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野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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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霧漫過“探索者號”的甲板時,程遠正蹲在舷邊擦拭一塊青釉殘片。釉色是隋代越窯特有的“秘色”,淡青如洗的釉麵上,冰裂紋路裏嵌著幾粒細碎的貝殼,像是誰在燒窯時不小心撒了把星子進去。
他指尖撫過殘片邊緣的弧度,忽然想起昨夜在張瑜的筆記本裏見過類似的標本——那是寧波保國寺出土的隋代瓷片,考古報告裏說,這種釉料配方曾隨著遣隋使的船隊傳到日本,在奈良的正倉院裏還藏著半隻同款的碗。
“磁力儀瘋了。”鄭海峰的聲音從霧裏鑽出來,他手裏的儀器屏幕上,一道紅色曲線正劇烈跳動,像條被扔進熱油裏的活魚,“東南三海裏,四十米深,磁異常反應比咱們上次發現的宋代沉船強三倍。”
張瑜踩著甲板上的積水走過來,手裏的保溫杯冒著白汽。“《隋書·倭國傳》裏寫過這片海域。”她翻出手機裏存的電子文獻,指尖點在“經都斯麻國,回在大海中”這句上,“都斯麻就是對馬島,裴世清當年回訪日本,船隊在這裏繞了個大彎。”她抬頭時,霧珠從發梢滾落,在晨光裏閃了閃,“這裏是古航線的‘鬼門關’,洋流亂得像團麻,加上台風季來得早,十艘船裏能有三艘平安過去就不錯了。”
程遠望著霧中起伏的浪濤,突然想起資料裏記載的小野妹子。公元607年,那個頂著“大禮”頭銜的日本使者,就是在這樣的海霧裏駛向隋都的吧?他懷裏揣著聖德太子親筆寫的國書,那封讓隋煬帝拍了桌子的信——“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乎?”——或許正躺在某片海底的淤泥裏,紙頁被海水泡得發脹,墨跡卻依舊倔強地洇染著,像一聲穿越千年的問候。
“準備下潛。”鄭海峰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林新宇,檢查潛水鍾的供氧係統。林珊,把文物收納箱搬到艙門旁。”
程遠把青釉殘片放進密封袋,忽然注意到殘片內側有個模糊的刻痕,像是個簡化的“女”字。他抬頭看向張瑜,發現她也正盯著自己手裏的密封袋,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這紋飾不對勁。”張瑜接過密封袋,對著光仔細看,“隋代瓷器很少在內側刻字,而且這筆畫……有點像日本的‘假名’雛形。”她指尖在殘片上比畫著,“你看這一橫一豎,像不像‘め’e)的草寫?”
霧突然散了些,露出遠處黛青色的島影。程遠想起出發前查的資料,那座島叫“蛇島”,當地漁民說島上有座古墓,墓門是塊刻著飛鳥紋的巨石。他摸了摸口袋裏的羅盤,指針正微微顫動,像是在呼應海底那片未知的沉船。
一、海底的母係密碼
潛水鍾沉入海水的瞬間,程遠聽見林新宇在通訊器裏咋咋呼呼:“這水溫絕了!跟咱們上次去箱根泡的溫泉似的!”
四十米深的海底,光線像被揉碎的金子,飄飄忽忽地落在一片傾斜的船板上。程遠的探照燈掃過木板,突然頓住——板麵上用朱漆畫著兩隻交頸的飛鳥,鳥尾拖出長長的弧線,翅尖卻帶著魚鰭般的紋路。
“是‘八咫鳥’。”張瑜的聲音帶著水流的顫音,她正用特製毛刷清理一塊嵌在淤泥裏的銅飾,“但這不是單純的飛鳥紋,你看鳥腹上的螺旋紋,是日本母係社會的‘生命圖騰’。”她把探照燈湊近些,銅飾上的紋路更清晰了:“這種工藝叫‘錯銀絲’,中原地區隻有宮廷作坊會用,但這上麵的銀絲細得像頭發絲,更像是女性工匠的手藝。”
林珊突然發出一聲低呼。她的探照燈照在一堆散落的陶罐上,其中一隻陶罐的肩部,刻著排奇怪的符號:三個螺旋紋圍著一個圓點,圓點裏還嵌著粒小小的珍珠。“這是……”林珊的聲音有些發顫,“我在《古事記》的插圖裏見過類似的紋樣,叫‘女陰紋’,是邪馬台國時期的生殖崇拜符號。”
程遠湊近細看,指尖撫過冰涼的陶麵。珍珠在探照燈下泛著暈彩,像是從深海裏撈出來的月光。“邪馬台國是日本最早的母係國家,”他想起資料裏的記載,“《三國誌》裏說,她們的國王是女性,叫卑彌呼,擅長用巫術航海。”
他們在沉船的貨艙區有了更驚人的發現:一個紫檀木箱裏裝著數十枚骨針,針尾都刻著相同的蛙形圖案。蛙的眼睛是用綠鬆石鑲嵌的,在探照燈下閃著幽光。“彌生時代的‘蛙紋針’。”張瑜翻出平板裏的文獻圖片比對,“蛙在日本神話裏是‘繁殖之神’,掌管水稻與生育。但這種針一般是女性用來刺繡的,怎麽會出現在遣隋使的船上?”
