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焚村劫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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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極天域,下界,黑石村。
天,裂開了。
沒有烏雲匯聚,沒有狂風呼嘯,隻有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死寂。緊接著,那片死寂的天空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撕開一道橫貫東西的猙獰豁口。豁口深處,並非幽暗的虛空,而是翻滾、沸騰、刺目欲盲的赤金色烈焰!它們如同天河倒灌,帶著焚盡八荒的恐怖意誌,朝著下方那片貧瘠的山坳——黑石村,傾瀉而下!
空氣瞬間被點燃,發出不堪重負的“劈啪”爆鳴。無形的熱浪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每一個活物的皮膚、血肉、骨髓。村子裏的土狗剛發出一聲淒厲的嗚咽,聲音便戛然而止,整個身體“嘭”地化作一團扭曲升騰的焦黑煙霧。村口那株不知活了多少年歲的老槐樹,繁茂的樹冠連一絲火星都沒來得及濺起,便徹底碳化、崩塌,散作一地簌簌飄飛的黑雪。
“天火!是天火劫啊——!”
“老天爺!我們做錯了什麽?!”
“跑!快跑啊——!”
絕望的哭嚎、瀕死的慘叫、房屋轟然倒塌的巨響……這些聲音在足以融化岩石的絕對高溫下顯得如此微弱和短促,轉瞬便被更猛烈的燃燒聲吞噬。
林荒正背著沉重的柴捆,蹣跚在村外那條崎嶇的山道上。巨大的、扭曲的、燃燒的陰影瞬間覆蓋了他小小的身影。他猛地抬頭,瞳孔被那毀天滅地的赤金光芒刺得劇痛,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又在滑落臉頰前被瞬間蒸發。
“家!”
一個帶著血絲的嘶吼從喉嚨深處擠出,他拋下柴捆,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小獸,朝著那正被火海吞噬的山坳亡命狂奔。
熱浪像燒紅的鐵板迎麵拍來,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滾燙的刀子,灼燒著脆弱的肺葉。腳下的土地變得滾燙,鞋底發出焦糊的氣味。他衝進村口,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沒有熟悉的房屋輪廓,沒有活人的氣息,隻有一片地獄般的景象。一切都裹在粘稠的、流動的赤金火焰裏,扭曲、融化、坍塌。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焦糊味,那是木頭、泥土、血肉被瞬間焚化後混合在一起的死亡氣息。幾處殘垣斷壁在火舌舔舐下發出“劈啪”的呻吟,旋即徹底崩解。他甚至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形輪廓,保持著奔跑或蜷縮的姿態,在火焰中迅速變黑、萎縮,最終化為隨風飄散的灰燼。
“爹!娘!阿牛叔!小丫——!” 林荒的聲音撕裂了喉嚨,帶著絕望的哭腔,在火海的咆哮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沒有人回應。隻有火焰貪婪吞噬一切的嘶鳴。
他像瘋了一樣撲向自家那早已看不出形狀的焦黑廢墟,徒勞地用雙手在滾燙的灰燼和扭曲的焦炭中瘋狂扒挖。指甲翻裂,混著灰燼的鮮血染紅了焦土,鑽心的劇痛卻遠不及心中那被生生撕裂的萬分之一。每一次觸摸到的冰冷或滾燙的殘骸,都像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為什麽…為什麽啊…” 他跪倒在滾燙的廢墟中,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泣,淚水早已被高溫蒸幹,隻剩下血絲布滿的眼球死死盯著這片焚盡他一切的煉獄。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毫無征兆地在他靈魂深處炸開!
那不是聲音,不是景象,而是一種源自生命最原始本能的……饑餓!一種足以吞噬理智、扭曲靈魂的、對眼前這毀滅性力量的瘋狂渴求!
這渴望來得如此猛烈,如此霸道,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悲傷、憤怒和絕望。林荒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絕望,而是燃起一種近乎妖異的幽光。他的目光,死死鎖定了廢墟邊緣——那裏,一團臉盆大小、依舊在頑強燃燒、散發著恐怖高溫與毀滅氣息的赤金色火焰餘燼!
理智在尖叫著逃離,身體的本能卻在瘋狂嘶吼著靠近!
“呃…啊——!”
林荒喉嚨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身體完全被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本能所驅使。他踉蹌著,撲向那團危險的火焰餘燼。每一步都像是在滾燙的刀尖上行走,皮膚傳來灼傷的劇痛,但他渾然不覺。眼中隻有那團跳動的、蘊含著毀滅與某種奇異生機的赤金光芒。
近了!更近了!
灼熱的氣浪幾乎要將他臉上的皮膚烤焦。就在他撲到那團餘燼邊緣的刹那,他做出了一個近乎自殺的舉動——猛地張開嘴,對著那團恐怖的天火餘燼,狠狠一吸!
沒有預想中瞬間被焚化的劇痛。
一股難以形容的滾燙洪流,如同燒融的岩漿,猛地衝入他的喉嚨!那不是火焰的形態,而是純粹到極致的毀滅能量!這股能量狂暴地湧入他的身體,所過之處,帶來的是比扒開灰燼時強烈千百倍的、仿佛要將靈魂都撕碎的劇痛!
“嗬…嗬…” 林荒的身體瞬間僵直如石,眼球暴突,布滿血絲的眼白幾乎要撐破眼眶。皮膚表麵,無數細密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瘋狂扭曲、凸起,呈現出妖異的赤金色澤,仿佛有熔岩在他體內奔流。肌肉痙攣著,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要炸開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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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滅的能量在他脆弱的經脈中橫衝直撞,肆無忌憚地破壞著一切生機。劇烈的痛苦如同億萬鋼針在體內攢刺,幾乎要將他的意識徹底撕碎、湮滅。
就在這生與死的邊緣,那源自靈魂深處的“饑餓”感再次轟然爆發!它比之前更加蠻橫,更加霸道!這股饑餓感形成一股無形的漩渦,強行拖拽著那些狂暴的、正在毀滅他身體的赤金能量,將它們狠狠拉向身體最深處某個未知的、仿佛無底深淵般的存在!
