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鈍劍與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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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雙眼睛投來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入林荒的骨髓。沒有殺意,沒有憤怒,隻有一種近乎非人的審視,仿佛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等待捶打的鐵胚,一件需要鑒定的器物。林荒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虛弱的身體裏僅存的力量被這目光逼得凝聚起來,攥緊了滿是血汙和黑垢的拳頭。
    焦糊味濃得嗆人,灰燼無聲飄落。瘸子依舊沉默,鬥篷的陰影覆蓋著他大部分麵容,隻留下那線條冷硬的下頜和那雙冰封萬載般的眸子。他拄著那柄醜陋鈍劍的手,指節微微動了一下,粗糲的皮膚摩擦著斑駁的劍柄,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在這死寂的廢墟裏異常清晰。
    “你…是誰?”林荒的聲音幹澀沙啞,像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扯著喉嚨的傷口。他強迫自己站得更直,迎向那道目光,盡管雙腿還在微微打顫。恐懼的毒蛇盤踞心頭,但一種更洶湧的、被這漠然目光點燃的屈辱和憤怒,正瘋狂地衝擊著恐懼。
    瘸子沒有回答。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向前挪了一步。那條扭曲的腿拖在滾燙的灰燼裏,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他的動作很慢,帶著一種沉重的滯澀感,仿佛每一步都在對抗著無形的枷鎖。他停在距離林荒五步之外,目光終於從林荒身上移開,掃過這片徹底死絕的焦土。那目光掠過化為烏有的房屋,掠過扭曲碳化的屍骸,掠過空氣中尚未散盡的、代表著毀滅的赤金色能量殘餘…平靜得像是在看一片無關緊要的荒原。
    “天火劫…”瘸子的聲音終於響起,低沉、沙啞,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的冰冷質感,“八極天威,滌蕩凡塵。”他頓了頓,鬥篷陰影下的嘴角似乎扯動了一下,形成一個極其微小的、近乎嘲諷的弧度,“倒是…幹淨。”
    這平淡到殘忍的評價,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了林荒的心髒!他全身的血液轟然衝上頭頂,剛剛被壓下的悲傷和絕望瞬間被點燃成焚天的怒火!
    “幹淨?!”林荒猛地踏前一步,赤腳踩在滾燙的灰燼上,灼痛感反而讓他更加瘋狂,“我爹娘!阿牛叔!小丫!全村的人!都死了!被燒成了灰!這叫幹淨?!”他嘶吼著,血紅的眼睛死死瞪著瘸子,拳頭攥得指節發白,“你知道什麽?!你憑什麽這麽說?!”
    瘸子微微偏過頭,鬥篷的陰影再次籠罩住他的表情,隻露出那個冷硬的下巴。他似乎對林荒的暴怒毫無反應,隻是又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天威之下,眾生皆塵。活著,便已是…僭越。”
    “僭越?”林荒幾乎氣笑了,那笑聲卻比哭更難聽,“活著是錯?那他們為何要降下這天火?黑石村做了什麽?!我們隻是種地、打獵、活下去的凡人!”
    “凡人…”瘸子重複著這個詞,語氣裏聽不出情緒,“螻蟻之身,妄圖窺天…便是罪。”他拄著劍的手微微用力,那柄鈍劍的劍尖在灰燼中稍稍下陷,“罪,便該罰。”
    冰冷的話語,如同宣判。沒有道理可講,沒有緣由可循。隻因為弱小,隻因為存在,便是原罪!這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的意誌!
