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灶香蝕神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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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龜甲峰金燦燦的麥浪仿佛還在視網膜上灼燒,五個稚童嬉笑著投擲龍鱗的畫麵尚未消散,鐵鍋扣合灶眼的“哐啷”巨響便在耳畔炸開!如同沉重無比的棺材板,無情地蓋死了孽海一切掙紮與嘶吼的出口。焚魔淵深處那曾經熔煉星辰、沸騰神髓的灶台徹底寂滅,死去的寂靜帶著沉重的寒意沉甸甸壓了下來,連呼嘯了數萬載的怨毒之風都噤了聲。
    “封…封住了?”李亞楠撐著甲板上滾燙的琉璃碎渣,勉力支起半個身子,聲音嘶啞得如同破敗風箱。整條霜火冰舟如同被巨獸咀嚼過又吐出來的殘骸,龍骨上銘刻的情針雕紋暗淡不堪,幾乎被毒漿浸透、燒毀。
    沒有回音。
    她猛然扭頭,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心腔猛地一縮——鄭俊碩高大的身軀倚靠著僅存的半截破碎桅杆,臉色慘白如死屍,豆大的冷汗順著鬢角流淌下來。他脊背處被翡翠根須穿刺留下的恐怖孔洞依舊在緩慢地、頑固地滲出淡金色的血,與船板縫隙流淌下來的墨綠色毒液混雜融合,發出可怕的“滋滋”聲,騰起一股帶著焦糖甜香、又混雜著濃鬱血腥與腐朽臭氣的詭異白煙。
    這根本不是愈合,是一種殘酷的汙染。
    “別動!”李亞楠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刺骨的懼意攫住了她所有的感知。她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到鄭俊碩身旁,雙手顫抖得如同風中的枯葉,想要去觸碰那駭人的傷口,卻又恐懼指尖的溫熱會加速那詭異的交融。
    鄭俊碩費力地抬了抬眼簾,嘴唇翕動了一下,尚未吐出一個音節,一口混著淡金玉髓碎沫的濃血先噴了出來。
    “唔…沒事…”他急促地喘息著,聲音輕得如同歎息,身體卻不受控製地向下滑倒。脊背傷口與破碎船板再次接觸的瞬間,巨大的痛楚讓他渾身痙攣繃緊,牙關咬得“咯咯”作響,額頭青筋暴起。
    “都這樣了還說沒事!”李亞楠的嘶吼帶著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尖銳顫抖,眼眶滾燙發熱,仿佛有什麽東西要洶湧而出。她再顧不得其他,猛地撕扯開自己被毒液腐蝕得破爛不堪的下擺衣衫,用還算幹淨的內襯布料死死按住他脊背那個致命的創口!
    布帛瞬間被淡金混合著墨綠的腥濃液體浸透。
    “忍著點!”她咬緊牙關,那洶湧的力道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壓上去,試圖堵住這瘋狂流淌的生命本源。枯榮丸在她命脈深處發出極其微弱的呼喚,一縷精純到幾近枯竭的生命本源之力被她強行抽取,透過掌心,毫無保留地匯入鄭俊碩的身體,試圖穩住他急速黯淡下去的五芒星神格。
    就在她所有的神念與力量都傾注在維係眼前男人搖搖欲墜的生命本源時,那剛剛才死寂的焚魔深淵深處,竟毫無征兆地飄來一縷……香氣。
    不是想象中魔煞怨毒的腥風,也不是焦糖融化的甜膩。那是一股難以言喻的、令人魂靈深處都悸動起來的奇異味道——剛出鍋的、粒粒分明的白米飯混著清甜米湯的純正穀香,滾燙的、蒸騰著濃鬱麥香與酵母氣息的饅頭麵香,還有新碾的玉米麵在鐵鍋沿上烙出帶著微焦邊的厚實餅子所散發出的樸拙焦香氣……混雜著某種悠遠柴火煙氣。
