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一曲擒龍破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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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微弱的,卻清晰無比的嬰兒啼哭,從那輛破舊的囚車中,傳了出來。
    那被母親用生命護住的第七子,竟然還活著!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嚇了一跳。
    木正居的身體,也明顯地僵了一下。
    他緩緩轉過身,放下玉笛,將那個在血汙與雨水中掙紮啼哭的嬰孩,輕輕抱起。
    他看著懷裏這張白嫩的小臉,忽然,低聲地笑了一下。
    隨後他將孩子遞給身旁的親衛隊長。
    “抱著他,莫讓他著涼了。”
    親衛隊長手忙腳亂地接過這個小小的生命。
    木正居重新舉起了玉笛。
    淋著瓢潑的大雨,迎著刺骨的寒風,他又吹奏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
    遠處的戰場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一麵眼熟的旗幟,在風雨中若隱若現。
    是朝廷軍!
    而且看那陣勢,人數不下數百人!
    “木狀元!快走!”
    親衛隊長大驚,催馬擋在了木正居身前。
    “是敵軍!快回城!”
    然而,木正居隻是抬眼望去,看著那支隊伍為首的那員將領,看著他身旁,那個不久前才在自己麵前斬斷一指的士卒。
    他沒有動,手中的笛聲,也未曾停下。
    身旁的十幾名親衛見狀,全都急了。
    他們下意識伸手就想拽著木正居走,可看著主帥那決絕的背影,他們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隻是互相對視了一眼。
    然後,不約而同地,翻身上馬,拔出腰間的佩刀。
    他們沒有後退。
    而是催動戰馬,在那數百騎兵之前,在那無邊風雨之中,並成數排,組成了一道單薄卻堅毅的人牆。
    沒過多久,雙方人馬對峙。
    為首的那名建文軍將領,勒住戰馬,他身上的鎧甲比尋常士卒要精良許多,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
    正是天幕前麵所提及的,奉了李景隆之命,前來斬殺木正居的將領,瞿能。
    他本就因方才李景隆鳴金收兵,錯失攻城的最好時機而窩了一肚子火。
    此刻奉命來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更是讓他覺得憋屈。
    可當他看到那個在囚車旁,旁若無人吹奏長笛的青衫儒士時,他卻愣住了。
    瞿能的目光,落在了那幾名扔在泥水中的建文軍兵器上,又掃過那一截斷指。
    他兒子說,是這個木狀元,放了他一馬。
    “將軍?”瞿能身旁,一名副將催促道,“李帥有令,速斬木正居!”
    瞿能沒有理會。
    他隻是立馬於陣前,靜靜地聽著。
    那簫聲,仿佛有魔力一般,穿透了戰場的喧囂,鑽進了他的耳朵裏。
    他想起了多年前,自己的妻子,也是這樣死在了兩軍陣前。
    那一刻,他也是這般無力。
    奉天殿前,朱元璋看著天幕上這詭異的一幕,眉頭緊鎖。
    “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這個叫瞿能的,怎麽不動手?”
    他身後的武將們同樣看不懂。
    兩軍交戰,你死我活。
    你一個奉命來殺人的將軍,竟然停下來聽敵人吹笛?
    瘋了嗎!
    戰場之上,笛聲還在繼續。
    曲調漸漸由悲轉烈。
    瞿能身後的數百名建文軍騎兵,也漸漸停下了騷動。
    他們握著刀槍的手,不自覺地鬆了些許。
    他們看著那個男人,看著他身旁囚車裏死去的女子,再看看自己身上這套代表著“正義”的軍服。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他們心中蔓延。
    我們,到底在為誰而戰?
    終於,一曲奏罷。
    笛聲散盡。
    天地間,隻剩下風雨聲與廝殺聲。
    木正居緩緩放下玉笛。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一場血戰即將爆發之時。
    瞿能,卻突然抬起手,用力地拍了兩下。
    “好曲!”
    他粗獷的聲音裏,帶著由衷的讚歎,完全沒有半分即將動手的模樣。
    這一聲叫好,讓他的副將懵了,讓北平城頭正準備親自帶兵支援的朱高熾懵了,也讓奉天殿前的朱元璋君臣,全都懵了。
    就在這時,天幕之上,金色的文字緩緩浮現。
    【木正居賭對了。】
    【瞿能,本就是性情中人。其妻早年亦是死於敵軍挾持之下。相似的遭遇,讓他對眼前這位六元狀元,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他下不去手。】
    這行字,解答了所有人的疑惑。
    朱元璋恍然大悟,隨即被氣笑了。
    “李景隆這個蠢貨!用人不明!這瞿能分明是個忠義之輩,他竟派此人去行這等齷齪之事!”
    戰場之上。
    瞿能對著木正居,遙遙一抱拳。
    “木狀元,曲子不錯。你殺妻護城,是條漢子。”
    “我瞿某,佩服。”
    他說完,也不等木正居回話,直接調轉馬頭。
    “我們走!”
    “將軍!”副將急了,“李帥的軍令……”
    “媽了個巴子!讓他自己來殺!”瞿能頭也不回地怒喝一聲,一夾馬腹,帶著數百騎兵,竟真的就這麽走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木正居沉默片刻。
    他解下自己臂膀上纏著的白布,遞給身旁的一名親衛。
    “去,交給瞿將軍。”
    親衛一愣。
    “告訴他,李景隆大勢已去,此戰必敗。讓他帶著本部人馬,不要回大營,一路往南,去滄州,最後到德州落腳。自有生路。”
    那親衛領命,飛馬追了上去。
    很快,他便追上了瞿能的隊伍,將那條白布,連同木正居的話,一並轉達。
    瞿能接過那條白布,摩挲了片刻。
    他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依舊跪坐在囚車旁的背影。
    “告訴木狀元,他日若在戰場相遇,我瞿能,必報此恩!”
    【正是木正居今日一善,為日後朱棣南下摛龍,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國都,埋下了最深的伏筆。】
    轟!
    朱元璋的腦子嗡的一聲。
    他看著天幕上的那行字,又看了看畫麵中那個離去的瞿能。
    他突然明白了。
    他那個傻大孫,輸得不冤。
    他拿什麽,跟咱這個愛妻剛亡,下一秒卻連敵人都算計進去的狀元郎鬥?
    他拿什麽,跟這個算無遺策,能讓敵人臨陣倒戈為他獻城的妖孽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