    一股冰冷的、比恨意更尖銳的東西,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住林荒的心髒。他明白了。這不是天災,這是屠殺!一場針對凡俗螻蟻的、冷酷無情的清洗!所有的悲傷、憤怒、質問,在那些存在眼中,恐怕都隻是可笑的掙紮。
    他不再嘶吼,隻是死死盯著瘸子,血紅的眼睛裏,最後一絲屬於少年的脆弱徹底熄滅,隻剩下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他緩緩鬆開緊握的拳頭,任由指甲嵌入掌心的傷口再次滲出血珠,滴落在滾燙的焦土上,發出“嗤”的一聲輕響。
    “所以,”林荒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你也和他們一樣?是來‘罰’我的?”他的目光,落在了瘸子拄著的那柄鈍劍上。那醜陋的、厚重的鐵塊,沾滿了灰燼。
    瘸子鬥篷下的陰影似乎更深了一些。他沒有回答林荒的問題,反而慢慢抬起了拄劍的手。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他高大的身軀微微一晃,那條扭曲的腿似乎承受了巨大的負擔,發出細微的骨骼摩擦聲。
    “這把劍…”瘸子的聲音低沉依舊,卻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極其複雜的情緒,像是懷念,又像是厭惡,“它叫‘無鋒’。”他用布滿厚繭的手指,輕輕拂過劍身上一道深長的、幾乎將劍身斬斷的恐怖豁口,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柔。“鈍了,鏽了,斷了…但它…還是劍。”
    林荒的目光緊緊鎖住那柄名為“無鋒”的鈍劍。劍身上的豁口觸目驚心,邊緣翻卷著暗紅的鏽跡,仿佛凝固了無數幹涸的血液。瘸子的手指拂過那道傷痕時,林荒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那柄死寂的鐵塊,似乎極其微弱地…嗡鳴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
    “劍?”林荒的聲音依舊冰冷,“它還能殺人嗎?”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和試探。這個突然出現、言語冷酷的瘸子,是敵是友?他出現在這死地,目的何在?那把破劍,是裝飾,還是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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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瘸子仿佛沒有聽見林荒的質問。他摩挲著劍身豁口的手指停住,然後,以一種緩慢到令人窒息的速度,將那柄沉重的“無鋒”從滾燙的灰燼中拔了出來。
    劍尖離地的瞬間,林荒瞳孔驟縮!
    沒有寒光四射,沒有劍氣縱橫。那柄劍依舊是那麽醜陋、厚重、黯淡無光。然而,當它被瘸子單手持握,斜斜指向地麵時,一股無形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氣場,驟然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空氣仿佛凝滯了,飄落的灰燼詭異地懸停在半空。林荒感到一股冰冷的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轟然壓在他的肩頭、心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腳下滾燙的灰燼似乎都瞬間失去了溫度,隻剩下刺骨的寒意。
    這感覺…比直麵那傾瀉而下的天火劫,更讓他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不是力量的壓迫,而是一種…曆經萬古殺伐、沉澱了無盡死亡與寂滅的…劍意!
    瘸子握著劍,那柄沉重的鈍劍在他手中穩如磐石,仿佛是他身體延伸出的一部分。他微微側身,鬥篷的陰影下,那雙冰封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彌漫的灰燼與熱浪,望向村外那條通往莽莽群山的崎嶇山道。
    “能殺人的,從來不是劍。”瘸子的聲音如同從九幽之下傳來,冰冷徹骨,“是持劍的心。”他頓了頓,鬥篷下的目光似乎第一次真正地、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落在了林荒身上,“你心裏…有火。”
    林荒心頭劇震!瘸子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捅開了他體內某個被強行壓製的閘門!
    “轟——!”
    一股狂暴的、灼熱的、帶著毀滅氣息的能量,毫無征兆地在他胸腹間猛然炸開!這力量比之前吞噬天火餘燼時更加凶猛,更加不受控製!它不再是被強行拖拽轉化,而是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瘋狂地衝擊著他脆弱的經脈!皮膚表麵,那些剛剛隱沒下去的赤金色血管紋路瞬間再次暴凸,如同燒紅的烙鐵網,猙獰地浮現在他體表!劇痛!比之前強烈十倍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呃啊——!”林荒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猛地捂住胸口,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踉蹌,單膝跪倒在地!汗水剛滲出毛孔就被體表的高溫瞬間蒸發,皮膚下的赤金光芒明滅不定,仿佛隨時要將他從內而外燒成灰燼!吞噬天火劫力的後遺症,在瘸子那句“你心裏有火”的刺激下,如同壓抑的火山,徹底爆發了!