吞噬!掠奪!
不再是單方麵地被毀滅能量摧殘。林荒的身體,變成了一個恐怖的戰場。一邊是入侵的、代表毀滅的天火劫力,一邊是他體內蘇醒的、名為“荒古吞天體”的本能!兩種力量在他瀕臨崩潰的軀殼裏展開了最原始、最血腥的拉鋸與吞噬!
“吞…吞掉…” 林荒的意識在劇痛的浪潮中沉浮,隻剩下一個模糊而執拗的念頭,如同烙印般刻在靈魂深處,“連這痛苦…一起吞掉!”
劇痛依舊撕心裂肺,但一種奇異的變化開始發生。那原本隻是瘋狂破壞的天火劫力,在被強行拖入身體深處那未知的“深淵”後,竟開始被強行分解、轉化!一絲絲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生命能量,如同沙漠中的甘泉,從那狂暴的毀滅之力中被剝離出來,艱難地滲透進他幾乎被燒焦的經脈和枯竭的血肉之中。
這絲生命能量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如同在幹涸龜裂的大地上滴下的一滴雨露,帶來了生的希望。它頑強地修複著最致命的創傷,強行吊住了林荒那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林荒僵直的身體猛地一震,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大口粘稠的、帶著濃烈焦糊味和點點赤金光屑的汙血。這口血噴出,他體內那股狂暴的衝突似乎達到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劇烈的痛苦如潮水般緩緩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虛弱和一種…詭異的“飽腹”感。
他癱軟在滾燙的灰燼裏,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火辣辣的疼痛。皮膚上凸起的赤金血管緩緩隱沒,但皮膚表麵卻布滿了一層粘膩的黑色汙垢,散發著刺鼻的腥臭,那是被焚燒排出的雜質。
他還活著。
在一片焚盡萬物的天火劫下,在一個生靈滅絕的焦土廢墟中,他,一個卑微的山村少年,以凡人之軀,吞下了一團天火餘燼,活了下來!
林荒艱難地撐起身體,低頭看著自己沾滿血汙和黑垢的手。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雖然微弱,卻真實地在虛弱的軀殼深處萌動。他緩緩抬起頭,望向那片依舊殘留著暗紅色餘燼的天空裂痕。那雙剛剛經曆了極致痛苦和詭異吞噬的眼眸深處,悲傷和絕望並未消失,但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堅硬的東西,如同淬火的寒鐵,正在瘋狂滋長。
恨意。刻骨銘心,不死不休的恨意!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赤腳踩在滾燙的灰燼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腳印。他不再哭泣,不再嘶喊,隻是用那雙淬了寒冰般的眼睛,一寸寸掃過這片徹底死寂的焦土。每一個熟悉的角落,都化為灰燼;每一張熟悉的麵孔,都煙消雲散。
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村尾的方向。那裏,在幾段歪斜的焦黑木梁旁,一個身影靜靜佇立在彌漫的灰燼與尚未散盡的熱浪中,無聲無息,如同從廢墟裏生長出來的鬼魅。
那是一個極其高大卻佝僂的身影,披著一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破爛鬥篷,鬥篷邊緣被火焰燎烤得焦黑卷曲。他的一條腿似乎受過重傷,以一種怪異的角度扭曲著,讓他站立的姿勢顯得異常艱難。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拄在身前的那柄“劍”——如果那還能稱之為劍的話。
那更像是一塊被無數次鍛打、扭曲、最後遺棄的頑鐵。劍身布滿坑窪和鏽跡,黯淡無光,劍刃厚鈍得如同鐵尺,多處卷刃崩口,甚至找不到一個完好的尖鋒。它就那樣被那個高大的瘸子拄在滾燙的灰燼裏,像一根醜陋的拐杖。
瘸子大半張臉都隱藏在鬥篷的陰影下,隻露出一個線條冷硬、布滿風霜刻痕的下巴。他沒有任何動作,沒有言語,甚至沒有看向林荒。他隻是沉默地佇立在那裏,像一尊凝固在死亡畫卷中的石像,又像一座突兀地釘在這片焦土上的墓碑。
林荒的心髒猛地一縮,一股寒意瞬間壓過了身體的灼痛。這個人…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他看到了什麽?剛才自己那瘋狂吞噬火焰的景象…他看到了嗎?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繞上林荒的心頭。他下意識地繃緊了虛弱的身體,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個瘸子,像一頭受傷的幼獸警惕著未知的威脅。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灰燼飄落的細微聲響和遠處餘燼燃燒的劈啪聲。
瘸子依舊沉默。他隻是微微動了一下拄著劍的手,那隻布滿厚繭、指節粗大的手,在黯淡的劍柄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動作輕微得幾乎難以察覺,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然後,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隱藏在鬥篷陰影下的臉。
林荒的呼吸驟然停止。
他看到的,是一雙眼睛。一雙比這片焦土更加死寂,比那柄鈍劍更加冰冷,卻又仿佛沉澱了萬古滄桑,蘊含著足以刺穿一切虛妄的銳利鋒芒的眼睛!
那目光,平靜地落在了林荒身上。沒有驚訝,沒有憐憫,沒有敵意,甚至沒有任何屬於活人的情緒波動。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的審視。
仿佛在打量一件……剛剛出爐的兵器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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