    如此人間煙火氣,竟從這曾埋葬百萬亡魂的煉獄深淵中飄蕩而出?!如此詭異,如此不合時宜,卻帶著一股直抵神魂深處的、無法抗拒的溫暖蠱惑。
    “什…什麽東西在香?好香…好餓啊…”桅杆旁一個原本重傷昏迷、渾身剝落大半玉髓鱗片的枯藤衛兵,竟掙紮著睜開了眼,喉嚨裏發出模糊而焦灼的呻吟。他破損嚴重的胸腔一起一伏,那微弱的米香麵香仿佛成了世上最強的強心針,支撐著殘破的身軀試圖向香氣的來源爬去。殘存的幾隻神仆石偶眼中微弱的神火閃爍得更微弱了,身體裏維持其結構力量的細微玉髓金紋也在那無處不在的香氣中,不由自主地緩慢逸散出來,與空氣裏無形的煙火氣交融,讓那些冰冷的石質關節都似乎帶上了幾分虛幻的油潤光澤。
    “別聞!這香不對頭!封閉胎宮神脈!”李亞楠心頭警鍾瘋狂炸響,近乎本能地厲聲嘶吼。她自己更是瞬間壓榨枯榮丸死寂源力,形成一層墨玉色的微光死死籠罩住自身小腹!護住深處五個同樣被這詭異穀糧香氣衝擊得隱隱波動的胎源核心!她驚恐地發現,不僅是這些護衛,連自己腹中那剛剛經曆劇戰、勉強平靜下來的幼子墨點胎源漩渦,此刻都在那香甜的味道中微微加速旋轉,仿佛餓了……渴了……向著深淵裏那氣息的來源無聲地發出回應!
    鄭俊碩的狀態糟糕到了極點。那恐怖傷口上金色神血與墨綠毒液交織而成的粘稠濁流正不斷蠶食著他的力量,使他處於昏迷的邊緣。然而,當這股混合著米麵香氣與柴火味道的煙火氣嫋嫋傳來時,他那半闔的金色瞳眸似乎凝滯了極其微不可察的一瞬。一道難以捕捉的暗痛掠過他眼眸深處,像是塵封了億萬年的火山灰燼被這溫熱的香氣意外點燃了一絲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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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煙火蝕骨……”他口中溢出模糊不清的幾個字,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沉入心脈的利刺,撕裂著僅存的神魂。聲音微弱得如同瀕死的囈語,那深切的倦怠與痛楚,卻比傷口流淌的玉髓神血更加灼人神魂。他沉重的眼皮劇烈地顫抖,像是陷入了某種可怕而無聲的撕扯搏殺中,掙紮著想要睜開,卻終究在極致的疲倦和重創下沉沉闔上,徹底失去了知覺。
    一股冰冷的寒意自脊椎骨縫裏炸裂開來,瞬間蔓延至李亞楠的四肢百骸。“煙火蝕骨”?鄭俊碩那絕非戲言!這看似溫柔的香氣,比毒龍噴吐的烈焰、比亡嘯凍結的冰魄還要可怕千萬倍!
    她猛地抬起頭,雙瞳死死盯向香氣飄來的源頭。
    焚魔淵那被巨大鐵鍋無情扣封的混沌灶眼區域,此刻竟在彌漫的焦糖色混沌氣流深處,映照出一片奇異的光影。
    光影朦朧晃漾,像是透過濃重油煙的爐口看向灶膛內裏——那不是熊熊燃燒的地獄烈焰,而是一小片凝聚著生之微芒的空間。
    幾塊半幹的柴爿安靜地躺在暗紅的炭底上,火苗輕柔、穩定地跳躍著,釋放著令人昏昏欲睡的熱與光。一口造型粗樸笨重、帶著龜裂釉麵的焦黑大鐵鍋穩穩坐在灶上。鍋蓋邊緣絲絲縷縷白茫茫的熱氣彌漫、升騰、擴散,伴隨著咕嘟咕嘟沉悶而令人心安的氣泡聲。鐵灶膛四周的土牆被熏得黝黑發亮,角落裏還靠著一把被油漬浸潤出厚厚暗沉包漿的焦糖木勺…
    這一切如此溫暖真實,真實到與她此刻身處的冰冷、血腥、布滿劇毒碎片的孽海沉舟格格不入,像是硬生生劈開了兩個天地!那光影中的煙火氣息仿佛具備生命力的藤蔓,貪婪地穿透了鐵鍋封印的縫隙、霜舟殘骸斷裂的龍骨、甲板灼燒的裂口…無孔不入地纏繞、滲透進來。空氣中屬於亡魂與神血的腥氣正悄然消隱,被那愈發霸道的米湯饅頭的氣息溫柔而強勢地擠占、替代。