    就在這時!
    “沙沙…沙沙…”
    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甲葉摩擦的刺耳聲響,猛地從村口方向傳來!打破了廢墟中死寂的平衡!
    林荒強忍著焚身劇痛,猛地抬頭望去。
    隻見五個身穿統一製式黑色皮甲、手持明晃晃鋼刀的壯漢,正一臉驚疑不定地踏入這片焦土。他們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混合著貪婪和警惕的凶戾。為首一人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斜劃到嘴角,眼神如同餓狼般掃視著這片廢墟,最終,那貪婪而凶狠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跪倒在地、渾身散發著詭異赤金光芒和高溫的林荒身上!
    “媽的!這鬼地方還有人活著?”刀疤臉的聲音粗嘎,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天火劫下居然沒燒成灰?這小子身上有古怪!”他猛地一揮手,獰笑道,“上!抓住他!城主大人說了,天火劫後必有異寶!這小子肯定知道什麽!或者…他本身就是個寶貝!”
    話音未落,他身後四個如狼似虎的漢子,眼中凶光畢露,沒有絲毫猶豫,揮舞著鋼刀便朝著劇痛中幾乎無法動彈的林荒猛撲過來!刀光在彌漫的灰燼中閃爍,帶著致命的寒意!
    林荒的心瞬間沉到穀底!前有神秘莫測、敵友不明的恐怖瘸子,後有凶神惡煞、殺意凜然的追兵!體內的焚身之痛更是如跗骨之蛆,瘋狂吞噬著他的意誌!
    絕境!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真實!
    就在那四把鋼刀帶著破風聲,即將砍到林荒身上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瞬移般,突兀地擋在了林荒身前!
    是那個瘸子!
    他高大的身軀微微佝僂,扭曲的腿支撐著身體,顯得異常艱難。他沒有看身後撲來的敵人,甚至沒有去看身前劇痛難當的林荒。他的目光,依舊平靜地落在那柄被他斜斜指向地麵的“無鋒”鈍劍上。
    四把雪亮的刀鋒,撕裂空氣,狠狠斬落!目標,正是瘸子的後背和脖頸!刀疤臉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快意,仿佛已經看到這礙事的瘸子被亂刀分屍!
    然而,瘸子隻是做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
    他握著“無鋒”的右手,手腕極其隨意地、如同拂去灰塵般,輕輕向上一抬。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絢爛奪目的光芒。
    隻有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金屬摩擦聲。
    “鏘啷——!”
    四道刺耳的斷裂聲幾乎同時響起!
    那四把灌注了壯漢全力劈砍、材質精良的百煉鋼刀,在接觸到那柄厚重、黯淡、布滿鏽跡和豁口的“無鋒”劍身時,如同朽木撞上了神鐵,竟齊刷刷從中斷為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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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鋒斷裂!半截刀身旋轉著飛上半空,在黯淡的天光下反射著絕望的光澤!
    “什麽?!”刀疤臉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化為極致的驚駭!
    四個撲到近前的壯漢更是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口,悶哼一聲,虎口瞬間撕裂,鮮血淋漓!巨大的反震之力讓他們踉蹌著向後跌退,握著斷刀的手臂不受控製地顫抖,望向瘸子的眼神充滿了如同見鬼般的恐懼!
    瘸子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單手持劍,斜指地麵。那柄斷刀的“無鋒”,劍身上連一絲白印都沒有留下。他微微側過頭,鬥篷的陰影下,冰冷的眸光掃過那四個驚駭欲絕的壯漢,如同在看四隻受驚的螻蟻。
    “滾。”一個字,冰冷如鐵,不帶絲毫煙火氣,卻蘊含著比刀鋒更刺骨的殺意。
    那四個壯漢被這目光一掃,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仿佛被無形的利劍抵住了咽喉!他們哪裏還敢有半分停留,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向後逃竄,連地上的斷刀都顧不上了。
    刀疤臉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驚疑不定地盯著瘸子和他手中那柄詭異的鈍劍。他眼珠急轉,猛地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紙符籙!符籙上繪著扭曲的暗紅色紋路,隱隱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波動。
    “老東西!裝神弄鬼!看符!”刀疤臉眼中閃過一絲肉痛,但更多的是狠厲。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符籙上!
