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他借了一場東風,卻還了位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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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前,朱元璋和滿朝文武,看著天幕中那個立馬橫劍的青衫儒士,全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那些先前還在痛斥木正居拋妻棄子,有辱斯文的言官,再次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
天幕一轉。
“殺——”
北平城門大開,八千燕軍死士,如開閘的猛虎,匯入城外的血肉磨盤之中。
而就在這萬軍衝殺的震天喊殺聲裏,有一小隊人馬,卻逆著人流,奔向了城牆根下。
木正居一馬當先,身後跟著十幾名帶甲親衛。
他們的目標,是那輛破舊的囚車。
囚車旁,還有四名建文軍的士卒,手持長槍,茫然地站著。
眼見木正居停下,親衛們就要上前解決隱患。
“住手。”木正居抬手攔住了他們。
見木正居果真攔住了身旁親衛拔劍的動作,那四名朝廷士卒愣住了。
他們看著馬上那個青衫男人,看著這個剛剛親手射殺自己妻兒,此刻卻不許部下出手的“敵人”。
複雜的情緒,在他們臉上交替出現。
為首的那名士卒,沉默了片刻。
隨後他舉起手中的樸刀,對著自己剛剛碰過安妙衣的左手,狠狠一斬!
噗!
一截斷指,飛上半空。
他看都沒看一眼,將囚車的鑰匙從腰間解下,扔在了木正居身前,然後轉身,拖著刀,頭也不回地走入了亂軍之中。
其餘三名士卒,也紛紛扔下兵器,跟著他離去。
從始至終,他們沒有說一個字。
木正居下了馬,雨水,衝刷著地上的血跡,也衝刷著他發妻那早已冰冷的遺體。
木正居一步一步,走向那輛囚車。
雨水混著泥漿,沒過腳踝。
馬上的親衛們跟在他身後,想說什麽,卻終究沒有開口,隻是默默地散開,將這片小小的,被血與雨浸透的土地,護衛起來。
木正居走到囚車前,停下腳步。
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早已濕透的青衫披風,輕輕地蓋在了安妙衣身上,隨後伸出手,動作輕柔的撥開被雨水黏在妻子額前的亂發。
做完這一切,他從袖中,取出了一支通體溫潤的玉笛。
笛聲響起。
沒有殺伐之音,沒有悲憤之鳴。
隻有一曲婉轉的,仿佛要將這十年歲月都揉碎在風雨裏的《鳳求凰》。
也就在笛聲響起的這一刻,天幕之上,畫麵悄然轉換。
【建文一朝,名將凋零。然,軍中並非無可用之才。】
畫麵中,一名身披重甲,手持長槊的猛將,正率領一支精銳,悍不畏死地衝擊著北平城的彰義門。
【此人,名為瞿能,開國元勳瞿通之子,時任都督僉事。其人驍勇,冠絕三軍,若放手讓他施為,北平城危矣。】
然而,就在瞿能即將登上城頭的那一刻。
後方,李景隆的令旗,卻猛然揮下。
“鳴金!收兵!”
【主帥無威,老將不服,令出多門,互相掣肘。】
【李景隆出於嫉妒,怕他搶了頭功,竟然下令讓已經看到勝利曙光的瞿能部隊停止進攻,等待大軍一起行動。】
【正是這個愚蠢到極點的命令,給了守城的燕軍喘息之機。】
【北平,終究是沒能被攻下。】
【而最令人扼腕歎息的,莫過於那位剛烈的狀元夫人,安妙衣。】
天幕的畫麵,再次回到了木正居的身上。
【據後世史料《帝國首輔傳》記載,木正居十年蟄伏期間,與妻琴瑟和鳴,時常一人撫琴,一人吹笛,鄉鄰皆以為神仙眷侶。】
【然而,一個算盡天下的智者,會天真到以為一紙休書,就能在抄家滅族的滔天大罪麵前,保全自己的妻兒嗎?】
【還是說,你們以為的休書,便是那洋洋灑灑的恩斷義絕之詞?】
音未落,畫麵一閃。
一張被淚水浸透,又被緊緊攥成一團的宣紙,在安妙衣倒下的手中,緩緩展開。
沒有長篇大論,沒有愛恨情仇。
那張紙上,隻有二個墨跡淋漓,力透紙背的大字。
“跑!”
這一個字,比千言萬語,都更具衝擊力。
奉天殿前,所有人都懵了。
“???”
【木正居算準了建文帝會為了“仁君”之名,不會為難一個被“拋棄”的孤兒寡母。
但他終究是高估了對手的底線,或者說,他低估了一個讀書人被逼到絕路時的狠辣。】
【安妙衣聽從了丈夫的囑托,她帶著七個孩子,連夜逃出了京城。】
【然而,抓不到木正居的妻兒,建文帝的鷹犬,便將屠刀揮向了安妙衣在老家頤養天年的老父親。】
畫麵中,白發蒼蒼的安定國被鎖上枷鎖,押赴刑場。
聖旨昭告天下,逆賊木正居之妻安氏若不限期自首,便將其父淩遲處死!
【一邊,是丈夫用性命換來的生路。】
【另一邊,是生養自己的父親。】
【這位奇女子,在荒野之中,抱著自己的孩子,枯坐了一夜。
天亮時,她將六個年長的孩子托付給忠心的老仆,讓他們繼續往北。】
【而她自己,則抱著那個尚在繈褓中的、木正居從未見過一麵的第七子,毅然掉頭走回了那座對她而言,意味著地獄的京城。】
【她不是被抓住的。】
【是她自己走回去的。】
天幕之下,馬皇後再也忍不住,別過頭去,用衣袖拭著眼角的淚。
“混賬!混賬東西!”朱元璋的怒火,終於在此刻徹底爆發!
他指著天幕上那個看不清麵容的年輕皇帝,氣得渾身發抖。
“拿人家的老父親和女人做要挾!這是皇帝能幹出來的事?咱就算是街上的潑皮,也幹不出這麽下作的事!”
“咱的臉!咱老朱家的臉!都被這個畜生給丟盡了!”
他不是在罵朱棣造反,而是在罵朱允炆,不配為人!
北平城下,笛聲依舊。
十幾名親衛策馬環繞,將木正居牢牢護在中間。
他們身處城牆之下,遠離主戰場的血肉絞殺,四周隻有零星的潰兵與屍體。
偶爾有建文軍的士卒路過,看到這詭異的一幕,也都隻是遠遠地望了一眼,便默默地繞開。
他們或許不懂什麽天下大勢。
但他們知道,那個男人,是個狠人,也是個值得敬佩的敵人。
半刻鍾過去。
曲至一半,笛聲卻毫無征兆地停了。
親衛們心中一緊,紛紛望去。
“哇……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