    “嗬…嗬……”剛才因香氣而掙紮著蘇醒的枯藤衛士喉嚨裏溢出瀕死困獸般的嘶鳴。他的情況急劇惡化,原本隻剝離了部分玉髓鱗片的傷口處,血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散發出一種類似隔宿冷飯的餿敗氣味。那氣味迅速彌漫開來,混雜在溫暖的灶台食物香氣中,形成一種令人作嘔又心神搖曳的矛盾刺激。傷口周圍的皮肉迅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油潤焦黃色澤,竟如同長時間浸泡在油湯中微微被煨熟的肉皮,邊緣還開始滋滋啦啦地冒出極其細小的、渾濁的油星氣泡!幾縷淡金色的玉髓神光從他破碎的胸口掙紮而出,立刻就被無形的煙火氣纏繞吞噬,色澤黯淡,如同燃盡的柴灰。
    那衛士渾濁的眼睛裏失去了最後一絲求生的銳光,隻留下最原始的動物般的瘋狂嗜食欲望。他完全忘記了自己傷口的腐爛劇痛,喉嚨深處的咕噥變成了清晰到令人汗毛倒豎的呐喊:“粥!麵!餅……給……給吃的!”他那雙因流血過多而蒼白枯瘦的手爪,此刻迸發出垂死前不可思議的力量,死死摳進破碎船板深處帶血的琉璃渣子中,整個人拖著幾乎隻剩骨架和焦敗腐肉的下半身,如同一條被灶台火光引誘的蛆蟲,扭曲著、蠕動著,不顧一切地要撲向那片深淵下閃爍的虛幻灶台光影!
    撲哧!
    刺耳的骨肉碎裂聲響起!
    衛士身側一個殘存的神仆石偶,那顆雕刻著簡陋五官的岩石頭顱,猛地從一側旋轉了整整一百八十度!那對原本隻有暗淡火苗的眼眶,驟然被濃鬱無比的米湯白霧完全充斥!石質的嘴角以物理不可能的角度向上極度拉扯撕裂開,咧開一個猙獰到極致的、貪婪瘋狂的“笑容”。它的動作沒有絲毫遲滯,僵硬的手臂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落,硬如精鋼的五指插進了衛士後頸!
    “吃的——!”完全由混沌煙氣和欲望驅使的岩石聲浪砸在汙濁的空氣中。
    石指如同擰斷稻草般輕易地扭斷了枯藤衛士的頸椎!斷裂處噴射出的,不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粘稠的、翻滾著米粒顆粒的……乳白色濃漿!這濃漿潑灑在冰冷的船板上,瞬間蒸騰起更加濃鬱的、帶著食物氣息的熱霧!
    衛士的頭顱軟軟垂下,臉上卻定格著一種極致的、終於要“吃到”的狂喜表情。他張開的嘴巴仿佛還在無聲地咀嚼吞咽著。
    “嘶……”甲板上僅存的幾個能動彈的枯藤護衛發出恐懼到極致的抽氣聲,下意識地想蜷縮後退。另一個距離那石化神仆更近的護衛動作稍慢,神仆那隻剛剛撕裂了同類脖頸的石掌猛地朝他一掃!“噗”一聲悶響,沾染著粘稠米漿的石指猶如插進了稀軟的豆腐,輕易洞穿了那護衛胸腹間的甲片和堅韌藤甲,猛地一掏!
    一大捧混雜著碎裂內髒、玉髓熒光與無數翻滾煮透米粒的粘糊濁物被扯了出來,在空氣中拉出令人作嘔的粘絲。
    石偶仰頭發出一聲無聲卻震人心神的嘶吼,一把將汙濁之物塞進自己裂開的石嘴裏!石質的顎骨艱難地上下摩擦擠壓著,發出恐怖的“嘎吱”聲,石屑簌簌落下,那濃稠的“食物”卻從岩石嘴巴的縫隙中不斷滲漏出來,滴落在冰冷的船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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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幕徹底粉碎了殘存戰士們的心防。恐懼如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髒,窒息般絕望。
    李亞楠胃部劇烈翻攪,幾乎要當場嘔吐出來。前所未有的寒意從心脈核心處轟然炸開!她明白了!這根本不是普通的煙火幻象!不是治愈,更不是回歸!