程遠注意到木箱的角落還有個更小的盒子,打開時,一股海水浸泡過的檀香味飄了出來。裏麵裝著塊巴掌大的木簡,上麵用墨寫著幾行字,筆畫被海水泡得有些暈染,但依稀能辨認出是漢字:“阿閇氏領,渡海用具”。
“阿閇氏!”張瑜的呼吸有些急促,“我查過日本古代氏族表,阿閇氏是負責航海的母係氏族,相當於現在的海事部門。她們的首領都是女性,世世代代掌管著渡海的秘辛。”她指著木簡邊緣的一個刻痕,“你看這個符號,是她們氏族的徽記,跟剛才那個陶罐上的螺旋紋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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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時,潛水鍾裏的氣壓緩緩回升。林新宇盯著舷窗上的水珠出神:“難怪小野妹子能當大使,那時候日本還在母係社會呢。《日本書紀》裏說,推古天皇是女的,聖德太子是她侄子,整個朝廷裏女官多得很。”他突然一拍大腿,“哎,你們說,這艘船會不會是阿閇氏的?那個叫‘阿閇’的女首領,說不定就跟小野妹子一起出過海。”
程遠沒接話,他摸出兜裏的密封袋,裏麵裝著枚剛發現的玉簪。簪頭雕著朵忍冬花,花瓣的弧度與他在寧波博物館見過的隋代玉簪如出一轍——隻是這枚簪子的簪杆上,刻著行極小的假名:“比賣”。他查過這個詞,在日語裏是“女性”的意思。
潛水鍾浮出水麵時,夕陽正把海麵染成金紅色。程遠望著遠處的蛇島,突然覺得那座島像條蜷著的蛇,而島下的沉船,就是蛇嘴裏銜著的秘密。
二、山墓裏的跨海筆跡
台風過境的清晨,山坳裏的積水還在順著草葉往下滴。程遠踩著泥濘走到古墓前時,鄭海峰正用洛陽鏟撬開最後一塊封門石。石頭被撬起的瞬間,一股混雜著黴味與海水鹹腥的氣息湧了出來,像是誰在墓裏藏了片海。
“豎穴式石室墓,典型的古墳時代風格。”鄭海峰指著墓門石板上的紋飾,“但這海浪紋裏藏著東西——你看浪尖上的人,舉著權杖,梳著‘垂發’,是女性的裝束。”
程遠湊近細看,石板上的刻痕很深,像是用金屬工具一點一點鑿出來的。海浪的紋路裏還嵌著細小的貝殼,在晨光裏閃著微光。“這工藝跟沉船上的銅飾很像。”他掏出手機拍照,“都是把貝殼嵌進紋路裏,應該是同一批工匠做的。”
墓室內比想象中寬敞,穹頂是拱形的,像艘倒扣的船。程遠的手電筒掃過墓壁,突然停在東南角:那裏有行模糊的刻字,刻痕裏積著黑褐色的淤泥,像是被海水浸泡過。林珊拿出特製的宣紙和墨塊,小心翼翼地拓印起來。當宣紙被揭開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紙上顯出幾個介於隸書與假名之間的字符:“渡海,為見唐土,永年”。
“是船員的留言?”林新宇湊過來看,“這字歪歪扭扭的,像剛學漢字的日本人寫的。你看這個‘海’字,三點水寫成了波浪紋,倒是挺形象。”
張瑜卻盯著主墓室的棺槨不放。棺槨是用楠木做的,雖然過了一千多年,木材依舊堅硬,表麵的黑漆在手電筒光下泛著幽光。棺槨旁的木箱裏,整整齊齊碼著三十卷經卷,每一卷都用藍布包裹著,首頁都蓋著朱紅色的方印——印文是“阿閇氏”三個字。
“找到了。”張瑜輕輕抽出一卷《法華經》,泛黃的紙頁上,墨跡在潮濕的空氣裏泛著光澤,“這是隋代的寫經體,但筆鋒裏帶著日本的‘假名草體’,你看這個‘之’字,最後一筆拖得很長,像假名裏的‘の’no)。”她翻到經卷的末尾,突然低呼一聲,“這裏有紀年!”