    “嗤——!”
    暗紅色的符籙瞬間燃燒起來,化作一道扭曲的、手臂粗細的暗紅閃電,發出刺耳的“劈啪”爆響,帶著一股陰邪汙穢的氣息,撕裂空氣,直射瘸子麵門!速度之快,遠超剛才的鋼刀劈砍!
    這閃電一出,空氣都仿佛被汙染了,彌漫開一股淡淡的腥臭。這是蘊含了汙穢之力的陰雷符,專破護體罡氣,歹毒異常!
    麵對這陰險歹毒的暗紅閃電,瘸子依舊沒有回頭。他甚至沒有去看那道襲來的陰雷。他隻是握著“無鋒”的手,極其自然地向外一橫。
    那柄沉重的鈍劍,以一種看似笨拙、實則快到超越視覺捕捉的速度,平平無奇地橫在了那道暗紅閃電的必經之路上。
    “噗!”
    一聲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水中的悶響。
    那道聲勢駭人的暗紅閃電,撞在“無鋒”那布滿鏽跡和豁口的厚重劍身上,如同泥牛入海,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瞬間湮滅!隻有劍身上沾染的幾點暗紅汙穢,在接觸到劍體本身的瞬間,發出一陣極其輕微的“滋滋”聲,然後迅速被劍體本身某種無形的力量淨化、消散。
    瘸子握著劍的手,紋絲不動。仿佛隻是隨手拍滅了一隻惱人的飛蟲。
    “!!!”刀疤臉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隻剩下死灰般的絕望!陰雷符竟被如此輕描淡寫地化解了?!這瘸子…到底是什麽怪物?!
    他知道,踢到真正的鐵板了!不,是踢到了無法想象的深淵!
    “前輩…饒命!晚輩有眼不識泰山!這就滾!這就滾!”刀疤臉再無半點凶戾,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變形。
    瘸子沉默著。鬥篷的陰影將他整個籠罩,隻有那柄斜指地麵的“無鋒”,在灰燼彌漫的空氣中,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的死寂。他似乎在思考,又似乎隻是在漠然地等待。
    林荒跪在地上,體內焚身之痛如潮水般衝擊著他的神經,但他強忍著劇痛,死死盯著瘸子的背影,盯著那柄輕易斷刀、湮滅陰雷的鈍劍。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混亂的腦海:機會!
    這個神秘恐怖的瘸子,此刻的注意力似乎都在那個跪地求饒的刀疤臉身上。而他體內那股失控的、源自吞噬天火劫力的狂暴能量,正需要一個宣泄口!
    殺了他!殺了這個帶人闖入黑石村廢墟、覬覦所謂“異寶”、如同鬣狗般貪婪的爪牙!
    冰冷的殺意瞬間壓倒了劇痛!林荒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地從地上彈起!赤金色的血管在他皮膚下瘋狂跳動,灼熱的氣流從他口鼻中噴出!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徹底瘋狂的野獸,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朝著跪在地上、背對著他磕頭求饒的刀疤臉,猛撲過去!
    沒有章法,沒有技巧,隻有最原始、最凶戾的撲殺!他布滿血汙和黑垢的手,五指成爪,帶著體內那股失控的、灼熱狂暴的能量,狠狠抓向刀疤臉的後心!指尖甚至隱隱透出赤金的光芒!
    “小雜種!你敢?!”刀疤臉畢竟是經驗豐富的武夫,瞬間察覺到了背後的惡風!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猛地轉身,臉上還帶著驚愕與扭曲的恐懼,幾乎是本能地,凝聚起全身殘餘的力量,布滿老繭的右拳帶著呼嘯的勁風,狠狠砸向撲來的林荒!
    拳爪相接!
    “嘭!”
    一聲悶響!