    這口鐵鍋扣封的不是爐火,是整個腐朽沉淪、吞噬萬物的饕餮人間!這縷炊煙不是生路,而是李滄瀾精心炮製、將神髓化作飼料熬煮的最後一張人皮畫卷!將活生生的神隻、戰士、乃至腹中未出生的胎兒,都熬煮成沸騰粥鍋裏翻滾的米粒!
    必須破開幻境!
    她強忍著嘔吐和心尖的震怒,胎宮深處五道脈輪被她神念催逼到極致,如同五顆被壓縮到臨界點的星核,瘋狂旋轉!墨玉色的枯榮源力與青翠堅韌的胎源之力彼此糾纏、激烈衝撞,在她周身激蕩出狂暴的墨金色風暴!然而這一次,那籠罩在深淵之上的焦糖色光暈竟顯現出超乎想象的堅韌粘性!尤其是當她狂暴的胎宮源力衝擊到那口虛幻大鐵鍋的邊緣時,整個畫麵光影劇烈晃蕩扭曲了一下。
    鐵鍋虛影之上,那些油膩模糊的鍋氣紋路竟瞬間融化了!它們流淌下來,交織扭曲,於虛空中凝固出幾行清晰絕倫的血色焦糖字跡!
    字跡古老冰冷,宛如天條鐵律鑿刻在孽海天穹:
    天道規訓·灶龕律令
    其一:饕餮之口難填!無糧無炊者,骨做薪!血作糜!永烹此淵!
    其二:煙火氣澤萬靈!禁絕兵戈,妄動刀兵者,自墜米湯煉鼎!
    其三:飲啄各安天理!強索血食者,剝皮化柴,永燃灶膛!
    冰冷的天道規則氣息,混在那霸道的米麵香氣中,如同億萬道無形而沉重的枷鎖,精準無比地纏繞、禁錮向李亞楠周身每一縷試圖爆發的源力!仿佛有無數雙蒼老的、油膩的手從虛空煙霧中伸出,死死摁住了她拔劍的雙臂!
    更可怕的是幼子胎宮的墨點漩渦!那奇異的香氣竟成了無形的導火索,漩渦旋轉的速度驟然提升數倍,核心那吞噬萬物的奇異黑洞之力躁動不已,卻並非指向深淵幻境,反而……隱隱指向了李亞楠自身尚未徹底穩固恢複的五髒神脈!
    仿佛在說:娘親,餓!這裏,有“吃的”!
    “噗!”神念劇烈衝撞與胎源失控的雙重反噬下,李亞楠喉嚨猩甜上湧,一口混著墨玉細碎能量粒的逆血噴出,在殘破的甲板上炸開一片詭異的星屑狀血霧。
    幾乎就在她噴血、身形虛浮的瞬間!
    “嘎吱——!”
    令人牙酸的石頭摩擦聲從斜後方驟然響起!
    先前那個吞噬了同伴內髒米漿的石偶,不知何時竟已悄無聲息地挪到了她的身後不到三步之遙!它那張猙獰的、咧開塞滿“食物”的石口再度擴大了一個驚人的弧度,一雙充斥死寂米湯白霧的“眼珠”死死鎖定李亞楠後心那因激蕩源力而微微散逸出的豐沛胎源血氣!僵硬沉重如攻城錘的岩石臂膊帶著沉悶的風聲,五指張開,如巨大冰冷的石鉗,狠狠抓向她因為胎源躁動而微微顫抖的腰腹!
    這一抓,裹挾著石偶本身崩壞的神異殘力,更帶著整個深淵灶台幻境那“無糧者,血作糜”的天道規則加持!速度不快,卻帶著令人絕望的鎖定力量!
    甲板上僅存的兩個尚有意識地躲在角落的枯藤衛士發出了駭然的、帶著顫音的抽噎。
    死亡的冰冷與灶台的“溫暖”同時扼向她的命門!
    千鈞一發!
    李亞楠眼中厲色爆閃!她來不及閃避,更無力調動源力硬抗!所有的決斷幾乎在意識深處炸開,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唯一可能的選擇——她沒有試圖格擋那隻岩石巨爪,更沒有後退!