程遠湊過去看,隻見經卷的最後一行寫著:“推古十五年七月,沙門慧慈書於難波津。”
“推古十五年,就是公元607年。”張瑜的聲音有些發顫,“正是小野妹子第一次出使隋朝的年份!慧慈是聖德太子的老師,據說就是他建議派使者去隋朝的。”
林珊突然從木箱裏翻出塊巴掌大的木簡,上麵用墨寫著幾行字,筆畫被海水泡得有些暈染:“船人名單:阿閇比賣、小野臣妹子、鞍作福利、慧慈……”她指著“阿閇比賣”四個字,“‘比賣’在日語裏是‘女性’的意思,這應該是位女船員!而且排在小野妹子前麵,說不定是船隊的首領。”
程遠拿起木簡細看,發現背麵還有幾行小字,是用朱砂寫的:“海中遇風,船裂,棄貨以存經。待歸,複取之。”他突然想起沉船上那些散落的陶罐和銅飾——原來不是被海浪衝散的,是船員們為了保住經卷,故意把貨物扔進海裏減輕船的重量。
雨又開始下了,順著墓頂的裂縫滴在經卷上。程遠趕緊用塑料布把經卷裹好,恍惚間仿佛看見一千四百多年前的某個夜晚,一群人舉著火把站在搖晃的甲板上。領頭的是個梳著垂發的女子,她指揮著船員把貨物扔進海裏,手裏緊緊抱著那箱經卷。海浪拍打著船舷,像巨獸的嘶吼,但她的眼神很亮,望著遠處的大陸,心裏念著要把唐土的文明帶回家。
“快看這個!”林新宇從棺槨旁的泥土裏挖出個小小的銅盒,打開一看,裏麵裝著枚銅鏡。鏡麵已經氧化發黑,但背麵的紋飾依舊清晰:一隻八咫鳥嘴裏銜著枚玉璧,玉璧上刻著“唐”字。
“這是‘遣隋使銅鏡’。”張瑜的聲音帶著驚歎,“正倉院裏有一麵同款的,據說是小野妹子帶回來的。但這麵鏡緣上多了行字——‘阿閇比賣所持’。”
程遠摸著銅鏡冰涼的邊緣,突然明白:蛇島的古墓不是普通的墓葬,而是當年沉船船員的臨時藏寶地。那個叫阿閇比賣的女子,在船裂之後,帶著經卷和重要物品登上蛇島,把它們藏進這座古墓,等著日後回來取。隻是她再也沒能回來,隻有這些經卷和銅鏡,在黑暗裏守著跨越山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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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霧中的盜影
深夜的警報聲像被掐住喉嚨的鳥,突然在營地炸開。程遠抓起手電筒衝出去時,正看見兩個黑影扛著個麻袋往海邊跑,鄭海峰已經帶著隊員追了上去。沙灘上的碎石硌得腳生疼,他聽見麻袋摔在地上的悶響,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脆聲——是那隻刻著“女陰紋”的陶罐,上午剛登記入庫的。
“是‘海耗子’那幫人。”張瑜喘著氣跑到他身邊,手裏攥著枚從黑影身上扯下的銅扣,扣麵上的骷髏頭沾著濕沙,“他們昨天就跟著我們的船了,我在望遠鏡裏看見過他們船上的骷髏旗。”
程遠突然想起白天在沉船附近發現的潛水氣瓶,瓶身也有個褪色的骷髏標記。他摸出對講機吼道:“林新宇,帶幾個人去沉船坐標守著!他們可能不止一波,說不定有人已經下水了!”