    沒有預想中的骨裂聲。林荒那帶著赤金光芒的手爪,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按在了一塊堅冰上!刀疤臉拳頭上凝聚的罡氣瞬間被那灼熱狂暴的能量撕裂、焚毀!林荒的手指,帶著一股恐怖的吸扯之力,深深摳進了刀疤臉的手背皮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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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刀疤臉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
    他感覺自己的拳頭,連同整條手臂的精血、力量、乃至生命本源,都像是決堤的洪水,被對方那隻燃燒的手爪瘋狂地吞噬、掠奪!一股無法抗拒的灼熱洪流順著他的手臂逆衝而上,所過之處,經脈如同被燒融的蠟油般枯萎、壞死!皮膚瞬間變得焦黑幹癟!
    “邪…邪功!”刀疤臉眼中爆發出極致的恐懼和絕望,他拚命想要抽回手臂,卻感覺自己的拳頭像是被焊死在了林荒的手爪上,紋絲不動!他體內的力量、生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抽幹!
    林荒的狀態同樣詭異。他臉上沒有任何勝利的快意,隻有一種扭曲的痛苦和一種近乎貪婪的猙獰!刀疤臉的力量和生命精元湧入他體內,暫時緩解了那股失控能量的焚身之痛,甚至帶來一種詭異的“飽足”感。但兩種截然不同的能量在他脆弱的經脈中衝撞,帶來的痛苦依舊劇烈!他體表的赤金光芒劇烈閃爍,皮膚下血管凸起得如同要爆裂開來!
    “吼!”林荒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吞噬的本能占據了上風!他猛地發力,五指狠狠一摳!
    “哢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刀疤臉的整個拳頭,竟被他硬生生捏碎!碎裂的骨頭和焦黑的皮肉混在一起,觸目驚心!
    “呃…”刀疤臉的慘叫戛然而止,眼珠暴突,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他的身體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的皮囊,軟軟地向後倒去,重重砸在滾燙的灰燼裏,抽搐了兩下,徹底不動了。整個人如同被瞬間風幹了數十年,皮膚幹癟焦黑,死狀極其可怖。
    林荒站在原地,大口喘著粗氣,赤金色的光芒在他體表緩緩收斂,但皮膚下依舊殘留著灼熱的紅痕,如同燒紅的烙鐵尚未冷卻。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鮮血和焦黑碎肉的手,又看了看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水分的幹屍,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喉頭。但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一種冰冷而清晰的認知,取代了最初的混亂和瘋狂:這就是吞噬的力量!掠奪生機,化為己用!強大,卻也…令人作嘔。
    他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帶著尚未散盡的凶戾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望向那個一直沉默的瘸子。
    瘸子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正麵對著他。鬥篷的陰影下,那雙冰封萬載般的眼睛,正平靜地注視著林荒,注視著地上那具迅速幹癟的刀疤臉屍體,也注視著他那隻剛剛完成了第一次主動殺戮與吞噬的手。
    瘸子的目光,依舊沒有任何波瀾。沒有對林荒突然暴起殺人的驚訝,沒有對那詭異吞噬能力的恐懼,也沒有對刀疤臉慘死的憐憫。隻有一種…近乎洞悉一切的漠然。
    他拄著那柄沾了些許汙血的“無鋒”鈍劍,那條扭曲的腿支撐著他高大的身軀,在飄飛的灰燼中,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
    然後,在死寂的廢墟之上,在彌漫的死亡氣息之中,瘸子緩緩抬起了他那柄沉重的鈍劍。
    劍尖,並非指向林荒。
    而是指向了村外,那條通往莽莽群山、未知凶險的崎嶇山道。
    “路在那邊。”瘸子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鏽鐵摩擦,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目光越過林荒,落在那條蜿蜒消失在山林陰影中的小徑上,仿佛在陳述一個最簡單不過的事實。
    林荒的心猛地一跳。他看著瘸子,又順著那劍尖的方向,望向那條未知的山路。離開?離開這片埋葬了他一切的焦土?去哪裏?去做什麽?