    腰身發力猛然向左一側!同時強行逆轉胎宮核心躁動不安的幼子墨點!那份源自血脈深處的呼喚被她不顧反噬地瘋狂壓製,墨點漩渦傳來不甘的尖利震蕩感,近乎被撕裂!
    “吞這個!”她心中狂吼!
    借著這強行扭轉重心帶來的失衡,她整個人幾乎是朝旁邊摔了出去!那隻冰冷沉重的岩石手掌帶著破開空氣的沉悶惡風,擦著她的裙擺邊緣狠狠抓過!幾根布料被硬生生撕裂抽離!
    而就在李亞楠摔出躲避的同時,她右手五指箕張,不顧指甲幾乎因力竭而翻裂的劇痛,指尖拚命探向那片虛空——那片剛剛因自己狂暴源力衝擊而劇烈扭曲、顯露出《灶龕律令》血色字跡的空間區域!
    目標清晰——那凝固焦糖規則文字上,因光影震蕩而微微凸起的一根、連接著“饕餮之口”筆畫的細小凸起!如同規則鏈條浮現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節點!
    “幼子!給娘咬斷它!!”她在意識中發出無聲的厲嘯!強行牽引那墨點黑洞深處最本源、最狂暴的吞噬切割原力!那是無視規則、撕裂空間的毀滅利齒!
    幼子胎宮深處爆發出微弱的委屈卻依然順從的神魂震顫。墨點漩渦核心黑洞猛地向內一縮,隨即驟然爆發!一縷幾乎無法用肉眼捕捉到的、如同宇宙深處被強行撕扯下一角的極致幽暗,帶著一種“無物不噬、無理不容”的蠻橫意誌,順著李亞楠指尖指引的方向,以超越思維的速度直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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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最微渺的塵埃,精準無比地撲向那道凝固規則凸起的、如同鏈條連接處的“死扣”!
    那道幽暗掠過之處,連彌漫的米湯蒸汽和白霧都瞬間被“咬”去一條,留下短暫虛無的真空痕跡。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得如同在每個人神魂本源深處直接刺入的利刃切割皮革的聲響!
    那根凝固著血色焦糖字跡、代表著“饕餮之口難填”天道規則的細小凸起,被這一絲源自黑洞最底層的貪婪咬噬之力……瞬間斬斷!
    轟隆——!!!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拍。
    緊接著,那籠罩深淵的光影灶台像是精美而脆弱的玻璃幕牆被精準地敲掉了一個承重的螺絲!整個巨大的影像轟然劇烈扭曲、崩塌了一角!“饕餮之口難填”那幾個大字瞬間分崩離析!原本彌漫在沉舟殘骸上那股溫暖的米飯饅頭香氣之中,陡然摻入了一股冰冷的金屬燒紅的腥味與無法掩蓋的血沫焦臭!如同被撕開了最後一層溫情脈脈的麵紗,露出底下翻滾沸騰的血肉熔爐!
    “嗷——!”
    那個撲空後正要再次朝李亞楠撲來的石偶發出了更加瘋狂刺耳的尖嚎!它眼眶裏彌漫的乳白米湯霧氣翻騰著,夾雜了怨毒的暗紅血絲,整個石質身軀表麵的油亮光澤瞬間黯淡、龜裂、剝落!仿佛瞬間被剝奪了最後一點生機!碎裂的石塊簌簌剝落。
    光影破碎的刹那,那片朦朧溫暖的灶膛深處,終於顯露出了隱匿在柴火與水氣後的恐怖真相!根本就不是什麽溫情的鐵鍋燉煮!李滄瀾被翡翠樹根貫穿、半融在焦糖色粘稠物中的屍身頭顱,不知何時已然抬起!那雙本該空洞無光的琉璃眼睛裏,此刻燃燒著熔岩般的熾白怨毒與快意!那口坐落在光影中心、冒著熱氣的大鐵鍋之下,不是安靜燃燒的柴火。鍋底與灶膛之間……赫然竟塞滿了無數焦黑蜷縮、扭曲如嬰兒手臂粗細的根須!像無數條被剝了皮的蛇蟲,在鍋底的灼燒中猙獰蠕動!這些根須源頭,正是紮在李滄瀾屍心處延伸出來的!
    這些樹根被鍋底的溫度灼燒得滋滋作響、油脂焦化,散發出的不是尋常柴火的木質焦香,而是……一種混合了血肉熬煮與神髓焚燒的,令人骨髓都凍結的終極焦臭!