海麵上的霧又濃了起來,能見度不足五米。程遠跟著鄭海峰追到礁石區時,看見盜船的發動機正突突作響,甲板上堆著的文物在霧裏閃著冷光——有他們沒來得及清理的銅鏡,還有幾卷用塑料布裹著的經卷。
“把東西留下!”鄭海峰的吼聲被海浪吞了一半。對方突然調轉船頭撞過來,程遠拉著張瑜往礁石後躲,餘光瞥見她懷裏緊緊抱著那卷有“慧慈書”字樣的經卷。混亂中,林新宇帶著人開著衝鋒舟衝了過來,船尾的噴霧裝置噴出白茫茫的霧氣,瞬間把盜船裹了進去——就像當年保護遣唐使船穿越黑水溝的海霧。
程遠趁機跳上盜船,與一個戴著麵罩的盜匪扭打起來。對方的力氣很大,手裏還攥著把匕首。程遠死死按住他的手腕,突然注意到他手腕上戴著個護身符,上麵刻著個“海”字,跟古墓裏那個“海”字的寫法一模一樣。
“你們是蛇島的人?”程遠厲聲問道。
盜匪愣了一下,趁著程遠分神的瞬間掙脫開來,跳進海裏。程遠想去追,卻被鄭海峰拉住:“別追了,海警來了!”
遠處的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交替的燈光刺破霧氣,照在盜船甲板上的文物上。程遠蹲下來清點,發現那卷《法華經》的邊角被撕了塊,露出下麵一行更淡的字:“阿閇比賣,願渡海平安”。
張瑜輕輕用膠帶把殘角粘好,晨光落在她睫毛上,像鍍了層金。遠處的“探索者號”正在升帆,帆布被風鼓起的聲音,和程遠想象中遣唐使船啟航時的號角漸漸重合。
“你說,阿閇比賣最後到底有沒有回到日本?”張瑜突然問道。
程遠望著霧中漸漸清晰的蛇島,想起古墓裏那些整齊碼放的經卷。“我覺得她回去了。”他說,“你看那些經卷,擺放得那麽整齊,像是有人回來過,隻是沒能把它們都帶走。也許她後來成了遣唐使船隊的向導,把這片海的秘密告訴了更多人。”
張瑜笑了笑,把經卷放進收納箱。“就像小野妹子,”她說,“曆史記住了他的名字,但也許在他身後,還有很多像阿閇比賣這樣的女性,她們的故事藏在海底,藏在古墓裏,等著我們去發現。”
霧徹底散了,陽光灑在海麵上,像鋪了層碎金子。程遠望著沉船的方向,仿佛看見一艘掛著八咫鳥旗的船正破浪而來,船頭站著個梳著垂發的女子,她手裏的經卷在風中輕輕翻動,上麵的字跡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那是跨越千年的文明,在時光裏刻下的印記。
四、母係餘暉裏的航海圖
整理文物的帳篷裏彌漫著消毒水和海水的混合氣味。程遠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從盜船追回的銅鏡拚起來。鏡麵已經碎成了十幾塊,但背麵的八咫鳥紋依舊清晰,鳥嘴裏銜著的“唐”字玉璧,缺了個小角。
“找到這個了。”林珊拿著個鑷子走過來,鑷子上夾著塊小小的銅片,“在麻袋的碎片裏發現的,應該是玉璧上掉下來的。”
程遠接過銅片,果然和玉璧的缺口嚴絲合縫。他把銅片粘回去時,突然注意到玉璧內側刻著幾個極小的字:“道在海中”。
“這是航海口訣。”張瑜湊過來看,“日本古代的航海者會把航線刻在器物上,‘道在海中’意思是順著洋流走就能找到路。”她翻出手機裏的洋流圖,“你看,從蛇島到對馬島的洋流是順時針的,正好形成一個環流,就像大海自己畫的航線。”
程遠想起阿閇比賣的名字,突然明白:這位女性首領不僅懂航海,還把航線密碼藏在了銅鏡裏。那些看似簡單的紋飾,其實是寫給後人的航海圖。
林新宇拿著那卷被撕壞的《法華經》跑進來,臉上帶著興奮:“我在經卷的夾層裏發現了東西!”他小心翼翼地展開經卷,隻見兩層紙之間夾著一張泛黃的麻紙,上麵用墨畫著幾座島嶼的輪廓,島嶼之間用虛線連接,旁邊還標注著幾個漢字:“值嘉島”“壹岐”“對馬”。