    “為什麽?”林荒的聲音嘶啞,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更深的迷茫,“我該去哪?”
    瘸子沒有收回指向山路的長劍。他握著劍柄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似乎拄著這柄劍,對他那條扭曲的腿來說也是沉重的負擔。鬥篷的陰影下,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荒,落在他身後那片死寂的焦土上。
    “活著,”瘸子開口,聲音依舊冰冷,但林荒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形容的複雜情緒,像是嘲諷,又像是某種沉重的告誡,“就是最大的僭越。”他頓了頓,那柄厚重的“無鋒”鈍劍的劍尖,極其輕微地向下壓了壓,仿佛在強調,“想活著,就得…走下去。”
    林荒的呼吸一滯。活下去…在這片八極天帝執掌天道、視凡俗如螻蟻、動輒降下天罰清洗的世界裏活下去!這本身,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僭越!一場對所謂“天威”的挑戰!
    他低頭,看著自己那隻沾滿血腥、剛剛完成第一次掠奪的手。那皮膚下殘留的灼熱感,那經脈中奔流的、混雜著天火劫力和刀疤臉生命精元的狂暴能量,都在提醒著他——他不再是那個普通的山村少年了。他體內沉睡著某種足以讓“天”都忌憚的東西!某種…以天帝本源為食的怪物!
    活下去!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活得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寢食難安!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冰冷恨意和決絕意誌的火焰,在他眼底深處悄然點燃,壓過了迷茫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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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頭,再次看向那條瘸子劍指的山路。莽莽群山在遠處起伏,如同蟄伏的巨獸,充滿了未知的危險,但也隱藏著…唯一的生路。
    林荒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濃烈的焦糊味和血腥味刺激著他的鼻腔。他沒有再看地上的屍體,也沒有再看那片徹底死絕的廢墟。他邁開腳步,赤腳踩過滾燙的灰燼,一步一步,朝著村口,朝著那條山路走去。
    腳步有些踉蹌,體內能量的衝突依舊帶來陣陣劇痛。但他走得很穩,每一步都踏得很實。
    當他經過瘸子身邊時,那高大佝僂的身影依舊拄劍而立,如同沉默的界碑。林荒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卻沒有轉頭,也沒有說話。他隻是沉默地,從瘸子身邊走過。
    就在他即將踏出村口,踏上那條蜿蜒山道的瞬間——
    “等等。”
    瘸子那低沉沙啞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鏈,從身後傳來。
    林荒的腳步猛地頓住,全身瞬間繃緊!他緩緩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帶著警惕和不解,看向那個依舊籠罩在鬥篷陰影下的高大身影。
    瘸子沒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那柄斜指地麵的“無鋒”鈍劍上。布滿厚繭的粗糙手指,緩緩拂過劍身上那道猙獰的豁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林荒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伸出左手,握住了“無鋒”厚重無鋒的劍刃。
    沒有預想中的鮮血淋漓。瘸子那布滿厚繭的手掌穩穩地握在冰冷的、布滿鏽跡和豁口的劍刃上,仿佛那不是能輕易斷鋼刀的利器,而是一塊普通的頑鐵。他用力,緩緩地將這柄沉重的鈍劍,從拄地的姿態,抬了起來。
    沉重的劍身劃過空氣,發出沉悶的嗚咽。
    瘸子雙手托劍,將那柄名為“無鋒”的鈍劍,平平地遞向林荒。
    劍身黯淡無光,豁口猙獰,鏽跡斑斑。它沒有鋒刃,沒有劍尖,厚重得如同一塊門板。它靜靜地躺在瘸子布滿厚繭的雙手中,像一件被歲月遺棄的廢鐵,又像是一件沉重到無人能托起的遺物。
    林荒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瘸子,又看看那柄醜陋的鈍劍。什麽意思?把這柄斷刀如切菜、湮雷如吹灰的恐怖凶器…送給他?為什麽?