    這才是深淵灶台真正的柴火!
    以屍骸與天道神源為爐,熬煮眾生,供養那已然沉埋在這無盡腐朽煙火之下的……最後的“希望”!
    李亞楠劇烈地喘息著,冰冷的汗與灼熱的血混雜著滴落眼前碎裂的甲板。她摔在冰冷腥臭的船板碎渣中,後心一片冰涼黏膩,剛才石偶利爪帶起的勁風撕開了她背部的衣衫,隻差毫厘就會留下深可見骨的創傷。她強行壓製反噬與催動幼子墨點那超越極限的一擊,幾乎榨幹了最後一絲氣力。眼前陣陣發黑,枯榮丸的墨玉花瓣在她的氣海中萎頓不堪,邊緣甚至出現了絲絲細微的焦枯裂紋。五髒六腑都像是在被無形的煙火氣反複烘烤碾壓,灼痛難當。
    就在這時——
    一種……無法忽視的、細密綿長的吸吮吞咽聲,竟無比清晰地從她身側不遠處傳來!
    那聲音黏膩、貪婪、帶著濕漉漉的渴望感。
    李亞楠悚然一驚!
    隻見剛才那隻一擊撲空的神仆石偶,裂開的岩石大嘴還保持著撕裂般的姿態,眼眶中渾濁不堪的白霧已然凝固。它的“頭顱”側對著李亞楠的方向,整副身軀卻發生了極其詭異的偏轉——那隻剛剛撕裂過枯藤衛士內髒的石手掌,此刻正死死貼在鄭俊碩昏迷倚靠的那截殘缺桅杆之上!
    桅杆斷裂處的截麵粗糙無比,木芯深處原本鑲嵌用於固定神針雕紋的金色金屬箍早已融化扭曲,暴露出一塊巴掌大小的、呈現出焦糖色暗沉油潤光澤的區域。
    那石偶僵硬的五根石指,此刻竟像是被賦予了柔軟的生命,詭異地扭曲成一種吸盤狀!緊緊貼在那片焦糖色斷麵上!掌心裂開一道細長的縫隙,如同一張貪婪蠕動的口,內裏翻動著一圈圈細小的、如同米粒般慘白的“牙齒”!正瘋狂地、急促地吸吮、啃噬著什麽!
    而它那僵硬石質的身體表麵,那些原本剝落的灰黑岩屑下方,竟在這吞噬啃咬的作用下,迅速滲出、彌漫出一層黏膩的……豬油狀清亮油光!
    它在吸食鄭俊碩脊背傷口流淌出來、沾染浸潤在斷桅上的玉髓神血與焚魔毒漿交融而成的汙穢!那金綠混雜的膿糊,此刻竟成了它維持“生機”的養分源泉?!
    “滾開!!”一股從未有過的惡心和暴烈殺意如同火山爆發般轟然衝上李亞楠頭顱!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逆湧衝上頂門,幾乎要將天靈蓋炸開!那是連麵對秤砣毒龍與剝皮刑架都未曾有過如此肮髒感覺的滔天怒火!
    玉凰之心、不朽神軀、萬千生靈敬畏膜拜的唯一真神本源……此刻卻被一具腐朽的石偶,如同舔舐泔水桶殘渣的汙穢野犬般貪婪吸食!
    手中無劍,心念即劍!
    被榨幹僅存的枯榮寂滅本源被強行催逼至極限!她那剛剛還在劇痛抽搐的五指,不顧指骨承受的碎裂威脅,猛然並攏如戟!指甲邊緣因為巨大的力量壓迫瞬間翻卷撕裂,鮮血混合著枯榮丸墨玉色的微芒迸射而出,凝結在她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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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已不再是單純的指勁,而是枯榮逆轉、寂滅劫火凝結成的最純粹殺念!
    指印裂空!無視了光影灶台崩塌後重新彌漫過來的、帶著豬油和冷飯餿味的扭曲炊煙!帶著一股焚盡世間一切汙穢腐朽、玉石俱焚、回歸空無的恐怖氣息,直刺石偶背後那塊貼住鄭俊碩斷桅的、被油光潤澤的、脊椎第三節位置的核心石核!
    那正是這尊石偶驅動力量的樞紐!神格殘留的核心!
