種無聲的淬煉,讓他本就內斂的氣息,更添了一份深不見底的厚重。
    這份經曆,如同在他心底沉澱下的一層底色,或許暫時不會顯現,但必將在他未來與這四象星,尤其是與那同源而生的“四象之心”產生交集時,悄然浮現,產生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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