    “拿著。”瘸子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情緒,“它…或許能幫你…走遠一點。”
    林荒的心跳驟然加速。這柄劍的強大,他親眼所見!但它太沉重了!沉重得僅僅是看著,就讓人感到窒息。而且,這個瘸子…他到底是誰?為何要贈劍?
    無數疑問在心頭翻湧,但林荒沒有問出口。他看著瘸子雙手托劍的姿態,看著那雙隱藏在鬥篷陰影下、此刻似乎微微低垂的眼睛。一種奇異的直覺告訴他,這柄劍,不僅僅是武器。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的灼痛和翻湧的情緒,緩緩伸出自己那隻還沾著血汙的手。他的手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虛弱和體內能量的衝突。
    當他的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布滿鏽跡的劍身時——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又清晰無比的震顫,從劍身深處傳來,瞬間傳遞到他的指尖!這震顫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死寂…以及一絲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的…悲鳴?仿佛沉睡萬古的凶魂,在指尖觸碰的刹那,被驚醒了一瞬!
    林荒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吞噬本能,在這股劍身震顫傳來的瞬間,竟然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悸動!仿佛遇到了某種…同源又相斥的存在?
    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手指用力,抓住了沉重的劍柄。入手冰涼刺骨,沉重異常!以他現在的力量,想要單手揮動這柄劍簡直是癡人說夢,必須雙手才能勉強握住。
    他艱難地將“無鋒”從瘸子手中接過。當劍的重量完全壓在他雙臂上時,他悶哼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差點栽倒。這柄劍,比他想象中還要沉重百倍!
    瘸子緩緩收回了雙手,垂在身側。鬥篷的陰影下,他似乎微微抬起了頭,那雙冰封萬載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無遮攔地看向林荒。那目光深邃如淵,仿佛要將林荒的靈魂都看穿。
    “記住,”瘸子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沉重的鐵錘,砸在林荒的心上,“劍是死的,也是活的。”他的目光掃過那柄被林荒艱難抱在懷中的“無鋒”,又落回林荒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路…也是。”
    說完這句如同謎語般的話,瘸子不再言語。他艱難地轉過身,那條扭曲的腿拖在灰燼裏,發出沙沙的聲響,朝著村尾那片更深的廢墟陰影中走去。高大的背影在彌漫的灰燼中顯得異常孤獨和沉重,仿佛背負著萬古的寂寥。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再留下任何話語。隻是拖著那條殘腿,一步一步,緩緩消失在焦黑的斷壁殘垣之後,如同被這片死寂的廢墟徹底吞沒。
    林荒抱著那柄沉重冰冷、鏽跡斑斑的“無鋒”鈍劍,站在原地,望著瘸子消失的方向,久久無言。空氣中,隻有灰燼飄落的細微聲響,以及他自己粗重的喘息。
    劍是死的,也是活的?路…也是?
    他低頭,看向懷中這柄沉重的鈍劍。劍身上的豁口如同無法愈合的傷疤,冰冷的觸感透過手掌傳來。它真的…是活的嗎?那剛才指尖感受到的震顫和悲鳴…
    林荒用力甩了甩頭,將這些紛亂的念頭暫時壓下。他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將這柄沉重的“無鋒”鈍劍拖抱在身前,如同抱著一段凝固的曆史,一份沉重的因果。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徹底死絕的焦土,看了一眼爹娘和所有村民化為灰燼的地方,那眼神冰冷如鐵,再無半分留戀。
    然後,他抱著劍,拖著依舊被劇痛和虛弱折磨的身體,赤著腳,一步一步,踏上了那條瘸子劍指的山路。滾燙的碎石硌著腳底,崎嶇的山路蜿蜒向上,消失在幽暗的密林深處。
    前方,是未知的凶險,是茫茫的群山,是八極天帝俯瞰下的、充滿殺機的世界。
    身後,是焚盡的過往,是沉甸甸的血仇,是一柄不知是福是禍的詭異鈍劍。
    林荒的腳步很慢,很沉,但異常堅定。每一步落下,都在滾燙的山路上留下一個沾著血汙和灰燼的腳印。
    活下去。
    走下去。
    無論前方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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