    李亞楠眼中唯有最狂烈的殺意:“給我……死得……幹幹淨淨!”
    戳——!!!
    凝合了她枯榮寂滅本源、五胎躁動源力、以及被極致的憤怒與守護之心點燃的那指尖一點微芒,精準無比地刺入了那塊脊椎石核的中心!
    時間,在瞬息凝固。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轟鳴。
    隻有一種……仿佛千萬年朽骨在烈日下驟然被焚盡成灰的微妙脆響。
    “咯啦……”
    那瘋狂吸食粘稠“漿糊”的石偶身體,保持著那種扭曲的貼附姿態,徹底僵住。它眼眶中渾濁的白霧驟然消散一空,隻留下兩個空洞虛無的黑色窟窿。那塊脊椎核心的石核,在被刺中的瞬間,如同最劣質的煤塊被點燃了星火,由內而外爆發出無數蛛網般的焦黑裂紋!裂紋蔓延所過之處,石質不是崩解,而是……無聲無息地酥碎、塌陷、化為顏色汙濁的粉末!
    緊接著,是支撐石偶堅硬軀幹的胸腹結構、扭曲的石臂……都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從裏到外,迅速腐壞、發黑,簌簌剝落!粘稠的油脂從塌陷的“傷口”中流淌出來,還帶著一絲絲焦糊的肉臊氣息。不過須臾之間,剛才還散發著詭異油光的“石偶”,便隻剩下了一灘形狀模糊的、暗綠色的、混著粉塵和油脂的汙濁爛泥,緊緊黏在鄭俊碩倚靠的那段斷桅底端!
    死寂無聲。
    隻有這片汙濁黏膩物邊緣,還在不斷冒出細小的油脂氣泡,“噗噗”地破裂著,散發出更加濃鬱的、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
    李亞楠急促地喘著粗氣,枯榮寂滅力爆發出最後一擊後,劇痛如同潮水淹沒每一寸神經,整個右臂都在控製不住地顫抖痙攣,指尖更是痛到麻木。她甚至沒有力氣再去管那攤惡心的汙物。
    就在這時,鄭俊碩斜靠著的身體猛地一震,緊閉的雙眼豁然大睜!那雙承載過天道星辰、映照過萬界生滅的暗金瞳孔,此刻竟劇烈地顫抖起來!眼中映出的,絕非劫後逃生的慶幸,更非身體的痛楚。
    那是一種……被最深重的罪孽與肮髒狠狠鞭撻、刺穿了神隻之心後,猝不及防暴露在絕對恥辱之下的……徹底崩碎的震顫與茫然!他看到了那截斷桅上沾染的金綠濃漿,他看到了李亞楠那還兀自流淌鮮血、沾著黑綠汙物的指尖,他看到了她眼中未熄的、不顧一切的暴烈殺意……
    轟隆!
    一道無聲的、來自靈魂源點的雷霆劈開了他最後的壁壘!
    “嘔……!”劇烈的惡心和超越身體痛苦的絕望猛地攫住了他。他想要別過頭,想要嘔吐,可那截斷桅上汙物的位置、那混合了他本源被玷汙的氣息……如同一根最惡毒冰冷的尖針,蠻橫地卡住了他的神魂咽喉!他死死地壓抑著,身體繃緊如拉滿的、就要斷裂的硬弓弦背,每一塊肌肉都在劇烈抽搐。
    一口滾燙的金紅神血如同箭矢,帶著碎掉的心魂碎末,猛地噴了出來!
    血霧噴灑在他慘無人色的臉上,在斷裂甲板上盛開,像是凋零在最卑微淤泥裏的金色殘花。
    李亞楠僵在了那裏。看著他從未如此失控破碎的眼神,看著他唇邊刺目驚心、依舊在滴落的金色神血,看著他顫抖著的背脊上那無法愈合、仍在滲出汙濁混合物的猙獰傷口……胸腔裏那瘋狂燃燒的殺意餘燼,如同被兜頭潑下了一桶冰渣混著燒堿的濁水。
    “俊碩……?”她的呼喚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小心翼翼的微顫。一種難以言喻的窒悶感死死扼住了她的心髒。不是恐懼,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仿佛在深淵裏下沉的痛楚。
    這無聲的破碎沉默,宛如最殘酷的淩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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