“是遣隋使的航線圖!”張瑜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比《隋書》裏記載的詳細多了。你看這裏,值嘉島旁邊畫了個小圓圈,應該是指港口。壹岐島和對馬島之間畫了隻鳥,應該是說從這裏走‘飛鳥航線’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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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遠盯著航線圖上的一個標記——在蛇島的位置,畫了個小小的螺旋紋,跟陶罐上的“女陰紋”一模一樣。“這是阿閇氏的標記。”他說,“說明蛇島是她們船隊的補給點。”
鄭海峰拿著份報告走進來:“海警審出結果了,那幫‘海耗子’是蛇島附近的漁民,祖上一直流傳著‘島下有寶’的說法。他們說,島上的老人講過,以前有群‘渡海的女人們’把寶物藏在了山裏。”
程遠突然想起古墓裏的刻字“永年”,或許阿閇比賣當年留下的不隻是經卷和銅鏡,還有一個約定——讓後人記得,曾有群女性跨越山海,為文明的傳遞破浪前行。
夜幕降臨時,考古隊在營地升起了篝火。程遠把那張麻紙航線圖鋪在石頭上,借著火光仔細看。張瑜坐在他身邊,手裏拿著那枚刻著“比賣”的玉簪。
“你說,阿閇比賣會不會見過小野妹子?”她突然問。
程遠想了想,點頭:“肯定見過。公元607年那次出使,船隊裏說不定就有她。你看這航線圖,跟小野妹子走的北路航線完全一致。也許就是她,教小野妹子怎麽避開黑水溝的亂流。”
林新宇和林珊湊過來,手裏拿著個剛修複好的陶罐。“這罐子裏還有東西。”林珊倒出些黑色的粉末,“像是某種香料,跟我們在沉船貨艙裏發現的一樣。”
程遠撚起一點粉末聞了聞,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著海水的鹹味。“是龍腦香。”他說,“隋代的時候,這東西隻有中國才有,日本貴族把它當寶貝。阿閇比賣帶這麽多龍腦香,肯定是想獻給推古天皇。”
篝火劈啪作響,把大家的影子拉得很長。程遠望著遠處黑沉沉的海麵,仿佛看見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夜晚,阿閇比賣和小野妹子坐在甲板上,借著月光研究航線圖。海浪拍打著船舷,龍腦香的氣息在風中飄散,他們說著彼此剛學會的對方的語言,雖然磕磕絆絆,眼神裏卻都閃著對遠方的向往。
“其實曆史挺不公平的。”張瑜輕聲說,“小野妹子成了名留青史的使者,可阿閇比賣這樣的人,連名字都隻在木簡上留下幾個字。”
程遠拿起那枚玉簪,在火光下轉了轉。“但她們留下的東西會說話。”他說,“這玉簪,這航線圖,這經卷上的字,都是她們的聲音。我們現在做的,就是把這些聲音撿起來,告訴更多人。”
第二天清晨,程遠帶著隊員再次潛入沉船遺址。這一次,他們在貨艙的角落裏發現了個小小的木盒,裏麵裝著十幾枚貝殼,每枚貝殼上都刻著個“比”字。
“是阿閇比賣的信物。”張瑜捧著貝殼,眼裏閃著淚光,“她肯定是想把這些貝殼帶回日本,分給族裏的姐妹們。”
程遠把貝殼放進密封袋,突然注意到盒底刻著一行字:“海為路,人為橋”。他想起那些跨越東海的遣隋使、遣唐使,想起鑒真東渡時的執著,想起圓仁入唐時的虔誠——他們不都是海路上的橋嗎?
返航時,“探索者號”駛過蛇島。程遠站在甲板上,望著那座漸漸遠去的島嶼,心裏突然很平靜。他知道,阿閇比賣和小野妹子的故事還沒結束,在這片海域的某個角落,還有更多的秘密等著被發現。
張瑜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張剛畫好的圖——是那枚玉簪上的忍冬花,旁邊寫著行小字:“唐花,日開”。
程遠笑了笑,把圖折好放進兜裏。海風吹拂著船帆,帶著海水的鹹味和淡淡的檀香。他知道,隻要還有人記得這些跨越山海的故事,文明的種子就會像忍冬花一樣,在不同的土壤裏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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